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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滨游记之三十六:冈比亚四星期半(2014年6月11至7月12日)

(2022-06-23 23:47:26) 下一个

冈比亚四星期半

多年来,梦华一直有非洲情节,虽然去了属于非洲大陆的埃及、南非、摩勒哥和突尼斯等,但总觉得不够黑,不是真正的黑非洲。这次去冈比亚教学的工作终于使他如愿以偿。

冈比亚是西非大西洋沿岸的一个小国,面积只有11,295平方公里,不足台湾的三分之一;人口只有180万,可能比中国任何一个区县的人都少。我们在那里住了四个星期半。现在从衣、食、住、行四个方面来谈谈我们的观感。

冈比亚是非洲的穷国。根据2013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关于世界各国人均GDP的统计报告,185个国家中,冈比亚人均GDP是540美元,排第180名。(2013年中国排第83名,人均GDP是6,747美元。)以世俗的概念,所谓穷就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象我们六十年代初的农村,五个人穿一条裤子,吃草根树皮。戴着这种有色眼镜来到冈比亚会惊奇地发现冈比亚人穿着非常讲究,尤其是妇女。首先她们大多数年轻人都有非洲独具的魔鬼身材,长腿细腰长脖子,挺胸翘臀凹凸有致。加之她们的民族服装是倆件套装:上衣领口开得很低,腰收得很紧,下摆散开;下身是一袭紧身长裙拖至脚面。然后一条与服装颜色搭配的纱巾或披在肩上,或盘在头上,把阿娜多姿的身材夸张到极致。

我们刚到时因为行李没到,接连两天去机场等行李。坐在候机厅里看那些送往迎来女宾们,像看服装模特表演似的。我和女儿私下评比哪套更漂亮。服装不止色彩艳丽,用料也很考究,有的还镶金绣银。我想出入机场的可能都是富人,一般老百姓不会都穿那么好吧。但是一个月观察下来,无论是街头卖菜的小贩,路边等车的大妈,大学里的学生,还是家里清洁工,都是一天一套的衣裙。尤其是到集市,五彩缤纷熙熙攘攘的过往妇女,头上顶着大包蔬菜或水果,背上用一块布裹着个婴儿款款而行,很是养眼。有人要踏五寸厚的高跟鞋才会出现的立体效果,人家光着脚丫就达到了。

在街上散步,路边最多的店铺一是美容店,二是裁缝铺,差不多每隔50米就有一家。集市上卖布料的和裁缝铺则涵盖几条巷子。受冈比亚服装潮的感染,梦华学校来学习的学生和老师每人都做了当地的服装,在7月4日独立节晚餐上穿出来。丫丫和这些学生一起出去旅行了三天,从他们那学到点讨价还价的本事。她到了裁缝铺先说“Salamaleikum”(阿拉伯语,意思是主与你同在),人家回答说“Maleikum salam”(意思是主也与你同在),先交朋友再谈生意。她找的裁缝铺祖孙三代,爸爸和爷爷都是裁缝,但是不会说英文。孙子说很好的英文,今年25岁了。孙子和丫丫抱怨冈比亚的女孩就喜欢穿新衣服,就喜欢首饰,所以他找不到媳妇。这样孙子和丫丫成了朋友,谈价时还帮着丫丫和他爸爸吵争。从集市挑选布料,挑选裁缝铺,挑选式样,量体裁衣,都是丫丫一个人做的,花了大约二十美元给自己做了一身套裙回来。我们总担心她被人坑,可是我们在同样的集市花二十美元只买回来两块布。

冈比亚男人的服装相对单调一些。但是因为星期五是穆斯林教比较正规的礼拜日,每星期五会看到很多男人穿着色彩鲜艳的长袍,领口、袖口都有绣花。平日男人可以穿背心短裤,但是炎热赤道的天气却从来没有看见有人光膀子光脊梁的。

