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小军在顾爱疆来到青蛙研究所后不到一个月,就向研究所的单身小伙子们正式宣布他爱上了顾爱疆,顾爱疆名花有主,别人都不要惦记了。这个爱疆自己并不知道,因为这样的话没人会告诉她。
开始的时候,没有给爱疆分配具体的工作,顾爱疆的工作就是每天看书,她在农大学的是昆虫专业,对青蛙并不很了解,还有很多需要学习。她很快就发现,她每次抬头看见吉小军的时候,他都在不错眼珠地看自己。长着长睫毛的大眼睛定定地望着她,露出小虎牙微微地笑着。爱疆被他看得有些后背出冷汗,不知道该怎样,就也还他一个微笑,然后继续看自己的书。渐渐地,爱疆就是不抬头,也一样能感觉到那双眼睛。开始,爱疆只是不自在,后来她有些害怕起来,觉得这种凝望有些恐怖,尽管那双眼睛凝望她的时候是那么地充满柔情。
吉小军是家里的小儿子,父亲是个军人,老家在河北白洋淀,有一个大哥和四个姐姐。大哥和大嫂是警察,侄子去年也考上了警校;四个姐姐也都结婚生子了,姐姐、姐夫也都是警察或者军人。这一家子,除了他妈是家庭妇女, 就吉小军不穿制服,也只有吉小军上过大学,还是北京农学院毕业的,所以在吉小军妈妈的眼里,他就是过去的举人老爷,他们家的文曲星,简直没有人能比她这个小儿子更让她骄傲的了。所以,她天天催问他什么时候带个女朋友回去给她看看,他就盼着这个举人老爷一般的儿子早点结婚,她好帮着看孙子。
这些,都是吉小军自己说的,就连把他当成举人老爷这样的词,也是他自己说的。吉小军说话,稍稍有一点河北口音,比如他说“没人”,会说成“美人”;“举人”说成“九人”。他讲这些话的时候,眼睛还是盯着胡爱疆,仿佛这些话是对她一个人说的,尽管同办公室的吴小玉和徐丽都在听,也跟着哈哈笑。
很快就到了十一和中秋节,研究所的职工分了月饼、栗子、柿子、大枣和各种洗涤用品,还有手纸,这是工会福利。吉小军把自己的那份放到爱疆的办公桌上,说他家里所有人的单位都分了这些东西,他的就不拿回去了,给爱疆了。爱疆赶紧推辞,说自己的这一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完,但是吉小军不由分说,把东西向爱疆面前一推就走了。爱疆看着这堆东西心里很乱,她没有别的办法,就把它们又推回到吉小军的办公桌上,然后就去实验室看她做的层析实验的结果。直到下班后过了一段时间,她才再回到办公室。
此时,人都走了,因为大部分人坐班车,再加上过节,大家都急着回家。爱疆看见吉小军办公桌的上的那堆东西没有了,她轻轻地吐了口气。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吉小军对她远远不是一般同事那样的关心了,每天他来上班,都带点什么东西给爱疆,他妈做的大个枣馒头,他妈包的一小饭盒饺子,他妈自己打的烧饼,他妈回老家带回来的螃蟹。。。。。。爱疆被这样的示好弄得手足无措,她只好用自己的办法拒绝:她把这些东西当着吉小军的面当即分给同办公室的吴小玉和徐丽,有时候还叫来隔壁办公室的人,而她自己则是一口都不动。爱疆的意思是让他知道,自己第一不想让他下不来台;第二不领他的情;第三不稀罕他的这些东西。
爱疆照例在食堂吃的晚饭,食堂在行政办公楼的一楼,就是顾爱疆报道的地方,研究所在这个大院子的最后面,中间隔着加工厂。尽管是过节,食堂的晚餐还是和每个周末一样简单 – 炒疙瘩。这是北京的一种廉价传统面食,就是把面疙瘩用油炒了,里面参一点点泡发的黄豆,有几个蔬菜的影子和好多肥肉丁。爱疆不吃肥肉,每次都要先把肥肉丁一点一点挑出去,再把变了色的黄豆挑出去,因为他们是霉变的,吃到嘴里之后,漱很多次口也去不掉那个怪味。然后她把自己的榨菜倒出来一点到碗里,就着一杯热水把这碗疙瘩吃下一小半,剩下的倒在垃圾箱里,洗好饭盒,慢慢地回宿舍去。
