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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 :第十九章(15-16)

(2024-07-23 21:14:00) 下一个

(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 :第十九章(15-16)

第十五节:

   成功回到了家里都快七点了。惯例是客人走后,张姨首先要清理客厅,然后再擦地,最后才去厨房,自己慢慢的收拾。成功插不上手,一旁坐视着觉得很不舒服,留在客厅也碍事。送客人回来,张姨还剩下走廊的地没拖。

   成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先登上椅子,在衣柜的顶上拿出了两把花口撸子,一把放在了枕头下面,一把放到了卫生间洗漱架最下格里。这是午饭后,家里要来客人,成功特意从这两个地方,把枪收了起来。枪都归位成功才宽心,倒在床上躺了一会。
   霍海仁两口子耍贫嘴,成功只是招架,一下午啥都没干,陪着女宾就是吃喝,酒还没喝尽兴,虽然感觉有些疲倦,但却很兴奋的毫无困意。成功回来的这几天睡得太踏实,每天又都是八点以后才起床。一般都是晚上出去,午饭后喝两杯白兰地,就会迷上一觉,没心没肺睡得太多了。
   本以为今天午后没睡觉,躺下就会困了,想等张姨收拾完,自己就去烧洗澡水。张姨忙活了一天,烧点水的事,也就不好意思再安排张姨做了。喝上两杯白兰地的功夫,水也就可以热了,洗完澡就能一觉到天明了。但躺了半天还很精神,一点困意没有。

   自当了警察就再没去泡过咖啡馆,在温林的时候就常回想起那种悠闲的气氛。成功坐起身来,有叫上崔哲珠一起去喝点酒的冲动。她老爷们不在家,出门斜对过就是。
   成功懒得出奇,但穿衣服却从不怕麻烦。换上了西装,从枕头下摸出刚放下的花口撸子,放进了西服的里兜,在客厅边的穿衣镜旁和张姨打过招呼,又从他坐的单人沙发坐垫两侧,掏出配发的马牌撸子和两个弹夹,揣进了大衣兜里,围上围巾拿起帽子犹豫一下,又挂到衣帽钩上。

   下楼在楼门前犹豫着,把两只皮手套塞进大衣左兜,顺便掏出两个弹夹塞进左边的裤兜。
   在想着要不要叫上霍海仁,现在想找崔哲珠只能去照相馆砸门了,但估计霍海仁至少是洗完脚上床了。也想一个人静一静,便两手揣在大衣兜里,右手握着枪,一个人蹓跶着出了大院。

   成功的出门,枪都推弹上膛,不过是关上了保险。握枪在手,成功能做到掏出枪就能射击。无论如何后脑勺没长眼睛,也无法保证从后面突然被人按住,但成功总是觉得至少有挣扎的抵抗,才更有反把的可能,即便真没能摆脱,也不会像束手就擒那样。成功自从入了警察厅,对他来说:寡不敌众的死在交火中都是幸事,被活捉才是最大的不幸。即便受伤没能自戕落入敌手,至少走向刑场的时候,自己不至于憋气窝火的面对死亡。
   走到商市街街头,在中央大街向右拐,往前方二百米的路东就是崔哲珠的照相馆,不到四百米的路西就是马迭尔旅社。成功出门后就断了去砸崔哲珠家门的念想,不仅是像图谋不轨的抹不开面子,也是没有把握崔哲珠能答应陪他去喝酒。黑灯瞎火的专程邀请,被客客气气的给搥搡回来,再就没法见面了。

   成功到没想和崔哲珠干点啥,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赏心悦目的舒服,这是自洋娃娃和徐慧之后,第三个让他在脑子里留下深刻记忆的女人。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透着雍容华贵,洋娃娃和徐慧是纯真无邪的漂亮。
在崔哲珠家照相馆前的约一百米,成功尽量放慢脚步,期许着崔哲珠能心有灵犀的开下门,哪怕睡迷糊了夜游。这样的偶遇才具有戏剧性,更是另类的有缘开门来相会,太他妈的浪漫了。
   到距离马迭尔不到二百米的时候,本来没抱希望的一丝侥幸,彻底绝望了。成功的耳朵被冻得生疼,又不愿抽出手来捂一捂,不仅是有损形象,谁看见都得骂句“二屄”!美丽战胜严寒是傻老娘们干的事,一个大老爷们偏要耍酷,冻死都活该;也是不愿意当街松开手里的枪。他加快脚步,进到了马迭尔旅馆,从大厅左拐直接进了咖啡厅。脱掉大衣放在椅背上,枪便被塞进了右裤兜。
      一个人坐在咖啡厅的一角,品着威士忌,听着低迷的音乐十分惬意,这是他在温林最为怀念的。在家里就是点上蜡烛,打开电唱机,也没这样的气氛,更找不到这样飘飘欲仙的感觉。
    咖啡馆厅里人不多,唱机音量很低,在昏暗的柔和灯光中,闭上眼睛就像置身于无人之境。从警半年多,经历过了深深的自责和高度的紧张,再置身灯红酒绿之中,神经放松的成功浑身发软。
 

