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半球

世路如今已惯,此心到处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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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泰国到老挝 - 湄公河2日见闻(下)

(2021-11-12 11:47:58) 下一个

所谓的慢船是一条约20多米长,4米宽的机动平底木船,有篷遮阳,船的两边排满了一条条的靠背木凳,中间是走道,船头有操纵台供船老大驾驶,船尾有厕所。大部分的乘客都是西方人,5-6个日本人,还有2-30个当地人,但华人只有我们2个。拥有13亿人口的中国近在咫尺,可是举国都在忙着搞经济,虽然近年来旅游的热潮越来越高,可惜人人都参加旅游团,个个满足于跟着导游的小旗,走马看花似的旅游,我们这次走遍了东南亚5国,除了在吴哥窟有一些以外,其它地方则几乎没有看到任何来自中国大陆的自助旅行者。

 

 

 

虽说是慢船,因是顺流而下,看着两岸的景物轻轻地向后移动,一点没有慢的感觉。远望列列大山纵横曲折,峰峦高耸,湄公河在山缝中蜿蜒前行。近看船旁水花飞溅,河面暗流涌动,浊浪翻滚。两岸都是茂密的丛林,几乎看不到任何耕地的痕迹,偶尔可见山坡上由吊脚竹楼组成的村寨,几缕淡烟升起。山脚成群的水牛在啃食青草,孩子们在河边嬉戏打闹,妇人们沐浴洗衣,男人们撒网捕鱼。和山高水深的长江,浩瀚无边的亚马孙河,水清流激的尼罗河不同,湄公河的中游展现出人和自然和谐相处的温馨安详。

 

老挝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地方,国土面积和广西相若,人口仅有560万,只是广西的十分之一,是亚洲人口密度最低的国家之一。通常一户农民会拥有30-60亩水田,100-200旱田。每年只在雨季耕种一季,就够一年的口粮了,虽然生活贫困简单,处于原始的自给状态,但信奉小乘佛教的老挝乡民,心态平和友善,过着淡泊闲散的生活。正因为无所求,他们有股自然的傲气,欲不失真诚;彬彬有礼,欲从不低声下气。

 

 

 

 

 

我是有晕船毛病的人,在世界的许多地方都有晕船呕吐的痛苦回忆,奇怪的是坐在湄公河的慢船上,没有任何头昏恶心的晕船征兆,看着眼前一幕幕山水变幻的美景,呼吸着旷野里充满了负离子的清新空气,一种异常愉悦和惬意的感觉袭上全身,几乎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位于木船后部的柴油机的轰鸣声有些不识时务的越来越响,但这并不影响我沉浸在难言的陶醉之中。记得悉尼的一个老朋友一有空,就开车带着帐篷上野外去了,你说他喜欢旅游,他又从来不去其它的城市,他自己的讲法是只有上帝的作品 – 大自然才真正值得我们前往。这种说法无疑有些偏激,但你又不能说他完全没有道理。

 

突然,船后传来的喧闹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年轻的船工在船尾用鱼叉捞起了好几条死鱼,随着他认真地刮鳞剖鱼,阵阵腥臭在船舱里飘散开来,游客们用各种语言叽里咕噜地议论开了,无非是告诫船工不能吃那已经腐烂发臭的鱼。但就像鸡对鸭讲,不懂任何外语的船工只顾自己心满意足地洗那臭鱼。还是一位来过老挝好几次的中年日本人用英语给大家解释了一番,原来老挝人特别喜欢吃开始发臭的鱼,就连捕捞上来的活鱼,他们也常常要放到有腐味之后再吃,将腐鱼沾着用辣椒,药草炮制的又酸又辣的汁吃,是老挝人的一大享受。听了日本人的讲解,大家安静了下来,只有几个美国人还是一脸不屑的表情。其实也难怪他们,没有一点历史世故的民族是不解腐味的。我们华人自古就有嗜臭的传统,绍兴人更是吃臭豆腐,臭鸭蛋,臭冬瓜,臭虾酱,臭泥螺,简直是无臭不欢;新东京人只吃新鲜的江户前寿司,京都人却懂得欣赏微腐的鲭姿寿司;法国人嗜食多种腐乳酪,而美国人仅知道咀嚼像塑料片般的起司。嗜腐物从来就是古老民族的专利,想不到的是,原来心目中的南蛮老挝人居然也是识货的民族。

 

 

  

当夜慢船停靠在北本镇(Pak Beng),爬上高高的沙堤,短短的街道两旁不是旅馆,就是饭店。我们在旅馆安顿好后,上街找吃的,连看了2家饭店的菜单,无非是牛排薯条通心粉之类西方食品。正在失望之余,却发现有一家南货店里站着一个人挺像中国人,上前一问果然是湖南来的小张,一个人在这儿开店。看他一副闲的发慌的样子,我们问他能不能烧晚饭给我们吃,他高兴地回答当然可以,就是没有什么菜,只有番茄,卷心菜和鸡蛋。对我们来说,长途旅行之后,这样的家常菜就是最好的选择。约半个小时,两大盆香喷喷的番茄炒鸡蛋和炒卷心菜上桌了,我们边吃边和小张聊起来,小张今年26岁,他18岁就去广州打工,到24岁时存了一些钱后,开始自己做小生意。他在国内听人说有中国的公司要来北本建水电站,就先跑过来打前站。小张讲水电站要开工的话,会有上千人的工程队进驻,这吃的用的生意就有的做了。我说你这消息可靠不可靠,他们不来的话,你可就亏大了。小张的回答是,我们这样的农家子弟,要钱没钱,要关系没关系,这辈子就搏这一记了。

