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hinese Question”的疏理與解讀
二.關於華人的疾病
在“The Chinese Question”中,Henry Leau Appa談到了麻疹﹑麻風﹑天花這幾種華人中常見的病,但都是在被問及的情況下回答的。
在現代人看,被問這三種病有點大驚小怪,因為這些不是已輕易解決或就是在社會極為少見的了。在想像中應是鴉片或梅毒之類的才是極大的問題。
關於鴉片,在前面已經談過;有關梅毒,即使洋人在早前有擔心性別比例懸殊而帶來的社會問題,但瘋涌而至的華人成為第三大移民團體,澳洲殖民地的人尚不清楚華人會給他們帶來了甚麼。
生活在澳洲殖民地的人們對歐洲在歷史上瘟疫帶來的危害尚心有余悸,尤其是政府。中國傳統社會對傳染病歷來的做法是“避”和“治”,“防”的心態是缺失的。單看這次“新冠”,地方及中央在最初都是進退失據的仍在歌舞昇平,李文亮子所以成為群眾心目中的英雄,是他不顧個人安危的呼籲“防”。假如能提早一個月控制疫情(嚴格隔離),就不至於後來的風聲鶴唳三年這樣長時間。
當年的澳洲殖民地不一樣,各殖民地政府政令不一,醫療系統尚未完整,要不然也不會讓華人中醫師長時期存在。
瘟疫是世界性的,澳洲殖民地政府對疾病的預防並非針對華人,而調查是為了更了解第三大移民團體的情況,以便調整及制定醫療體系。例如在與Henry Leau Appa對話中有一段是問華人是否願意交一些稅使他們能到醫院去得到照顧,Henry Leau Appa的回答是可能會付幾英鎊,但來澳洲的人會少了,因為華人負擔不起(指來澳洲的所有費用已經夠重到很難了)。
當時所有來澳洲各殖民地的船隻在進入港口前到需要檢疫,其程序是船到港口前先停靠在外洋適當的地方,由該埠派醫官上船查看船隻醫生(絕大部份船都有隨船醫生)的記錄,當發覺有疾病記錄或伸上有異常時,會查證病人是否痊癒,甚至對所有乘客進行檢查,如發現有疫情將會在船頭掛起黃色的旗,而該船將會駛到指定地方作進一步檢疫(見下圖)。後來有檢查肛門的程序而導致華人的不滿,也導致中國總領事的抗議(“代理總領事照會”:東華報1913年9月20日第7頁)。
下面先就Henry Leau Appa對這三種病的陳述作歸納。
1.麻風lepra
Henry Leau Appa最先提到的是麻風病。他說他只知道在維省有一個華人患有麻風病,患者在乘船來時還是好好的,所以應是在維省之後才染上的。患者面部有肉芽腫,手和身上都有,只能盡可能遮蓋起來直到死亡。
Henry Leau Appa還說在中國許多地方有些麻風病患者,沒有人願意接近他們;人們一發覺有這類患者,就會將他送到專門給麻風病患者居住的地方。麻風病患者的家人或朋友必須付錢將他送走,當到了麻風病患者居住地時,那裡的人會來接他的。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麻風病是能人傳染人,盡管有些中醫師能治好這種病(例如Henry Leau Appa自己的叔叔)。不過要治麻風病的話,要花很多錢,因為藥太貴了。Henry Leau Appa說當麻風病人經中醫治好後會回到他的朋友圈和自己的房子,說得有點過了。
解讀
Henry Leau Appa對麻風病有點誤解,因為麻風病的潛伏期可以在5 – 20年之間;但不能怪他,麻風病是直到1873年才正式證實是由人吐出飛沫的傳染病,甚至到1940年才有抗生素可以治癒,西方在這之前是被認為是不治之症。
麻風病人的整個臉型不但皮損,且有斑疹,常人看過去會有恐怖的感覺,所以大多國家過去對麻風病人是會遺棄到荒野任機自生自滅,甚而活活燒死。中國的“秦律”則的“癘者有罪,定殺。或曰生埋”。
麻風病感染初期是沒有症狀的。麻風病在人類已存在數千年的歷史,最早能證實的是在公元前1000年的古埃及。在中國有記載的也超過2000年,秦代已也專收容麻風病人的“癘遷所”,後來一些醫書也有稱可治麻風的藥方及專著。
長久以來,國人對麻風病人的避之則吉,躲得越遠越好。假如家中有人有了此病,不敢宣揚,多會將他獨自關在一小屋中不見天日的三餐送飯。一旦為人所知,沒有幾人敢於接近這一家人。
2.天花smallpox
Henry Leau Appa說許多來澳洲各殖民地的華人在小時代都得過天花,他自己也曾染上過天花。最初是頭痛了三四天,然後傳染到全村,他的哥哥滿臉都刮到傷痕。但他沒有說當時是怎樣治好的。只是說後來有些醫生將一根管子往人的鼻子吹了些東西,那這人也會得很輕微天花。
解讀
據說天花最早的起源地在古埃及,曾在中國﹑印度和世界大流行,醫學界或考古學者並沒有明確說天花如何從古代並人傳人的流毒世界。據分析天花的潛伏期大約是12天,之後病毒細胞破裂而導致血液內的病毒數量激增,初而發燒﹑肌肉疼痛﹑頭痛之類,繼而在口腔各部位出現小紅點;前額出現皮疹,然後四肢及人體軀幹。皮疹初為小紅點,轉而含類似水泡突起,然後成為膿疱,破裂後膿外流至消退,直至結痂。這只是簡略說說,家有小孩而沒有打天花預防針的,該有所注意。
盡管天花是高度傳染性疾病,但英國在1718年已有人研究出預防天花的疫苗 – “牛痘viccine”。