小学生和中学生上学都穿校服,中学生女的都戴头巾。女学生比比皆是,男学生则凤毛麟角。据丫丫说,那是因为女孩上学不要钱。

吃的方面我们做了上山下乡的准备。航空公司允许三人带六个箱子,我们的行李大概一半以上都是吃的,其中方便面就带了一箱。一是怕没有东西吃,二是怕吃当地的东西生病。住的地方有冰箱、煤气炉和电饭锅,满足了我们最基本的生活需要。水是买来的袋装水,六十袋一包的我们买了十包堆在厨房里。开始我们只去超市买菜和水果,还有进口的各种罐头。日子过了几天,我们发现了一家菜摊,菜的种类多而且新鲜,美国大使馆的人都开车到那里采购。还发现家门口对面的小铺和菜棚里的菜最便宜,童叟无欺,不会因为我们是外国人就抬价。比如一个面包店,刚到时我们去买面包问价,店员说40元一个(相当于一美元)。我们多了个心眼,问手拿面包的当地人多少钱一个,人家说7元一个(即不到20美分)。


菜摊

冈比亚人以米为主食。米很便宜,100斤大约二十五美元。本地生产的米很少,绝大部分靠进口。有泰国米、美国米等。米粒碎小,不是美国市场卖的那样颗粒饱满的;而且有米虫,要淘洗多遍。可能各国卖给非洲的米都是库存碎米。用米做饭是我们的拿手好戏,没想到房东家做的饭更好吃。塞内加尔和冈比亚这一带的人做的传统饭叫本纳臣(Benachin)。先把洋葱、大蒜、辣椒舂出来后和鱼烧。然后把鱼捞出来,把米放到锅里和鱼汁烧。饭的味道里混合了洋葱大蒜的香和鱼的鲜,还稍微有点辣。房东每个星期五给我们送来一大盆这种饭,上面放几块鸡或几条鱼,每次都是一扫而光。最后一个星期伊斯兰的斋月开始,房东家再没有给我们送饭。我们在楼上听到楼下厨房里砰、砰的舂菜声,胃里咕咕直叫。


房东给我们做的本纳臣(Benachin)

冈比亚是水果的天堂,一年四季水果不断,开始我们只在超市买苹果和梨子这些常见的水果,后来知道这些水果都是进口的,新鲜的水果在街头巷尾的摊子上,或小孩头顶的盘子里。正当芒果季节,家家庭院里的芒果树都硕果累累,掉在墙外的地上就烂了,没人捡。芒果五元一个,四十元相当一美元可以买八个,个头大的一只手攥不住。每天早晨切两只芒果就是一大盘,感觉吃芒果就象吃西瓜似的大块朵颐。新鲜的芒果汁水饱满,那一股特殊的鲜味是美国市场上人工催熟的芒果所没有的。看到地上烂掉的芒果很可惜,怎么就没有人做芒果干的生意呢?


硕果累累的芒果树

每天早上这么一大盘芒果

还有很多奇怪的果子,我们都想尝试。有一种叫Kabaa的,当地小孩都手捧着用勺挖着吃。买来一尝,其酸无比,要放很多糖才能吃。还有一种浑身长满刺的,苹果大小的果子,叫Sweet Sop。腰果是长在树上的果子。我们吃的腰果是籽,这粒籽长在果子的顶上。果子只有小苹果那么大,颜色变红了很好看,也可以吃,但是有些涩。要当心不能让其果汁掉到衣服上,否则会永远洗不掉。


Kabaa,Sweet Sop,腰果和腰果树

一天散步时看到路边长着几棵其大无比的树,树上还结着果子。我们举起照相机照相时,树下乘凉的人告诉我们这就是非洲有名的猴面包树(Baobob Tree),并且拿出一颗干果送给我们。这种树浑身都是宝,叶子和花都可以吃,干果里的肉可以做粥,酿酒,籽里的仁也能吃。


