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门奇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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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梨膏糖的小热昏 ——童年忆趣(2)

(2025-07-04 11:20:51) 下一个

              

      提起我的童年,那是不能与现今的小朋友相比,那时候除了一日三餐能吃饱就相当不错了。如今小朋友随口能吃到的巧克力、肯德鸡、麦当劳、可乐、披萨------听也没听说过;至于玩具根本就没有,哪有现在小朋友手中很普通的游戏机啊啥的,游戏就只有叉铁环、踢小皮球、官兵捉强盗。哦,也有拍乒乓球,不过没有乒乓桌,只有一块青石的碑,也不知何年何月的,是我们小学里开辟操场时挖出来的,上面的字模糊不清了,学校就把这石碑反转来,背面是光滑的,那石碑长2米不到,宽也仅仅1米左右,我们在上面用两块砖头侧着放在石碑中間的两边,上面搁着一根竹头,每到课间休息,就争先恐后的去拍乒乓了。有的同学有自制的木板球拍,那很粗糙;没有球拍的就向有拍子的人借,乒乓球各人自备。那时候一个盾牌的乒乓球要2角钱,是乒乓球中的名牌,好多人买的是白貓牌,只要1角5分钱,但容易裂出一条缝,也不捨得丢掉,用橡皮胶粘上照用不误,不过乒乓球拍到台上时,就不容易弹起来,往往那球就输了。因为打乒乓的人多,所以采用三球两胜,即三个球中胜两个球就赢了,赢的人就继续打,输的人只好下台让别人。我平常很少打,因为家里没钱,买不起乒乓球,只好眼红的看着别人打。同学中有位姓朱的,比我大一岁,打球总是赢,这常赢的主儿称为摆大王。要是照后来,那他准会被少年体校吸收去了,或许若干年后成个冠军啥的也说不定,可惜了他生不逢时,小学毕业时他没考上初中,后来也不知下落了。我们这些小朋友所以会对打乒乓趋之若骛,也是当年学校里也实在没有啥游戏设施,记得直到5年级学校里才竪了三根爬杆,供大家攀爬。

     说了许多童年时缺少玩具和游戏,但也有现在的小朋友无法比拟的就是当年我们不用上什么兴趣班补习班啥的;当然现今的兴趣班也真不是出于小朋友的兴趣,实在是被家长逼的,家长们也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都铆足了劲不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而且那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课外作业,回家不用做作业,当然那时做父母的也用不到现在那样陪着子女做家庭作业。所以我们一放学就没事可做,那时候最让我喜欢的就是放学后去街上看小热昏卖梨膏糖。卖梨膏糖的摊头就在我们家门口的对过,其实那也不能算是摊头,就一个人一条长凳,摆一个小桌子,桌子上放一个小炭炉,炉子上燉着个小锅,里面熬着糖浆,还有一些中间大大小小格子的合子,那卖梨膏糖的人大家就叫他小热昏。卖糖开始前,那人站在长凳上,左手拿了一面小锣,右手手执一根竹片,就敲打起来,一边敲一边嘴里不住的说说唱唱,内容多是里井间发生的事,很是风趣。还有说唱一些历史故事,其间还放一些噱头,例如“啥人不吃吾个梨膏糖,回家路上跌一跤,吃仔吾个梨膏糖,路上检到金元宝。”有时也夹着一些荤笑话,令听的人捧腹大笑。说唱一会,他便跳下长凳,从一个小木箱内拿出梨膏糖,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给观众尝尝,拿到的人多是站在前面的,所以我与我的一些小伙伴们总是挤在最前面,就为了尝尝那一小角角梨膏糖的滋味。等一圈糖发过,他就把大片的梨膏糖托在手里,向大家兜卖,一个品种卖完又换上一种,其间还不忘把小锅内熬的糖浆用小勺子搅拌,并在里面加入一些核桃枣仁花生等碎屑,过一会把这些加了料的糖浆倒入那个里面分成许多小格的小合子内,他又跳上长凳继续说唱,如此反复。卖的梨膏糖品种很多,记得有一种黑颜色的,有点儿中药味儿,说是止咳的梨膏糖,价钱也最贵。我因为没有零花钱,只能每次尽量挤在前面,争取那一小角角免费的梨膏糖,那糖含在口里,很容易化掉,很甜很甜。偶尔口袋里有了1~2角钱,也就会很阔气的买上一块,那可是横挑竖挑,当时还舍不得吃,带回家等第二天吃时有些化开了。暑期里,晚上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去看小热昏卖梨膏糖,除了听他说唱外,其实更主要的就是奔着那一小角免费梨膏糖去的。

