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阿尔弗雷德.基辛格(Henry Alfred Kissinger 1923-), 当代美国著名外交家、国际问题专家、1973年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曾任美国尼克松政府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国务卿,福特政府国务卿。
1923年5月27日,基辛格生于德国菲尔列市的一个犹太家庭。1938年因逃避纳粹对犹太人的迫害,随父母迁居纽约。在30年代的希特勒大屠杀中,基辛格至少有13个亲戚被送进了毒气室。对此,基辛格的传记作者之一沃尔特.伊萨克森评论说,基辛格的几乎所有个性特征—他的哲学悲观主义、他的信心与不安全感的共存、他的因自己易受伤害而觉得空虚、以及他的因渴望赞誉而显得傲慢—都可以追溯到那场历史灾难。基辛格到美国后,他父母把他送进了华盛顿高级中学读书。这所学校有5000学生,其中犹太人很多,当时基辛格的最大愿望是毕业后做一名会计师。但是,美国卷入第二次世界大战这件事却改变了基辛格的命运。1943年,基辛格加入美国国籍,不久应征入伍,在美国陆军服役。在军队中,他有幸遇到了同是德国裔的列兵克雷默尔,后者成为发现基辛格的第一个伯乐。在他与基辛格的初次交谈中,克雷默尔就认定基辛格是一个天生的奇才。1944年9月,基辛格所在的部队—美军第84师被派赴欧洲战场。第二年初,他们开进了德国。由于克雷默尔的建议,基辛格被调到师部担任德语翻译,军衔也从列兵提升为军士。在二战的最后几个月,他从第84师调到第970反谍报部队,并被任命为陆军中士参谋。1945年3月,基辛格还被任命为接管德国被占领城市的官员。在其任职期间,基辛格表现了卓越的行政能力,并克服了对德国人的报复心理而谨慎地使用了自己的权力。
战争结束后,基辛格回到了美国。1947年9月,他根据《士兵权利法案》获得奖学金并进入哈佛大学政治系学习。在哈佛读书期间,基辛格荣幸地得到了威廉.埃利奥特做他的导师。埃利奥特毕业于英国牛津大学,是哈佛的一个传奇人物,为黑格尔的信徒。他教授给了基辛格一套完整的保守主义政治哲学,并成为发现基辛格的第二个伯乐。1950年,在埃利奥特教授的指导下,基辛格完成了他的本科毕业论文,题目为《历史的真义—关于施本格勒、托因比及康德的感想》。这篇本科论文长达377页,埃利奥特教授仅看了前100页,就提笔批了“最优”。基辛格的论文至今在哈佛仍被人提起,因为他的论文篇幅过长,学校被迫制定了“基辛格规则”,这条规则限定未来的大学生在撰写本科毕业论文时,长度不得超过基辛格论文长度的1/3。由于本科学习成绩优异,基辛格被免试推荐进入研究生阶段的学习。1952年,他获得硕士学位,1954年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基辛格的博士论文题为《重建的世界—梅特涅、卡斯尔累与和平问题,1812-1822年》,该文集中研究了1815年维也纳体系的建立与维持,实际上是对欧洲古典均势学说的评述,它奠定了基辛格作为现实主义学派中第一流学者的声誉。由于杰出的学术成就,基辛格被授予夏季奖。在攻读博士学位期间,他曾担任一门社会学概论课程的教学;他还组织了国际问题研究班,并创办了一份名为《合流》的季刊。但是,基辛格留校任教的愿望却被哈佛大学粗暴地拒绝了。1955年,基辛格不得不回到故乡纽约,担任美国对外关系协会研究小组的研究主任,负责起草带有结论性的研究报告,并准备出版专著。1957年,基辛格出版了《核武器与对外政策》一书,该书首次提出了有限战争的理论,从而使基辛格在学术界和对外政策研究领域一炮而红。同年,哈佛大学决定聘用基辛格,授予他讲师等级。1957-1969年,基辛格历任哈佛大学讲师、副教授、教授。与此同时,他还在校外担任洛克菲勒兄弟基金会特别研究计划主任、国际问题中心成员、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兰德公司顾问等兼职。
