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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二章(7-8)

(2024-08-28 16:34:59) 下一个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二十二章(7-8)

第七节:

   副团长胡之润在东北军还算有些根基,是张作霖的恩师杨景镇海城县小洼村的同乡,和杨先生还沾点远亲,曾随杨景镇读过三年的私塾,很受杨先生的赏识。成年后胡之润就一直在家教书,也一直牢记师恩。逢年过节,定当礼奉,杨先生寿日,十多年都没间断过拜祝。胡之润不善言谈,自幼喜欢研习兵书,就有从军的理想。十几年来仍然是捧着兵书,孜孜不倦的发愤苦读。盼望遇到求贤的明公,有朝一日投身沙场,指挥千军万马,以功成名就。
   直到三十岁,胡之润在家实在艰难,毛遂自荐的门路都没找到,鼓足勇气求杨景镇帮忙。
   杨先生其实也觉得胡之润不是块带兵的料,但对他的人品还是很认可,考虑再三还是把他推荐给了张作霖。张作霖接见了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小学弟一面,谈了还不到十分钟,便因临时有事,匆匆的离开了。张作霖就觉得胡之润没有统兵之才,又碍于杨先生的情面,便给了他个少校书记官的闲职。但胡之润却不愿吃这般嗟来之食,几次向张作霖面陈:愿意从排长做起带兵打仗。张作霖无奈,为了对老师有个交待,便把他派到了汤玉麟手下,做了个闲职的少校参谋。

   胡之润在东北军熬了18年,军衔至上校,却一直没能做过军事主官,至今才是个副团长。
   在东北军中,副团长配上校军衔的,可谓鳞毛凤角。东北讲武堂毕业的团长徐宝珍,二十八岁也是上校,就是从排长一仗一步,一步一仗升起来的。他对胡之润很尊敬,也很给他面子。
   卫队团是保卫东北军副司令万福麟的,一个团的建制却有两千多人枪,属于东北军的精锐。胡之润自己也很知趣,吃粮当兵近二十年,没经过阵仗,所参加的战斗也不过是跟随着团长,在指挥所用望眼镜看着士兵,像赶羊一般的驱赶着,也说不清远处奔跑的人是百姓还是土匪。
   知道自己现在就是吃饷的一牌位,胡之润就不再去管事讨人嫌,整天除了打打太极拳,就习字作画。

   胡之润自己也品味出了深浅:早年看的那些兵书,只能纸上谈兵唬唬人,打仗练兵都没有啥用。军旅近二十年,最大的修炼是能看出自己没本事,但也能看出谁有本事。看到刚从见习升任连长的鞠藩国,就极为欣赏。鞠藩国高中毕业,自幼习武,在军校摸爬滚打一年半。
   上学时鞠藩国文武都很平常,但在半文盲扎堆的东北军中下级军官中,便有极其明显的差异。几次接触长谈,胡之润更觉人才难得,一口没有东北大碴子土腥味的京片子腔调,都让他感到顺耳。一反常态的多嘴多舌去无私力荐,鞠藩国得以破格晋升为少校。

   鞠藩国摆了几桌酒席,招待军中兄弟,胡之润自然是位于主席,还作为长辈接受新人大礼。婚宴的气氛很热烈,席间鞠藩国和花大姐再次走到胡之润跟前,敬酒表达谢意。
   胡之润酒意正浓,起身举起杯来:“好,高兴,我和你们小两口干掉这杯。不过今天我忝据主位,还接受了你们的晚辈礼,虽是军中也不可为老不尊。”——想了一下,在大家屏息注目下说道:“这样吧,侄媳妇可以提一个心愿,我胡某能够做到的,一定满足。”
   花大姐是从不怯场的人来疯性格,也很会甜忽人,酒量也大,陪着每人喝过一杯,又给胡之润斟了一杯:“那我就先喝下这杯酒,谢谢胡叔叔了!也能壮壮胆子再提。”
   大家纷纷叫好,劝酒碰杯的喧闹,在花大姐喝下酒时便戛然而止,都想听听新娘子对胡团副道出什么心愿。花大姐对胡之润说道:“胡叔叔,我想要一件穿着合身的军大衣。”