 猴面包树

象这样浑身都是宝的树还有辣木(Moringa Tree)。这是当地的中国朋友给我们介绍的。林兆文老板是我们刚到的第三天在餐馆吃饭时遇到的,他来冈比亚有十多年了。他开的中餐馆离我们住处不远。广东人,很热情豪爽,聊天时我们说没有见到绿叶子的菜,他第二天就把他朋友家种的青菜送到我们家。还送过韭菜和海鱼。临走前我们去向他道别,他又送我们一大包辣木籽。他说这是真正非洲的东西,并指给我们看路边的一棵辣木树。他摘下一些树叶,说可以像香椿那样去炒鸡蛋。辣木籽很神奇,播开一粒放在嘴里嚼,有点苦,接着喝水,那水就像放了糖似的,美味甘甜。他说现在中国引进栽培,一粒籽要卖3元人民币。我们上网看,的确,可以把辣木的药效和人参相提并论了,包治百病。有趣的是前几天看新闻中共党魁访问古巴,带去的礼物是辣木树苗,卡斯特罗请吃的是辣木叶拌沙拉,进口转外销了。


辣木和辣木籽

还有一种果仁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的,在集市上邂逅相遇却不知何物:一种紫红色或白色的果仁,比巴西果大两三倍的样子。我们从来没见过这东西,看见别人买了就放在嘴里嚼,说是能提神。在集市上卖的,小的三元,大的五元。我们买了一颗小的尝试,非常难吃,无法下咽。这个果仁叫kola。可口可乐的原始配方就是从这里来的,内含咖啡因。西非的穆斯林国家禁酒,嚼这种果仁成刺激品。它也是高级的礼品,结婚生子的庆宴上发给亲友。想做女婿的第一次去见未来的丈人,一般都带这种果仁当见面礼。如果未来的丈人接受了果仁,这门亲事就定了;如果丈人把果仁退回了,这门亲事就告吹。


可乐(kola)

冈比亚唯一出口的传统农产品是花生,到处都可见头顶着花生米叫卖的小孩。熟的花生米不敢吃,我们只买了一次生花生回来和酱油煮来吃。花生颗粒小且饱满,非常好。如果中国人有这么多的花生货源,一定会做出各种各样的产品,像蒜蓉、椒盐、麻辣的等等。

因为六至八月是雨季,不是旅游季节,很多餐馆生意清淡都关门了。我们去了几家,要么菜肴味道太差,要么卫生条件不好,所以我们尽量避免在外面吃饭。倒是对门的一家小餐馆,虽然条件并不好,但我们可以拿自己的锅去买,不用他们的餐具。我们还可以到他们做饭的锅里去盛饭、盛菜,刚烧出来的饭菜也应该是卫生的。他们做的鱼、鸡、和牛蹄味道很好,一份菜只要大约2美元。


难以下咽的和经常买回家吃的

刚去时无论到什么地方,总看见有人嘴里叼着一根树枝嚼着。我们猜想那可能是甘草之类的草药,嚼起来一定有滋有味的。结果看书才知道,那是他们的“牙刷”。集市上有卖的,妇女头顶着大盘子里摆着满满的“牙刷”,有大有小。丫丫买了一根小的,和树枝没什么两样,上面好像还粘着泥巴。放在嘴里嚼嚼也没有任何味道,硬得根本咬不动,想不出嚼这个东西会对牙齿有任何好处。但是不得不承认,普遍地来看他们的牙齿就是好,尤其是小孩,个个有着可以作广告的洁白的牙齿。人家可能一辈子都没进过牙医的门,就用这种“牙刷”保健。


冈比亚“牙刷”

冈比亚大学为我们租了一套住房在三层,有厨房、厕所(带浴缸的)、客厅、餐厅、两间卧室和一座面积很大的阳台,并有楼梯直接进门。房东约翰太太也在大学做行政管理工作,她住二层。她家到底有多少人我们始终没有搞清楚,只知道她的三个孩子都在国外工作,两个在英国,一个在瑞典。现在一个孙子和她住,另外还有个妹妹给她当管家,一个做饭的,一个洗衣服的,一个车夫,还有一个值夜班看门的。她和她先生一人各有一辆奔驰车。


冈比亚大学为我们租的“家”


