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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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小说连载:沉眠满洲国---第五章(7、8、)

(2022-10-14 05:00:12) 下一个

第五章:温慧池其人:

第七节:

    警察局总务科的于铁铮,被温慧池安插进来也不到两个月,这次也要求和温慧池同去。于铁铮虽然参加了中东路之战,但根本不是打仗的那块料。他与妻子俩口子都等于是孤儿,成家后有了两个孩,老二是闺女还不到一岁。温慧池吸取了李广振的经验,不给于铁铮废话的机会,拍着桌子直接对他就下了逐客令,给轰了出去:“想让你去,用你来找我?!还认我是长官,就不许跟着!”

   于铁铮年长民国两岁,或许他的父母,过于向往苏联十月革命的炮响,带着年仅5岁的他,于民国四年(公历1915年),在炮响的前两年,隔山跨海的从山东,赶往毗邻革命圣地的东北。
   或许就是被那声巨响给震蒙了,只记得被养父领走的时候,一个女人坐靠在大树下在抹眼泪,其他的对自己的一切,都没有了什么印象。早年的时候,于铁铮晚上还经常试图着去回忆,期望哪怕就只能想起自己山东老家的房子、爹娘长相的轮廓,也就算有些安慰。但可惜的是,连跟着养父一家跋涉的情节,都模糊不清。几年徒劳过后,人也慢慢的长大,反倒就不愿意再去想了。
    养父的一家带着于铁铮,走走停停的站脚安家过两回,或许都不适合容身,才来到鹤城。12岁那年,养父家又要搬到离别了3年多的鹤城,就把他给送到了“于记照相馆”学徒。
    养父一家一走,从此也就再也没了音信。照相馆的掌柜,就是于铁铮的光棍师傅于韶汉。

   于韶汉带着一男一女俩半大孩子。大于铁铮两岁的师哥于铁鹏,是他的儿子;比于铁铮大一岁的师姐于铁琳,是他媳妇的外甥女,过继给他成了闺女。于韶汉后来说:听到于铁铮的小名叫“铁子”,看着就觉得亲,冥冥之中感觉是天意,不能不收下他。早年算卦先生就说过,他命中有两子。徒弟被认作儿子,起名“铁铮”。偶尔会受铁鹏的欺负,总体上三个孩子很亲近和热闹。
    哥仨嬉闹一年多,师哥铁鹏就去了江城读书,三年后快毕业的时候,暑假回到鹤城,和师姐铁琳黏糊起来,偷偷摸摸的躲着他和师傅往外跑,俩人谈婚论嫁,像要和师傅公开的摊牌了。

    于铁鹏开学又去了江城,来信说要娶媳妇了,就一直没再回来,于铁琳接连哭了好几天。于韶汉好像也很生气,骂了儿子两次,一气之下就做主,把于铁琳嫁给于铁铮做了媳妇。

   于铁铮就没见过师娘,师娘生下了儿子难产就死了。只听说师娘的娘家是从河北逃难落户在花圃镇,后来又举家全都回老家了。这个外甥女是哪来的,师傅说过好几回,于铁铮至今和于铁琳一样,听的是稀里糊涂。于铁琳的娘家,在花圃镇都搬空了,也找不到能问明白的人了。
   学会照相以后,于铁铮练就一双毒眼,对人的相貌记忆极其精准,多少年后还像相见如初,在脑子里复原出当年的音容笑貌。但不知道为什么,学徒之前的却是极端模糊。养父即便现在站在他面前,都一定认不出,更别说擦肩而过。在大树下分别的母亲,一点记忆的痕迹都没有了。

   于铁琳第二年的7月初,给于铁铮生了个儿子,师傅于韶汉高兴不得了,按照他们老于家的序列,给孩子起名叫“于德水”。东北易帜鹤城青天白日旗飘扬的那年,师哥于铁鹏在江城,不知道怎么过不下去了,带着漂亮的媳妇杨娜娜,抱着一个没满周岁的小闺女,又回到了鹤城。
   于韶汉就把照相馆,交给了儿子于铁鹏两口子,自己回到三姓屯老家。在三姓屯有几间砖瓦房和两垧多地。自己不会种地,租出去的地租,丰衣足食是没问题,于韶汉惦记再娶个媳妇。

