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57年春天去北京的漫长旅行
无系之舟,2020。12。5。
1957年初,到了北京两年多的妈妈已经安顿下来,我的大妹妹和小妹妹也相续出生了,小妹妹身体很弱,妈妈准备要接我和外婆到北京帮助她照看家里。很快在家乡的亲人们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到城里来看外婆的人更增多了,印象里经常外婆都要做好几个人的饭。做为孩子,我依然是无忧无虑地玩自己的,只是一想到要和同学和好朋友分开,很有些舍不得。
我记忆最深的是走前的一天,老家乡下有几十个人来送行,外婆在外面包了四五桌席,是吃西昌的臊子面(细挂面,肉末和西昌的盐菜一起炒,在汤中加葱花,辣椒油,花椒油)。西昌是稻米的产地,那时能吃一顿臊子挂面也算是一种改善和享受,对于外婆来讲也是对故乡人对她深情相送的报答。后来我才知道,由于人太多,我三叔没有让住在城里的人来吃这顿饭。我现在回想,外婆走的前夜可能没有睡觉,三月上旬的西昌还是咋寒咋暖,来送行的人们在三姨妈的厅堂和各个亲戚家过了一晚,她一直在说怕人们受冻,。第二天,大概是黎明前,我们已经到了汽车站,来送行的人可能会有五,六十个,我脑子中永恒的就是远处的早霞和近处黑黑的人群。我只记得上车之前,我一直紧紧地拉着四姨妈手,和她在一起,心里很难过,我哭了,她也在默默地流泪。外婆踏上车和大家挥手告别的一瞬间,我看见了她的双眼充满了泪水。。。
车行驶出简陋的车站,我和外婆的头都一直伸到最远,一直看着黎明之中的这个人群,直到他们消逝在视线之外。我随外婆开始了我人生第一次远行。告别是远行的第一步,也是最难过的一步。。
和我们同行是是父亲的同学,在西昌邮局做局长的张伯伯。后来才知道他是一个抗战时期就加入了CCP的老革命,但不愿继续做局长,请父亲在大学为他谋了一个职位。这次是他去北京上任,父母就此请他护送我和外婆。
我们从西昌到北京的路,如果在今天乘坐飞机是三个多小时,坐高铁,前后不过十一,二小时,而我们的行程是将近二十天。我们用三天半的汽车路走了500公里的从西昌到成都,每天如何上上下下,我没有什么深的印象,只记得一路都是在维护道路的道班工人,我外婆对我说,这条路没了他们就走不了。
到了成都,那时宝成铁路不仅没有完全修通,还不断有新坍方,我们只有等。张伯伯自己住在省邮局的招待所,我和外婆住在一个很小的旅店之中。连天的阴雨,我只记得要一手提一个暖瓶,每天要到隔两条街的“老虎灶”提开水,每次出去,外婆要千嘱咐万叮咛,她怕我摔了,烫了,还怕把店里的暖瓶碰坏。。我第一天还真得摔了,膝盖破了,但是在去的路上,因此有惊无险,尽管我没有对外婆说,还擦了擦裤子,还是被外婆看出来了。她一看膝盖,很心疼。第二天,她坚持要自己去,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外婆已经是69岁的老人,但我自然地明白她的小脚走路,根本走不快,而且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完全可以把水打好。我跟外婆千保证万求情,还不惜麻烦找出了自己有的一双“胶鞋”(当现在的雨靴一样,但没有筒,这在当时能买的起的人也很少,因此我舍不得穿),穿上这个鞋,觉得一定要用上让外婆放心。自此,我没有摔过跤,每天在雨中都能顺利打回我们两人用的水。
大约等了有七,八天,火车通了。上车的那天,张伯伯和我们不在一个车厢,他把我们的行李托付给一个老乡,要他送我们上车。车站上人山人海,人们都在慌忙中奔跑,我们和张伯伯和那个老乡都挤散了,我根本不知道后来那个老乡如何找到我和外婆的,车快开时,他把行李从窗外递了进来,我也根本不记得我们怎样挤进了车厢,总之,火车终于开动了。。现在想起,也许真是上天在冥冥中保佑着我和外婆,一个69岁的小脚老人,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在那种混难中能安全无误地坐上车!
火车在本来就没有真正修通,下雨又不断塌方的在路上走走停停,我和外婆似乎无所谓,我们有一张简单的卧铺。我喜欢一刻不停地看窗外的景物,那时坐火车的老人小孩可能很少,列车员还和外婆聊天,我很羡慕列车员,脑子中天真地以为,他们和邮递员一样是跑遍天下的人。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在一个好像是下午的时间,到了阳平关,火车路就没有了。我们集中起来,要大家上一辆辆覆盖着帆布蓬的大卡车,让大家就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我记得外婆匆匆买了一小篮熟鸡蛋,我们就上车了。人在小时,没有任何年龄的概念,现在回想,这辆只是盖了简单帆布的大卡车,风雨捎大根本挡不住,里面塞满了人,上上下下仅是通过一个挂在车后挡板上的很简陋的小铁梯,没有任何多余的扶手,对一个69岁的老人,还不用提及她的小脚,该是多大的艰难和不便!可我自始至终没有听到外婆任何的一句抱怨和诉苦的话。
路上如何过的,第一天晚上住在那里我没有任何记忆。第二天,我们住在凤县,我所以能记住,是外婆的功劳。凤县是个小山城,我们的旅店在半山腰,我可能是很累了,要直接上床睡觉,外婆没说什么,她拉我到房子外面,周围是一片黝黑的山峦,在山边架起一排用宽竹沟引来的山泉水,住店的一些人在那流水边刷牙,洗脸。。无论怎样,都要讲卫生,这是外婆的信条,我们一起用这冰冷的水刷了牙,洗了脸。可能是外婆喜欢那里的风光,她特意(因为我知道她认识“凤”字)问我旅店大门上面匾上的字,我告诉她是“凤县第一旅社”。她说,凤县,好名字,跟你妈一样。
应该是第三天晚我们到达了宝鸡,在宝鸡住了一晚后,终于坐上了去北京的火车,现在想来,外婆此时可能会感到轻松了一些?小的时候,对大人完全是无知的,不在意的,只是全然不知接受着外婆的爱和她的无微不至的全身心照顾,人类也许就是这样,一代又一代!
5。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6093/202101/16733.html
(外婆在北京的日子)
我们都是77届。。。而且在一个大学供职,哈,人生何处不相逢!请见悄悄话!
谢谢阅读和留言! 我总感到,那时被祖父母带大的孩子,似乎有点不同的味道?
谢谢老乡阅读和喜欢!欢迎常来敲门!外婆是我心中的瑰宝,也是一个值得传颂的普通人!在成都教书时,我去过你的老家乐山至少三次,留下许多照片,非常非常喜欢!
谢谢你阅读和留言! 这是小时一些深深的自然记忆,是的,外婆是一个非常有素养的人,有幸能和这样的外婆过了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