    津淳子午后对炮仗误炸无辜的担忧,对他投来困惑和善良的眼神,让成功受到极大的刺激:从来没意识到孩童顽劣的不计后果,其实就是在伤及无辜。不过是后果的轻微,成为了如今笑谈的恶作剧。但当晚屋子里老人孩子梦中惊醒的惊悚,更可能让一个胆小的孩子,会梦魇终生。
   在江西剿匪中,民匪难辨时,看似是无奈的夷戮,殃及的无辜不仅是死者,更有他的家人。
   在温林剿匪中,成功一直引以为自豪的既无冤魂,更没有无辜被牵连者,都是咎由自取的恶有恶报。但胆小怕事而无奈侍匪者,他们的孩子却改变了人生的轨迹,毕竟家庭破碎,成为了寡母膝下的苦儿。

 

第十六节:
 

   民国二十年二月,国民党政府主席、陆海空军总司蒋介石,委派军政部长何应钦为陆海空军总司令兼任南昌行营主任,组织对中共中央苏区的第二次大规模“围剿”。围剿的方针为:稳打稳扎,步步为营。以厚集兵力、严密包围及取缓进为要旨,以期聚歼。
   国民政府在中共苏区周围集结兵力,实行经济封锁,断绝一切物资输入,以主力分路推进互相策应。至三月下旬,王金钰的第5路军、朱绍良的第6路军、蔡廷锴的第19路军、孙连仲的第26路军,共计18个师、3个旅、3个航空队共二十万人的兵力,在中共苏区周围部署完毕。
   上官云相的47师,受第5路军王金钰指挥,配合公秉藩的第28师,由庐陵的富田向东固攻击前进。中尉工兵连长程昱光,战前主动请求调入特务连,甘愿担任中尉副连长。请调慷慨陈词大义凛然:黄埔军人,为校长争光。
   5月17日,程昱光所在旅,在九寸岭遭遇红军伏击,程昱光率特务连残余的不到两个排,突破红军重兵拦截,抢出旅部指挥机关,如愿以偿的在火线被晋升为上尉连长。但在掩护长官撤退的战斗中,程昱光身负重伤立功。如不是随重伤的副旅长一起,离队寻找医院,两天后就会与残存的兄弟们,在白沙遭遇全军覆灭。战前能晋升中尉连长,都是机缘巧合。只有在大战中放手一搏,才有望快速迁升。
   黄埔学长们会多有照顾,但没有军功就没有资本,何况上官云湘本来就不是黄埔系。
   不幸重伤在身,也是塞翁失马,侥幸逃过了丧命或被俘的灭顶之灾。第一次围剿中,前敌总指挥的第18师中将师长张辉瓒,被俘后都被砍头,下级军官想活命,只有参加红军。
   成功是在战前的5月15日,从师直属工兵营二连,调到师直属特务连。中尉连长同为六期的黄埔步科,叙谈中祖籍山东的连长,和程昱光一样,非常不习惯江西水土,更不了解当地的民风。恰巧江西籍的老兵油子一排长,前来报告寻找明天的向导一事。
   一排长对向导的寻找很是为难:如果不能把红军剿灭,山民就不可能为我所用。即便我军取胜,他日残存的溃兵,也会去找他算账。这和你们北方的土匪一样,下个帖子就得送钱送粮,送晚了都可能大祸临头,何况这是带路去围剿。这里都是穷乡僻壤,白日为农夜晚为匪,有着多少年的传统。现在又被红军裹挟,多少老实的庄稼汉,拿起刀叉就成了赤卫队员。   前任特务连副连长就是两天前,被山民躲在山上推石头砸断了双腿,那些个山民钻进树林就没影了。
   程昱光为难的问道:“平民和红军混在一起,我们总不能见人就开枪,杀个鸡犬不留吧?!”
“绝非是我黑心,真就没别的法子。”一排长年长程昱光三岁,吃粮扛枪八年:“战斗打响非我即敌。行军沿途遇有可疑,只能先下手为强,红军穿啥衣服的都有,根本没法分辨。”
   第二天下午,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突然看到几人趴在不远处。那几人被发现后,掉头就往树林里跑,一排长率先开枪,程昱光想都没想便也随即开枪。一共打死4人,但身上没有发现任何是红军的痕迹,正在懊丧时,林子里打来冷枪,连长中弹负轻伤。
   程昱光第一次打死人,就不能确定身份,即便树林子又打枪伤了连长,还打死打伤三个兄弟,但一排长也承认:他们或许是山民,先发现红军,躲在这藏身,又发现了我们……。
   这件事一直在程昱光的心中纠结着,无法确认便无以排解,在医院养伤时,偶然听到的“报应”倒是提醒了他。便反复以此论证:有时觉得应该是红军,滥杀无辜自己就不该躲过一劫,还能立功受奖?!有时又觉得应该是平民,否则后来一排长也不会被炸断一条胳膊,自己都险些丧命。
   

