(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三十九章(11-12)
第十一节:
凌晨五点半车到站,天还没放亮,成功从老火车站出来,乘坐上一辆帆布棚子,便回到了高士街的家门前。张姨应该还没起床,成功不愿自己开门,像是想要给谁来个冷不防的突然袭击一样。
几遍按响门铃,等了一会里面没有反应,才自己掏钥匙打开房门。打开灯进到客厅,确定家里没人,而且环顾四周直觉房子里有几天没人待过了。屋里只有张姨收拾的那种利索,窗帘都是拉上的,茶几上的茶杯都是扣着的,玻璃烟缸刷洗的通透无暇。
成功放下手中的小牛皮箱,来不及换下沾满雪的皮鞋,边在大衣兜里将已经顶火上膛马牌撸子的保险抠开,边紧张的从里到外,把各个房间里外都查看一番,包括仓房、卫生间和张姨的卧室,规规整整的干干净净,客厅的茶几上只是有一层淡淡的浮灰。成功的心里一紧,不详的感觉油然而生,没工夫考虑张姨的去向,快步来到了书房。
看到那本硬壳的《世界地图册》,已从书柜二层的右侧,被挪到书柜二层的左侧。这是黄文刚和成功事先约定好的:如果黄文刚遇险到成功家避难,则以此示警和留言。心被绷得紧紧的,似乎要跳了出来。黄文刚不是遇到极度危险,断然不会隐藏至此。
成功将手枪从大衣兜里掏出,放在了写字台上。双手微微颤抖打开了地图册,看见夹在法国地图的那一页,放着一张带着草图的纸条,便把《世界地图册》又放回书柜的右侧。又把在书柜上层俄文原版的《桥梁设计》抽了出来,找出了夹在里面的三张纸条。
成功努力的平和了一下紧张的情绪,故意放慢了节奏,把枪揣回了裤兜。拿着三张纸条来到了客厅,把三张纸条放在了茶几上。来到了客厅门口,脱下大衣连同帽子和围脖,都挂在了门口的衣帽挂上,看着满屋地上被自己踩出纷杂的雪水黑污脚印,很是自责的摇了摇头,换下高腰的棉皮鞋。直起身又迟疑了一下,将西装也脱了下来,挂在了衣帽挂上。
把屋门里面的门插插好,拿起三张纸条进了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了一个碟子,将手中的三张纸条放在了碟子里,把碟子放到了案子上,拎起了炉子上的水壶,水壶是满的,灶膛里已经在架好的柈子上,压着满满一炉膛的碎煤块。成功把水壶里的水,一大半浇在了煤箱里,又将水壶放回到了炉圈上,回身拿起火柴和装在铁罐头盒里的明子(带松油的劈柴,劈成细棍作为引火柴),蹲在了炉门前点燃了明子,打开了炉门,待明子上的火焰燃起,才把它放进了炉膛被木柈子压在最下面团起的废报纸上面。心里一阵热乎:这就是张姨!不在家也总是把自己能干的都事先做好。让别人尽量少费事麻烦。
看着被点燃的报纸,火苗上卷包裹起上面的木柈,成功才关上了炉门。起身先从碗柜里又拿出了两个盘子,也放在了案台上。把三张纸条没字的一面朝上,规整的分别摆在盘子里。拿过来水舀子,也放在了案台上,又从碗柜里的面碱罐子里,拿出了一小块面碱,放进水舀中。炉膛里发出了木柈燃烧的噼啪声,成功来到了客厅,又点燃了咖啡炉。
回到厨房摸了下壶壁,觉得水温还太低,打开了炉门小气窗,让炉膛窜出的烟气,向外散发出去,用煤铲把煤箱里的煤和水搅拌均匀,才把已经开始鸣响了的水壶再次拎起。
把壶里冒着热气的水,缓缓的倒进水舀子中,拿起一根筷子,把水舀中约一杯左右的热水融化开的面碱水搅匀。才小心翼翼的慢慢将碱水浇在了三张纸条上。又拎起水壶,用炉盖盖住炉膛,打开自来水,把水壶灌满。用炉钩将炉膛中腾空的炭火捅落到炉膛下,再往熊熊燃烧着的炉膛里压满了煤,才又把水壶坐在了炉膛上。厨房里烟雾弥漫,成功又自责的摇摇头,张姨生火永远没有这么大的烟。回身再看时,纸条已显现出清晰的字迹:
一张是:线索皆掐断,休眠不可妄动,临时遇到上门生意,都推给店小二应对。12.10。
另一张是:接到任务即将南下时,遇有麻烦,后楼的哥们协助化解,知道梗概。12.10。
最后一张是:应尽全力保护好小提琴手,参与星期天聚会的,充分休息,保养好身体。等待给你送一条老巴夺香烟的人。来人只知店小二,不知小提琴手,只相机给予配合,消极推诿并躲避指令,但不要公然抗拒。再有能知道小提琴手的,即是替代我的人。另有信函详阅。12.10。
看完三张留有12.10日期的纸条内容,成功知道黄文刚是跑了,从字迹和屋内的状况看,他走得应该很从容,不是狼狈鼠窜的样子。成功对黄文刚的机警和干练,应对满洲国的警察特务和日本宪兵,确保自身安全,还是蛮有信心的。但张姨去哪了?霍海仁出面帮助了黄文刚,是被求到头上无法回避,还是自告奋勇来趟浑水?
