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家团聚的圣诞佳节笼罩在一片茫茫白雪中,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
广袤地球的另个角落,浩瀚大洋的无名小岛上却是另番景象,因赤道穿行岛上烈日炎炎,云彩好似被太阳烧化了,消失得无影无踪。草木都低垂着头;小狗热得吐舌喘气。可这弹丸之地却有世界上最完美的大浪。蓝天碧海,几个专业冲浪者在不远处的汹涌波涛里展现矫健身姿。
这已经是林苗与博轩来到岛的第五天了,靠近海岸的水域波浪较为平缓,除了海浪的清凉外,他们还尽情享受冲浪这时尚运动带来的欢愉。此时的林苗正立于冲浪板上,冲入水中,随着浪涛的加速,起身,那一瞬间她驾驭了海浪,觉得无比自豪。无意间的回眸一瞥,夕阳下,博轩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的海岸上,正笑盈盈的看着她,古铜色面颊上绽开的微笑如一泓清泉,给夏日播洒清凉,那是一剂振奋人心的强心剂,一颗使人舒畅的舒心丸。林苗泛红的脸上飞出笑意,一种莫名的感动突然降临了。
博轩钟爱体育,可和她一样都是冲浪处子。他们没有聘用老师或教练。博轩才思敏捷,只消看遍视频便能葫芦画瓢摸出个大概齐,林苗在旁出谋划策,两人无师自通,全凭自己的聪明才智摸索着冲浪的技巧。浪是神秘莫测的,林苗胆怯,博轩便扶着战战兢兢的她第一次从板上直起身来;博轩不知如何发力,林苗便奋力将那纹丝不动的滑板推向翻滚而来的海浪。划水、越浪、抓浪、起乘等一系列的动作需要两人的配合和练习,他们战胜了恐惧、掌握了基本要领,现在终于可以体验站在滑板上,在浪尖跳跃冲刺,在水上滑翔的快感了。
电光火石间她终于悟出了博轩的良苦用意。选择到这到这洪荒之地、选择一种从未碰触过的极限运动,齐心合力,克服种种艰难,从当初的茫然不知到最终将它征服,这不正恰似他们在风雨中摇摆的婚姻吗?有错位有误解、有眼泪有埋怨,但只要夫妻是一条心,相互扶持,那么便可一起携手经风历雨,风雨过后一定会有绚丽的彩虹。
在这美丽的海岛,带上潜水镜、探索美丽的海底世界是妙不可言的一种体验。这一带的海水清澈透明,海底世界一览无遗,到处都是伸手可及的鱼群和五彩斑斓的活珊瑚,贝类如同草原上的肥羊,大海龟闲庭信步。那天林苗潜水时在石缝中发现只巨大海螺,足足有小脸盆那么大,她和博轩一道,铆足了劲才将它抬出水面,放在海滩上,这只大海螺竟然慢慢舒展开身体。这种海螺味道鲜美,只需用石头敲破螺壳,抽出螺肉,用海水涮涮,便可直接食用。博轩拿起块石头正要砸向海螺,林苗伸手一把挡住了他,因为眼尖的她发现这是一个雌性海螺,在它的怀里竟然还有一个小海螺,这一幕真是太温馨了,她二话不说,费力地将它捧起,抱着走向海里,在巨大的浪花中海螺坠入海中。目送可爱的螺妈妈重归故里,林苗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不知是为了弥补错过的美味,还是留恋那温馨的母子亲情,两人不约而同都点了海螺菜肴晚餐,任由袅袅氤氲带着海味特有的鲜香在眼前蒸腾,他俩隔桌而坐,相对而视,无语却心照不宣,同时爆出朗朗笑声。
度假结束后又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生活,林苗立马像瘪了的气球,原先的神经气爽荡然无存。原本的花店打工她已觉枯萎闲杂,现在干闷在家她更是烦躁难忍。她崇尚螺旋般飞快旋转的生活,转得越快越越晕厥,她便越有成就感。年初正是三金四银找工作的黄金期,征得博轩同意后,她开始准备简历,有了几年在美工作经验做敲门砖,她很快得到了几家心仪公司的聘书。正在为四大和投行间的选择苦苦斗争时,她接到了俊泽的电话,俊泽说他的主管会计因突发事件后天辞行,年终报表和上税亟待处理,他问林苗可否暂时过来帮忙。财务是林苗主修专业,可毕业后她一直从事审计,对俊泽的法律事务也兴致缺缺。可若主管会计在年未结账时辞职又无法及时补漏,财务税务事宜搁浅,俊泽必愁得焦头烂额,想到这些她不再犹豫,一口答应过来应急,直到俊泽找到合适替补人选。博轩对此无异议。
