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
在上海的记忆中, 冬天的太阳是一年四季中最暖和的。
春阳跳动, 让人欢快, 夏阳炙热, 使人生畏, 秋阳沉寂, 令人惆怅, 冬阳安静, 送人温暖。
寒冷的冬天, 一缕阳光柔柔地射在脸上, 闭着眼昂起头, 让灿烂抚摸着脸庞, 静静地感受光的旋律, 心便愉悦着, 朝着阳。
这是北欧特有的街景。
北欧冷, 冬天日照短, 長長的夜漆黑漆黑的, 自带着一股寂寞, 让孤独的人沮丧, 让叽喳的鸟沉默, 偶而露脸的阳光, 弥足珍贵, 是冬季的一把火。
于是, 办公室的人们走出了大楼, 奥斯陆的大街上, 比比皆是这样的俊男靓女, 朝着太阳仰起了头, 享受着那片刻的温度, 金色的头发闪烁着, 随着光线舞动, 慢慢地融化在光影中, 分不清是发是阳, 一样的璀璨。
阳光驱寒、阳光驱邪, 总是有人見不得阴霾。在挪威, 太多人追随阳光, 像迁徙的候鸟一样, 追着追着就到了西班牙, 聚集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村落, 人们便在此憩息, 避过漫长的北欧冬季。
那里日光充足得赫赫炎炎, 奢侈地撒向人间, 蒸发在地里, 蒸发在橄榄树间。
越是稀缺, 越是令人向往。冬天的阳光啊, 是一首青春的诗, 是少女的爱, 和煦温柔、慰藉万物。
快过年了, 拿出尘封了一年的窗花, 轻轻地仔细地贴在窗上。阳光射来, 在墙上投下一个浓浓的影, 白粉黑底, 竟然比红色的窗花更清晰, 每一条线、每一个格子、每一帧图案, 都楚楚动人。
歌德借格茨•冯•贝利欣根的口说过, 有阳光的地方也一定有阴影, 贝利欣根在战争中被砍掉了一只手, 那只铁手至今无声地躺在格茨堡的博物馆里, 诉说着那一段铿锵有力的历史。
相对的东西总是共存的。阴影越是深, 阳光越是强烈, 这墙上的图案透着丝丝阳光照过后的暖气, 鱼儿在欢快地跳着, 四周寂静, 一种舒爽滋润着心灵, 就像冬夜里钻进白天晒过太阳的棉被, 温和暖心。
这一刻世界太美妙了, 那是阳光的力量, 它引诱我着打开落地窗门, 径直走到晒台上, 沐浴阳光, 灿烂心灵。
天是湛蓝的, 透过枯枝树干, 隐约看得见远处的海, 金光粼粼。究竟是二月, 即使阳光普照, 寒风还是让人禁不住打寒颤。
这是上海的冷, 是春节留在我印象中的温度。
上海的冬天很冷, 比北方冷多了, 上海没有暖气。屋里的椅子桌子都是冷冰冰的, 外面有多少度, 室内也差不了。
进屋, 从来没有人会脱掉棉袄, 总是里三层外三层的, 只因坐着更冷。有客人来访, 除了茶水, 有时会让人烫一把热水脸, 現在想来不就是变相的一种取暖嘛。
有一年父母到欧洲探亲, 住了近半年, 春节过后回家, 竟一点都不能适应上海的冬天。习惯了热气燻燻, 再过没有暖气的冬天, 便是一种折磨。
然而, 我还是念着遥远的上海, 尽管上海的冬天是那么的冷。
很久很久以前, 上海的街道上只听得見上海话, 女孩的花棉袄是冬天里的唯一色彩, 冬日里的弄堂很安静, 叮呤呤的一阵自行车声会惊起寒假午睡的梦, 自来水冷凛, 洗衣淘菜都冰得刺骨, 到处都晃着生着冬疮的耳。
那是一张久远的发黄的照片, 却是让我这样的记忆深刻, 让人难以忘怀。苦, 我不觉得, 冷, 我没感触, 因为我不知道还有其它的生活, 更因为上海的冬天总有阳光。
冬阳柔柔地射进屋内, 照在家中四方桌上, 她的温柔使一切都显得暖洋洋的。台面上玻璃下压着的照片, 在眩晕中变得模糊。太阳孕育着世上万物, 凝固的寒冬中, 听得見生命的澎湃。
寒冷中的暖阳, 让人感到那样的亲近。很多年以后, 每每一个人孤独地站在阳光灿烂的异国, 想起故乡上海的冬天, 止不住地寂寞, 总有想哭的冲动。
冬天里的太阳有点伟大, 即然微薄, 却是不遗余力地驱赶严寒, 就像那个年代的上海, 她给了我她能给的。虽然不富裕, 我却很满足, 因为充满了朝气, 青春在城市的灰濛濛中越发的色彩缤纷。
这是我的上海, 是给了我生命的上海。在遥远的记忆中, 上海冬天的阳光很温暖很温暖。
直到今天, 冬天上海的阳光洒下的柔情, 从来都不曾离开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