黄文刚不往温林公安局打电话联系,应该是为了保护他;霍海仁也应该有办法不露声色的催促他回来。那么张姨离开家里,倒是不该不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这也是成功刚进屋时断定家中没人,心里便立即紧张的原因。
坐在沙发里,深深的吸了口气,点燃一支香烟,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大脑却一片空白。起身从酒柜中拿出一瓶威士忌,倒出一小杯,慢慢的品了两口,努力使自己冷静了下来。
掐灭烟屁股,拧开咖啡炉上的水龙头,放出了一杯咖啡,加上两块方糖,用小勺搅拌着。一杯咖啡喝下去,觉得舒服了许多,向后在沙发靠背上仰靠了片刻,才很不情愿的起身去了卫生间。透洗了拖把,把他进屋后的行动轨迹,都擦了两遍,才彻底消除那些零乱的泥脚印。看着这些污垢,心里就会像长草一般的更烦,就什么都不想干,更无法静下心来去冥思苦想。
成功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是安全的,但不知道赵凤军是否也得到了黄文刚的示警或通知。按照约定的方式,赵凤军和白玉香已经掐断成功以外的一切联系。黄文刚出逃的危急时刻,通知或示警,即便是对赵凤军面授机宜,也不算违背联络原则,当面对他交待,反会更为有利。
第十二节:
成功带着一张报纸,又回到了厨房,捞出两张的纸条,揉成纸团扔进了炉子里,把还浸泡在盘子里写有都推给店小二应对的那张纸条,从水中小心翼翼的捞出,平整的放到了报纸上。
黄文刚之所以将这些内容分成三张,就是为了让成功自己决断,给谁能看哪一张。涉及到小提琴手的,成功断然不会让任何人看到。他也不想让霍海仁再参与进来更多,就留下这一张让赵凤军能看到,也是更加明确他必须要绝对服从命令:只要听话,活下来的可能才能大一些。
回到了客厅,把夹着纸条的报纸,放在桌子上,用手轻轻的压了几下,尽量用报纸把纸条上的水份吸出。又换上张报纸,重新夹好纸条。先在暖气上又放了两张折起的报纸,再把夹着字条的报纸,放在了上面烘烤。随即又来到了卫生间,把手探进了卫生间热水锅炉的水箱里,摸到一根细绳,慢慢的拽起一个油布包,回身拽过一条毛巾,裹起了油布包,放在了暖气包上。
拿起旁边搭在暖气包上的抹布,把滴到了锅炉上的水迹擦掉,又顺手把锅炉整体大致划拉了一遍。再从桶里拎起拖布拧干,把滴溅到地上的星点水珠拖掉,把卫生间的地面,又重新都拖了一遍。打开了洗漱柜,看到最下层自己放的花口撸子,已换成了黄文刚的柯尔特型左轮手枪,这把左轮枪以前和他形影不离。成功知道黄文刚身上还有一支马牌撸子,左轮藏在身上凸起明显,但因为枪身小,上秋以后黄文刚只要不是上班,基本是从不离身,藏在袖口里正好。黄文刚是对逃离做了最坏打算,或许是危机重重,才没多带着这把枪免得累赘。
成功习惯的推开了弹仓,见六颗子弹的满仓,放心的又放了回去。拿起包裹起来的油布包,把卫生间四周仔细看了看,确定没有什么异样,消磨时间似的又撒了泡尿,冲了下马桶才离开。
拿着刚才吸出纸条水的那张报纸,回到了厨房。将报纸垫在了油布包下,拆开了油布包,见里面的小玻璃瓶里,有烟盒长短的一个纸卷没有进水,心里就先放松下来。把裹在里面三块火柴盒大小的铜块,码放在锅台的墙角。将包裹的油布和铺垫的报纸团起,一并都塞进了炉膛里。
成功在车上昏昏沉沉的一夜未睡好,进家门之后的紧张和忙碌,让他感到十分的疲惫。靠坐在了沙发上,把酒杯中的威士忌喝下,从裤兜里掏出顶着火的马牌撸子,塞到了坐着的单人沙发的坐垫旁。