在1968年的总统竞选中,基辛格担任了纳尔逊.洛克菲勒的外交政策顾问,但是后来尼克松却战胜了洛克菲勒,获得了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并最终赢得了大选。在竞选中,基辛格曾经把尼克松骂得狗血喷头,但是尼克松却不计前嫌,他看中了基辛格的外交才能,他决定聘请基辛格担任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并成为发现基辛格的第三个伯乐。1969年1月,基辛格离开了哈佛校园,到华盛顿走马上任,实现了由文人战略家到政策制定人的转变。1969-1973年,基辛格任尼克松政府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并兼任国家安全委员会主任到1975年。1973-1977年,他兼任美国国务卿,获得了了一个外来移民所能得到的最高政治职务。在任期间,基辛格信奉均势外交,积极推动尼克松政府与中国改善关系,对苏联推行“缓和”战略,从而构筑一个以均势为基础的稳定的世界和平结构。1973年1月,基辛格在巴黎完成了结束越南战争的谈判,并因此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同时,他对阿拉伯国家与以色列关系的缓和也起了重要作用。1977年1月,福特总统授予基辛格总统自由勋章,并称赞他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国务卿”。不久,基辛格退出政坛,起初想回哈佛任教,但为哈佛校长博克婉拒。后来,他受聘担任了乔治城大学教授,乔治城大学国际战略研究中心顾问,并担任阿彭斯学会高级研究员、大通曼哈顿银行国际顾问委员会主席等职。1982年,基辛格创建了基辛格联合咨询公司,他本人担任董事长,他的好友和前助手-斯考克罗夫特担任副董事长兼总经理。离开政界以后,基辛格仍在不断地撰写论文,发表演讲和出版著作,他对里根政府和布什政府的外交政策均发生过重要影响。1983年7月,里根总统曾任命他为中美洲政策两党委员会主席。1986年,基辛格荣获自由奖章。在1989年以后中美关系处于危机的时候,基辛格曾多次访问中国,并呼吁保持中美之间的正常交往。
二、主要外交思想
基辛格的著述很多,其成名著作是《核武器与外交政策》(1957),此外还有《重建的世界—梅特涅、卡斯尔累与和平问题,1812-1822年》(1957)、《选择的必要—美国外交政策展望》(1961)、《麻烦的伙伴关系—对大西洋联盟的重新评价》(1965)、《美国对政策—论文三篇》(1969)、《白宫岁月》(1979)、《动乱年代》(1987)以及《外交》(1994)等。基辛格的外交思想主要包括以下4个方面:
1.保守主义的政治哲学思想。基辛格的政治哲学思想主要体现在他的本科毕业论文《历史的真义:关于施本格勒、托因比及康德的感想》之中。这篇论文共分为四个部分:《施本格勒:历史是直觉知识》、《托因比:历史是经验科学》、《康德:历史和人的道德经验》,最后一部分的标题是《责任感》。在这篇论文中,基辛格把施本格勒、托因比及康德3个哲学大师扯到了一块,并向学院派提出了挑战。论文的内容十分复杂,行文刻意求工,立论独具慧眼。除对施本格勒、托因比和康德进行了专门论述以外,论文还涉及到了亚里士多德、荷马、维吉尔、但丁、弥尔顿和斯宾诺莎的著作。从论文来看,基辛格的政治哲学思想实际上是施本格勒的命定论与行动自由的结合。