自那层神秘的薄纱拨开后,她和博轩的关系有了微妙变化。讲个笑话要先斟酌下尺度、提个建议要小心翼翼,笑声都无法甘畅淋漓如昔,博轩的无异议本意料之中。夫妻关系间参杂了君子之交的清淡味自然遗憾,即便彼此的努力双方都心知肚明,可婚姻上的裂痕如瓷器上的裂纹,百分之百复原谈何容易。不过林苗始终信心满满,裂纹不能复原如初又如何?经过修补后的瓷器青出于蓝未尝不可。
俊泽的律师事务所位于市中心金融街的一幢写字楼里,离林苗的公寓大约二十分钟车程,交通还算方便。事务所租用其中的一层。财务部每月将本身的财务报表与其所属十家事务所报送的基层报表汇总编制而成的财务报表。
林苗来报道时正赶到每月一次的管理大会,下属事务所的主管汇聚一堂,俊泽以主持人身份进入会议室时,椭圆形的长桌椅坐满了人,他大步流星地走到主讲位落座,视线迅速环视一周,投到林苗脸上停顿数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欣慰后转开。他先简明扼要地欢迎林苗的加入,随后会议进入主题,与会代表依次讲述了本所的进度、预算和疑难案例。
俊泽端坐正位,倾耳恭听,他身穿深蓝色正装,菱形暗色领带将领口衬衫衬托的雪白,领口处露出一段修长又曲线立体的脖颈来,双手搭在桌前,袖口露出半截黑色表盘。他目光深邃而坚毅,面部棱角分明,下巴紧致有形,话不多,但出口便字字点睛。和他平日里洒脱随意的性情截然相反,在正式场合上,这是个将深沉发挥到极致的男人,只是随便地往哪里一站,周遭便形成压迫的气场。难怪人们说专心于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
林苗放眼望去,吃惊地发现周边人个个衣冠楚楚、年轻帅气,而她那天恰好穿了件粉红套裙,成为名副其实的万绿丛中一点红。散会后穿过整个办公区,回到办公室时她沮丧地跌坐在椅子上,她不仅是会议室上的一点红,在整个办公室她也是衣冠胜雪中的一枝红梅,看来要想交个可以说点知心话的姐妹是奢望了。
午饭时俊泽请林苗在员工食堂旁的小餐厅就餐时,她立马抗议俊泽重男轻女,在美国会有职业性别歧视之嫌。俊泽耸耸肩,一笑了之,一副我的王国我掌舵的凛然神情,可一见林苗变脸,他立马打蔫,变了口气,换上一副小心讨好的面孔,承诺会考虑招聘女性员工,林苗这才露出笑容。
勤奋、聪明加上扎实的基本功,林苗接手后马上上手。为了年终报表的顺利签发,她夜以继日,加班加点地拼命干,对这样的工作强度她早已驾轻就熟。她还进行了一系列财务规范化的改革,在她的领导下,财务部一改以前懒散的风格,高效的质量和客服赢得了员工交口称赞,俊泽终于松了口气。
他常常忙里偷闲给她讲些有趣的法律案例,林苗好奇肯学,往往睁大眼睛听得入神,这让俊哲忍俊不禁。林苗的加盟不仅为他去除了一块心病,而且为他繁琐的工作增添不少情趣。这是个魅力十足的女人,她的外表像是美丽又坚硬的壳,紧紧包裹着内心最柔软的部分,只要她不想,别人永远无从得知她的经历,或是痛苦。她却一如既往地,把最光鲜的一面向外人展现。她的一个微笑,便能使荒芜之地渲染上鲜活美丽的色彩。
两星期后的某天下午班前,俊泽的秘书小刘拿了个牛皮纸袋匆匆走过来,说那是份重要客户的二审诉讼申请书,本应由他送到俊泽公寓,俊泽签名后要马上邮寄到法院。可因急事他走不开,俊泽便让她代劳去一趟,林苗接过文件一口答应下来。小刘临行前叮嘱说今天务必将把文件寄出,法院会以邮戳为准,今天是截止日。这是涉及到上百万金额的官司,耽误不得。
林苗警报拉响。此时指针指向下午三点,打车去俊泽家约二十分钟,旁边的邮局五点关门。时间应该绰绰有余。即便如此,她不敢耽误。她很快地扫了遍文件,检查序号确保无纸张遗缺后,将文件小心地放进了背包里,甩开长腿,高跟鞋哒哒的一阵快速紧捯,径直走出了写字楼。
林苗头来俊泽居住的这个小区,位居市中繁华地带,闹中取静,三栋高耸的灰色塔楼呈特角势对立,算是A市最高端最有档次的小区,这里住着许多高端领域人才。刷过小刘给的入门卡后,保安放行,沿着铺满鹅卵石的小路,林苗走进其中的一栋。
电梯将她载到八层,踏进走廊后寻着门牌号,她很快来到了暗红色漆光暗盈的大门前。门铃刚一按响,屋内便有柔美的女声传出。林苗以为走错了房门,刚想抬头确认门牌号,门却吱的一声开了。门里门外,两人四目一对,都惊讶得皱起了眉头,直到俊泽从屋内唤她名字,她才反应过味儿,她微笑着晃晃手中的文件,绕过愣在门边的慕楠,径直走进了房间。
