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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千禧梦 第七章 故乡风情(3)

(2023-08-29 18:50:11) 下一个

第二天一大早,韩一迈刚起床晨练,二嫂就来了,还带来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身武术服,一双新的千层底布鞋,还有一方白头巾。

“你哥昨晚下半夜才到家,还在睡着呢。大比九点钟开始,到时候他起不来,你就不用等他了。兄弟,你先试一试这衣裳,不合适了,嫂子现在就拿回去改一改。”

韩一迈拗不过二嫂,只好到里屋把武术服换上。等他出来,二嫂只觉得眼前一亮,十分欢喜。

“挺合身!这才象咱们沧州的年青把式。一看就是练家子。来,再把头巾戴上。”

所谓武术服,就是一身农家自制的粗布衣裳,白衣蓝裤,略显厚重,穿在身上得有五六斤重。袖口自带简单护腕,里面灌了几圈玉米或者黄豆。贵重一点的护腕里,灌的是细小的钢珠,但是在普通农家并不常见。有这样一身粗布衣服,普通摔打不至于受伤。

“试试这鞋,看顶脚不?”二嫂把鞋递给韩一迈。

千层底布鞋在京津河北一带非常有名,制作方法也十分古朴。通常女人们会先找来一大张薄纸,旧报纸也可以,在木板上放平,刷上一层浆糊,舍不得用麦面糊的可以用玉米面糊,再把做衣服剩下的碎布头贴在浆糊上面,拼成完整的一大块。通常要刷三四层浆糊,贴三四层碎布。最后放在阳光下暴晒,直到水分完全消失,晒成硬硬的一块布板,这是鞋帮和鞋底的原材料。鞋帮通常用一层布板,外镶一层完整的布料鞋面;而鞋底通常要5到9层布板,号称“千层底”。这几层鞋底需要用麻线一针针密密麻麻地缝在一起,才能成为一个完整的鞋底。这个过程就是常说的“纳鞋底”。把鞋帮和千层底缝在一起,布鞋就做成了。从做布板开始,一双千层底布鞋通常需要三到四天才能做好。90年代初的河北男人,每人都有不止一双千层底布鞋,都是母亲或妻子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很合适。比我妈做得好。谢谢嫂子。”韩一迈很感激。王春燕从小一直是大都市女孩,刚嫁过来时,曾经跟婆婆学过做千层底布鞋,但是后来疏于实践,一直做得不太好。

“一家人,尽说见外的话。”二嫂嗔道,“你哥和你侄女还没醒,俺先回去了。早饭你可以去赛场吃,他们管了,只要你能报上名。”

二嫂走后,韩一迈生了火,用大锅熬了一点玉米粥,顺便热了几个馒头,算是给爷爷准备了早餐,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打麦场在村子另一头。

打麦场是三块不长草的泥板地,相隔很近,都非常平整。每年麦收前,村里的泥瓦匠会来修缮一回,铺上一层黏土,再把地面抹平并晒干。在人民公社的时代,打麦场属于生产队,是集体财产。但是自从“包产到户”之后,各家收自家的麦子,在自家院子里打麦。打麦场闲置了两年,村长决定按钟点出租,竟然颇受欢迎,因为普通农舍的院子自然比不上打麦场,麦收时总有农户来租一两个小时。打麦场的收益自然归村里所有,用来办公益活动,比如秋播后的大比。

韩一迈从村外走,虽然有点绕,但是田野里空气新鲜。这是个大村子,韩一迈走了20多分钟,远远望见了打麦场,周围插了几面红旗,旗下是从小学借来的一些桌椅板凳。韩一迈走到近前,只见一块木质黑板放在地上,上书“报名处”三个大字,下面写着“0.5元”。已经有很多年青人围在这儿了。他走进人群,所有的人都不认得他,一时大家静了下来,默默地望着他。

“后生,来报名?”坐在桌子后面的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问道。

“是啊,大叔。”

“别乱叫人。”中年人不悦道,“谁是你大叔?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

“我姓韩,叫韩一迈。”

“哦,还真的是韩家的,一字辈。”中年人面色一松,“我也姓韩。算下来你应该管我叫爷爷。”

“凭什么呀。你才多大年纪呀。”韩一迈不服道,“你是谁呀?”