施本格勒对基辛格影响深远。斯坦利.霍夫曼曾经指出:“基辛格就连走路时也似乎有施本格勒的幽灵伴随他的左右。”基辛格的论文具有浓厚的命定论色彩。基辛格写道,施氏懂得“历史事件的命定性”,并且认识到“伴随着一种文明的兴起而出现的觉醒”, 但施氏的认识是不够的,因为他“没有理解这一点,即必然性缺乏引导作用,也没有鼓舞作用。……成功和失败是两个相对的属性,只有在回顾时才具有意义,并且永远不会有最后定论。但是伴随着行动所持的态度能证明一个人的性格,证明这个人赋予客观必然性的内在的独特见解。” “生命是痛苦的,既有生,必有死。生存注定是倏忽无常的。从来就没有一种文明是永恒的,没有一种期望是能完全实现的。这是必然性,这是历史的命定,这是世人不可逾越的困境。”但是“对客观必然性的认识总是有一定限度的。这种认识仅局限于一种自然主义的机械论,科学家与此并不相干。”因为人的行动才是最重要的。“行动来自内心的需要,来自对环境有所了解的个人,来自对现象的独特理解。客观必然性永远不能指导行动,任何活动都只反映人的个性。理智能帮助我们了解我们在其中生活的世界。”“过去是死的,这是必然性所决定的;但是自由支配着未来。”“生命中包含着苦难和倏忽无常。谁也不能选择自己的时代或他哪个时代的环境……对自由的体验使我们能够超脱过去的苦难和历史的挫折。在这种灵性中包含着人性的本质,包含着每个人赋予他生命的必然性的独特之处,包含着使人宁静的自我直觉。” 从行动自由的观点出发,基辛格主张伟人可以创造历史。 基辛格是崇拜伟人的。在1975年12月对记者的一次谈话中,他表示:“戴高乐是伟人,罗斯福是伟人,毛泽东是伟人。”他认为,伟人就是那样的“一个人使他的人民的生活发生了质的变化,而如果没有他,就很难设想他的人民的历史会一模一样。” 在其他的场合,他还写道:每当“思想意识起决定作用”的革命运动的初期过去以后,“很多事情要取决于人物的偶然性。如果由于某种原因领导人物消失了,运动就可能崩溃或改变到无法辨认的地步。”他强调:“法国的恐怖时代由于去掉了罗伯斯庇尔这一个人而结束。”“如果列宁不搭那躺由德国开往俄国德著名列车,布尔什维克革命也许不会发生。” 基辛格的本科论文显示,基辛格是有哲学头脑的,他具备成为哲学家的潜质。但是,基辛格志不在此,他渴望在国际政治舞台上检验他的哲学。
2.均势理论。与布热津斯基依靠地缘政治理论起家不同,基辛格赖以起家的不二法门是他的均势理论。这种理论在他的博士毕业论文《重建的世界—梅特涅、卡斯尔累与和平问题,1812-1822年》中已经清晰可见了。基辛格的博士论文并不是一篇典型的美国博士论文,甚至没有当时哈佛博士学位论文的特色。他的兴趣不在于评价梅特涅这样的历史人物,而在于研究梅特涅特等人创设的并维持了近一个世纪之久的维也纳均势体系。基辛格对论文题目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试图把自己培养成为一个国际事务的研究者。但是,他没有选择当代的题目,却选择了19世纪中的某一时间段,因为他觉得19世纪初面临的许多问题与当代问题存在着相似性。虽然现在永远不会重复过去,但必然同过去相似,未来也必定如此。历史学家的主要任务就是确定哪些方面是相同的,哪些是不同的。正如基辛格在论文中写道:“自然科学的成就通常取决于选择一个‘决定性的’实验;而在国际事务领域里的政治科学的成就则取决于选择一个‘决定性的’时期。我选择了1812年到1822年这一时期作为我的论题,坦白地说,一部分原因是这一时期的问题在我看来是同我们当代的问题很类似的。但我决不强调这种类似。” 因此,基辛格的博士论文可说是借古讽今,实际是一本研究如何结束战争、缔造和平和保持和平的著作。根据对维也纳体系的研究,基辛格认为,和平并非一国外交政策之目的,而是正当地考虑并执行政策所带来的额外报偿。