房东约翰太太,她孙子Abraham,妹妹管家Nyada,厨子Kodou,Mariyama和她的儿子,司机Omar

卧室有空调,但是经常停电,自己的备用发电机又不工作,所以晚上睡觉都是门窗大开。好在住房离大西洋只有一公里距离,每天日落后海风骤起,吹散白天近四十度的暑热,也吹得蚊子没处落脚(其实是因为旱季之末,雨水少蚊子就少)。日落风起也是我们每天散步的时间。从家出发,东南西北所有能走的路都走了。最赏心悦目的是西路,大西洋海滩。平时海滩上人很少,丫丫说那是因为政府为了保护旅游环境,规定居民平时不许去海滩,只许周末去,不知是否属实。的确通海滩的路有军警守卫,但从来没见他们阻挡任何居民。这里的海滩很平坦,沙粒很细,沙滩地面是硬的,走路很舒服。男孩子们在沙滩上踢足球。海面总是风平浪静,但没有什么人下水游泳,据说水下暗流很多。每次去海滩总是可以看见一两对年纪大的白女人和年纪轻的黑人小伙子:欧洲特别是法国的上年纪女人到非洲来找三陪男,在这里不是什么稀罕事。

周末去海滩就是别有一番洞天了,离海很远的路上就开始骚动,成群结队的青少年像赶庙会似的往海边走,一辆辆车也朝海边那个方向开,十字路口居然有交警指挥。海滩上是黑压压一片,有踢球的,有摔跤的,有练俯卧撑的,儿童们在海上戏水,成年人坐在沙滩上休息。我们观察了一下,女孩子没有穿游泳衣下水的,但都梳妆打扮涂脂抹粉了一番。她们的口红只涂下嘴唇,不知是不是非洲新潮。成千上万的人群中,我们俩大概是唯一的外国老人。


口红只涂在下嘴唇

戒斋月前周末热闹的海滩

宅院对冈比亚家庭来说极其重要,不管什么样的围墙,必须得圈起来。尽管两栋房子之间近得可以搭竹竿晾衣服,也得筑道墙隔开。墙有各种各样,有砖墙上还架铁丝网的,有破铁皮墙,有树枝扎的墙,还有的只砌三层砖的矮墙。宅院里的房子倒不是那么重要。同是一条街的邻居,有的院子里是高屋建瓴的别墅,有的则是土坯草顶,还有的院子里只有几棵树,没有房子。住草顶土坯房子的人家,宅院就是他们的活动空间,铺张席子在芒果树下,又喂奶,又打瞌睡,到时间还不忘祈祷,也其乐融融。牛和羊都是在街上放养的,和我们一道散步。但是它们好像认识自己的家门,到晚上会一溜小跑回家。


同我们一道散步的羊 

我们家门前是一条坑坑洼洼的柏油路,来往的车辆为了躲避坑洼就开到人行的土路上来,所以总是尘土飞扬。周围的路都是土路,垃圾就堆在路旁,堆到一定程度,房主会雇毛驴车把垃圾运走。土是红颜色的沙土,海风劲吹,家里每天擦灰都能擦出一桶红水。开始在这种红沙土中散步感觉不好。后来去了别的街区,那些地方半边街道是敞开的下水沟,黑色污水泛着恶臭。一条街的人家公用一个水龙头,在水龙头边洗衣刷碗,让我想起电影龙须沟。冈比亚的首都班珠尔(Banjul),也是在近两年才把街道上敞开的下水沟改造成盖盖的下水沟。我们住的靠近旅游区,不远处有很多旅馆,相对环境算好的,能在没有水沟的路上走应该知足了。


“家门”前的Kololi路

人的适应能力是很强的。时间长了,我们就习惯了停电、停水的情况。只要来电,马上给3个手机、2部电脑、2把牙刷充电;用电饭锅煮一锅饭;把袋装水放到冰箱的冻层,这样就有冰水喝;同时每间房间都放好蜡烛备用。对付停水则是随时准备两桶水。我们每天基本上是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天五次的祈祷都有高音喇叭广播,早晨五点那次是起床号,晚上九点是熄灯号,按步就班。

我们在冈比亚住的时间应该是雨季开始的时间。但前两个星期一滴雨也没见,听说是雨季也推迟了。后来云气开始加重,早晚的太阳都躲在云层里。天开始闷热,早晨晾的衣服到晚都不干。最后一个星期终于下了一场大雨。看着窗外如注的雨水,路面奔腾的像小河似的水,街对面在水中戏耍的小孩,想到马季的相声“倾缸大雨哗哗下,如同天然大澡堂,找块肥皂搓一搓,嘎吱嘎吱”,心想这才是非洲。


