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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九章(1-2)

(2025-01-27 15:32:37) 下一个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九章(1-2)

第一节:

按照满洲国国务院民政部统一训令的规定,宪兵队长矢村是温林县治安维持会委员长,成功是副委员长。矢村有幸和成功同为一个机构的领导人,并成为了成功的主官。虽然是个临时机构,但矢村还是非常看重,成功休假回来的第二天早晨就特意到公安局拜访,并就征地保卫工作进行协商。

成功回到了温林,才知道自己是副委员长了,还是受矢村节制。气急败坏的责问彭正夫道:这么大的官,电话里咋不早告诉我?!让我给一个中尉当副手,连他妈叫花子的打狗棍都不如了?!

彭正夫笑道:温老大给人家中佐当长官,那不也就是名义上的?如果温林公安局要设日本的副局长,不也就是来个中尉吗?!这个维持会就一鸡巴的草台班子,你何必当回事,干点动静大的事还都是伤天害理的。

手里正专心地摆弄着成功刚送给他的烟盒,爱不释手都不想再和成功多啰嗦,拿出纸烟盒往里一颗一颗的倒腾摆放着:当个副手这多好,你愿意干的,就正了八经出点力,不愿干的就溜边看热闹,来气的干脆就打脚绊子拆台玩,出了事反正都是矢村兜着。眼前征地的事矢村就在等你呢,假如你当委员长,不主动给人家干活行吗?!缺心眼啊。

矢村已经受南玄三的蛊惑和恐吓,真怕有去无回,不敢独自带宪兵队进入花圃镇,协助当地政府征购土地。鹤城和县政府又都来催促,矢村这两天推三诿四就等成功回来拿主意。即便不是想得到成功的帮助,他断然也不会为这个徒有虚名的委员长,就开始没大没小的不知尊长。

温林宪兵队除了留守和应急,矢村只能带着一个班的宪兵赶赴现场。真像南玄三说的那样,面对几百人一人一把铁锹的玩命,而矢村加上他自己,能进行武力弹压的最多不会超过10人。一挺机枪加上八颗三八大盖,是现场弹压而不是集中屠杀,一旦出现群情异动,玉碎是小,激起民变的责任承担不起。南玄三说的也有道理:你把人往死路上逼,谁不和你玩命?!

矢村整天像热锅上蚂蚁般的在办公室转圈,成功是他盼回来的救星,立正敬礼后就匆忙求教。

被彭正夫泼过凉水的成功已经像是没事人一样,除了咖啡款待,还送给了他三个烟盒,让他分别给杉田副厅长和中田队长带过去,矢村很高兴,但也没有把玩的的闲心,很客气的鞠躬致谢。

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成功毫无推脱和躲避,反倒有点慷慨激昂:作为公安局长,执行命令就应该和军人一样,不得有半点异议和犹豫。这样的事情,公安局配合宪兵队也是义不容辞,将派那些家不在温林本地的警察前去协助,否则到了现场只能会适得其反。警察平时是会欺压百姓,但没准谁家亲戚就在被征地的其中,他们要是再干出点出格的,你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再说要让我下令去杀那些就为保饭碗的百姓,甚至是警察,我真就没那胆量。

可明天就要执行,这是下达了的命令,我们都要执行。矢村不愿说出自己的恐惧。
温林公安局除了股长以外的警官,只有豆队副和柴健不是本地人。作为局长我不能擅离职守,看守所长更离不开岗位。只能让豆队副带警察中队过去,但警察中队的警察百分之八十是温林本地人,我闭眼睛估摸,这些个本地警察,就得有大部分和花圃镇被征地农民沾亲带故,也就是说警察中队的三十二个警察,我一个不留全给你派过去,里面就会有二十个是被征地农民的亲属,希望豆队副能弹压得住。你也可以以个人的名义,去寻求南股长的帮助。