和平也不是国际体系的首要目标,国际体系的首要目标应当是稳定而非和平。他在其著作的开头写道:“在那些回顾起来似乎最为和平的时代,人们最不必费劲去寻求和平。而在人们似乎无休止地寻找和平的那些时代,看来最无法取得安宁。当任何一个国家或国家集团把和平—其概念为避免战争—作为首要目标的时候,国际体系就处在国际社会中那个最霸道的成员的摆布之下。而每当国际秩序认识到即使为了和平也不能牺牲某些原则的情况时,至少还可以设想求得在力量均衡基础上得稳定。” 但是,问题在于,稳定的国际体系如何才能实现?基辛格提出,稳定有赖于“一种能普遍接受的合法性”,有赖于“有关各种切实可行的安排的性质以及外交政策所容许的目标与方法”的国际协议。他写道:“稳定的局面通常不是从谋求和平,而是由普遍接受正统尔产生的。这里所指的‘正统’,不应该于公正混同起来。它只是意味着具有行得通的安排的性质和在外交政策上能够容许的目标于方法上的以种国际协议。它包含着这样的意思,就是所有主要强国都能接受国际秩序的基本安排,至少是没有一个国家对它感到如此不满,象凡尔赛和约以后的德国那样。” 据此,基辛格把国际秩序划分为两种:合法的国际秩序和革命的国际秩序。他还把那些承认某一特定国际秩序为合法并主张通过谈判解决分歧的国家称为“合法国家”,相反则称之为“革命国家”。在19世纪初,拿破仑的法国就是这样的“革命国家”,这还不禁使人联想起20世纪中后期的苏联是否也是“革命国家。”基辛格指出:任何国际秩序中,只要其中有一个“革命的”国家,谈判便无法进行;外交家也许会进行会谈,但是达成有意义的协议的可能性却微乎其微。而当一个国际体系中有一个“革命的”国家,而这个国家又很强大的话,通常的结果是出现军备竞赛或者战争。 换言之,基辛格认为,与革命国家达成妥协是不可能的,只有用武力对付他们。至于在战胜之后如何对待“革命国家”,基辛格赞赏梅特涅和卡斯尔雷在1815年维也纳会议上的做法,认为他们摆脱了对法国进行“惩罚性和平的勾引”。基辛格写道:“量度卡斯尔雷成为一位政治家的一个标准就在于十五个月之前,他是拿破仑不共戴天的敌人,现在则以一个倡导一种充满协调精神的和平的人而出现了。” 他认为,欧洲之所以能从法国大革命和拿破仑扩张所造成的“动乱”中获得“稳定”,“主要由于两个伟大人为的工作结果。”他们就是“以谈判促成国际和解的英国大臣卡斯尔雷,和使这种和解正统化的奥地利首相梅特涅。” 在其论文中,基辛格还从均势理论的角度批评了美国人的“道义外交”观念,认为“岛屿强国”一般总是不愿承认“战争可能由于内在的原因而产生”,他们宁愿相信是“坏人恶念”引起的。一个“没有满足不了的要求的大国”这种概念是非常投合岛国的心理状态的。这种概念给那种把战争转变为“十字军式的讨伐”,以便惩罚首先挑起战争邪恶势力的行为提供了决定性的解释。 岛屿强国的这种情况,一方面是由于地理因素而引起,另一方面也与其国内结构和国内政治相关。上述两种情况导致了岛屿强国与大陆强国的不同政策目标,以及对均势的不同看法。总之,基辛格强调,梅特涅和卡斯尔雷的努力,给予了欧洲一种稳定的国际体系,并为和平得以维系一个世纪之久创造了条件。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但是,他也认识到了欧洲为享受好处也付出了代价,特别是维也纳体系的终结是以空前残酷和具有无比破坏性的第一次世界大战而告终的。