暴雨中的Kololi路

整个冈比亚东西长不过300公里,南北宽不过50公里,国土沿着由东向西流淌的冈比亚河向南北两岸展开,像是镶嵌在塞内加尔版图里的钉子。之所以形成这种地形,都是老牌帝国主义炮舰政策的结果。西非这一带最早是葡萄牙开发的,后来葡萄牙重点转移到南美去了,就成了法国人的领地。英国发达了,也要插一脚。他们利用炮舰沿着冈比亚河往上游开,凡是在炮舰射程之内的土地占为己有,所以形成这样以河为中心,向南北两岸延伸的狭窄地形。

虽然学校给我们派了专车,但我们周末出门玩不好意思用学校的车。就乘“灌木丛出租车”(Bush taxi)。这种公车俗称“圪里圪里”(Gely gely)。乘这种车是要有一点勇气的。原来北京人形容自行车破到除了铃不响什么都响,“圪里圪里”就是这样。每辆车都没有完整的车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玻璃。八个人的小面包车,给改装成加上司机和售票员能坐15个人。有人为了省钱,两人坐一个位子,只收一个人的钱。售票员都是十几岁的小男孩,跳上跳下很灵活,服务态度特别好,帮乘客从车顶上提东西。车门都用一根绳子拴着,否则门会掉下来。但是它很方便,招手就停,而且还便宜,只要8元(相当于20美分)。人民的交通问题主要就用这种车解决了。


冈比亚的圪里圪里(Gely Gely)

首都班珠尔是我们第一次出行的目的地。早听说班珠尔没有什么旅游价值。它原来是冈比亚河口的一个岛,1806年英国租用这个岛建立军营,用来监视河口的来往船只有没有贩卖的黑奴(1806年英国首先取缔了贩卖黑奴的活动)。从30名军人逐年增多,以后随着移民和商人的入住,有了第一所学校,第一座教堂,到今天二百多年,有居民三万五千人。现在这个岛与大陆仅仅有条公路连接,公路两边都是沼泽地,不能居住,没有商业的发展空间,只有政府机构驻扎在那里。

我们进城找博物馆结果被一个人缠住,紧跟着我们怎么甩也甩不掉。后来又来了一个人把第一个人赶走,并告诉我们那人是个扒手,刚从监狱关了七年放出来。我们无从得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我们心里盘算着他俩是一伙的。这第二个人也是怎么甩也甩不掉。直到我们进入了博物馆才有了安全感。出了博物馆没有心思在首都逗留,感到那是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地方。

第二个出行的地方是谭及(Tanji),是附近的一个大鱼村。打鱼的船都是木头做的机动船,很小,没有帆,走不远,顶多十到二十公里。早晨出海,下午归,捞的都是浅海的小鱼。船上和岸上都没有冷冻设备,只有岸上成排的烟熏屋和木头架子。运上岸的鱼卖不掉的,就抹上盐晾在架子上,炎热干燥的天气使鱼成鱼干;或者用烟熏干。用这样的方法来把鱼保存下来。架子上的鱼身上落满了苍蝇。很多妇女坐在海滩等着鱼船的归来。船回来时她们帮着从船上往岸边卸货,可以得到几条鱼的报酬,或回家吃,或到集市卖。


新鲜的、腌晒的和烟熏的鱼

最远的一次出行是到冈比亚的中部。梦华的课程结束后有一天空闲,学校让我们出门旅游。我们只想看看远离城市的农民是怎样生活的。正好我们的司机巴卡瑞(Bakary)的家就在中部农村,我们要求去看看他的老家。我们出汽油钱,问他我们要不要给他母亲带可乐(kola)果仁。他说他母亲不吃那东西,建议我们给他的母亲带一口袋50公斤的大米。巴卡瑞非常高兴,让家人专门给我们准备了午餐(斋月期间他们成年人是不吃午餐的)。

