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雅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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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愿意为你放弃一切(27,何建开卡车。何建梦到爸爸)--这部小说献给青春与爱情

(2022-09-03 11:10:13) 下一个

何建开车上路了。他和晓薇告别以后,他就把晓薇的微信拉黑了。他想只有这样,他心里的痛才能慢慢减轻。但是拉黑了一天,他就忍不住猜想晓薇在干什么。“忍住!”何建对自己说。过了几分钟,他偷偷打开晓薇的微信朋友圈,看到她今天发的:

“美丽的清晨开始于一杯咖啡。“配图是她手拿着的一杯星巴克咖啡纸杯。何建知道晓薇常常这样照照片。左手拿着杯子,右手对着杯子照照片。背景可以是街道,公园,草坪,高楼,任何景色。这张咖啡照有一点歪。何建想,一定是早上晓薇背着书包,自己右手照左手,不好控制。何建想象着晓薇手忙脚乱挣扎照相的傻乎乎的样子,嘴边一丝笑:‘这个家伙。“

看完朋友圈以后,何建又把晓薇拉黑了。他独自一个人躺在自己的床上,有点做贼心虚。但是似乎这一套完成后,今天才可以正式开始。

何建觉得有点好笑。

把晓薇的微信打开看看,再赶紧拉黑,竟然变成了何建每天要做的一件事情。

晓薇一直没有拉黑何建。因为她记得她对他的承诺:“你永远都可以找到我。”

她常常把何建的微信打开,盯着那长长的一条黑线发一会儿呆。

有几次,晓薇会写:

 ”你好吗?“

“你在哪里?“

 “你知道我想你吗?“

 ”我好想你。“

有时候只有两个字“何建。“

她会把这些信息发出去,然后再看到微信通知:“你发出的消息已被对方拒收!“伴随着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奇怪的是,每次看到这个信息,晓薇反而会觉得好受一些。

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她突然看到那条黑线消失了,晓薇的心一阵狂跳,她犹豫再三,写:

“你在哪里?你好吗?“

没有回音。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黑线,她又被拉黑了。

晓薇咬牙切齿地在脑子里痛骂了何建半个小时。但是那一整天,不知道为什么,晓薇心里都有点美滋滋的。

何建刚刚去开大卡车的时候,常常晚上一个人默默流泪。何建会想起爸爸。他想起小时候,他在学校被老师批评,爸爸总是把老师骂一顿:“我儿子这么乖。为什么要批评他!”他还想起爸爸常说:“健健最喜欢读书。”他后来上了社区大学,爸爸也总是说:“健健爱读书。他上课可认真了。”爸爸从来没有怪他。

在爸爸心里,健健总是最优秀最棒最好的儿子。

但是这个最好的儿子,却没有在爸爸犯病的时候及时送他去医院。这个没用的儿子在忙着为自己心爱的女孩伤心,忙得连送爸爸去医院的时间都没有。

爸爸也知道,这个儿子没有钱,他担心去医院会花很多钱,所以才一直忍着心口痛。去医院之前的那个晚上,爸爸在床上“哎哟哎哟”叫了一晚上,何建听到了,只问了一句。爸爸说没事,何建就去上班了。

他这个儿子还能算作人吗?何建一想起这些,就痛彻心扉。他恨不得打自己一顿。何建想:如果有人打我一顿,痛斥我:“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不送你爸爸去医院?“他可能会好受一点。但是周围的朋友亲戚都安慰他。晓薇也说:不是你的错。你怎么知道他病了呢?你一直对你爸爸很好。你不要怪自己。

但是我不怪自己,我怪谁呢?我没有爸爸了,我没有爸爸了。我该怎么办?

何建想:失去爸爸让我觉得天都塌了。如果能再见到爸爸,和他说话,看他笑眯眯地望着我,让我付出一切我都愿意。但是爸爸再也回不来了。

失去晓薇的痛苦不亚于失去爸爸的痛苦。我很想念爸爸和晓薇。那种思念是一样的煎熬。失去他们俩,还有卢卡,可怜的卢卡,我好难熬,我不知道我怎么熬得过去。

何建开车有一年了。他越来越喜欢路上的生活。他开车已经到过了美国四十个州。朝南开,开五号公路,一直开到俄勒冈州,加州,然后再从南加州的洛杉矶开到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开到亚利桑那的凤凰城,开到新墨西哥州。

南部的这一条高速公路横穿荒漠。一条笔直看不到尽头的高速公路,两旁是红色黄色浅黄色的铺满碎石的一望无际的戈壁。一棵树都没有,一根草都没有,一缕风都没有,一个活物都没有。挂在天空的太阳一成不变。

每当这个时候,何建就会把收音机开到最大声。空旷的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何建这一个人,这一辆车,这一个太阳。

何建把那个国际象棋棋子的钥匙链用一个铁丝拴到了车前窗的后视镜上。那个棋子一摇一摇。每当这个时候,何建会自言自语地和晓薇聊天:

“你都不知道这里有多干燥。人好少,你还说西雅图人少,这里才一个人没有。你要在,肯定会说,开慢一点。其实没关系的。“

“落日真是通红通红的,好壮观。你要是在的话,肯定又要开始背古诗了。“

“今天的景色好像外星球。月亮,金星就是这样的吧。我今天路过了二战时候实验原子弹的地方。你要是在的话,肯定要进去参观。我自己就不进去了。“

“今天我遇到一个司机。他跟我说,1960年代美国登月是假的,那些月球上的照片就是在这里拍的。这里还真的好像月球的景色!你要在的话,一定会照好多的照片。“

每天,何建在心里都会和晓薇聊几个小时的天。他看到什么,吃了什么,遇到什么有趣的事和人,他都会在心里告诉晓薇。

“今晚我路过一家中餐馆,看着像是从50年前穿越来的。又旧又脏,一股霉味,食物好难吃。“

“今天的休息站好可怕。那个厕所地上都是手纸,马桶黄黄的。你都不知道那个气味!要是你在。“何建的脑海里浮起晓薇失声尖叫的那个戏精模样,忍不住笑了。

有时候他看到有趣的标签,比如有一次他在路边看到一个大大的标志牌,上面写着:“死亡之路。”旁边放着一个骷髅头像,他照了照片。他想,如果晓薇看见这张照片,会是什么表情。

他没有把照片发给晓薇。

在沙漠里开车感觉很奇特,而更难忘的是在雪地里开车。

冬天从西雅图开往东部的时候,常常会遇到大雪。这时候车速就需要降低到40英里以下。一片片飞舞的雪花迎面扑来,何建的车好像在朝着无边的棉絮开过去。大雪常常伴着狂风,翻转着扑向车窗,像是马上要吞噬这个50吨的庞然大物。

高速路上一片白,天地一色,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路边都是停下的大车小车。高速路上一个个的路牌,红色的标示灯一闪一闪:“请安装上雪链再上路。”这时候何建也会在路边停下来,给自己的车装雪链。

轮胎套上了雪链以后,雪中开车就很舒服了。轮胎摩擦顿时加大,那种让人害怕的失控感没有了。漫天跳舞的嚣张的雪花,耳边像鬼叫一样的狂风都变成了好像电影里的背景,虽然恐怖,却不让人害怕,反而有一种刺激的感觉,好像在坐过山车。这时候,何建又会想:“晓薇一定会喜欢在大雪里坐有雪链的车。不过她胆子那么小。她会又喜欢又害怕。”

慢慢的,何建想起爸爸的时候少了。他梦到过爸爸两次。有一次,他梦到他回到了他们的餐厅。好忙,客人好多,他在前台一刻不停地忙,不时地叫:“绿菜花炒鸡一份。煎饺一份。”当他回头在厨房的窗台上取餐时,他会看见爸爸在后厨炒菜。爸爸戴着白色的厨师帽,围着布满油渍的围裙,左手举着大锅,右手翻炒,火苗蹿得老高。爸爸叫:“建建,煎饺好了。建建,宫保鸡丁好了。”

在梦里一切都是那么平常真实,何建对自己说:“原来爸爸没死啊。我们都很好。”他心里一阵欢喜。这时候他醒了。黑暗中,他一时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过了一分钟,他想起自己在俄亥俄州,在亚马逊的仓库停车场。他想起餐馆关了,爸爸死了。他想起再也听不到爸爸叫:“建建!”

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泪流满面。

以前他常想为什么老天会早早地召唤爸爸走了呢?那晚,他有了答案,是因为老天觉得爸爸太苦了吧。爸爸的这一生都很苦。青年时骨肉分离,中年丧妻,一生都不得志,一生都在苦苦挣扎,拼尽了全力,却还是失望,没人看得起,连自己的儿子都嫌弃他。太苦了,太苦了,走了就解脱了。

但是爸爸走了,苦却留给了何建。他听着车窗外呜呜的风声,一阵悲凉,一阵心酸。

他又想起了晓薇,那个美好天真的女孩。

他怎么忍心拖累她。

他也梦到过晓薇两次,都很模糊。一次是,他回到了大学路。晚上,他走在人行道上,一辆艳黄色的低矮的跑车在他身边飞驰而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他看到一群人挤在跑车上,他看到一群人中的穿着黑色短裙的晓薇。她挥着手在狂叫:“Yay!”他们一晃而过。

还有一次,他梦到在华盛顿大学的樱花园。花雨中,晓薇叫:“何建!何建!”向他飞奔过来。这时候何建醒了,他看看挂在车窗镜上的棋子,在黑夜中晃了荒。

现在何建是一个熟练的卡车司机了。他遇到不少好人。有一次,他在90号高速上换道,他听到车身发出呲啦的声音,心里一惊,暗骂一句:“Shit!”他停车,跳下来,看到大车右面的后端贴着一辆小小的宝马车。他走过去,看到驾驶座上是一个穿着入时,苗条的年轻母亲,后座坐着一个小男孩。母亲和孩子都在发抖。

何建的心很慌。他脑子里响着:“完了,完了。”后来警察来了,结论是,何建向右换道的时候没有看到那辆宝马车。车撞坏了可以修,公司都有买保险,不是大问题。但是如果有人受伤,就麻烦了。警察询问了一下那母子俩,走到何建面前说:“他们说他俩没有受伤。”

何建松了一口气:“他们要去医院检查吗?”

