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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抗婚

(2022-08-03 04:40:31) 下一个

这事以后,又出了一件大事。

太姥爷亲戚中的一个女孩子,也是出去读中学的,然后没多久就跟着他的老师谈恋爱私奔了。这在当时的东北农村是非常非常不成体统的事。自由恋爱还不能被大多数人家接受,私奔本就是不齿的事,在还比较守旧的农村里就更不用说了。女孩子的家人在亲戚邻里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本来太姥爷和姥爷就不愿意母亲去城里念书,这样一来就下了决心一定要把母亲接回来,不准她继续念书了。

姥姥其实也不太同意母亲去城里念书的。在村里念了几年书也够用了,谁知道母亲越念心越野,姥姥也是拦不住她。太姥爷说做就做,赶紧找媒婆帮母亲说了个人家,订好了出嫁的日子,就让姥爷去城里把母亲从学校里给接回来。

母亲看到姥爷赶着毛驴来学校接她,吓了一跳,就问怎么回事,姥爷说家里有事情你得赶紧回去。母亲说什么事也得让我把课上完把试考完了,学校放假了才能回去,并且也快放假了。母亲家里很是担心母亲也出那个女孩子一样的事,一刻也等不了了。姥爷深知母亲的脾气,就骗她说,事情很急不能等了。母亲就问什么事这么急,姥爷说你回家就知道了。母亲说那时她还以为是太姥爷过世了,因为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事情这么着急,她还想着姥爷不告诉她是因为姥爷太悲伤也怕她太悲痛了。母亲心里想,这事儿不告诉她,她也能猜得个八九不离十,就乖乖地跟着姥爷回家给太姥爷奔丧去了。

要是太姥爷过世,丧事要办一阵子的,头七,二七,…直到七七。母亲整理好她的行囊放在毛驴背上驮着,一路跟着姥爷往家赶。路上姥爷不说话,母亲也不敢说话,想着她若哪一句话没说对,会惹姥爷生气或者伤心流泪的。

这样紧赶慢赶的回到家,姥爷和母亲把行李搬进来,却看见太姥爷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她一下子就懵了,赶紧问姥爷是怎么回事。姥爷说你先坐下来,太姥爷有话跟你说。太姥爷就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在外面疯,成个什么体统。媒婆给你说了门亲事,我看着不错就订下来了,出嫁的吉日也择好了。你现在就在家里准备准备,不用出去了。这当头一棒可把母亲给打昏了,她扭头望向姥姥,姥姥说你爷爷给你订的可是门好亲事,机会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女孩子总要出嫁的。

母亲大哭起来,这一哭一定是哭了个昏天黑地。

连着两天母亲都没有吃饭,她并不是刻意要绝食,只是心恢意冷,活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母亲本来就痛恨包办婚姻锅台转,现在念了几年书受新文化运动的影响,更在城里见了些世面,宁死也不肯被她的家里就这样给包办了。母亲是个烈性子,说不嫁就不嫁,大不了是个死,死就死吧,她也豁出去了。

好在太姥爷和姥爷都不是严厉凶狠的人。那时侯有些人家会把女儿绑起来塞进花轿去,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出嫁这事儿可由不得你自己。

我想没有人喜欢包办婚姻,但是绝大多数的女孩子也只好听天由命,哭闹一阵子还是上了花轿被抬到婆家,生儿育女,洗衣煮饭,伺候公婆,一天又一天的打发着日子。幸福?幸福是什么呢?

不记得母亲说她绝食了多久,反正最终是太姥爷和姥爷让步了。他们对母亲说你愿意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就当我们家里没有养你这个孩子,你也不要再叫我们爷爷爸爸妈妈了,你跟我们彻底脱离关系了。

母亲没有讲她是怎样又回到学校的,怎样告诉她的同学朋友们所发生的这一切,总之就是她们都对这种旧式的包办婚姻痛恨之至,同情母亲的遭遇,也尽她们所能的帮助了母亲。母亲是个侠义心肠的人,身边总有很多朋友。

母亲对她的这一段抗婚历史并不自豪,也不太多说什么。后来她和三个舅舅离别多年重聚,重修姥爷姥姥墓时,舅舅们把他们的名字前都冠上了‘不孝男’,母亲则把自己的名字前冠上了‘不孝女’。两个舅舅因为没办法回大陆,三十几年不能在二老跟前尽孝,连姥爷姥姥离世前都不能见上一面。虽然也是不得已的事,却让他们痛心不已。但是母亲可是尽了她所能的赡养父母,是三个舅舅都比不上的。母亲每月把她工资的大部分都寄给了她的父母,姥爷过世后母亲将她工资的一半寄给姥姥,这让父亲很不理解也很不高兴。虽然母亲也知道她坚持这样做影响了她和父亲的关系,可是她还是选择了把她的父母放在前面。要说孝敬我觉得她已经孝敬得不能再孝敬了,何来不孝女一说呢?后来慢慢明白过来,母亲因为拒绝长辈包办婚姻差点和家里断绝关系,她知道这是她的大不孝,也一直试图在补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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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中的紫丁香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Firefox01' 的评论 : 谢谢火狐来访 :)
Firefox01 回复 悄悄话 好故事,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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