   于铁铮那正挺起了大肚子的媳妇,既不愿让于铁铮跟着于铁鹏干,也不愿意和于韶汉一起回三姓屯。正好东北军招兵,于铁铮投军,进了东北陆军第十七旅。后来在战场上把温慧池从死人堆里扛回来,论功行赏晋升为上士班长。又被知恩图报的温慧池,调到了驻扎在鹤城附近的东北兴安区屯垦公署第三团。于铁铮的文化虽然不高,却和师傅学得一手好字和流利日本话,特别是会照相,在东北军也算是具有特殊专长的稀有人才了。被温慧池留在了团部,半年就给晋升为了少尉书记官。

   到东北兴安区屯垦公署第三团任上校副参谋长的温慧池,有职无权基本就是在坐冷板凳。于铁铮虽然知道其中奥妙,也不忌讳木秀于林,温慧池更清楚,那样于铁铮便会尴尬孤立。
   言微毕竟还算位重,整治团部这些闲散人员,温慧池还是绰绰有余,所以于铁铮晋升个少尉自然不难。挂着少尉的肩牌回家,正赶上媳妇生了个闺女,他都没向师傅报喜,便给取名叫“于明清”。

   温慧池调任鹤城警察局副局长,所分管的总务科上下,都对新来的顶头上司温慧池很不买账,自恃有局长给撑腰,账目混乱还无法清理。行事霸气的温慧池,稍动心机略施手段,便不显山不漏水的把于铁铮给楔了进去:于铁铮在总务科作了一名警长。
   如果不是日本人来捣乱,温慧池当然不会集结几个旧部人员去“三间房”拼命,按原先计划已经决定对总务科实施“手术”了。
   等温慧池真的对总务科动了手,就不知道会有几个被砸饭碗的了。在他被激怒后,有几个去蹲大狱的也正常。

 

第八节

   于铁铮没有李广振知道深浅,直愣愣的来家里这一折腾,温慧池一直瞒着温肇氏的行动,也就彻底露馅了。
温慧池也没想背着老娘偷跑,深知此行凶多吉少,应该比当年在扎赉诺尔,生还的可能都小。
   温肇氏把温慧池叫到堂屋,温慧池就知道到了非说不可的时候了:“妈,我是在想走之前……”,“你就是不和我说,妈都不带怪你的,和你妈你媳妇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温肇氏很平静:“都说岳母刺字,真的假的你妈不知道,我也不认个字,但你妈一点都不糊涂。我儿子不是什么警察,你就是个当兵的。被人家打到家门口了,当兵的都当缩头乌龟,那才叫个丧尽天良。”
“就是当警察,也得讲究个‘好狗护三家、好汉护三村’,整天背着个家伙耀武扬威,开兵见仗的时候,都脚板抹油,就是活在世上,你妈都没脸上街。这就是咱家的命,怪我和你爸的祖上都没积德,逼得你为了养家糊口,才扛枪吃饷。一晃这就吃了14、5年,按说扎赉诺尔九死一生,也算对得起给你那俩军饷了。但是倒霉又赶上了躲不开,那就像个像爷们,挺直腰杆再干一场。”
“但有一件事咱的先说明白了,你不管带几个人去,那是你给带出去的,真是扔在那了,你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只要你活着,就得管人家老少一辈子,这毕竟不是官府下令,让你带队出征。”
“尽人力也要听天命,打仗也不是找死。只有死了就算问心无愧,那不如都死在鹤城,没人打还不行自己上吊?收尸发丧还方便。不管怎么样,得有能活着回来料理后事的,不能一个不剩。”

   民国二十年11月11日的早晨,温慧池召集参加敢死队的警察,在警察局门前集合,本来就只有五个人,秦丰年又迟迟不见踪迹。温慧池暗自伤感,刚要下令去马圈带马,秦丰年带着彭正夫、南玄三和哑巴豆跑了过来。
秦丰年带来的这三个人,温慧池都不认识,很诧异的看了一眼胡川江,胡川江失望中带着不屑,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了句:“哪淘换出这些歪瓜裂枣的,没见过……。”
   气喘吁吁的秦丰年,向温慧池简单做了介绍:彭正夫是他的邻居,鹤城监狱的文书。南玄三和彭正夫是同事,是鹤城监狱的狱警。没穿警服的哑巴豆,是南玄三的兄弟,在鹤城车站扛活,非得要跟来。“听说营长要去江桥,都要跟着营长,去和小鬼子玩玩。”
“你们当过兵吗?”温慧池看着这仨人,也有点不舒服。穿警服的俩人都是矬把子,略高一点的还有点规矩,敬礼也算标准,但身上都是宣肉,胖乎乎的。另一个瘦子的说是个朝鲜人,敬个礼都“离拉歪斜(东北俗语-东倒西歪/踉踉跄跄)”的,骨瘦如柴不是酗酒就是抽大烟,这种人枪响还不吓尿了?
“报告长官,东北军第三军警卫旅卫队少尉王文生向你报到。”没穿警服的哑巴豆抢上一步。