   上学的时候花大姐就想去当兵,不过被家里阻止了。她天生就是喜欢戎装,也是能遇到招女兵的太少,花大姐再没遇上机会。否则没准也会招呼都不打,跟着队伍就跑了。
   花大姐提的要求,胡之润很容易就能办到,又能满足了新人的一个愿望,自然很是开心。花大姐连喝酒带致谢,大家都以为会是开个很大的价码,也将大出了胡之润的意外。
   胡之润喊来军需官:马上给新娘子找一件合身的校官军大衣,再外带一双马靴过来。
   花大姐的出人预料,使宴席的气氛更是热闹。胡之润很过意不去,说道:“我拿公物送给你们,只能算是纪念品,不足以表达胡某的心意。副官,把我的枪拿过来……。”
   站在花大姐身边起哄的胡之润中尉副官,慌忙走到胡之润的身后,从挂在墙上的挂钩上,摘下胡之润的腰带,正要从腰带枪套中取出手枪,被胡之润喊住了:“都递给我。”
   大家又都静下声来,不知道在婚礼宴席上,从来都是“打哪指哪”的胡团副,拿枪要干什么。

   胡之润从枪套里拔出手枪,很在意的看了一眼,便递给了花大姐:“既然侄媳妇叫了我一声叔叔,我就不能无所表示。看得出侄媳妇非常喜欢军中之物,军备枪是第一。这枪如果你能打响它,我就把它当作礼物送给你。你不要小看它,这可是我从军十八年私人的珍藏,是我的恩师杨景镇老先生所赠。上峰配发的在我办公室,那是不可以随便送人。”
   花大姐最喜欢枪,和鞠藩国认识不到半年,鞠藩国就是拿枪,向自己心爱的女人献殷勤。给喜欢枪械的女人摆弄枪玩,是下级军官最廉价和便捷的手段,而且还是省钱的没有成本。除了机枪以外,步枪和冲锋枪鞠藩国都带回过自己的宿舍,反复示范和教授花大姐拆装、压弹和射击,当然都是空射。俩人既可以零距离的接触,又能炫耀出自己的一技之长,博得女人青睐。花大姐只在郊外,打过一次鞠藩国配发的驳壳枪,打光携带的所有子弹,还觉得没过瘾。
   胡之润配发的是M1903勃朗宁马牌撸子,花大姐摆弄过,是鞠藩国向顶头上司团参谋长借的。胡之润的这把蛇牌撸子,有效射程仅为15米,属于贵族专用的小巧自卫手枪,做工精细华丽,花大姐倒是第一次见到,但毕竟玩了小半年的枪,打目标虽然没把握,打响它花大姐自信不成问题。
   这把精巧的手枪,是花大姐见过最漂亮的,不敢相信胡之润会送给她,兴奋问道:“真的?”
“军中无戏言,何况我胡某从未言而无信,更岂能和你晚辈在你大喜之日打诳语?!”胡之润见花大姐的表情,便猜测她能打响:“打响就连枪套和皮带一起并都送给你了。就照那个挂着的酒葫芦打,打不到都没关系。”在胡之润正对面不到十米处,饭店的墙上挂着一个酒葫芦。
   花大姐先将枪梭退下,非常熟练的拉动了几下滑盖,又把枪梭送了回去,用左手掌往里轻轻一磕,回身的同时便推弹上膛,拇指下压打开保险。瞄准了酒葫芦就是两枪,只命中了一枪,
   酒葫芦里的酒,从弹孔涓流而下。花大姐持枪很有霸气,娴熟又毫无怯懦,大家一起叫好。
   鞠藩国赶紧从花大姐手中拿过手枪,关闭上了保险,双手递给胡之润:“胡副团长,您别和她一般见识,丫头片子就是不知深浅。枪绝对不行,还是您现在就在这,送我们一幅墨宝吧!”

