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名思义老虎灶就是一个外形似老虎的灶头吧,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家老虎灶。那灶的最前端是两只很深的铁罐,稍后是一个很大的平口大锅, 在二者之间,有一直徑约30公分通往灶膛的孔道,这上面平时有个铁盖子,在加燃料砻糠时才用一个铁皮漏斗罩在上面把砻糠倒入炉膛中。再后面是一个最大的锅,那锅沿上还围着很高的一圈木制圆桶,它是与下面的锅子紧密相連的,以便加大它的容量。木桶的下面有一个很粗的水龙头,打开它水就可直接注入下面的平口锅。灶的最后是高高突出到屋顶的烟囟了,所以整座灶看起来确象一只臥虎。在灶的前面,紧靠着两只小锅的地方朝外用木板搭着一个小枱,枱面上用来放泡水人的热水瓶与吊子、汤婆子,下面是空的,烧过的砻糠灰就从下面扒出。灶的旁边是两口埋在地里的大缸,里面是冷水,这老虎灶就是供应开水的。
我家附近这爿老虎灶不知是几时开在那儿的,反正我小时候,每天要去泡几次水,那时候,一热水瓶开水是一分钱,但我们往往予先买好竹制的水筹,泡水时就不用临时找零钱了。开老虎灶的是一对外地夫妇,男的长得又高又大,满脸的落腮胡子,很象电影里土匪的模样;老板娘是个又粗又壮的大块头,这夫妻俩倒也甚是般配,否则也很难胜任那日常的辛苦劳作。老虎灶用的水,得由老板每天去一里外的河里挑回来倒入那两口大缸里,放上明矾,用一根木棒搅拌沉淀后方能用。开始我是用热水瓶去泡水的,后来隔壁朱家好婆告诉我们说,应该用吊子去泡,因为吊子可以容纳一杓半水(一热水瓶刚好放一杓水),这样比较合算。以后我就用我家不知那年代留下的紫铜吊泡水了,那老板娘每次都给我打得满满的,还总要关照我当心别把水泼出来烫了脚。后来这紫铜吊换成了一只薄铁皮的吊子了,那是有一年开学时,为凑全五元钱的学费,就把那紫铜吊卖给了收旧货的,因紫铜当年挺值钱的,把卖了铜吊子的钱除了再买一铁皮的吊子外,多下来的钱刚好凑满了五元钱学费。老虎灶最忙的时间是傍晚,特别是冷天,很多人家去冲汤婆子,而烧开的水只是在前面那两只小罐内,打完后只能从中间那口大锅里把水舀到前面两只小锅里烧一段时间才能开,所以此时就会在门口聚起不少人,于是家常里短的纷纷交谈起来。等水烧开后,大人们往往会让我们小孩子先冲了离开。这夫妻俩虽然很辛苦,但感情很好,从没听见他们吵嘴,两人还不时互相取笑。隔壁有个寡妇来打开水时,老板总有事没事的与她敷衍,等那女的一走,老板娘就取笑她老公是癞哈蟆想吃天鹅肉 ,老板一听就急了,马上在他老婆的大屁股上拍了两下,那女的就会抄着我们洋涇浜家乡话说:“倷只杀千刀,阿是要作死哉!”老虎灶隔壁的陶师母学给我母亲听,学得维妙维肖,很让大家笑了一阵。这陶师母与老板娘蛮好个,因为有一次老板娘不慎被开水烫伤了脚板,她把家里用肉老鼠(就是刚刚出生的老鼠)浸的菜油给擦好了,所以对她很感激。 这老虎灶的生意本来倒是蛮好的,但后来有了煤球店,大家开始用煤炉,这煤炉除了烧饭做菜,平时又不能熄掉,所以用煤屑溏了起来,上面留个小孔,在上面搁锅子烧水,到用时再打开,那水一下就开了。后来有了蜂窝煤球封起来更方便,只要把炉底的小门一关上就可以,要用时把炉门打开就得,于是就不再去泡水了,老虎灶的生意一落千丈,这夫妻俩也只得把经营了十来年的老虎灶关张。 听朱家好婆说,他们是浙江乡下人,临走时老板娘与她说,在这儿十多年了,街坊邻里都相处很好,对这儿的生活也习惯了,这一走还真是舍不得,边说还边流泪。我对这夫妻俩的印象至今还很深,特别那女的,她胖胖的脸上都是肉,把两只原来蛮大的眼睛挤得很小,她又是常面带三分笑,所以看上去就象合成了一条缝 。
这老虎灶为什么起了这么个怪名字,小时还真从没怀疑过是因为灶头像只老虎,后来看到一本关于上海小掌故的书,里面有一篇对老虎灶的出处作了考证。据说老虎灶最早出现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的上海,那时上海有许多西式建築,因内部都有壁炉,因此在屋顶上有烟囱,老虎灶也有一个高高的烟囱矗立在屋顶,屋顶在英语中的谐音就是“老虎”;再有一说是这种炉灶耗费燃料很厉害,就象老虎;更有一说是当年为老虎灶挑水的挑夫挑着水担横冲直撞的,人们见了都得退避三舍,称之谓老虎。不过最流行的说法还是这灶头像只卧虎,特别是它那高高翘起的烟囱好似老虎的尾巴。据说上海人以前泡开水从不说“打开水”的,也是因为洋涇浜英语中的接吻与“开水”谐音,所以说“打开水”就会被人误会成“吃豆腐”了,弄不好会吃耳光的。
人们日常生活中的许多习惯与设施,以及一些职业,随着科技的进步,经济的发展,有些早巳退出历史舞台。今日流行在人们日常生活中的东西,说不定过了若干年也将退出人们的生活,以往的种种只能留存在人们的记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