天花與水痘chickenpox/varicella有明確的差異,兩者同樣是高度傳染性病毒在空氣或直接接觸水痘而染病,小水疱會發癢,通常開始在臉部﹑胸部和背部,然後蔓延全身。天花則先在口腔,後來膿疱在手心腳心都會有,所以觀察手心腳心便知。
得過天花的人,由於膿疱有破裂後膿外流至消退而結痂,從此留下了疤痕;這些疤痕在臉上(身上也有,但被衣服遮蓋了)有局部或滿臉留下芝麻大小的凹凸,俗稱“麻子”。打過預防疫苗的人,極少出現天花,也難成為“麻子”。
英國在1853年已立法通過強制接種疫苗,但調查人員並不清楚在中國的情況,故有一問。
3. 麻疹measles
在歷史上,麻疹長期與天花混為一談,直到1846年才確定為傳染病。但在Henry Leau Appa的陳述中,雙方似乎仍留在過去的認知。
人是麻疹病毒在動物界唯一的宿主,傳播是得麻疹的人在咳嗽或噴鼻涕時的飛沫,有高度的傳染性。曾得麻疹的人具終身免疫的特徵。
麻疹rubelaa,又名風疹,最著名的莫如“德國麻疹” German measles (1814年由德國醫師首次將風疹當作一個獨立的疾病提出而名)。麻疹往往從臉上開始,蔓延至身體其他部位,包括眼疾如白內障、聽覺障礙、心臟問題與腦部問題。麻疹可以由在血液、喉嚨、尿液中檢出病毒確診;患者復原後對未來感染免疫。
4.痱子Prickly heat
Henry Leau Appa的陳述中,有一句是說船上華人皮膚上的小斑點是船上的熱氣所引起的,大概說的是痱子(也是皮疹rash的一種)。當天氣燥熱,沒有做好清潔,皮膚汗腺遭到阻塞,容易導致皮膚組織發炎而產痱子,除了成年人,這種狀況在嬰兒身上也非常常見,因為父母擔心嬰孩著涼,穿了太厚重或排汗不佳的衣服所導致痱子的發生。
解讀
Henry Leau Appa所說的情況應是華人在乘船時不得不被困在船艙內,而船艙悶熱且通風不足,又不能上船面上吹風乘涼(這也是Henry Leau Appa在船上被槍殺的間接原因),這時汗水在皮膚內積蓄難於沁出而形成痱子(中醫稱“汗疹”﹑“皰疹” ﹑“丘疹”等。實際上即使當代人在夏天時的臉部及背部暴晒時也會出現,預防用的是防晒霜;數十年前多用“爽身粉”(也稱“痱子粉”) ,但“爽身粉”在並沒有流汗的地方被用上時導致皮膚更乾燥而痕癢,不大建議使用。
雪梨醫療體系回顧
從Henry Leau Appa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雙方都沒有脫離皮疹各種現象的範圍,是普通人能直觀感受的病症。
最早由英國來澳洲而幸存的736個囚犯裡,大部份人患有痢疾dysentery﹑天花smallpox﹑壞血病scurvy及傷寒typhoid,當時不得不在現在岩石區的佐治街建起臨時的帳篷醫院來照顧重病號。隨後而來的囚犯死亡率及發病率極高,1790年英國不得不運送用木材和銅的簡便醫院送到雪梨。1810年麥覺理總督到達雪梨後,擬在現在的麥覺理街Macquarie Street建永久性醫院,但英國拒絕撥款。麥覺理總督則與一英國財團簽了一份合約,英國財團可以使用囚犯的勞力及進口一定數量的酒賺錢來抵消建築成本。醫院的營運經費則由麥覺理總督夫人建議民間籌款,政府則按民間籌款總額而撥同等的款項。這一模式在後來一直沿用,只不過先作預算,按預算籌款;假如籌得款項不足,則減壓醫院服務或在相應時候再次籌款。
一直以來,這種模式能持續的原因有對長期或大額的捐款人有優先的權利,一如當今捐血者有優先的輸血權一樣,這與中國過往的醫療體系不一樣,早期的華人也理解不了。
民國以前,朝廷有的是御醫,那是為皇室服務的,權貴重臣偶而享受一下,是聖上的恩典。無論是京師或帝都以外,有病都極為平等,有錢的自請名醫上門,無銀的以物代診金,否則自生自滅。澳洲殖民地的那一套,在來自廣東一帶的華人來說,是“唔衰攞衰”,沒有病去預訂床位,有點不吉利。到後來也只能接受這一套,殖民地各華人聚得多的地方,也有不少人捐款了,起碼有些病是中醫做不了的;至於雪梨,華商捐的有不少,更多的是華人聚居的地方(如Waterloo等),華人少的地方則極少有捐款的。
在世界的歷史中,似乎韓國的近代醫療體系更符合社會需要,既有男醫官,也有醫女。無論醫官或醫女都在宮廷受訓,更有可能被派往為貧民服務的京師惠民署工作,地方則是醫官或醫女負責(隸屬地方官管理)。也無論是御醫或醫女均為朝廷所教育培養及受職。當然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歧視,更有爭鬥,否則已是天堂。
反觀中國,大災大疫之年,靠的是地方賢達捐財捐藥來維護一方,現在是“一方有難,四方支援”,以政府主導為主。“一病返貧”的現象不僅在農村,也在城市。至於優劣,已不在本文所敘的範圍了。
下文再續的將離開Henry Leau Appa對話的範圍,而會延伸至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前華人常見的病情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