       那是快开学的一天吧,天气不太热,梨膏糖的摊儿就在那棵枝繁叶茂的法国梧桐树下,那个卖糖的正要站到长凳上去,此时突然来了两个穿公安警服的人,一人一边就把这人夹在中间,并迅速给他戴上了手铐押到公安局去了,看得大家目瞪口呆,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小热昏租住的房子离我们家也不远,过几天后就从房东那里传出消息来,说这人原来是从苏北逃过来的还乡团,怪不得他说唱时的口音听上去有点儿江北腔,不过我也不懂啥叫还乡团。据房东说,这人租他房子也有四年了,人看上去倒挺和善的,还经常帮他们干些体力活,他还特别喜欢孩子,他们家的小孙子几年来真没少吃他的梨膏糖,也不知前世作了啥孽弄到要吃官司。从这小热昏被抓走后,就没有了卖梨膏糖的了,我的童年也少了一些乐趣。后来也再没有这个小热昏的消息了,至于还乡团后来我在文化大革命中倒见了许多。那年我才工作不久,我工作的那个公社有个叫小泾大队的,这个大队总人口数2000多,但却是除了台湾西藏外,全国各省的人都有。文革中公社群专组不知从什么地方得知说是这个大队好多是解放前几年从苏北过来的逃亡地主,其中还有不少还乡团,于是群专组组织了好多人去往苏北外调,还真查出了很多还乡团,这些人都被抓起来吃官司,其中还有一个后来被枪毙了;不过文革结束后那些涉及还乡团的人落实了政策,他们原来都是解放前因为苏北水灾才逃到我们那个后来叫作小泾大队的地方来垦荒种地,因为那儿以前都是荒滩。虽然落实下来这些人都不是还乡团,人也从监狱中放出来,但那时不像现在法制健全,若有冤假错案纠正后会从国家得到民事赔偿的。

     关于梨膏糖的味儿就留在了我童年的记忆中,大跃进以及后来接着的三年困难时期就再也没见到梨膏糖的踪影。近年来倒又在超市看到有梨膏糖卖,有一次我为重温童年时的美好回忆,难得去买了些尝尝,可惜再没有当年那种好味道了,特别是免费吃的那一小角角。

     现今的小朋友估计都没有吃过梨膏糖,但百年前这小小的梨膏糖却也曾风光一時,从其滋味上还有本帮、扬帮、苏帮之分。上海梨膏糖的历史颇早,据说一百三四十年前,上海城庙大殿石狮子旁有个卖糖果的小摊头,摊主是姓朱的老太,这摊上专卖一种以冰糖、梨汁等加上化痰止咳中药制成的小小方形的糖块,就名叫梨膏糖,来逛城隍庙的人就会买些尝尝,特别是小孩子。既是糖果,又能止小孩子常有的咳嗽功效,加上价格低廉,所以甚得顾客青睐,生意也越做越大,小摊头摇身一变成了《朱品斋店》。传到老太儿子朱慈兴手里,他在梨膏糖中加入人参鹿葺等名贵药材,梨膏糖身价大涨,居然成了达官贵人的爱好,跻身于上海滩高档糖果之列,他的店也开到了城隍庙外面。当时城隍庙还有一爿卖梨膏糖的店,店名为《永生堂》,老板名唤癞痢头张银奎,他卖梨膏糖的方式就如同我以上所陈述的边唱边卖。滑稽戏《七十二家房客》中有个卖梨膏糖的艺人叫杜宝林,实际确有其人,他师傅叫陈长生,自称小得利,早年他来上海天后宫卖梨膏糖,卖糖全靠噱头。他站在长凳上,手拿小铜锣,边上一个四脚架,上面架着一个小木箱,里面装了各色梨膏糖,他在长凳上边唱边敲小铜锣,“小锣一敲嚓啷啷响,阿拉来格搭(这里)卖梨膏糖,迪(这)位老伯伯吃仔(了)我的梨膏糖,返老还童身健康;倘若不吃我的梨膏糖,嘴上胡子全给老虫(鼠)啃光光。”小得利的徒弟杜宝林青出于蓝远胜于蓝,他的说唱中穿插着笑话,传闻、时事,现編现唱,自起艺名小热昏,唱词令人捧腹。可别小看了小热昏这些人的街头说唱,后来上海滩上的独脚戏鼻祖王无能、江笑笑、刘春山还从中学得不少,有些独脚戏演员还是卖梨膏糖出身。有时我也看独脚戏,不过再没有童年时看小热昏的那种感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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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门奇石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xiaoge' 的评论 : 谢谢
xiaoge 回复 悄悄话 写得活灵活现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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