懒洋洋的先把客厅的壁炉点着,像是和谁赌气,木柈填得比平常多了一倍还多。拿过一张报纸,又坐回到沙发上。看看手中的小玻璃瓶,半天才很无奈的将报纸铺在在茶几上,用水果刀清除瓶盖上的蜡封,取出了里面的纸卷。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了床上,拿起枕头旁上次回来翻看的《初刻拍案惊奇》垫在腿上。展开纸卷清点一下,共计八张有两个烟盒大小的纸,皱着眉头犯愁的盯了几秒钟:译码这活不轻松,何况这么多!把纸卷舒展开,就夹在了书里面。掀开了枕头,枕头下自己的柯尔特M1917左轮手枪,还赫然的躺在那里。成功把夹着纸条的《初刻拍案惊奇》,放在了床板上,用褥子和枕头压好。又推开了左轮枪的弹巢,看到六发子弹装满仓,便把枪又塞到了枕头下面。
拿着居家服回到了客厅,把落满蜡屑的报纸团起,又去卫生间。把手里的报纸点燃,放进了热水锅炉的炉膛,用木柈把炉膛塞满,回到客厅里抽出身上枪套的马牌撸子,推弹上膛关上保险,放在了茶几上。成功虽然断定家里是安全的,但这样的壮胆,才似乎心里能更加踏实,又倒了杯酒抿着。脑子里很乱,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想不下去。六点半落地钟敲响了一声,成功把衣服都脱在了沙发上,赤裸着身子拎枪跑回到卧室,穿上了针织的浴衣,走进了卫生间里。
烫完澡感到了很饿,到点不吃早饭,空腹很难受。很不情愿的到厨房翻了一圈,只在窗台上找到一小捆干肠和四个煮好的咸鸭蛋,用碗舀出一碗花生米,捞出了两头糖蒜,回到了客厅,从酒柜里又拿出了一瓶红酒,刚喝下了一杯红酒,突然想起了什么,就放下手里的半根干肠,又快步回到书房。蹬着椅子在书柜的顶盖上,发现藏在上面的花口撸子也被换成了黄文刚的马牌撸子。花口撸子弹容大又便于携带,还带走了两把,或是觉得情况高度危险。
目前的判断:黄文刚来家躲避时,张姨肯定是在家。而且不会在黄文刚之前离开,否则屋子里也不会如此整洁。从黄文刚半个月前留下的字条,再看看屋里的灰尘状况,判断张姨离家应该也有一周左右。发现黄文刚出逃,成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期间张姨和霍海仁为啥都不给他打电话?鬼鬼祟祟的活着就是累!
把枪放在写字台上,不愿多费脑筋琢磨,等把家里的事安排完,找霍海仁或许这些疑问都迎刃而解了。成功喝了半瓶红酒,觉得睁不开眼睛。反正现在无所谓时间紧迫了,还是消停的按部就班的好。在车上几乎就没睡着,进家的紧张和忙碌,泡个热水澡平和下了情绪,就觉得精疲力尽了。午后醒来已经两点了,成功回家就很少失眠。但自从决定白玉香出嫁后,都得喝点酒才能入睡。
现在还不想下楼碰上霍海仁两口子,一闹哄就啥也干不了。从霍海仁那,最多不过就是能知道黄文刚逃离的大概过程,先得静下心把手头上的事干完。在厨房的凉台上,找出了小半盆的冻饺子。顺手又打开盆下小缸上的盖帘,看见里面还有小半缸的冻饺子,成功心里又是一热。
成功吃着饺子想喝酒,但犯愁活还没干便遏制着,越不想喝越馋,还是努力忍住没奔向酒柜。吃完饭喝了一会茶水,成功懒洋洋的从沙发坐垫旁拿出掖在那的马牌撸子,抠开保险又塞了回去,很不情愿的从沙发里直起身来,吐出一口浊气,将茶几上的马牌撸子揣进裤兜,又到衣架前从大衣兜里拿出烟盒装进了裤兜。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褥子下面,拿出《初刻拍案惊奇》;再去父母的卧室,在妈妈的床头柜里,拿出了一小瓶碘酒;在弟弟昱灿房间的小书架上,拿出了《四角号码字典》。在客厅的地当间,原地打了个转,确认没拉下什么东西,才走进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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