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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奶奶

(2017-08-08 07:46:27) 下一个

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范奶奶

《一》

            范奶奶,就是范二选他爷的后老伴,范二选他爸的后妈,虽然他爸早就死了,范二选的后奶奶。就是王寡妇的儿子死的那天娶来了,和张老头的女儿傻英子一天结的婚,傻英子嫁了一个驼子。

            要不说时间过得快,范奶奶来的时候还是初春,天气还冷,这时候已经到了夏天,家家户户的窗户成天到晚地开着,人们除了睡觉都在院子里或者干脆在街上呆着。这不,一大早,范奶奶家就热闹起来了。

            那天是礼拜天,范奶奶的侄子来了,从林区,带着两口袋山货还赶着一口肥猪。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人们是从那只猪的叫声里醒来的。猪的样子蛮漂亮,脸色粉嘟嘟,眼睛笑咪咪的,两只耳朵顺从地耷拉着,时不时蒙住自己的眼睛,看着怪好玩的。它在范奶奶家的院子里遛来遛去,拉屎撒尿,一点不认生。

            不一会,范奶奶,范二选,他爷爷,还有那个侄子都跑到当街来了。范奶奶急急火火地出来进去把这条小街用土筐,板凳,三条腿的椅子,四条腿的桌子,烧火的木头,水桶,簸箕等围起了一个小圆圈,圆圈的中央放着个大洗衣盆。范奶奶的侄子把那口肥猪也从院子里赶了出来,一直赶到这个圆圈里。猪还是很漂亮,得意洋洋笑咪咪的,它似乎心得意满,有点色迷迷。范奶奶的侄子手里提着长刀明晃晃的吓人,也不知道怎么搞的那个漂亮的肥猪一下子就被他放倒了,鲜血哗哗地流出来,范奶奶用洗衣盆接着,范二选他爷和范奶奶的侄子高高地站到四条腿的桌子上,一起提拉着猪的两只后脚,猪不知道死了没有反正还不停地嚎叫着,混身上下扭动着,拽的他们两个一身都是血。范奶奶拿了一个饭碗,就着洗衣盆舀了一碗血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一面喝一面对看热闹的人们说,她有个老病根,非得喝这个不行。范奶奶的大脸蛋子上也蹭了血,和着她早上擦的粉,弄得一个脸花了起来,看着又可怕又可笑。

        到中午的时候,小街上的血迹已经被路过的狗舔干净了。范奶奶的侄子还从大墙后头担来两筐新土,把那一片血迹的地方用新土盖上。大墙后头,就是当地城乡结合部的地方,这一边是城区,是工厂的家属宿舍;那一边是菜地,住的人是农村户口。范二选和几个孩子在上面跳来跳去把土踩实了。可是一会又来了几条狗,他们隔着新土还是闻到了下面的血腥味,四只蹄子一起刨,不一会就把二选他们刚踩实的土又翻腾开了。范二选和他的伙伴们吆喝着捡起路边的石头打散这几只狗,又用煤铲子和笤帚把土弄好,几个人又在上头跳了一阵子。这一天当中也不知道来了几拨狗,范二选他们又和这堆土折腾了多少回,最后算是消停了。不过在后来的很多天里头,总还是有很多狗到这里闻闻刨刨,一直过了很多日子。

            过了一阵子,范奶奶家的院子里飘出来香味,范二选和他的邻居的几个孩子每人手里拿着一段猪尾巴到街上来啃。他们一边啃猪尾巴,一边摘路边草丛里的黑悠悠,吃得满脸满手都油烘烘黑黢黢的。下午四点多的时候,范奶奶站在窗户那喊范二选回家吃饭,因为在礼拜天的时候很多人家只吃两顿饭。吃两顿饭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大人们觉得这样可以节省一顿,其实他们想错了,孩子们因为知道家里只吃两顿饭,他们会把每一顿都当成两顿来吃,范二选也不列外。