成功像是很愿意帮忙,给矢村出着主意。彭正夫之前已经告诉成功,几个股长在一块讨论这件事的时候,南玄三当时就说他干不了,哑巴豆也说到时候没准就哪不舒服了。

成功进一步给矢村出谋划策:在温林最让老百姓害怕的就是南股长和豆队副,你们仨到现场加上宪兵的威力,或许能吓唬住。但也要做好及时撤离的准备,别发生什么意外。

就是南股长对我说的,这件事中国人谁干谁生下孩子没屁眼,朝鲜人干就会断子绝孙。而且他明确告诉我,如果他和豆队副到现场,恐怕只会帮倒忙。矢村的屁眼和断子绝孙说的都很僵硬,像是故意在加重语气:但这个任务没有警察的帮助,宪兵无法完成。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县政府去做好安抚,否则矢村君或许会惹上大麻烦。成功很体贴矢村,又递给他一杯煮好的咖啡:我要是去现场,回到江城都不敢闭眼睛睡觉。

可明天是县政府给我的最后期限,否则他们就要向鹤城报告,他们也非常为难。矢村很理解县政府的苦衷:可是我无法向他们提供保护,恐怕是宪兵自保都很困难。

矢村君为什么要等县政府向鹤城报告?你是怕我受到训斥,我非常感谢,但你完全不用替我保密,还可以把我刚才说的原话,报告给杉田副厅长和中田队长,这就是温林的现状。再说你的宪兵总是两个班,这哪是什么宪兵队,和你的身份也不吻合,借此机会把建制完善,岂不是一举两得吗?!成功看着矢村带着迷惑,知道还是在为他担心:要是换别人来当这个公安局长,这个结果都不会有。中田队长我不了解,我想杉田副厅长不会希望死伤几十个老百姓,其中还有妇孺,再搭上几个警察和宪兵,还埋下无穷的隐患。

花圃镇的土地征购,被推迟了一周。中田听到矢村的报告,从鹤城派过来了两个班的宪兵,把温林宪兵队的建制还真就给完善了,同行还配有一步电台和报务员;杉田听到矢村的汇报,虽然非常恼火,也觉得成功说的很有道理,便从特务科派过来了十几个警察参与。

南玄三为了不让哑巴豆去趟浑水,又主动向成功提出,由他带着警察中队一同过去。

成功现在开始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懊恼不已,这样更可能激起民变,他本以为杉田会知难而退,虽不至于让满洲国改变征地政策,但能拖一时是一时,拖来拖去咋回事就不知道了。中国的很多事都是在拖延中,得到无可奈何但却是最佳的结果,也就算是另类的水到渠成。

让南玄三一人被卷进这潭浑水,成功也觉得说不过去,便改变了主意,让于铁铮和哑巴豆随他一起带队:别等真出了点啥事,你就一个人,屁股都当嘴也说不清了,别往跟前凑合。

哑巴豆见南玄三给扯了进来,也不想再找借口一个人闪开,自己先就答应了下来。南玄三只把警察中队在征购现场,撒开了警戒线,特务科的警察知道平仓科长和成功有交情,也更怕南玄三的邪性,只好由两个股长各带一队,配合宪兵弹压鼓噪的村民。

十里香饭店梁大马勺的老丈人党拽子(拽子:胳臂残废、中风后遗症),当年卖地又用姑爷给添的钱,买下的武家那不到六垧水浇岗地,不幸全在此次的被征购之列。而且满洲国政府真是心黑,出价不及市面价格的十分之一。

特务科的警察狐假虎威惯了,见主家是个拽子,根本也没当回事。从争执升级到搏命绝杀,瞬间打死一个特务科的警察,打伤了矢村身边的一名宪兵。矢村拔枪及时,才侥幸没容党拽子打出第三枪。

当天深夜,党拽子的媳妇上吊了,不到16岁的闺女樱桃,跑到了外甥女阳喜的家。

矢村回来后还惊魂未定,又像是对成功检讨:看着老头身子不利落,没想到可是个玩长枪的高手,比南股长更像个魔术师,单手射击拉枪栓,要不是宪兵推我一把,我也死在他的枪下了。情绪很是激动,边对成功说着边比划,也是在向成功解释他杀人是迫不得已,多一个人理解,他能多一份解脱:打完一枪就这样一抖,抓住枪栓再把枪给拉回来,就完成了推弹上膛。从他夺枪到他打出第一枪,再拉枪栓上膛,我都看愣了。我的第一枪是打在了他的左肩,他还是把第三颗子弹推上了膛,真的没有办法,只能击毙了。被抓到鹤城,他也是受罪。

成功像是宽慰矢村:现场处理得能这样果断,矢村君也是个合格的军人。但是要是把这样的人,都给逼着拿起枪来,你我走在大街上,都得随时带着两个在后面挡子弹的。

问题是这样人的子弹,你别指望别人的护卫,根本就不能躲开。矢村也很后怕。

从花圃镇回来的路上,南玄三就对他说:幸亏老头没有儿子,姑爷子也已经成了个废物,要不你就得赶紧调离温林。怕别人听到似的,破例用日语道:抢人土地还打死父亲!

