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火车上的故事(下集)(十)
小青今天不高兴,在学校和教务处的人因为排课心里别扭。
她所在的学校本来是技校,五八年的时候升为中专,当年的一些技校毕业生有的就留校做了行政人员,这其中的几个善于疏通的就当了校长、教务主任、学生科科长和工会主席。这几年随着院校改革,这所中专又摇身一变成了职业教育学院,算是个大专编制。学院的名字听起来比原来的技术学校和中等专业学校响亮多了,尽管内里还是是老一套,换汤不换药的。学校的领导和几名老教师乌漆麻黑地都有了教授、副教授的头衔,当然也就有了教授、副教授的姿态,只有在评定职称需要考英语,或者需要在学术期刊上发表论文的时候,他们才肯屈尊跟年轻的老师们请求帮忙,当然屈尊的程度也要看当事人的地位,如果他只是普通的教授,就会一时把身段放得很低,说些让人肉麻的话也是有的;假若人家是校长,副校长那么就会有不少的人自己巴巴地送上门去,并不需要校长们开尊口。
别看学校水平一般,所开设的课程可是不少,这几年建起了好几座高楼大厦,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俱乐部、游泳馆和体育馆应有尽有。小青教授的生物课程在两个专业的三年级同时开课,所以她的课节不算少,每周八堂课,每个班两节连上。因为学校的教师不坐班,所以学校每周要例行开会一次,会议的内容基本上就是没有内容,只因为如果老师们除了上课都不在学校,那些和老师数量一样多的行政人员,他们的存在就显得太没有意义了。所以,每周三全校教师开会,从下午一点一直到五点,中间休息半个小时。
小青下个学期的八节课被安排在了星期一,二,四,五,加上周三开会,这样一来她就得每天都到学校去,路上往返各一个小时,她一天的时间差不多都浪费了,这样排课实际上是极不合理的。小青拿到排课通知,就去教务处找他们调整。负责排课的刘干事不在,教务处张处长看见小青来了非常热心地招呼她:“小青老师,稀客啊!”
张处长是本校六四年毕业的中专留校生,五十多岁,腰板儿挺得笔直,衬衫塞在裤子里,裤腰提得老高的用宽皮带系得紧紧的,因为长得和同龄人比算是年轻,所以在年轻人面前他总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小青看见他就本能地起鸡皮疙瘩。她说是来找排课的刘老师的,既然他不在,她一会儿再来。
张处长一副关切的样子凑到小青近前,让小青把她的课表给他看看,小青把排课表递给他,他认真地看了足足两分钟,摇着头说:“怎么能这么排课呢,太不通人情了,小青老师把你的排课表留在这,我一会儿跟刘老师说,你明天有课吗?哪天你有课了再来取,我帮你解决!”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放在小青的肩膀上:“小青老师不要只等有事才来我们教务处,有空常过来!”那只手又在小青的肩上用力握了一下。
当年小青从日本回国就到了广州,她因为毕业时没有接受统一分配所以到了广州只能误打误撞地到处找工作。她到学校来面试的时候就是这个张处长主持的,当时他是人事科教学组的组长,专门负责教师的人事工作。试讲结束后,参加面试的两位专业老师都没什么意见,他们离开后教室里只剩下小青和张处长,就是当时的张组长。张组长语重心长地跟小青说她的条件不是最好的,要想录取还需要再做些努力,他让小青回去等通知。说这些话时,他也是这样在小青的肩上握了一下,小青被他握的身上发冷,很不自在地从学校出来。等在外面的洪明辉问她怎么样,小青把张组长的话学说了一遍给他听,她心灰意冷地说:“他说我还需要努力,怎么努力啊?”
洪明辉摸摸小青的脸,说:“年轻人,你不懂!”说着他当即在学校附近的商店买了一条软盒中华烟,他让小青给张组长送去,小青不肯,她觉得洪明辉太荒唐。洪明辉让小青到汽车站等他,他把那条烟放在夹克衫的里面去了学校。过了大概不到半个小时洪明辉就回来了,他笑着对小青说她下个礼拜可以去报到了。小青后来回想那个面试就是个过场,学校需要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小青的条件刚好,而且是个年轻人没有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学校提供住宿就可以,张组长的“需要努力”不过是给她的暗示,可惜她不懂。她记得当时明辉调侃她说:“小同志,你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小青想起过去的事,觉得这位张处长可笑又可恶,她一边道谢,一边摆脱了他的手后退。女人的本能可以从别人搭在她肩上的手判断出这只手传递的是善意还是龌龊,张处长的这只手让小青感到的是油腻恶心,所以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到办公室,她用毛巾擦自己肩膀上被张处长搭过的那一块地方,同办公室的老师问她怎么了,小青没好气地说:“被狗抓了!”
旁边的夏老师从他背后的柜子里拿出酒精和纱布递给小青,他微笑着说:“小老乡,被两条腿的狗抓了?”小青接过来,冲他感激地笑了笑。夏老师是教化学的,辽宁本溪附近农村中学毕业的,他七八年参加高考的时候被誉为当地的神童,十六岁就上了东北师范大学,他说录取通知书送来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干活。夏老师的化学课在全校是最好的,可惜教授之类的头衔与他无缘,后来他去了实验中学。
下班的时候小青感觉稍微好了一些,她给郝文打了电话,她家的电话还是没有人接,郝文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她开始有些担心,后来又想也许他们俩需要好好谈谈,不愿意被打扰。并且,“No news is good news!”她这样自我安慰着往家走。
刚走进楼道里,小青就听见女儿小雪在哭,哭声震天动地,小青的心立刻被揪紧了,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家门口,发现门没有关。她推开门,女儿看见妈妈进来,扑到她的面前,指着自己的背后哭诉:“妈妈,爸爸让我管这个人叫奶奶,就是那个老太太,我不叫,我不喜欢她,你们不是说奶奶死了吗,爸爸为什么找来这么个奇怪的人让我叫奶奶,我不要这个奶奶!”孩子哭诉着,这时小青才看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六十来岁的老太太,从衣着上看是餐馆里或者大厦里的清洁工,明辉坐在旁边,和她很亲热的样子。看见小青进来,明辉兴奋地对小青大声说道:“小青,这是我妈,我找着我妈了!”
注:文章配图是我这次旅行中拍摄的(Corfu, Griek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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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花鹿,什么人都有啊!
谢谢王妃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