林苗以直线的角度望过去,俊泽正身穿淡灰色家居服,悠闲地坐在沙发,张开的右手挂到沙发背上,像个半敞的怀抱,他嘴角一勾扯出个笑容,下巴冲着自己身旁的位置一扬,示意林苗坐过来。
毕竟是老板,后脑勺又有慕楠那双火辣辣的眼睛盯着,林苗没有走过去,而是隔着茶几毕恭毕敬的将文件递了过去,俊泽接过文件放到茶几上,低头凝神,骨节分明的手指优雅的翻动纸张,在最后一页签上了署名。正要交给了林苗时,听见慕楠从房间某处的招唤声。俊泽站起身来,偏头用眼神示意,林苗跟上了他的脚步。
餐厅不大,干净清爽。圆桌上有两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慕楠站在桌边,笑容可掬地冲他们点点头,边招呼他们过来吃面,边解下腰间的蓝底白花小围巾,客套两句便直接告辞了。
林苗有些措手不及,脑子里飞快地盘算那笑容中到底有多少真挚成分,正要以寄邮件为借口请辞,却被俊泽一把拉了过来,林苗无奈坐下,她有一搭无一搭地挑着面,眼睛却不老实地在俊泽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欠揍的探究神色。俊泽被她那神秘兮兮的八卦目光惹得心烦意乱,只得侧身俯耳向她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面条爽口、故事悦耳,林苗心满意足地吃抹干净。俊泽的一脸愁容只换得林苗揶揄狡黠的幸灾乐祸。她极不厚道地冲俊泽挤挤眼睛,美女追帅哥,题材永不过时,俊泽毫不客气地以一记白眼加爆栗回击。
林苗看表,时间充足。她起身告辞,将俊泽签好的文件放入手包里,径直走出房门口。邮局不远,走路仅十分钟。在邮局,把文件插入快件信封,正要封口时,她的手一滞,想想又把文件抽了出来。为稳妥起见,她又查了一遍。不查不要紧,这一查她吓得魂飞胆散,额头冷汗如秋霜乍起。她将全身上下搜刮数遍,恨不得掘地三尺,却怎么也找不到属有俊泽签名的最后一页。她可是亲眼看着他签好字,把文件一同还给她的。她抬腕看表,邮局差二十分钟便关门了。今天是截止日,那可是上百万的诉讼合同啊,她急得如热锅上蚂蚁,在她的职业生涯中,她从未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百般无奈中,她抱着一线希望,硬着头皮拨通了俊泽电话,祈祷她只是不小心把最后一页落在了俊泽公寓,祈祷俊泽能在邮局关门前把那页纸送来。电话尚未接通,另有一电话切进,慕楠的名字在屏幕闪烁,林苗本能地感觉与文件有关,她立刻接听,相比她的火急火燎,彼端不温不火,
“苗苗啊,实在对不起啊。从俊泽那里出门前,我看茶几有些乱,便过去整理,手不小心触翻了桌上的水杯,一时找不到餐巾纸,便随手抽过来一张纸擦试。擦了一半才发现那好像是张合同纸。”
“那纸还在吗?你赶紧送过来,我在旁边的邮局。”林苗大声地冲着话筒喊着。
“不好意思啊。那纸晕湿了,签字的地方浸花了,我只好扔掉了啊。”
“你……”林苗一时话塞。“那是诉讼申请函,金额上百万,今天是截止日。你怎么能……”
“我怎么知道啊?不过没什么了不起吧。有本事你就去跟俊泽告状,把错赖在我身上好了。量你也不敢,自己扛着吧。别耽误了我看好戏,百万金额。爽啊!”
没等林苗反应过来,随着一阵刺耳笑声,传来了嘟嘟的盲音声,慕楠已经挂了电话。
林苗站在马路边,回头望向已拉下厚重防盗窗的邮局,许久才从从惊愕与挫败中缓过劲来。慕楠对她没有由来的成见向来已久。她的示好、博轩的周旋均于事无补。慕楠的明枪喑箭防不胜防,介于姑嫂关系,她向来忍气吞声。被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悲愤让她羞愧不已,可她更着急的是如何将已成定局的损失减小到最少。瞒是瞒不过了,她掏出手机,咬咬冰冷得泛紫的嘴唇,指头颤抖着,划开通讯录,盯住俊泽的名字,万般不情愿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