3.有限战争理论。所谓有限战争是与全面战争相对的一种战争样式,是“为了具体的政治目的而进行的。这些政治目的的存在就会在使用的武力和企图达到的目的之间建立一种关系。有限战争代表一种影响敌人的意志而不是摧毁它的企图,也就是使我们打算强加于敌人的条件比继续抵抗更有吸引力,即力求达到特殊的目的而不是把敌人全部歼灭。” 基辛格在1957年出版的《核武器与对外政策》通常被认为是当代美国核战略与有限战争的代表作之一。在该书中,基辛格提出,核武器的发展和美国核垄断地位的丧失,已使美国战后政策面临要么进行全面战争要么束手无策的可怕的窘境。因为“现代武器的毁灭性,剥夺了全面战争胜利的历史上的意义。甚至于比对方能造成更大的破坏的一方,可能也无法保留足够的力量使对方屈服。”“今后的全面战争的结局,只能是交战国的两败俱伤。” 因此,“全面战争已不再是执行政策的一个有意义的工具,” 有限战争才是核时代推行政策的可能手段。基辛格认为,有限战争主要有四种类型:第一类包括二等国家之间的战争,如以色列与埃及的战争等;第二类是西方大国或苏联同实力小得多的国家之间,在不受外力干涉下的战争;第三类是始于一个大国与一个小国之间,但可能扩大的战争;最后一类是大国之间爆发的战争,这是危险性最大的有限战争。有限战争理论不是大规模报复战略的简单的替代品,它不能从纯粹军事的意义上来理解,而应该主要从政治的意义上来理解。“有限战争的结果决不单单决定于军事方面的考虑;它代表着一种把政治目的和军事目的协调起来的本领。完全摧毁敌人作战能力的企图会破坏心理均势,而这种均势的存在却可以使保持有限战争不扩大对双方均为有利。” 有限战争的本质在于威慑。基辛格认为,“威慑就是设法向对方提出危险性,这种危险将使对方认为于其所要获得德任何利益不成比例,因而使对方不致采取某种行动途径。” 威慑力量包括军事力量和使用力量的意志,二者缺一不可;战略理论的目的就是平衡力量的这两种因素,即物质因素与心理因素的效力;以全面战争为主要威慑方法会妨碍这种平衡。“当敌人向你挑战时你所不敢使用的一种威慑力量就已经不再成为威慑力量了”。“核时代的基本战略问题就是如何在威慑政策和当威慑政策失败而从事战争时的战略之间建立一种关系。……最适宜的战略是一种能以最小的代价达到其目的的战略。战略理论的目的就是把每一行动方针的有利之点结合起来,也就是达到最大限度的威慑的目的,但同时却要冒最小限度的危险。” 基辛格的有限战争理论提出了对核时代外交战略的独到见解,很快得到了美国朝野的重视。《核武器与对外政策》一书曾被美国国务院和国防部指定为必读参考书,出版第一年就售出了17000册,对50-60年代的美国战略思想产生了巨大影响。肯尼迪上台后采用的所谓“灵活反应”战略,实际上是基辛格有限战争理论的翻版。
4.关于未来世界新秩序的构想。80年代末90年代初,东欧剧变、苏联解体,延续了近半个世纪的冷战也随之结束,世界进入了新旧格局的转换时期。于是,世界将向何处去,就成为国际间关注的热点问题。作为当代西方最著名的战略理论家之一,基辛格宝刀未老,以其独特的战略眼光和深刻的历史洞察力向人们交出了一份厚厚的答卷—即由美国西蒙和舒斯特出版社在1994年出版的《大外交》。该书洋洋70万言,共分31章,论述了从黎塞留到里根时期约300余年的以大国关系为背景的外交战略问题,并对冷战后的世界新秩序提出了独到看法,是一部有关西方外交理论与实践的经典之作。有人说,读这本书可以获得读4本书的功效。它既是一本国际关系史的著作,也是一本美国外交史的著作;既是一本政治学的理论著作,也是分析当今世界格局及国际政治现实的力作。基辛格立足于均势理论,对未来世纪的世界新秩序进行了谨慎的预测。他认为,“二十一世纪的国际秩序会出现一个似乎相矛盾的特点:一方面愈来愈分散;一方面愈来愈全球化。在国与国的关系上,这个新秩序会更接近十八、十九世纪的欧洲民族国家体系,较不象冷战时期严格划分的两大阵营。彼时至少会有六大强权:美国、欧洲、中国、日本,俄罗斯,可能再加上印度,另有许许多多中小型国家;与此同时,国际关系已首次全球化了。” 但是,令基辛格十分担忧的是,这些强国均缺乏驾驭多极均势的经验,尤其是美国人在历史上对均势存在偏见。对美国而言,如何在地位不分轩轾的国家之间,协调不同的价值观与迥然不同的历史经验,将是一种全新的经验,与上一世纪的孤立或冷战时期的霸主地位都会完全不同。