            范二选一边吃碗里的这块肥肉,一边盯着桌子上那个盛肉的碗,趁着范奶奶不留神,范二选又把一块更大的肥肉夹到自己的碗里。他害怕范奶奶看见,就试图把这块刚夹来的肥肉藏在大碴子饭的下面,可是碗不够大,他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一着急就把饭都翻到了桌子上,还弄了自己一身。范奶奶一看砰地一声把筷子摔倒桌子上,伸手给了二选头顶一巴掌。范奶奶的侄子赶紧拉住姑姑,说孩子也是有日子没有吃上肉了,所以才这么馋,说着又夹了一块肉给二选。二选正待要哭,看见碗里又多了一块肉,也顾不得哭了,赶紧稀里哗啦地把大碴子饭和那两块肉送到嘴里。范老头,就是二选的爷爷,也不说话,也不抬头,他也只顾吃肉,因为他也很久没有吃肉了,虽然每个月都有肉票,但是没钱也是不能买肉的。

自从范奶奶来了,范老头明显感觉到手头更加不富裕,因为范奶奶是农村户口,城里人的待遇她都没有。范奶奶不挣钱,但是爱花钱,今天买个头发卡子,明天买一盒香脂。但是范老头还是很高兴,因为他下班回来家里有现成的饭吃,晚上吃过饭有人刷碗,睡觉的时候身边有个温暖的胖乎乎的人。尽管二选哭的时候比以前多,但是小孩子挨打哭两声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再说,谁家的孩子不挨打。这会儿,范老头的脑子里转悠的就一件事 – 这肉真香!

            范奶奶到底从哪来,怎么就到了老范头家里?这还真有一段故事,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叫做传奇。

                                                              《二》

                       范奶奶说那时的山里比现在要冷,一到十月就封山了,山里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去,就像钱钟书的《围城》,当然这句是我加的。如果就这样也没什么,因为山里有山鸡、狍子和野兔,还有夏天采下来的蘑菇、木耳;秋天打的榛子、松子,加上自己种的粮食,冬天虽然冷,但是很舒服。家家户户烧上滚烫的火炕,火墙,炉子里烤着松子,锅里炖着土豆狍子肉,贴着饼子,院子里的大缸,满满地冻着粘豆包,野猪和玉米,女人们坐在炕上吃着瓜子,纳着鞋底,孩子们鼻涕邋遢地在外面玩,玩累了,冷了就跑进屋子里,滚到热炕上躺在母亲的怀子吃一把瓜子,啃一块刚出锅的饼子,然后又跑出去玩。男人们比女人们更舒服,整个冬天对男人来说,就只有三件事:喝酒,赌博,缠着他们的女人。

范奶奶说她自己年轻的时候可好看了。她是这么说的:“大辫子有胳膊那么粗,腿长腰细屁股大,脸圆圆的,十里八村没有不知道的。俺要是去挑水,屯子里的半大小子们也都赶忙去挑水,俺要去打松子,他们管保争着上树。。。。。。”,读到这里,有没有想起邓丽君唱的《采槟榔》?对不起,又是我的画外音。你那时候脸上有麻子吗?一个淘气的孩子小声嘀咕着,范奶奶一巴掌打在他的脑袋上,那个孩子吐吐舌头。

长到十七岁的时候,来了日本人。本来日本兵怕迷路不敢到山里来的,可是那年冬天下大雪,他们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山,可能是这一伙日本兵和他们的人走散了,在山里越走越深,走不出去。范奶奶说, 那雪下的都末了人的腰。那一股子日本兵,可能是被雪困在山里了,饿得眼珠子通红的,瞎转悠,摸到他们屯子来了。正在鸡飞狗跳,大人喊孩子哭,没处躲没处藏的时候,来了一伙子土匪,他们骑着马,带着猎狗,放着枪。日本兵根本没有反抗,一溜烟的就跑了。惊魂未定的人们从各自躲藏的柴草垛,仓房,或者猪圈里出来,围着这群土匪面面相觑。不一会,有人从家里搬出一坛子酒,让土匪们喝,他们就喝了。后来,还有人把他们让到家里去吃饭,土匪就分散开去吃饭了。范奶奶家也接待了几个土匪,他们一直喝到天快黑了才走。