    这一声报告,让温慧池很是吃惊,就这穿便装扛大包的,还长得有个人模样,可惜现在不是个吃官饭的。
听完哑巴豆自报家门,温慧池心里立马紧了一下。对东北军的编制,他太熟悉了。
    郭松龄曾是温慧池的战术教官,尽管内心对郭教官很尊敬,但骨子里又总觉得此人非常别愣。温慧池一直都对郭松龄敬而远之,倒不是作为军人,郭松龄的严谨与众不同,让人感觉有股说不清的难以相处。包括温慧池留校后,郭松龄经张学良举荐,民国九年出任第二团团长,转年任第八旅旅长,都曾经真诚邀请温慧池做他的副官,温慧池两次都千恩万谢后婉言谢绝了。
    涉及到郭松龄的部队,温慧池一直更是多加留意。卫队虽归警卫旅的建制,但却是郭松龄亲自掌握的子弟兵!都是些半大毛孩子,郭松龄偏爱有加,装备和训练都很特殊。
   看哑巴豆现在也就20刚出头的样子,那他当年扛少尉牌子的时候,能才十五、六岁?!

   温慧池着急走,来不及多想。大张旗鼓的张罗一回,拉出这么几个人,围了一大帮看热闹的,够丢人现眼的了。特别是警察局里很多人,远远的站着,多是面带着嘲讽和讥笑,没看见一个是怀有敬重之意的。温慧池果断的回绝哑巴豆:“不是警察不要。拉上去打死了,连个要钱的地都没有。”
“我又没让你赔!”哑巴豆满脸涨红的说道:“我若不去,你就不能把我哥带走。”
   瘦子南玄三一把推开了哑巴豆,还是一个离拉歪斜的敬礼:“东北军十五旅旅部骑兵连中尉连副南玄三。”冲着彭正夫和哑巴豆说道:“你俩个都该干啥先干啥去吧,等我回来喝酒。”。

   温慧池正纳闷,中国小伙子有个朝鲜哥哥?!听哑巴豆带有的南方口音,应该不是沾亲。标板溜直挺精挺灵的一个小伙子,好模样的怎么会瞎眼认了这么一个离拉歪斜的埋汰玩艺做哥?!听到南玄三的报告,又让他暗自吃惊,不由自主的上下打量了一遍南玄三:这鹤城警察局里,易帜前东北军的兵油子还真不少。
   

    要说梁忠甲的十五旅旅部骑兵连,在东北军也曾赫赫有名,怎么连副是这么个“屌儿浪荡”的货色?!若不是十五旅旅部的骑兵连徒有其名,就是自己看走眼以貌取人了?可是眼前这么个东西实在是不招人喜欢,长得磕碜还一脸的满不在乎和玩世不恭,更有目中无人和恃丑傲物的不知深浅,最多就是个能征善战的兵痞。
内心急于摆脱被围观尴尬,也唯恐再出现个什么意外,被人嘲笑的难堪,但温慧池还是稳住架式,得对南玄三把话说清楚,也想能再有人脑瓜子发热,跟着就挺身而出。他大声的说道:“上去了不一定能活着回来,想清楚了吗?家里和老婆孩子都安置好了吗?”
  “报告长官,我是跑腿子,没什么牵挂,你把他俩撵回去,我跟你走。”南玄三大大咧咧的说道:“老彭是个倒插门,三个崽子外加一个半瘫巴的老丈人,老丈母娘还是个小脚的废物。”
    围观的人哄笑了起来,是夹杂着怪异声音的起哄,不知是嘲笑彭正夫,还是嘲笑温慧池,抑或是嘲笑这个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温慧池和身边的几个人,此刻不像是奋不顾身的义士,倒成了出洋相的小丑。几个人在众目睽睽下和耍猴的无异,温慧池的脸都涨红了,对彭正夫说道:“彭书记,你把王文生带回去。其他人和我一起去马圈,备马出发……。”
    温慧池像是丧家犬一般的狼狈,领着几人奔向了警察局后院的马圈。好在马圈归总务管,局里的大头们见温慧池逞能,都躲的远远的,不想参与也不便制止,今早就都没来上班。

“自己选马,饲养班协助架鞍备马。”温慧池铁青着脸下着命令:“都要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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