因此,基辛格在回顾欧美特别是欧洲均势史的基础上,给美国领导人提出了忠告。首先,基辛格强调,冷战后的世界,美国成为硕果仅存的超级大国,有能力在全世界进行干涉。可是,权力变得越来越分散,而且军力有关的问题也消失了。冷战胜利使得美国进入一个非常类似十八、十九世纪欧洲国家体制的世界,也面临美国政治家、思想家一再质疑的实际状况。“冷战结束,制造出观察家称之为“单极世界”或“一个超级大国”的世界。但是,美国实质上并没有比冷战开始时更能单方面独断全面问题。美国比10年前更占优势,可是够讽刺的是,权力也更加分散化。因此,美国能够运用来改造世界其他地区的力量,实际也减弱了。 其次,基辛格认为,存在着几个实力相近国家的未来的世界新秩序应建立在某种均衡的观念之上,而这是美国向来难以接受的观念。事实上,美国受惠均势良多,但却排斥均势观念。基辛格指出:均势体系虽不能避免危机甚或战争,但如能作妥善安排,其作用则在于使一国宰制他国的能力及发生冲突的规模受到限制。它所追求的是稳定缓和,甚于和平。均势依其自身含义,无法让国际社会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感到满意。它最能发挥功效的情形,是在对其不满的程度尚未超过受害一方已忍无可忍而力图推翻国际秩序的极限之时。 应该说,基辛格勾画的21世纪的世界新秩序,是建立在势力均衡基础上的多极世界,是政治多极化、经济全球化的世界,因此,它对冷战后奉行“单极战略”的美国政府无疑是一副清醒剂。但是,基辛格的计划中也存在一些矛盾,例如他一方面批评美国领导人总是把自身的理想视为当然,很少认清这些价值对旁人而言是多么离经叛道,多么令人寝食难安;但另一方面,他又强调借由共同的价值观可以增强势力均衡。在现代世界,这些价值必然是民主的理念。 基辛格对俄罗斯的看法也存在着偏颇。他一方面欢迎俄罗斯的转向,另一方面,他仍认为俄罗斯是一个“天然的”、“本能的”的大国,它仍旧是美国的战略威胁,无论俄罗斯奉行什么样的意识形态都是一样。
三、简单评价
基辛格是一个在美国国内有争议的政治人物。在1973年以前,它曾被美国媒体吹捧为“外交战略家”、“独脚智囊团”和“超级国务卿”等,认为他是一个善于“用筷子吃鱼子酱”的“纵横捭阖的能手。”后来,由于“水门事件”等国内政治因素的影响,对基辛格的负面评价一度又占了上风,有人把他称为现代的梅特涅或俾斯麦,而这并非对他的褒扬。基辛格还曾被人指责为美国历来掌权者种“最危险的人物”,说他的外交是“踩钢丝表演,”“象唐.吉诃德与风车作战”一样徒劳。基辛格的前同事、尼克松政府助理国防部长纳特在1975年,曾撰文批评基辛格,抨击他的对苏联实行“缓和”的政策。纳特把基辛格上台前后的对外政策思想进行了比较,认为基辛格在对苏政策的一系列重大问题上“抛弃了他先前的信念,”“作为政府官员的基辛格,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作为学者的基辛格对他自己的缓和政策批评得更严厉的人了” 纳特的批评应该说是有根据的。在《核武器与对外政策》中,基辛格强硬地表示,“现代武器的极端残酷,使人们一想到战争便发生厌恶之感;但是,不愿冒任何危险的做法,无异于给苏维埃统治者一张空白支票。”在该书中,他还提出了打“有限核战争”的观点。 后来,他改变了看法,主张开始时使用常规武器。 但是,1973年担任国务卿以后,基辛格提出:“缓和是当务之急。在一个笼罩着核毁灭危险阴影的世界里,除了谋求缓和紧张局势之外,没有别的合理的办法。” 1979年在基辛格离开政府两年之后,他对自己的“缓和”政策也不再坚持了。基辛格表示:“我们决不应受缓和的蒙蔽,而感到高枕无忧,放松防务努力,并且不愿意考虑在地理政治上的后果,否则缓和就会变成绥靖。” 美国另一位著名的战略理论家布热津斯基对基辛格也啧有烦言。