当天夜里,家里人发现范奶奶不见了,平常穿的衣服也不见了。村里有人说看见土匪走的时候,她坐在一个土匪的马后头,后来就不知道了。

范奶奶说她去当了土匪。她又说,土匪不是故事里说的那样的,土匪和山里的老百姓没啥大区别,他们也种地,也打狍子、山鸡和野兔子。就是有时候他们被更大的土匪抢了,或者实在没吃的了,才到村里头去抢东西,但是他们从来不杀人放火的。土匪有枪,主要是为了吓唬人,否则谁害怕土匪。另外,有枪还可以自卫,特别是闹日本鬼子那会,后来还闹了一阵子老毛子。

范奶奶说,土匪们住在更深的山里头,是一群不知道愁的人。有吃的,就胡吃海塞,没吃的就饿两天。能种地就种地,能打猎就打猎。彼此之间合得来的时候搂脖子抱腰的,喝酒吃肉不分彼此;合不来的时候抄起扁担就给对方开瓢!但是他们有两个信条,一个是:一致对外。如果这一伙人在外面受了气,无论是非对错,他们都会去和另外的人拼命。还有一个是:听头头的。公与不公,头头说了算!

很多土匪都有家,有老婆孩子,他们也和普通的山里妇女没什么两样,洗衣服做饭看孩子,骂孩子,打孩子,男人打她们的时候她们骂男人,可又护着她们的孩子和男人。

范奶奶常说,因为深山里人少,所以蘑菇榛子木耳特别多,狍子野兔子和山鸡也比别的地方容易打。她还说,那里的水特别甜,花特别好看,最重要的是,日本人和老毛子都不到那里去。

后来,范奶奶和土匪的头头结了婚,还生过一个女儿,可是女儿得病死了,范奶奶也是那个时候得的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出水痘,孩子的水痘没出来,死了;范奶奶的出来了,落了麻子。这个不是范奶奶自己说的,是二选的爷爷老范头听范奶奶的侄子说的。二选的爷爷还听说,后来土匪头子被枪毙了,而范奶奶没有死,因为他家里人和村里人都说她是被土匪抢走的,尽管她又哭又喊说是她自己去的,但是那些人以为她是被土匪折磨疯了,所以把她送回了娘家。

那时候范奶奶还年轻,人们劝她改嫁,她就是不肯。土匪头子死后,她把他埋在了山上。而她自己,一天到晚地就坐在山上发呆,这样一来,大家真觉得她疯了,干脆也没有人理会她了。只有她的家里人知道,她没有疯,她还是那个想干啥就干啥的她。反正家里兄弟很多,就这一个姑娘,也不指望她什么,范奶奶就这样在娘家一直住着。前年夏天,她大哥死了,就是今天赶着猪来的那个侄子的爸爸。

大哥死了不久,范奶奶和她侄子说,她得往前走一步了。侄子是范奶奶给带大的,跟她比跟自己的妈还亲。侄子舍不得,可范奶奶非要如此不可。她要做的事,谁也拦不住的。 范奶奶说,有哥哥在,这是自己的家,她是姑奶奶,现在哥哥没了,她是住在侄子家,没有这个道理。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找个城里的。

                                                        《三》

一来二去的,人托人介绍了几个,最后她选中的二选的爷爷,就在咱们开始说的 那天结婚了。 就这样二选有了奶奶,虽然“奶奶不是他的亲奶奶”,下手打的时候还真疼,但是二选眼见着长高了,小嘴巴儿上明显丰满起来;范老头也比过去利索了,出来进去的时候不是满身褶子,油渍麻花的了。

老天爷偏偏不喜欢平静,事情也会凑巧,备战,备荒为人民,挖防空洞的时候塌方,就把二大爷和二选的爷爷给砸在里头了,二大爷当时就完了,范老头救出来的时候还有口气,可是也没活过来。

爷爷死了,就剩下二选和范奶奶。范老头工作的单位来找范奶奶,问她怎么打算的。自打二选的爷爷死了,她还没有哭过,倒不是心狠,是一时懵了,不知道哭了。她这几天躺在炕上,想到死去的土匪头头,想到二选的爷爷,想到自己的侄子,还想到二选,想了一遍又一遍,把脑袋想的嗡嗡响,太阳穴生疼,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此时,看见有人来,放开嗓子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的,把几个来人和二选都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任凭她哭,谁也不敢先说话。