巴卡瑞四十岁出头,有五个孩子,四男一女。我们开玩笑说那还不够一个足球队,他说要再娶第二个老婆,再生几个。他们是可以娶四个老婆的,但是娶得起还得养得起。我们心想,一个司机,能养活一个老婆五个孩子已经很了不起了。巴卡瑞是个虔诚的伊斯兰教徒,每天五次的祈祷很准时。我们刚到时时间没有规律,一会儿去机场,一会儿去商店的。每到祈祷时他就从车里拿出一张小地毯,对准麦卡方向,无论是机场的候机室还是人家门口,都能找到一壶水,洗洗涮涮,铺好毯子,倒地就拜。伊斯兰教有很多分支,这里的多数人信一种哥老会,这种教特别强调努力工作。冈比亚的主要农产品花生就是在哥老会的扶植下生产出来的。努力工作、养家糊口,有这样的信仰何乐而不为呢。后来上课时间有规律了,我们尽量避免在他祈祷的时间出车。


手工做的独木船

出行那天巴卡瑞和他的第三个儿子与我们同行。他们都穿上了漂亮的民族服装,车里装着给家里带的电冰箱和电扇(旧的)。只有一百多公里的路程,我们途中停下来看了一个当年英国人建的码头。码头早已废弃,现在有几条打鱼的木船停在水边。岸上有人正在造船,造的还是用一棵树凿出来的独木舟。丫丫去年暑期在博物馆当义工时也学过造独木舟,那纯粹是为了教育展览。这里可是为了生活。这条横贯东西的公路相当好,是近年新修的,路边绿树成荫,一看就是非洲野生树。牛羊遍地,开车要特别小心,牛会在马路上横穿。路边到处摆着成筐的芒果,成捆的木炭,是当地人卖给过往车辆的。

巴卡瑞的家离公路不远,一进村我们的车就被成群的小孩围起来了,跳着,叫着,跟着跑。我们猜他们是在叫“Tubob”(非洲人称呼白人,相当于我们叫“洋鬼子”)。车开到他的院子里,见了他的母亲,老婆和弟媳妇。母亲号称76岁高龄,在非洲算少有的了,身体很健康。弟弟在委内瑞拉留学学医,已经第五年了。弟媳妇是老师,在家带两个儿子。他老婆一点不像一个生了五个孩子的妈妈,年轻漂亮。一栋房子三个门,中间的是母亲住,两个兄弟各住一边,每个门进去分里外间,里间成人睡,外间孩子睡,没有什么家具,只有床。另外院子里还有一间厨房,烧饭用柴。院子里还有一块菜地,一口水井,一个自来水龙头。井水只用来浇地,吃喝都用自来水。院墙和房顶都是铁皮和木桩,养着鸡和羊(但是羊被人偷了)。房后不远有条小河,是冈比亚河的一个支流,叫比唐河。巴卡瑞带我们和一群孩子到河边看人撒网捕鱼,一网下去总能抓上来一两条毛毛鱼。


巴卡瑞和老婆Bintou,巴卡瑞的母亲,弟媳Katty

我们带了几块头巾当礼物,但不知有这么多女眷,显然不够分的。幸亏还带了米和二十块巧克力糖够这一群孩子分的。丫丫把自己的彩色铅笔都给孩子们。但她发现孩子们更喜欢的是纸张,她把笔记本空白纸都撕下来给孩子们画画。小孩天真可爱,有的还不太会说话,只会拉着我们的手叫“Tubob”。抱了一个男孩坐在我的腿上,他把手伸到我头发里,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头发。


午餐是鸡肉和传统米饭和芒果。我们吃饭的时候,巴卡瑞带着男孩子们去清真寺作礼拜,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斋月期间17岁以下的少年儿童可以照常吃喝。巴卡瑞的小儿子才一岁多,还在吃奶,坐在地上也会用手从盘子里抓饭吃。他们手抓饭的本事从小练起。几个女孩子在树阴下跳皮筋,和我们小时候一样。