第二节:

梁党氏前一段还打发人到父亲党拽子家里,借回来了30块大洋,现在唯一能救急的指望,也给断绝了。梁党氏年轻的时候,长得就很漂亮,干干净净的利索。

梁大马勺还没有被大烟祸害成梁大疤瘌之前给人很凶悍的的感觉,五大三粗的挺吓人,老实点的男人,一般不敢招惹他。

闺女阳喜,是在东北易帜那年,嫁到花圃镇的。结婚三年,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儿子。儿子还没过周岁,阳喜的丈夫就被日本关东军剿匪,给打死在了树趟子里。家里也不知道他是算土匪、山林队还是算义勇军,反正自打日本人来了不久,他就开始神神秘秘的:有时一出去,就是十天半拉月的不回家,还都是半夜三更的,偷偷摸摸的回来照上一眼。

阳喜的公婆深更半夜的收了尸,也没敢张罗,连阳喜都没带。偷偷地裹了张席子就给埋了,坟头都没敢给起。公婆都年近五十,也算是老年丧子,儿子还是根独苗,自然伤心至极。

屋漏偏遇连雨天,阳喜出嫁时,梁大马勺给买了四垧多地算陪嫁,这回都将要给政府征购了。

公婆知道亲家梁大马勺已经蜕变为梁大疤瘌,担心来这搜刮点啥,也怕日本人再找到家里惹出麻烦,就卖掉家里的十几垧地,带着孙子回了关里去了。政府一征购,谣言满天飞,花圃镇的地价就大幅下跌,都没卖到正常年头的三分之一。阳喜不愿意跟着公婆回关里老家,又觉得公婆太可怜了,房子掉价也都卖了,都给公婆做个盘缠。关里那边的家没房没地,还得养活个孩子。

阳喜把姥姥、姥爷停尸了三天,见温林也没来人,感觉到了梁大马勺应该是作的不轻。

没人会当面把爹妈的不堪告诉他闺女,阳喜都不知道他爸已经改名叫了梁大疤瘌。听人嘀咕才知道,老爹染上了烟瘾,也知道老妈前几天打发人过来,向姥姥来借钱了。都到这份上了,爹妈过来也于事无补,莫如抓紧办完丧事,回温林看看家里咋样了。

小老姨樱桃,比她还小六岁,吓得就知道哭,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啥主意也拿不了,还啥都干不了。阳喜做主把姥姥家的房子给卖了,买了坟地和棺木,安葬好党拽子老两口。

带着剩下的不到100块大洋,领着樱桃回到了温林。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不到一年的光景,娘家破落到房子都搬到了城边。领着樱桃进屋见到梁党氏,娘仨抱头哭成一团。

弟媳妇彩虹,又怀上了一个,亲妈梁党氏卖炕维持生计,屋外脏屋里凉的也招不来人。

带回来的不到100块钱,阳喜没敢让家人知道,也叮嘱樱桃谁也不要说,姥姥家就剩下这点钱,得留着给她做陪嫁。但家里揭不开锅,梁大疤瘌没钱抽烟就打媳妇。阳喜把樱桃拽到一旁:钱我先拿出来17块过日子,剩下的80块我找地藏起来,以后我再补上。

阳喜在没出嫁前,游手好闲的袁鹤财就撩扯过她,当时还是梁大马勺的爹看得紧,为此当街还踹过袁鹤财。阳喜根本也没看上这个矬把子男人,比他哥袁鹤运还恶心人,又是个净找挨揍的怂货,犯混都不上数。

此时家道败落、生活拮据的阳喜茫然的在街里转悠,正遇到了第一天接受宪兵队训练的袁鹤财,从公安局大院出来,穿着警服歪戴帽子,手里拎根皮带,精疲力尽游荡着。上午三个小时,下午四个小时,被小岛打了多少耳光,袁鹤财自己都不数不过来了。