哭着哭着,她猛地从炕上跳起来,冲着几个来人又打又骂,让他们还她的老伴,还二选的爷爷!几个人赶紧说他们就是为这事来的,范老头的情况单位决定算工伤! 一听见这么说,范奶奶哭喊得更加厉害了。她骂他们不是人,为什么二大爷算烈士而范老头只算工伤?明摆着是欺负她们孤儿寡妇! 还骂他们伤天害理,早晚报应,报应的结果是将来生了孩子没有。。。。。。别说,这骂得也是有道理, 几个人觉得理亏,不敢还嘴,灰溜溜地走了。过了几天,他们又来了,说范老头也按烈士处理。

那个时候,烈士家属是有待遇的,尽管那些待遇在今天看来实在不值得提,但是在那个时候,每月补助五块钱,每年多给一吨煤末,上学免去每学期两块五的学杂费,算下来是非常可观的。这一点,别看范奶奶从山里的林区来,她可是清清楚楚地和人打听明白了。

范奶奶的侄子来了,要接姑姑回家,她不肯,说是不能丢下个孩子不管!侄子说把 二选也带上走,结果范老头单位的领导说,烈士的待遇不能跟着走。范奶奶咬着牙说,那我们就在这不走,看能不能把我们娘们饿死!其实,范奶奶的心里头不是没有盘算过回山里去,这里没了范老头,她留下来做什么呢?可是,回去,人们会嘲笑她,说她不到两年就克死了后老伴;她也不想看嫂子的脸,每天甩着闲话,说当初是谁一定要走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扔下二选,觉得那样有点缺德。

 狠话说过,人留下来了,可日子过起来并不容易。范奶奶经快六十了。那个时候的人老得早,过了五十岁就是老头老太太了。二选才八九岁,什么也不知道,是个孩子。也不知道范奶奶当时和谁较劲,反正她逢人就说,我们娘们非得好好地,看看到底能不能饿死。

就这样范奶奶和二选这对非亲非故的奶奶和孙子过了下去。人们时常还听见二选因为挨打的哭嚎,但是二选也穿上了新鞋。范老头的衣服被范奶奶改了改,二选就有了半新不旧的衣服。第二年春天,范奶奶又在房子窗根底下种了茄子,黄瓜和西葫芦。这下可好,整个夏天二选家天天吃这几样菜,他问奶奶能不能买点豆角吃,还说他想吃土豆,结果又被奶奶打了一巴掌。二选的同学都说,二选的脸都快成茄子色了,脑袋也越长越像西葫芦了。

快立秋的时候,蚂蚱,蝈蝈和蛐蛐在高草里跳来跳去,惹得孩子们跟着追出去好远。他们一路追着蝈蝈,一路就跑到大墙那面去了。趁着菜农们不注意,在人家菜地里摘下大辣椒或者西红柿,大黄瓜,一边跑,一边咬,咬到一半看到了蛐蛐,蜻蜓,就把剩下的一半丢掉,去逮他们的猎物。为了这个,这边城里的孩子常和那边菜农的孩子打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菜农的孩子菜吃得多,不缺乏维生素,各个长得健壮,而这边城里的孩子,多是骨瘦如柴的,所以每次都被人家败。而最令孩子们不平的是,他们在外面打败了,回家还得再挨一顿打。其实他们不知道,那些打胜的孩子们回家也挨了打,同样的理由:在外面打架了。那时候的人都还淳朴,无论城里还是乡下,教育孩子有一个共同的准则 – 不许在外面和人打架,不问原因,不问对错。

跑着跑着,孩子们都得了腮腺炎,个个脸上抹了黄色的药膏,腮帮子肿成小馒头,但是还在街上跑来跑去地玩,再跑几天就好了。二选也抹了药膏,可是不管用,发高烧,不吃不喝,躺在炕上说起胡话来了。他一会喊疼,一会喊爷爷,范奶奶看着他,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女儿,不知怎么地心里揪着难受,忽然很害怕这个孩子死了。她搂着二选,念念叨叨地哭了起来。说二选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奶奶就没有家了,你快点好了, 好了奶奶给你做土豆炖豆角,给你买猪头肉吃! 甚至诅咒发誓说,好孩子,你快好了吧,奶奶再不打你了!