第八节:

   下属拍胡之润的马屁,都称之为儒将。而且他也喜欢写诗作画,对自己的书法还有些自恋。
   鞠藩国是投其所好,胡之润却不以为然,接过了手枪塞进枪套:“大丈夫一言九鼎,你是让我在众人面前食言吗?美中不足的是,加上枪套的五发子弹,只有八发子弹了。我办公桌里的弹盒里,还有不到三十发,明天就让副官给你送过去。按说女孩子防身用应该是够了,但这种弹不好找。我托了好多人帮我去淘澄了,一旦淘澄给送来了,我再给她。”
   胡之润把枪和皮带一并递给了花大姐,才兴致勃勃的对鞠藩国说道:“让小二找纸笔过来。”
   花大姐高兴的把枪接了过来,鞠藩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笔,把宣纸铺在了一张空桌子上,下面还垫上了一层薄毡。对被枪声吓得还没缓过神来的饭店伙计说道:“快去拿砚台过来……。”

   鞠藩国就是想让胡之润露一手,大家跟着起哄,增添些喜庆气氛,也增加胡之润的存在感。
胡之润心血来潮不一定想写什么,所以宣纸整张的也没裁。花大姐从伙计手中接过砚台和墨块,亲手为胡之润研墨。大家也都围到了桌前,胡之润把笔浸饱墨沉思片刻,挥毫写出:英姿飒爽俏佳娘,蜜意盎然佑主枪。贤淑才女呈骁勇,
   大家都在等着第四句写完好喝彩,胡之润却将笔递给了花大姐:“最后一句你填上。”
  花大姐不知所措的便接过笔,才觉得似有不妥,迟疑着要把笔退还给胡之润的时候,后面就有人大声的说道:“这就看贤淑才女新娘子的了……。”大家又一起哄笑起来。
   花大姐知道推脱不过,可她本不擅长诗赋。情急之下正束手无策,军需官回到饭店,身后跟着捧着军大衣和皮靴的士兵。灵机一动,花大姐便落笔写下:身披嫁衣恋武装。
   刚想要放笔,又想起什么,在胡之润写下的“呈”字下加了个“辶”,改成了“逞”。

   大家刚才正要叫好,却被花大姐再次的落笔。给憋了回去,现在一起喝彩叫起好来。
   东北军中的下级军官包括从讲武堂出来的,文化程度并不高。胡之润写的是行书,大家大致都还能认识,喝彩也只是起哄捧场,热闹热闹而已。
 “‘辶’添的好,既有自谦,更有自信。有文采,更有霸气。”胡之润大加赞赏。
   胡之润的中尉副官说道:“胡副团长的笔锋足以透纸,力道非凡更加显现功力浑厚,这幅字应该是胡副团长得意之作。特别是这首联袂的诗作,更有气势。”大家一起应和着。
   军需官接过话茬:“鞠参谋,这幅字应该装裱,挂在新房里最显眼的地方。既是胡副团长的墨宝,也是一段佳话。”各位又七嘴八舌纷纷附和:“这是副团长最好的礼物。”

   在警卫团中,遇到胡之润写字,特别像在这个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大家都是叫好,很少有人敢冒昧予以点评。除了这些人中真正懂得书法的不多以外,其中还有一个典故:
   某日,胡之润在自己办公室正挥毫写字,一个副营长和一个参谋来找他,这两个都不懂书法,认字也不多。副营长还想拍胡之润的马屁,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情急之下顺口对参谋说了句:“你看看咱们胡副团长这字写得,真是老牛屄了。横是横、竖是竖的,胳膊腿……。”
   参谋也没听清楚副营长说些什么,即便听清楚了也不会感到哪有不妥,连声应和着:“没错、没错。”
   胡之润正好气不顺:“放你俩爹的罗圈屁!你家横是撇,竖是捺呀?”——骂得两人一头雾水——“有话说、有屁放,大字不识一斗,附庸风雅的充秀才,别他妈的没屁的在我这儿瞎搅合!这件事后来成为卫队团的笑柄,副营长的绰号是“横是撇”,参谋的绰号是“竖是捺”。

   胡之润胡团副,在江桥抗战时,向将要追随马占山起兵的团长徐宝珍要了一笔钱,脱下军装回家颐养天年去了。用他的话说:我上去显得是累赘,多死一个上校,反倒动摇军心。——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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