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中午时分,大本营的伙房里升起了缕缕炊烟。军营门口来了一个骑马的八路军战士。他下了马,告诉站岗的哨兵,说自己是晋察冀边区司令部的通讯员,有来自边区的重要公文,需要面交团长韩镇方。哨兵接过公文看了一眼,随即放行了。
司令部通讯员刚走进兵营大门,立刻有另外一个哨兵走到近前,行了个军礼。哨兵要他交出随身武器,暂时代为保管,离开军营时归还。司令部通讯员很生气。
“凭什么缴我的枪?”
“这是我们军营的条例。除了连级以上干部,谁都不能在军营里持枪。”哨兵道。
“那你为什么持枪?”
“哨兵除外。”
“老子在边区也是连级干部。级别够了。”
“不行!”哨兵急了。“兄弟部队来访,不管多大的官,到了我们独立三团的军营,除非有我们团长和政委的特许,都得上交武器!”
“放屁!晋察冀边区的领导来了,也这样吗?”
“就是司令员本人来,也得交出武器!谁知道你是不是奸细?你到底交还是不交?”哨兵喝道,拉动了枪栓。
“反了你了。”司令部通讯员下意识地去摸腰间的短枪。
“违反持枪条例,格杀勿论!”哨兵喊道。
几个哨兵迅速围了过来,每人一支三八大盖,长长的刺刀对准了司令部通讯员。他虽然持枪在手,却不再敢抬高枪口。马上有个哨兵上前缴了他的枪。
“怎么回事?”一个领导模样的伤员拄着棍子,走到近前。
“三营长,这小子持枪硬闯军营。”哨兵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司令部通讯员斜眼看着,并不想辩解。
三营长听完哨兵的解释,挥了挥手让哨兵们散了。司令部通讯员随后说明来意,并掏出了公文包里的文件。三营长拿起来就想拆,被司令部通讯员一把抢了回去。
“需要团长亲启。你级别不够。”
“我们团长不在军营。现在整个军营归我管。我上一场战斗挂彩了,留下看家。”三营长道,“团长临走前吩咐我,我有全权替他处理军营里一切事宜。”
“韩镇方不在?”司令部通讯员非常意外,“他凭什么调动部队?擅自离开驻防营地?他这是想上晋察冀边区的军事法庭吗?”
“通讯员同志。”三营长不满道,“你只是来送个信。部队调动这么大事,你才什么级别,这是你该问的吗?再说了,调动部队的权力归冀中军分区,晋察冀边区总部根本管不着。”
“冀中军分区有命令?”司令部通讯员好奇道。
“有没有命令,这是军事秘密。不该你问的不要问。”
三营长说的完全在理。统兵权归地方部队,调兵权归军分区,而晋察冀边区总部只有形式上的领导权。在实际操作中,各地方部队却有调兵的全权,否则事事请示几百里外的军分区,通讯手段又很原始,黄瓜菜都凉了,部队早被日本鬼子消灭了。
“营长同志。请注意你的态度。这是晋察冀边区总部十万火急的命令,我必须马上请团长拆阅。”
“团长不在。命令暂时放在我这里。等团长回来了,我可以代为转呈。”
“团长什么时候回来?”
“这可不好说。少则十天,多则一个月,或者更长,都有可能。”
“不行。我必须马上见到团长本人。”三营长这个态度把司令部通讯员气坏了,“十万火急,你到底懂不懂?团长现在在哪?”
三营长从腰里掏出了个烟袋锅子,慢条斯理地装上烟叶,抽了一口,吐了个大烟圈。
“抱歉,部队开拔了。我不知道团长和部队的具体位置。你如果着急,可以自己去找。不过我提醒你,部队前方正在打仗,土匪十分猖獗。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营长同志,我请你派一个排,跟随我一起去找团长。”
“一个班也派不了。”三营长嘿嘿笑道,“团长只给我留下了一个连。勉强守得住这个营地。沧州城有国军的一个旅,8000多人。一旦起摩擦,我根本惹不起,只能当缩头乌龟。附近还有大大小小的几股土匪,加起来好几百人,如果来攻,我这点儿兵只够看家的,反击都做不到。通讯员同志,我真的捉襟见肘啊,真的没兵可派。”
司令部通讯员急得团团转。三营长看在眼里,心中暗笑。
“依我看,你其实不需要这么着急。”三营长讥讽道,“十万火急?现在只有剿匪才称得上十万火急。边区能有什么事十万火急?边区司令部被土匪打下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司令部通讯员怒道,“营长同志,请注意你的言辞。”
“我只是开个玩笑。”三营长道,“既然是边区派来的同志,我怎么也得帮助你完成任务。这样吧,你先在军营里住下。我马上派两个人去找团长和大部队。估计两三天就有消息,如果真找到团长他们了,团长听说十万火急,可能自己就回来了。”
司令部通讯员只得先住下。第二天,他耐着性子等到下午,没有任何消息。正左右为难时,忽然觉得肚子很不舒服。他去了几次厕所都不行,到了晚上竟然发起烧来。三营长闻讯,和军医匆匆赶了过来。军医看了看病情,初步诊断为痢疾,但是军营里没有黄连素,只能等明天上午去沧州城里买了。
司令部通讯员虽然发着烧,公文包却不敢离手。这样捱了一晚,到了第二天下午,卫生员拿来了刚从沧州买的药。司令部通讯员服下药后两小时,不仅没有好转,病情反而更加严重,当夜就烧得不醒人事。三营长趁机拿到了命令公文,马上派了名得力的通讯员将公文送往武公庙的团部,但此时韩镇方已经带着部队向上谷开拔了。
韩镇方和周鸣伟骑着马,只带了警卫连,正走在回武公庙的路上。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尽,前面露出了广阔的田野。就在此时,来自武公庙的通讯员到了。
上谷据点被拔的事,两天内在方圆几十里内传遍了。附近小股土匪深感忧惧,都想投奔辛庄或者高家店。但是辛庄的土匪刚跟国军闹了别扭,这事不知道为什么也传开了。两天之内,高家店接连收了三小股不同山寨的土匪加入,总数已经超过了1200人。
“团长。要不要调整一下部署?”周鸣威道。
“我看敌情变化不算大。”韩镇方沉吟片刻,“还是按原计划行动吧。”
一小时后,他们回到了武公庙兵营。早有通讯员递上了晋察冀边区的命令公文。韩镇方看了看,交给了周鸣威。俩人在上谷这两天交过心,周鸣威边看边摇头。
“团长,你我,政委,还有几个营长和教导员的名字都在上面。这他娘的是要把咱们团一锅端呀。咱们怎么办?”
“不用管它。抄一份,让通讯员把原件送回大本营。”
“边区来的人怎么办?”
“他可以醒了。吩咐三营长,好好让人家养病。以后给人家吃的饭,要洗干净,生了蛆的食材不要再用。好好做饭都不会么?如果人家连续生病,影响咱们团的声誉。”
周鸣威忍俊不禁,连忙吩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