范奶奶求人到南商店买了两个西瓜,她抱着二选一会喂水,一会喂西瓜;一会摸摸头,一会摸摸腮帮子。二选病了几天,范奶奶头不梳脸不洗地抱了他几天。夜里下起大雨,雷声轰隆隆地滚过来,落在窗台上,闪电在炕上划来划去,二选退烧了。范奶奶哭了,说是以为这个小没良心的也要撇了她去呢!二选半睡半醒地问是不是买了猪头肉了,还问是不是以后再不打他了。范奶奶又是哭了一阵子,二选问她为啥哭,伸出手来摸范奶奶又黑又圆的大脸,说奶奶不要哭。。。。。。

 

《四》

二选和所有的孩子们一起,春风雨水、严寒瑞雪都催着他们长高。二选上技校了,二选在技校的表现还不错,毕业到厂里当钳工了,而且不久就要结婚了。

二选结婚办的别提多热闹,还是范奶奶的那个侄子给送了一口猪,还是在那次宰猪的地方范奶奶的侄子宰的猪,从山里娘家来了很多人,帮着操办了四桌子杀猪菜,就这样,二选风风光光地取了媳妇。

结婚后没几天,二选家又热闹了,听见范奶奶在那指桑骂槐地数叨孙媳妇,孙媳妇也针尖对麦芒地骂天骂地。两个女人的对立是拐着弯来的,表面上还是奶奶长、媳妇短留着面子,对二选可不是,她们随时骂他,挤兑他。可怜的二选,出出进进耷拉着脑袋,奶奶说他是熊包,媳妇骂他是软蛋,他也不生气,也不回嘴,只是眼见着人瘦了下来。两个女人背着另一个都说心疼二选,可是到了一块,照样是骂骂咧咧地让他没有办法招架。

二选索性下班后在厂里和别人打扑克,很晚才回家,到家照样挨骂。就在这个时候,二选的媳妇怀孕了。一听见这个消息,范奶奶好像被人打了镇静剂一样,忽然连说话的声音都小了。她天天问孙媳妇想吃点啥,也不和孙媳妇攀着干活了,也不骂人了,每天看着孙媳妇的肚子,眉开眼笑地。二选和媳妇都觉得奇怪,不过既然能一家人安静过日子,谁还管它为什么。

孩子生了,是个女孩!那天二选不在家,他媳妇生的时候是范奶奶帮着喊的护士,她还一直拉着孙媳妇的手,给她揉着肚子,所以孩子一生下来,是范奶奶先抱起来的。女孩圆脸,细长的眼睛,头发特别多,范奶奶给她取名叫范淑圆。

孩子生了,范奶奶天天抱着,哄着,跟抱着聚宝盆似的。日子平静得没有故事,二选他们上班,范奶奶在家做饭看孩子。偶尔,范奶奶还会发几回泼,那主要是跟邻居们,因为她觉得邻居的孩子欺负他们家淑圆! 范奶奶就跑到那家门口去破口大骂,甚至冲进人家里,要人家当着她的面把他们的孩子打一顿。人家看她年纪大,就给她个面子,做样子打几下;遇上不给她面子的,她就在人家闹下去,直到二选或者二选的媳妇来把她拉回家。到了家,她还不依不饶地骂人家的八倍祖宗。

            淑圆上学后,有一次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被人挠破了手。范奶奶就跑到学校去骂那个孩子,还捎带着骂了老师。因为这个,淑圆六一的时候没有戴上红领巾。孩子回家的时候,哭得小脸通红,说都怪太奶奶和人打架!

            打那以后,范奶奶不再骂人了,有的时候看得出来她恨不能撒泼地骂一阵子,但是都忍了回去。范奶奶老了,八十多岁了,慢慢地也不爱说话了,不久就病倒了。她跟二选说让他的侄子来一趟。

侄子来了,坐在姑姑跟前,她又叫过二选,从贴身的小袄里面摸出两个极细的金丝手镯,一个给了二选,一个给了侄子。她拉着这两个孩子的手,闭上了眼睛。

            范奶奶死了,二选和她侄子给她办的后世,也是风风光光的,她走的时候,穿了大红花的衣服,是她自己早就备好的,范奶奶说她不怕死。猪还是她侄子杀的,火化的时候还带去了一碗猪血!

            对了,差点忘了说,范奶奶本姓崔,叫崔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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