巴卡瑞家院子里的孩子们


巴卡瑞家院子里跳皮筋的女孩子们

这次旅游使我们和当地人有了近距离机会的接触,感觉他们的物质生活虽贫困,但安逸祥和,比我们三十年前农村的状况要好得多,大人孩子们个个看起来都很健康。这是个贫穷,但是个没有饥饿、没有战争、没有运动、没有威胁的国家。

另外丫丫参加了三天人类学大学生的实地教学活动,由语言老师和当地大学生带着,参观了史前遗址和国家公园。他们深入腹地,又乘车又乘船。去的地方没有海风,气温是40多度,感觉是50度,很辛苦但受益匪浅。她看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横贯东西的冈比亚河上没有一座桥,只有四个摆渡码头。过河都靠船来摆渡。摆渡船不大,第一优先游客,第二优先行人,最后才是货车。他们是游客,所以长驱直入直接上船,可是路边停着一两公里长的货车队,架起炉灶烧饭吃,这样的等待听说要持续一个星期的样子。


丫丫参观的古迹印在冈比亚的钞票上

早先葡萄牙开发西非时目的很明确。一是传教,向撒哈拉沙漠以南的伊斯兰教国家传播基督教。二是经济,控制香料从陆地进入欧洲的途径,寻找海上途径找金子。这两个目的都达到的同时,还得到了更有经济价值副产品 —— 黑奴。从此掀开人类文明史中最丑恶的贩卖黑奴的一章。我们出来之前专门看了电视连续剧“根”,教育意义及其深刻。虽然《根》的作者黑利(Alex Haley)声称在冈比亚找到他自己的祖先后来被认为是受人蒙骗,但那也算是善意的谎言,不能抹煞小说本身的历史意义以及小说描述的贩卖黑奴涉及到的西非的村村落落和家家户户。从1510年开始到1817年,前后三百多年,至少贩运了一千万的黑奴出非洲,其中至少有一半的人在五个星期的海运途中死亡。1807年英国第一个开始禁止贩卖黑奴,在冈比亚河中的几个岛上设军营,就是监视过往船只,看有没有载黑奴的。有的船只载有黑奴,看到查禁的船来了,怕被查了罚款,就把船里的“货”扔进海里。就这样贩卖的活动又持续了十多年。我们如没来冈比亚就不会对这段历史有这样切身的感受。

自从今年春天丫丫有了驾车执照,她可以一个人出门不要我们接送了。我们和她的关系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失控了。这是好事。我们培养她的目的就是让她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只是我们要有个适应过程。这次冈比亚之行,她说她的目的是交朋友。我们一方面给她充分的自由,让她一个人出去,另一方面她出去了以后我们又忧心忡忡,忐忑不安,生怕有什么闪失。她可是交了不少朋友。美国学校网上注册的课程须要上网。她就每天去可以上网的饭馆,买个饮料坐上半天。后来人家不用她买饮料了,还把阴凉的位子留给她。去海滩跑步的路上她认识了站岗的士兵,菜摊的小贩,出租车的司机等等。我们老夫老妻出去散步,人们都叫我们Alex的爸妈。她还在阳台上认识了住在我们隔壁的一队青少年足球队员,并和他们到海边教他们游泳。一群几内亚的青年艺术家,也是她的朋友,教她打非洲鼓,说非洲的土话;还问她怎样评价毛泽东,这可把她问住了,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通过和这些人交朋友,她知道的非洲风土人情比我们多。人就是这样长大的。

拉拉杂杂写了这么多,还有很多挥之不去的身影没有写出来,这就是在冈比亚的中国人。与我们以前在别的国家见到的中国人不同,以前我们见到的多是读书的莘莘学子,或是打工的,或是旅游的。这次见到的中国人都是事业有成,来做生意,来投资的。像前面提到的林老板除了开餐馆还有其他生意。第一天见到的东北人杨女士自己开的中医诊所就在我们住处旁边。海边散步遇到的湖北恩施曾先生和太太是做日用百货生意的。湖北孝感来的先生是做太阳能设备生意的。福建来的是做木材生意的。他们都来非洲很长时间了,不但有胆量还有资本。据说冈比亚有二百来个中国人。我们称他们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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