好在脸上肉厚,小岛打耳光的技巧也好。动静不小倒不太疼,牙床也没给打活动了。袁鹤财快被当成耍猴的了,让全局受训的警察看笑话,观看他立正、稍息都挨揍。知道是哑巴豆让日本人收拾他,可是自己就是达不到要求,袁鹤财也无可奈何。

经过了刚当警察那段时间的满街嘚瑟劲,眼下即使不憋气,也没心气再嘚瑟,胖胖的双颊满是手印。垂头丧气正无精打采,见到阳喜就来了精神头,没费劲阳喜就上炕了。

袁鹤财也算够意思,睡了阳喜三个晚上,就出面把苗家药铺,守着西城门空闲着的一处近一万平米的宅院给租下了。就是手头小气了点,总共才给阳喜3块大洋,还跟着吃了三天。

苗记药铺的这个宅院,原来当过药材仓库,主要是租给药材贩子在这中转。现在名贵药材都是铁路或者汽运,不值钱的药材也就随车一起走了,这个库房就闲置了近十年。

袁鹤财让袁傻子安排人,把这个院子赶紧给收拾出来。要不一天一个大洋的往外掏,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为情了。可算起来也是不少,一个月30块,那就赶上巡官的薪俸了。

阳喜也感到亏得慌,整天伺候祖宗一般,早晚两顿两素两荤,一块大洋在十里香这个吃法都不见得够。但现在还真就离不开袁鹤财,有了苗家这个大院子,开个大车店才能养家。

袁傻子让于球子和万老三在袁家烧锅那面告假,过来给帮忙,几个小兄弟打下手。

七间正房坐北朝南,粉刷一新既宽敞又亮堂,阳喜一家六口,暖暖和和的住了进去。正中间的是堂屋,也兼着小厨房。东屋给了弟弟梁永胜两口子,隔壁的东屋阳喜住着。

把东头带冷山墙的屋子和阳喜的屋子一墙之隔,盘了火铺炕平常闲着,有人来了打野食,梁党氏就陪着在那屋过夜了。西屋樱桃住着,隔壁的西屋梁党氏和梁大疤瘌住着,把西头带冷山墙的屋子,和梁大疤瘌的屋子一墙之隔,盘好炉子搭上案台做了个大厨房。天暖和就不能在堂屋生火了,来来往往的人多,挡不住要溜炒烹炸,给钱就得管饭。

院子里十几间厢房也都是砖瓦的,阳喜让帮着收拾出来一间当仓房,其他的都空着。梁大疤瘌要租出去,被阳喜给拦住了。亲妈在家里卖大炕,招租户就成了看戏买票了。

阳喜在等袁鹤财说话,两面厢房十二间,收拾出来做个大车店足够了。但阳喜要是主动开口,大车店的收入就会当做了袁鹤财给她家的钱,这个大院子他就成了大当家的。

袁鹤财不过是告诉袁傻子,让兄弟们见到苗记药铺的,要像东家那样敬着,苗掌柜的就好个面子。袁鹤财拿出20块大洋,打发袁傻子给苗贵诚送了过去,也是没说这是租几年的。苗贵诚不愿和袁鹤财惹气也惹不起闲气,反正那院也是闲着。

梁大马勺落到这一步,让人既可气又可怜,有心帮衬一把,又怕被粘到身上脱不了手。但袁鹤财这么玩浑的,苗贵诚憋的气,就记恨起了梁大马勺:不往好道赶的作死!但跟魏树忠和郝乐松都不敢说是袁傻子来的,就是说自己看着梁大疤瘌一家是太可怜。

梁大马勺也觉得对不起苗贵诚,更对不住郝乐松。但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活都活不明白,只要别惹出麻烦,连老婆都舍了就不能再要脸了。且自我宽慰着:我又没去招惹他。

阳喜的屋子成了袁鹤财的家,整天就长在了这里。除了去局里上班点卯,就是抽冷子回三丫那边逛荡一趟,二半夜爬起来也往那跑一圈,就怕二叔接着没完没了的继续使唤三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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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程程 回复 悄悄话 芊兄蛇年大吉,祝阖家安康幸福,万事顺遂如意。

顺祝写作愉快,佳作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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