一上到三楼,顾爱疆就看见宿舍门口堆了一堆东西。她下意识地感到不妙。果然,是那堆研究所分的东西。宿舍的门锁着,同宿舍的李淑芬回顺义过节去了,爱疆意识到,这是吉小军的那份。他看见爱疆把这堆东西又推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索性就给送到宿舍来了。没想到,爱疆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实验室,当时正是下班的时间,他得坐班车,没有办法,只好放在门口。
办公楼的三楼是宿舍,舍住着十几个单身大学生,还算热闹。但是他们的家都在北京郊区,过节的时候就只剩下爱疆和一个大集体宿舍里的几个十八九岁,来自河北的临时工,她们平常和这些大学生是没有交往的。
爱疆用脚,有点恼怒地把堆在门口的东西挪到一边,开了宿舍的门,然后砰地一声关上,并在里面反锁了。她拿起一本小说要读,就是看不下去。拿出笛子来,想吹一会儿,也没有兴致,就趴在窗台上等月亮。咚咚咚,有人敲门。爱疆吓了一跳,接着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顾姐姐,我是小刘!”,听声音知道是大宿舍里的一个临时工女孩,她请爱疆到她们那去一起过节,还问门口的东西是谁的。爱疆说不知道是谁的,回到屋里拿来几个新买的咸鸭蛋,跟着小刘去她们的大宿舍。那一晚,几个女孩子嘻嘻哈哈地说些她们自己的话题,都是有关加工厂男男女女的事情,好多名字爱疆还对不上人。
这些女孩子和爱疆不过差了一个大学四年的年纪,她们说说笑笑,快乐的样子让爱疆想起在学校的日子。离开学校才不过短短的几个月,爱疆的心思好像老了好多年,她似乎都忘记了怎样叽叽嘎嘎地笑,那种女孩子独有的,没有拘束的,有点发神经的笑。不过这一晚,女孩子们的热情感染了她,她觉得自从离开学校,这是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第二天爱疆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起床,金秋的太阳从窗口探进头来,温暖地骚弄着爱疆年轻的脸颊。她懒懒地从被子里把自己拧出来,一团被子裹在腰和肚子上,眼睛还闭着。咚咚咚,有人敲门。爱疆想,这些女孩子真是精力旺盛。她一边揉着半醒的眼睛,一边开了门,吉小军站在门口。顾爱疆赶紧把门关上 ,听见吉小军说:“对不起,把你吵醒了?”爱疆问他怎么来了,他说担心爱疆一个人过节太寂寞,就来陪陪她。顾爱疆心里想着怎么应付吉小军,又听见他说:“天气特别好,咱们去陶然亭逛逛好不好?”爱疆知道吉小军的家住在石景山,研究所在陶然亭附近,即便天气好,这一趟专门为自己而来,人情怎么还得起。
她踌躇着怎么回答,又听见门外另一个人的声音:“哎,吉小军! 你怎么在这?”是金炼。他说今天值班,到食堂去吃饭,想到顾爱疆也在,就来就个伴。
此时,爱疆已经穿戴整齐,开门的一瞬她看见金炼朝自己很得意地挤了一下眼睛。爱疆明白了,金炼值班坐在传达室,看见吉小军进了行政楼,猜想是来找自己,特来解围的。他怎么会知道?爱疆心里嘀咕着。吉小军又问爱疆想不想一起去陶然亭,金炼说:“别去了,你们下来陪我玩牌吧,我自己在这值班忒腻歪!”
这时,吉小军发现了墙边上的那包研究所发的东西,问爱疆怎么不拿进去,爱疆说不知道是谁的。此时正好小刘从宿舍里出来,爱疆说,你不要给她们吧,她们临时工没有分东西的。当着小刘的面,吉小军不好意思拒绝,爱疆赶紧笑着对小刘说:“快谢谢吉大哥!”
这一个下午,爱疆和吉小军,金炼还有一个保安打了一个下午的牌,后来吉小军又被金炼拉着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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