    改名叫成功那天起,成功最怕的是不得已而为之!作为警察遇到土匪哪怕是地痞,开枪打死打伤他心里都没障碍。不去特务科,首先就是害怕不得不滥杀无辜,对反满抗日分子执行死刑,长官命令动手,抗命得有理由吧?!没和中共合伙倒没准真就敢质疑:不该打死丧失反抗能力的人。作为军人的原则,就是日本人也说不出来个“不”字,最多不给升官,成功也没想升官。
   留在东北只想履行诺言,为妹妹替中共做点事,有幸真刀真枪干一场,得以生还再回到47师,虽不敢说出这里的经历,至少从自己的内心,有功无过没有愧疚。能说出来的时候,上级给个奖赏也是偏得。
    成功对“枉杀”的恐惧,仅排在“暴露”的恐惧之后,远远超过了将来回到南方被追究担忧。作为黄埔学生,有幸成为长洲岛的最后一批学员,是真正“黄马褂”的天子门生。
   虽然自第五期以后的学生,由于校长蒋介石和多数教官相继离开了军校,开赴北方前线,没了与未发达之前的校长、教官们“患难与共”的机会,靠攀附发达的人,便微乎其微了。
   没有了与校长和成为高管的教官们结识机遇,获得重用的几率大大减少。而国共对立后的“清党”,经历种种惨烈的阵痛,没能毕业甚至没能活到毕业的都有。但是只要能坚定的留在校长身边和阵营,首先是忠心天地可鉴,靠自己的本事,至少不会被无缘无故的压制,纵有委屈也会有地伸冤。

    成功想的虽然是简单也乐观了一些,但事实证明,这种自信并非完全天真,也不无道理。
    黄埔学生以第一至第四期,受到校长蒋介石和教官们提携最多,因而最终的成也就最大。长洲岛上几期的黄埔学生,无论是党派信仰如何,在蒋介石“清党”前后的那几年时间,如果在蒋介石嫡系部队以外的地方“混”得不好,甚至流离失所,机会之门仍然给他们留着。
     前往南京找“黄埔同学会”登记,表示要重新追随校长蒋介石,便会有一个辉煌的前程。南京的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和国民政府各类军校(包括分校)学生,喜欢以黄埔自居,就是容易掩饰资历,更以天子门生提高身价。即便得不到济,也不会莫名其妙的受屈。
     黄文刚虽不知道成功有如此宽松的退路,但能肯定:他想脱身跑回关内,不是不可能。能捆扎成功手脚的只是:男人的信义和军人的承诺。还有渴望“杀敌立功”的心态。
    成功对日本人的仇视,绝不是中共倡导的朴素无产阶级感情,他本来就不是无产阶级。他的意志中包涵着:男人的血气、军人的本能、民族精神的亢奋,还有升官发财积累资本的投机心态。
   北洋大学的文化熏陶和东方大学的间谍训练,让黄文刚摆脱了刻板和机械,也就在相当大的程度上,避免了“带有严重小资产阶级气息的无产阶级极左幼稚”。对成功无论是投其所好拉拢诱惑,还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准确按住了成功的脉搏而牢牢掌控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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