 

湖南古为楚地,历史流传的一句话讲:“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生动描绘了湖南人自古就有的那么一股狠劲,近代曾国藩平太平天国之乱和共产党造反都离不开湖南人。美国作家海伦-凯勒也曾说过:“生命不是勇敢冒险,就是一事无成。”小张属于中国2代人呵护下长大的独生子女,还能持有湖南人传统的血性和勇气,令人觉得宽慰。当西方人走遍全球看风景时,中国人正在涌向全世界找钱,找资源,找生意,再过20年,这个世界会有大的改变。晚饭小张要收3美元,我们给了他5美元,祝他搏中这一把,打个翻身仗。

 

 

 

慢船的起点会晒坐落在一片起伏的丘陵,北本四周则是山高沟深,颇有些狂野的气息。早晨站在镇边高高的堤岸,迎面扑来的清风还带着一丝未消的寒意,却又让人感到格外的清爽。脚下的湄公河就像一条长长的飘带,蜿蜒伸展在崇山峻岭之中。3只老鹰紧贴着河水悠闲地滑翔着,冷孤丁其中的1只,突然向高处窜出,其余的2只跟着振翅高飞。远处初升的太阳喷薄欲出,缕缕霞光穿过云层,透过薄雾,片片金光洒落在河面之上,闪烁着梦幻般的光泽。多么寂静,广袤和壮丽的河山啊,浪漫而粗犷。原始景观对人类豪无所求,置身其中,一切虚饰和造作都会消失。我们久久地出神凝视着壮阔的湄公河山水,内心充满了孩提般的欢乐和幸福,突然想起昨夜小张关于要在北本修建水电站的传言,要是给小张这一记搏中的话,我们的子孙后代就将再也见不到这幕壮阔的山河风光,想到此全身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人类的文明进步难道一定要以破坏自然环境作为代价吗?

         

上午开船的时候,我们被安置在一艘比昨天的船小一号的木船上,乘客都是外国游客,同舟共济一天之后,第2天再见面时,大家都有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坐在我们后面的是一对年逾花甲的日本夫妇,老人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告诉我们,他们非常喜欢老挝世外桃源般的宁静平和,这已经是第3次来老挝了。坐在我们前面的是一对中年美国夫妇,彼此语言相通,话就说得多了一些。彼得先生是一位自己开业的医师,曾经是一个工作狂,每天在自己的诊所工作8小时,诊所关门后再接着跑一家又一家的养老院,给住院的老人们看病,晚饭也常常顾不上回家吃。直到3年前彼得先生才下决心改变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起因来自于他一位老友的悲剧。同是医师的汤姆和彼得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朋友,工作起来也和彼得一样卖力,不管老婆在旁不满抱怨,一年到头都不休假。3年前,才46岁的汤姆觉得隐隐头痛,开始还没有注意,但到CT检查发现是恶性脑瘤时,只剩下3个月的生命时间。彼得先生深有感触地讲,其实这个世界上最毒的毒品是钱,只是人人深陷其中而不自觉。钱让人兴奋,激动和欣快,一旦上了瘾,你就忘了人生其它的乐趣。和嗜海洛因的人其吸食剂量必须不断增加一样,嗜钱之人的胃口也是在不断提高的,哪天钱挣得少了,人就必然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一旦进入这样的恶性循环,永无快乐的生活了。现在回头看当年的自己,彼得先生不胜唏嘘。我告诉彼得,我们也曾是嗜钱上瘾的道上之人,为钱拼搏废寝忘餐夜以继日,还好醒悟的不是太晚,认识到人生有限,实在不需要太多的钱,人在世上走一遭,其实只有经历才真正属于自己的,所有的钱和物只是替人代管而已。听了我的话,大家不禁相视大笑起来。伴随着山水美景,畅谈人生真意,快哉,快哉!

 

 

 

古诗云:“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风春月。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就在大家敞开心扉,笑谈古今之时,轻舟已过万重山,慢船的终点 - 老挝的古都琅勃拉邦到了。大家从那里来,最终还将回到那里去,我们肯定会试图向自己的亲朋好友描绘这风光无限,景色无边的湄公河,但怎么可能让任何没有亲临其境的人来领略那怕是其中的万分之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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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
全球战略 回复 悄悄话 南兄走遍全球,但万宝全书的知识可能缺只角:那“腐鱼”做成的鱼露,是越,老,柬最常见的调料,几乎家家吃,天天吃。在西方的亚洲超市里一般都有,不足为奇。
fonsony 回复 悄悄话 嚮往這旅程,自幼就喜歡坐船,
Kaile 回复 悄悄话 感情丰富,文笔细腻。赞!
6ba6 回复 悄悄话 风景如画,故事感人,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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