他声称,从地缘政治的角度分析,基辛格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他说,基辛格以其华而不实的工作作风取代了对美苏冲突的现实进行深入细致的分析。 其实,基辛格和布热津斯基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基辛格虽然以均势理论起家,但他没有忽视地缘政治问题。例如在《大外交》中,他指出,“就地缘政治而言,美国是欧亚大陆海岸外的一座岛屿而已,欧亚大陆的资源与人口都远远超过美国。不论冷战存在与否,单一一个大国主宰欧亚大陆两大范围之一(欧洲或亚洲),都会对美国构成战略意义上的危险。因为这样的组成会在经济胜过美国,最后在军事上也凌驾美国之上。即使这个主宰的大国开明,也必须抵制此一危险;因为一旦这个大国改变意向,美国将会发现本身有效抵抗的力量已经大减、也逐渐没有能力影响事件发展。”
随着时间的推移,80年代以后,基辛格的价值终于被重新发现。里根总统在1983年任命他为中美洲政策两党委员会主席。里根在准备与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会晤时,也曾向他请教。现在美国人已能心平气和地评价基辛格的外交成就了。《外交博士基辛格》一书的作者舒尔茨辛格写道:正像迪安.艾奇逊设计了冷战早期的美国外交政策结构一样,基辛格创造了一种越南战争后的外交框架,而且还陷入外交政策官员所面临的环境变化之中。“亨利.基辛格是自冷战初期以来最出色、最值得称道的美国外交家。”“基辛格现实的外交成就尚无人能出其右者。”“基辛格认识到了美国实力的范围与限度。”“在说服美国人认清自己在世界政治中所拥有利益的性质方面,基辛格至少在其部分任期时间里获得了成功。在他之前没有几个人,在他之后还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我们认为,基辛格在西方外交思想上的贡献主要有三个方面:首先他证明了均势理论可以运用于核时代,可以用来解决核时代的战争与和平问题。在他的博士论文中,他论证了19世纪与20世纪的相似性;在《大外交》中,他又论证了19世纪与21世纪的相似性。基辛格的论证击破了那种认为在核时代国际关系已发生根本变化的观点,相反他强调了历史将继续发挥作用,均势对于维护世界和平仍然是不可或缺的。基辛格在1972年曾经宣称:自从1969年以来,美国政府“已把承认现实作为美国政策的出发点。本政府的政策的特点有时被说成是以传统的均势原则为基础的。如果说这个说法意味着深信安全需要一定程度的均势,那么这个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其次,基辛格提出了“有限战争”理论和核威慑的思想,为处于困境中的美国核战略找到了出路。肯尼迪政府的“灵活反应战略”、卡特政府的“抵消战略”都是这种理论的具体体现。第三,基辛格强调了外交政策、国内结构与领导素质的关联,认为,对以一项政策的决定性考验,要看它能否取得国内的支持。这包括两个方面:一是使政策在政府机构内部得到确立的问题,这要看政府机构是否合理;其次是使政策与国家的经验协调一致,而这是一个历史发展问题。“政治家就犹如古典剧中的英雄,他预见了未来,但无法证明其是否‘真实’。各民族只能从经验中学习;等到它们‘领悟’时,要采取行动已为时太晚。……因此,政治家必须是教育家;他必须填补本国人民的经验和自己的预见之间、本国的传统和其未来之间的鸿沟。”
当然,基辛格的外交思想中也存在某些局限性和前后不一等问题,但是,他关于在均势基础上建立有效的、持久的和稳定的国际秩序的观念却是始终一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