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三十九章(7-8)
第七节:
温林城及周边地面一直比较稳定,人口流动也不大。大同元年就开始试行保甲制,层层节制协助公安局办理行政事务,保长直接归保安股监督和节制。十户为一牌,三、四个屯子七十户以上不足一百户为一甲,按区域三、五个甲为一保。惯性和变相的实行十家联保的办法,就是十家互相保证没有反满抗日行为和各种犯罪的事情,遇有行迹可疑的人员有报告的责任,倘有犯罪的情事知情不举,则十家连坐。当时实行这种保甲条例的目的,第一、使各个村屯的户口能得以澄清;第二、使抗日武装的人员不能在城镇乡村活动;第三、使歹人匪贼无处容身,也不敢自身为匪。
当时民间还有很多顾虑,甚至有宣传鼓动加以抵制,给保、甲长冠以汉奸的名号相威胁。不选不行的被逼无奈,牌长有的是邻里劝说,有的干脆就轮流坐庄。
党拽子是个浑人,天不怕地不怕还喜欢被人敬重,外加几个甲长承诺,他家的那六垧地大家给包了,各甲轮流每月供20斤酒。几顿酒下来,被捧得云山雾罩就晕晕乎乎的应了保长差。
现在正好就有一个他所在保的牌长,因为强奸牌里的一个寡妇,被关在了看守所。虽不至于罪大恶极,也不是什么好玩艺,最缺德的是:当他被抓坐牢后,老婆也跟别人跑了。这牌长家就只有两间破草房,地都无一垄,啥也拿不出来,就等于白抓来了个一毛不拔的废物,彭正夫想趁着柴健还没走,就在监狱里弄死他得了。
这不就保长、牌长都全乎了?!彭正夫被自己的计划所陶醉:卖证的事更不用愁,徐东波在鹤城,手底下好几个警察就干这个,买卖好着呢。但让警察干都是熟脸,温林卖证的名声传的就快了。我特意让哑巴豆和徐东波聊过,有一个街痞混出头了,开了间杂货铺,还靠捞偏门赚外快活着。这人之所以能混出来,就是有底案。老婆孩子也都在鹤城,打死他也不敢往东波那咬。
成功还是有些犹豫,总觉得有些不托底,日本鬼子干事细,弄钱涉及到档案的,就是不好玩。原来剩下的那十几本户口都没卖出去,这买卖也不见得是什么好来钱的道。成功还是有点犹豫,总觉得不太把握:来钱不多,还这么麻烦。最大问题是总有能开口说话的。话说回来,即使不为干这事,那个牌长弄死也不多,我就是这个原则:在温林的混蛋,不能让他靠犯混赚到便宜,有钱的败家甚至让他倾家荡产,没钱的就把命给我搭在这。老婆跑了正好咱也没啥作孽的,要弄死就快点。
彭正夫借机向成功坦诚,给田老五就办了个国民手帐,但那是个死人上缴回来的。这样的国民手帐本来该有注销印鉴,估计前任是故意的,有接近一百本都未被加印注销。彭正夫接手清理到这些就觉得这是宝藏,一大包让小胡子直接送到了他的屋里,按照性别分类,又按照年龄顺序给排列了起来。为以防万一,除了清理时就带着手套没留指纹,还陆续都给搬回了自己居住的武里氏家里。
换照片的事,我做的应该是天衣无缝了。像于铁铮他师哥那是挣钱想疯了,找不到别人的国民手帐,就把自己的给换上了。彭正夫边给成功倒酒边观察着成功表情:那个田老五没手帐,出去还是得被抓。别说他是老南和哑巴豆的哥们,就是从咱手上给放了,也该给他弄一本。南玄三回来拿来一条大黄鱼,我没要。跟他说瞒着你私吞,吃独食的这个口子不能在我这开;那田老五肯定是有事,否则他为何向边境逃窜。把这钱分给你了,就等于把你也给拽进来了。再说又是本旧手帐,哥们之间的事动钱也不好。