“我问他们了,他们说不用,两个车一蹭在一起,你立刻就停下来了。他们觉得没有问题。“

何建感激地走过去说:“对不起,谢谢你们。“那个惊恐不安的母亲说:”没关系。我们感觉都还好。“那个小男孩也点点头:“我没事。“母子俩一看就是有教养的好人家的太太孩子。

后来的两周,何建一直都在担心。万一他们回家后开始头晕,或者亲戚朋友提醒他们不要便宜了这个大意的司机,他们会回来找他,让他赔钱,那他这几个月就都白干了。

但是什么都没发生。公司帮他处理了这个车祸。经理还开玩笑:“现在你正式是有经验的司机了。“

这事就过去了。

何建也遇到过坏人。有一次,他开了4个小时到了西雅图东边的小城斯坡堪。原计划是交接完货物,当天回西雅图。结果那边的工厂工作人员,一个脏兮兮的白人老胖子,绷着一张老脸,坚决让他周一再回来,说四点他们下班了。那时候刚刚四点,又是周五,如果等到周一,他有两个选择,一是开回西雅图,周一再开回来,一共8个小时,或者在这个小城住三夜!

何建向他道歉,解释自己的困境,而且周一他要出发去加州交货。何建好说歹说,他就是冷冰冰地不肯通融。何建只好找了一个地方花了80美元存货,自己把卡车车头开回西雅图,到周一再开四个小时,先去存货的地方取货,再去交货。周一去加州的计划也推迟了。

何建觉得那个丑陋的工作人员就是歧视他,就是故意找茬。以前送货晚几分钟也是常有的事,都没有人这么难缠!何建本来想写一封投诉信,但是想想以后可能还要打交道,于是在心里咒骂了他几句,拉倒了。

何建的工资是按照开车的距离来计算的。一英里50美分。政府对卡车司机有严格的规定,每天开车11个小时以后,必须休息10个小时,一周7天驾驶时间不能超过60个小时。美国交通部门强制卡车安装电子监控系统,不定时抽查,一旦发现违规,罚款力度很大。

在这种情况下,何建拼了命一个月可以开一万六千英里,赚8千美元。何建的花销极少,各种费用,税后,他能存下4千美元。这个月,何建发财了!他赚了9千6百美元。多的钱是他发现一个送货点给的小费高。长途司机不管送货。装货送货有专门的短途司机干。装货送货花时间,何建也不愿意干,耽误的时间不如在路上多开一段。但是这家送货点,如果你帮着他们的工人装货卸货,他们一个小时支付50美元,一天就是400美元。上个月,何建在他的休息时间都去那里帮忙,干了4天,赚了一千六百美元,加上开长途赚到的8000美元,他那个月有小一万。

在美国蓝领工作中,开卡车是一个高收入的行业。当然一直在高速公路上跑,很累,也危险,而且年纪大了,会有脊椎病这种职业病。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一直在路上的工作对正常的家庭生活有很大的影响和伤害。

看着银行账户的数字不断上升,何建很高兴。他想到了爸爸。他仿佛听到爸爸开心地搓着手,对他的老友夸赞道:“我儿子很能干,会赚钱。”

他也想到了晓薇,不过他很快又想到那个半个巴掌大的1300美元的香奈儿小废包。

路上的生活是孤独的,但是这份孤独是何建想要的。荒漠,森林,草原,大片玉米地,巨人似的电力风车,翻滚而来的雪花,狂风,暴雨。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的墨黑的乌云,火红的夕阳,银盘一样的明月。天苍苍地茫茫,“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苍然而涕下。”

何建见到了最美的世界,最美的天地,最美的日月星辰。

这天地山川,这苍天穹宇慢慢治愈了他一颗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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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心碎了的何建如何治愈自己?这部小说写了亲情和爱情。爱情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本来不认识的人居然可以给对方带来巨大的伤痛。也许只有很年轻的时候爱情才这么重要。所以我说这部小说献给青春。但也许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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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雅涛 回复 悄悄话 明天周日,停更一天
伍雅涛 回复 悄悄话 心碎了的何建如何治愈自己?这部小说写了亲情和爱情。爱情是一个奇妙的东西,本来不认识的人居然可以给对方带来巨大的伤痛。也许只有很年轻的时候爱情才这么重要。所以我说这部小说献给青春。但也许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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