“目无尊长,没大没小!”中年人怒道,“你个浑小子。老夫韩德寿。你爷爷是谁?”

韩一迈愣了一下。爷爷叫韩德成,算起来应该和眼前的中年人同辈。他很讨厌别人在他面前逞大辈,但是象韩家这样的大族,稍不留神就能把辈份排乱。韩德寿算是远亲,不属于十四支内。

记得6岁那年春节的时候,韩一迈跟父母回来看爷爷奶奶,当时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孩,个头儿跟他差不多,要他管自己叫叔叔。韩一迈当时大怒。叔叔,那可都是大人呀,你是个小孩,这不是要占我便宜嘛。他三两拳就把那孩子打倒了。那孩子摔倒在地,哇哇大哭。大人们闻声赶紧过来,结果证明他又闯祸了,那孩子叫韩兴民,跟父亲韩兴国同辈,确实是个叔叔。

“九爷爷,这是我弟弟。”韩一梁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拍了拍韩一迈的肩膀,对络腮胡子道。

“胡说。”韩德寿道,“韩一梁,你们家的事我还是知道的。你爹去保定当官了。你们家就哥俩。你哥开大货轮,出海了。你还有个妹子,在外边念书。你哪来的弟弟?”

“九爷爷,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爹那辈,不算我姑,实际上一共哥仨,我爹排行老二。我三叔死得早,我大伯在北京,有一个儿子。就是他。我们是亲叔伯兄弟。”韩一梁扭头对韩一迈道,“迈子,我昨天下半夜才回来。今天晚上到我那儿喝酒去,叫上咱爷爷。”

“好啊。二哥,咱们也好好聊聊。”

“北京来的。”韩德寿诧异道,“难怪眼生。你练过韩家金刚拳?”

“没有。”韩一迈老老实实地说,“没听说过咱们韩家还有什么金刚拳。”

“数典忘祖!”韩德寿喝道,“韩家的后生,谁不练金刚拳?”

“行了,九爷爷。”韩一梁劝道,“金刚拳我也没怎么练,为啥?因为不怎么样。不就是一套长拳么,太一般。咱们韩家祖上的强项,是兵刃和骑射,拳脚上本来就普通。”

“那你小子练的啥拳?”

“什么都练过。就是没练过韩家金刚拳。”韩一迈笑道,“等一会您就知道了。”

“狗肉上不了酒席。“韩德寿哼道,“老夫懒得跟你们两个兔崽子磨牙。先把报名费交了。”

“我来。”韩一迈递上了一块钱,“这是我和我哥的,不用找了。九爷爷,初次见面,刚才不认识您,别见怪啊。不过,您又不老,干嘛自称老夫啊?您不怕折寿?”

“滚蛋。”韩德寿骂道,“你个臭小子,别在这儿气我。”

韩一迈嘻嘻哈哈地跟韩德寿道了谢,转身要走。

“往哪走?”韩德寿喝道,“这是你们俩的号,拿好了。没号你们还比个屁呀。”

“是您刚才让我们滚的。谢啦。”韩一迈嘻笑道,他接下了这两个号。

“你们俩个去那边。”韩德寿道,“先去领饭吃。等会儿被人家打趴下了,别说是饿的。滚。”

麦场旁边的小树林里,一大早就搭起了三个简易炉灶,架了三个大铁锅。村里的七八个20来岁的大姑娘,一大早就这里蒸蒸煮煮。这里就是饭场了。

韩一迈跟着韩一梁来到了饭场,各自领到了一个青瓷大海碗,里面有三个大白馒头,两个咸鸡蛋,一小截粉肠,一撮腌咸菜,三根大葱。茶水可以随便喝,管够。前后报名的有一百来人,小的16岁,大的24岁,中间竟然有十来个女生。

“几年前的武术大比,伙食非常差。就两个窝窝头,一点咸菜。村里能拿出来的就这么点东西了。”韩一梁咬了一口馒头,“近两年才好了很多,据说是因为大比的冠军被有关部门选中,去了四九城当了差。从此京城开始重视咱们沧州的武术大比,年年都有一笔补助下来,咱们村也能分到几个钱。”

“我吃不下三个馒头。”一个姑娘高声道,“我这里还有一个馒头。你们这些后生,谁要?”