成功闻言不动声色,倒像是无关紧要。其实哑巴豆逼着彭正夫给田老五出国民手帐的事,当成功从江城回来,小胡子就偷偷的告诉了他。
前任局长被调走的突然,他或许是忘了,也或许是彭正夫一行人过来也没留给他从容收拾。在户口档案柜里,留下了17套印鉴齐全的空白户口。关键是空白户口上都带有编号,按说这些都该填写作废上缴销毁。彭正夫怀疑是些年老体衰或者重病在床的人,申报户口时,只填写了户籍登记卡片存档,根本就没有发给人家户口。这样的户口完全可以把公安局底档的卡片都换掉。做分户处理,保证没贸然多出人口,只要不是有的放矢的专门审查,足以应付一般的查调底档的核对,在大街上应付检查国民手帐,更是绰绰有余,至少这证件是真的,只是张冠李戴的冒用了。
成功到任的第二天,彭正夫就把这件事报告了,这也是成功对彭正夫感到可信的第一印象。被上面卡死的东西,都能换钱花。卡得越紧还就越值钱,这是中国的通病。成功虽然刚到基层,不知道生财变现的渠道,但凭自己特殊的身份,也直觉这东西金贵,就让彭正夫妥善保管好。
前任局长死后不久,彭正夫就告诉成功,有人出一根大黄鱼要买一套,也就是户口带手帐。在此之前也有人要买过,彭正夫就没搭茬,也和成功汇报过:原局长离开的时间还太短,在省厅的位置也没确定,只是在特务科打杂。时间越长越有利,特别是他彻底坐上冷板凳的时候,即便因为这些经他们手卖出去的户口出事,打起罗圈官司,至少不会被他给咬住,容易摆脱开。
成功同意让彭正夫自己看着办,现在反正原局长死了,只要中间人作的隐蔽,别被追到这里来,出事也都容易应对。在此之前,这17套户口,只有成功拿着两张黄文刚的易容照,让彭正夫给粘好,把贴上照片的户籍本用章盖上。像这类连名字都不用填的,多数是警察内部办的假户口。
警察也知道自己名声太臭,给直系亲属办个假户口,到鹤城、江城这样的大城市买房子做买卖,能耐大的也有去新京和沈阳的,要么远离自己置地盖房子吃地租,和自己完全割裂开来。
警察家属在外面,比犯属都难堪,犯属不过是被敬而远之,不过是怕被牵连,而警属吃着警察的瓜落,到哪都招人烦,更少有人敢与其交往。警察作恶多端常遇不测风雨,被或官府追究了,资产能得以隐匿;或被扒皮了,也有地方去投奔,还能躲避仇家。这都是满洲国公开的秘密,成功也没对彭正夫说是谁,江城还是鹤城同仁或朋友要弄一本,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了。
彭正夫拿出了一本新的国民手帐,递给了成功:你着便装的时候,随身带上这本,没麻烦事尽量别亮警官证,照片我是让于铁铮翻拍的。怕成功有什么担心,又详细说明着:我和于股长也都做了一本,用的是在册的空白户口和手帐,底档卡片也都是齐全的。等你回来再补个签字,这是警务人员的公务需要,两个股长经手,局长签字,程序也合理合法,上面查起来能对上账,关键是手帐一旦丢了也好补。将来不用了,照片撕下来和户口一块作废,啥毛病不犯。
成功接过国民手帐,见上面贴着的自己翻拍照片,比警官证上的年轻精神的多,眼睛也大还都成了双眼皮,岁数小了两岁,姓名填的是:成显涯,嘴里念叨着:显涯、娴雅,想起关启庆媳妇的名字仲娴婷,这不都可以论姐妹了?笑着问彭正夫:这照片还是我吗?!再者说显涯一模糊就成娴雅,不成女人名吗?
