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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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登总统明确表示，技术出口限制将是对抗并战胜俄罗斯和中国大陆的利器 (下图 The Telegraph)。但仅仅靠美国一己之力管控对俄罗斯、中国、伊朗和北韩等国家的技术出口限制是不够的，因为这些国家可以通过变通从美国以外的国家获得被美国禁止的产品和技术。于是，在俄乌开战后，美国联合欧盟以及加拿大、澳大利亚、日本和韩国，对俄罗斯施以了极其严苛的禁运制裁。在俄乌冲突一年多后的今天，美国和盟国之间的总体友好关系似乎很稳固。不过，拜登政府好像在一个特定领域与某些盟国之间出现了裂痕：向中国大陆出口半导体生产设备的管控。
为加大对中国大陆的技术优势，美国对大陆采取了更加强硬的制裁姿态。拜登政府于2022年10月公布了一系列密集且全面的半导体技术对华出口限制措施。这些规定禁止向中国公司出售设备或其他技术，这些设备或技术随后可用于制造成熟半导体芯片，用于汽车和洗衣机等产品。之前对大陆的管控仅限于禁售可生产尖端芯片的设备或技术，这些尖端芯片对云计算、人工智能甚至尖端军事设备等新兴技术至关重要。新的、更严厉的制裁禁令旨在阻止大陆在尖端领域取得进展，甚至迫使大陆的技术能力倒退 (下图2 SCMP)。而美国此前主要关心的是保持对大陆技术能力的领先地位。
拜登政府的这一战略在一些盟友中引发了不安，因为这些国家的利益多半会受到伤害。这些企业可能利益受损的国家包括荷兰和日本，以及一定层度上的韩国和台湾地区。其实世人皆知，美国企业在成熟半导体制造设备领域并不具优势。非但如此，以荷兰(阿斯麦)和日本(东京电子和尼康)为主的半导体制造设备供应商，卖给大陆的设备不需要美国技术，除非是极紫外光刻机。限制对大陆出口成熟半导体制造设备不会对美国企业产生任何不利影响，却会立即减少荷、日企业的销售收入和盈利。中、远期还会为荷、日企业培养出一个强劲的竞争对手。“如果他们(中国大陆)不能得到这些机器，他们就会自己研发这些机器。这需要时间，但最终他们会达到目标。” 毕竟，“中国的‘物理学定律’和这里的一样，你越给他们施加压力，他们越有可能加倍努力”，以制造能与阿斯麦相匹敌的光刻设备。这是阿斯麦首席执行官温宁克(Peter Wennink)1月5日在公司总部接受采访时的原话(下图 DataCenterKnowledge)。日本企业也有同样的担心本国企业受伤，只是日本人太过含蓄，不愿公开表达他们的内心想法而已。
荷兰和日本等美国盟友已经表示，他们承认中国大陆构成的威胁，但他们对全盘接受美国实施最新的对华更严格限制是很不坚定地，即便他们已经同意限制向大陆出口新一代技术。因为新出口管制可能会削减日本，特别是荷兰企业的相当一部分收入。那可是每年价值亿计、数十亿计美元的真金白银啊。中国大陆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大的半导体市场：到2020年，它占台积电收入的17%。据估算，如果全面禁止ASML向大陆出口，其每年收入可能会下降10%。
这就是荷兰和日本等美国盟友变得尤为重要的地方。于是，拜登总统在白宫先后接待了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和荷兰首相吕特(Mark Rutte)，并最终说服他们同意“同意与美国一道，禁止向中国出口部分最尖端的设备” (下图 NOS)。笔者注意到《纽约时报》在报道时所选择的措辞“部分最尖端设备”。这是否意味着包括DUV深紫外光刻机在内的成熟半导体制造设备不在禁售之列？因为只有EUV极紫外光刻机才被业界公认为最尖端。此外，有报道说因牵涉立法的程序，荷、日两国实际执行禁令仍需时日。
过去二十年中，美国对其在欧洲和东亚的关键盟友的独立决策表现出极为有限的容忍。如2003年美国不顾法国和德国的警告入侵伊拉克，还嘲笑他们是“旧欧洲”。又如在2000年代和2010年代因不听从美国命令，小布什政府和奥巴马政府对欧洲主要金融机构处以数十亿美元的罚款和新的监管规定，包括对世界最大银行法国巴黎银行 (BNP Paribas) 罚款89亿美元、下令解雇主要银行官员，以及强制要求美国政府监督该银行的合规运营。
正如美元的中心地位构成了美国金融制裁的基础，美国在技术供应链中的地位使美国政府在惩罚那些违背其意愿的人方面具有无与伦比的影响力。如果荷兰或日本不遵守其要求，华盛顿可以通过限制他们获得美国高科技出口产品来作出回应。所以，荷兰和日本在美国政府的“友好协商”后，“同意”加入对中国大陆出口的半导体制造设备管制。但是，荷兰或日本真的心甘情愿地让本国企业失去本可轻易赢取的利益吗？当类似的事情多了以后，难道不会产生反作用力？美国越是迫使盟友一起充当霸主，就越会强化盟友要获得战略主权的冲动 -- 尤其是在科技领域。如欧洲近年来就表现出了这种冲动，且日甚一日。欧洲各国首都，特别是巴黎和柏林正进行着一场辩论，讨论他们是否有必要独立于华盛顿制定自己的外交和贸易政策 (下图 POLITICO)。
所有这些都发生在中国大陆、美国、法国、日本和德国大力投资发展自己的半导体产业以减少对其他国家的依赖之际。换言之，中国并不是唯一的竞争焦点——该行业正在进行一场全球竞争，甚至美国、法国、德国和日本等盟国都将对方视为竞争对手。当这些美国盟友的半导体芯片产业发展壮大到可与美国企业一争高下时，美国政府还会视它们为盟友吗？对俄罗斯表现出的团队精神和盟友协调将依然坚如磐石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一国民选政府长期跟着美国做不但损人不利己，而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这个政府怕是活得太腻了。长此以往，拜登政府恐怕在盟友关系上不会比川普政府好多少。
参考资料
Aggarwal, V. (2022). US-China chip war puts global enterprises in the crosshairs. COMPUTERWORLD. 链接 https://www.computerworld.com/article/3683790/us-china-chip-war-puts-global-enterprises-in-the-crosshairs.html
Ali, A. (2023). Why Biden’s chip war on China is straining US alliances. ALJAZEERA. 链接 https://www.aljazeera.com/opinions/2023/1/20/bidens-chip-war-on-china-is-straining-us-alliances
Gordon, N. (2022). Biden’s efforts to starve China of chips are rewriting the rules of global trade–and even U.S. allies are balking at the upheaval. FORTUNE. 链接 https://fortune.com/2022/12/17/semiconductor-exports-free-trade-subsidies-china-ban-biden-morris-chang-tsmc/
Ramesh, A. (2022). Biden’s squeezing China on chips: US allies might feel the crunch. THE HILL. 链接 https://thehill.com/opinion/international/3727407-bidens-squeezing-china-on-chips-us-allies-might-feel-the-crunch/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