“俺要你怀里的两个白馒头,你肯给吗?”人群中一个男生取笑道。

人们哄笑起来。

“那你得胜了韩一青才行。”姑娘并不恼,“你有种拿了咱村的大比冠军。”

“那你还是留给二瓜吃吧。二瓜,翠凤有两个水灵灵的大白馒头给你吃。”

“去你的吧。”翠凤终于红了脸。

经韩一梁指点,韩一迈远远地看到了韩一青。吃饱喝足后,一众年青人来到了赛场。早有一位瘦削的中年人等着,看上去身手不错。他是总裁判。

“我姓赵。是你们的裁判长。今天上午是选拔赛,下午是淘汰赛。通过了选拔赛的人参加下午的淘汰赛。选拔赛分为两项:第一项是测试力量;第二项是测试灵活性。先测试第一项。第一项通不过,第二项也不用测了。大家有问题吗?”

“有。”一个人举手道,“为什么力量不行就不再测了?应该两项都测,算总分。”

“力量不够,还练什么武?什么都是白搭。”赵裁判长声如洪钟,“中华武术,南拳北腿。但是南派选手到了咱们北方,连选拔赛都过不了!为什么?力量不够。不仅是不够,是太差了!真要比试,南派高手受不了咱们北派高手的一拳一腿。以前洋人为什么说中国人是东亚病夫?因为你没有力量,你长得就象是个病夫!你们要记住,想练武术,先练力量!”

人群里有些燥动,很显然这番话打动了某些人。

力量测试的过程非常简单。有两个重60斤的石锁并排放在地上,测试者需要弯腰,双手各抓一个石锁,一并举起,同时撒手,让石锁高过头顶;然后抬起双臂与肩等高,用臂弯接住石锁,保持这个姿势20秒种。看似简单,要求却也不低。每个人有三次机会。

赵裁判长随后和几个中年人拿来几条很奇怪的东西,让测试者缠在腰上。韩一迈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这东西很象抗战时八路军和国军身上的子弹袋,斜挎在肩上的那种,韩一迈在电影里见过。但很显然这些子弹袋又做了些改良,里面塞的基本上都是硬硬的高粱杆,偶尔也有几个子弹壳。

“这是护腰。”赵裁判长道,“力气小的,一不留神怕闪了腰。测试的时候都得系上,保护身体。”

“赵大伯,这玩意得有年头了吧?”韩一迈道。

“差不多有十年吧,都检查过了,还能用。”赵裁判长呵斥道,“你啥意思?别挑三拣四的。”

“我不挑。就一个问题。”韩一迈笑道,“这玩意,是不是当年沧州土八路的装备?”

“就你幺蛾子多。”赵裁判长愣了一下,“回家问你奶奶去。”

“我们奶奶早不在了。”韩一梁插言道。

“哦。”赵裁判长语气一缓,“国际比赛,很多项目都有护腰,比如举重。咱们习武之人,哪能没有护腕护腰?但是这个护腰太宽,不方便,只在测试的时候用。管用就行!你们管它最初是怎么设计的?我看你们刚才就是吃得太足了。”

来报名的都是农家子弟,干惯了粗重的农活,自然有些力气。饶是如此,仍然有30多人被淘汰了。女生只剩下两人,其余的都被淘汰了。

轮到韩一梁了。他呆呆地看着两个大石锁,有些发怵。

“你小子,要不就算了吧。”赵裁判长也看出来了,“我看你是酒色过度,年轻轻的搞虚了身子。”

“真没有。”韩一梁连忙否认,“我昨天后半夜才开车回来,路不好走。今天又一大早起来,身子没歇过来。您等着,让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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