今天上午才做的,一着急也想不起来什么好名字,就把成突突的突改成显,呲牙狗的牙改成了涯。要不然选涂鸦或者秃牙也都不好听,往成剃头上靠,就成了剔牙或者头牙,怎么都不像是人名。彭正夫笑着对成功解释道:咱是警察,做假证是公务需要,一点不挨着不合适。关键是你的外号就没好字,按小老婆中更没法选。
你就留个成字,剩下的咋好听咋洋气咋来不行呀!非得按本尊外号选字?成功把国民手帐放到了一边。
以前我是不敢惹麻烦,要放手的话,那十七本早就卖没了,还能等到今天?!再说这两种的作用也不一样,留下的是擎现成的,沾空白户口的便宜;咱们现在想弄的,是沾了死无对证的便宜。彭正夫安慰着成功:你就放心吧,给咱出头收钱的人,即便出事也是押在鹤城!我和南高丽现在去鹤城监狱,那可是老牛逼了,早年不稀得搭理我俩的,现在请我俩喝酒都排不上班儿。南高丽更能装犊子,以往没过的一概都不搭理,有过的喝酒他自己掏钱,在鹤城监狱,可他妈的老仁义了。与咱这买卖有关联的人要是小小不然的事,进去待几天就弄出来了,真要是看他扛不住,没等他胡说八道,就让他得个急病死个球了。这在监狱根本不是事,啥都不为,看他不顺眼就弄死他。
把能想到的,都弄周全点,户籍档案交给徐亚斌,先把自己脱出来。小胡子走后,别再往局里调人,徐亚斌顶小胡子,你那面的活也别耽误了。能不沾腥臊的钱,当然多多益善。彭正夫策划的如此完美,再拦着说不过去,也会被挫伤:挣钱别太狠,凡是出力的都得给分到了。
我说的一根大黄鱼,那是咱们净得的。彭正夫笑着对成功说:想买国民手帐的,都是用来保命的,逼急了人家就只能去寻黑市买伪造的,这生意好着呢!成功又拿起那本成显涯的国民手帐端详,感叹着:这刚建立的满洲国,遍地都是窟窿,到处都撒气漏风的,幸亏我们都是良民。
局长这话说得在理,我们这样的真就算是大大的良民。彭正夫笑着迎合着,又把自己的皮包拿来过来,边说边拿出了五条大黄鱼:这次补充的十名警察,收了七条大黄鱼。有仨是温厅长打过招呼的,还有一个是于方瑞的儿子,就没收着钱。三姓屯的王保长拿来两条,他儿子就是要个警察名分,吉林开春就要成立宪兵训练处,人家要去那深造。求咱录用也不上班,饷俸也不要。
咱自己有权录用警察这事,厅里谁看着都眼红。厅里的同事想找我安个插人,给钱我都不收,都推给了哑巴豆。如果说让找你,你还得得罪人,反正哑巴豆谁都够不上。
温林公安局局机关一年多来,调出了一人、病死一人,机关出缺自然就从一线往回调人,再从警察中队抽人,填补上一线的缺。警察中队是满洲立国后才新组建的,倒成了鹤城警务厅和黑龙江省警务厅里有权有势和有头有脸权贵们的跳板,直接往厅里招审核不合格的,就先给塞到各县的警察中队,本事大的就塞进鹤城的警察各个中队。
先进到警察的队伍,下一步就都好办了,有路子再陆续的从警察中队调走。成功倒是乐享其成,想走就给大开方便之门。走的也都是大包小裹的孝敬着,收着礼还交着朋友,两个警务厅涉及到的人都说成功:仁义够意思。
名声是得到了,自然就是钱遭罪,凡是念你好的,也都是只送礼没拿钱的,成功也心里明白。
哪丢哪找!就是借口稳定队伍,才得到了在温林当地自招警察的特许。这反倒比死皮赖脸卡着不让人家走,在同行中勒大脖子得到的多。而且这事无论在鹤城警务厅和省警务厅,审批的都很顺利。凡是能拿县城警察中队当跳板的,哪个在厅里也都不是白丁。不是自己家人称心如意的当了警察,就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也是彭正夫给钱也不收同行的原因:后续的麻烦事太多。
一样得钱干嘛非得从他们手里拿?给的肯定少,这一点想都不用想。回头不是背后非议着,就是哪不对心思,再暗地害你一下。人到了手下,还打不得骂不得的。
这就对了,自己又不是收不着钱,何必从他们手里接。成功拿起一条大黄鱼想退给彭正夫,彭正夫立马把包金条的包拿了过去重新包好了,成功只好笑笑:给我吧,不跟你客气了,我都留下了。
第二天一早,成功洗漱完还没等吃早饭,小胡子跑过来告诉他:宪兵队有车去鹤城,南玄三和矢村打好招呼,一会在客栈门口等成功。矢村刚才亲自打来了电话:转告成局长不要着急。
南玄三打的招呼?!准是彭正夫的主意,甚至是胁迫南玄三干的,成功心知肚明的笑了笑。汽车到鹤城才10点半,成功在龙江饭店开好房间,先到楼下吃饭,再回到房间泡个热水澡。
在温林一周一次的温泉泡澡,虽已经是定式,还是享受不了热气的熏蒸,但窝窝头家的伙计,搓澡还是很舒服。旅馆里浴盆的水也很热,但没有热气的熏蒸,成功觉得泡着更舒服。没有逃离的迫不及待感,出浴是水凉后的迫不得已。躺在浴盆里迷迷糊糊的,差点睡着在里面。浴后全身赤裸的睡了一觉,一点整被服务生叫醒,很不情愿的离开热被窝,赶往警察厅。
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