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河
“清河深,还是沙河深?”这是乾隆爷一直没法回答的问题。
我的回答倒是干脆:“沙河深!”
因为我在沙河扎过猛子。
我停下单车,站在桥上看着宽阔的河水,在想着当年的军机大臣和珅,是不是也到过这里。
这是南沙河上庄村附近的桥。上庄的河道有坝。坝上便是狭长的,沿河道延伸的上庄水库。这座桥,便位于水库之上。
库水很静。一只鸬鹚在水中的浮筒上晒着翅膀。水岸芦苇蒲草密生。近岸的浅水,碧绿的荇菜铺在水面。
我上次来到此处,还是在2019年的冬天。
沙河分南北两河,汇合后便是京北主要的河流温榆河。温榆河流向京东,并在通州与京杭大运河衔接。
南北沙河汇合前,在两河之间,便是以河命名的沙河镇。沙河镇历史悠久,也曾是重要的交通驿站。
南北沙河流域有别。北沙河流域地主要位于昌平县。一路延向西北,收集来自南口“关沟”(八达岭/居庸关所在的山谷)以西远至高崖口的山水。而南沙河一路向西,引流范围仅限妙峰山东麓的凤凰岭一带。
很奇特的是,北沙河尽管流域很广,但水量却远不如南沙河充裕。南沙河河道深且宽广,而北沙河仅仅是苇草丛生的浅河滩。
南沙河上游属于海淀区的聂各庄和苏家坨乡。聂各庄乡位于凤凰岭之下的坡地。苏家坨乡地处平原,曾是京西北的鱼米之乡。大约三十年前,当权者为所谓经济利益,在上庄水库南岸建了一座餐饮度假的行宫“稻香湖”。
我对这些行宫毫无兴趣。土地被地头蛇把持着,自然可以为所欲为。只是行宫一建,稻香无存。这点有点像盒装袋装的稻香村,已经跟稻香没丁点关系了。
上图摄于2019年2月
因为北京地区缺水,南北沙河在上游流域,几乎是季节河。
西山和军都山山麓富含砂石。一遇大雨,山水便沿旱沟坡地而下汇入河道。因河水浑浊多沙,或许便是得名沙河的原因吧。如无大雨,自山坡山谷而下的溪水很快潜入地下。好在这些地下水会在低洼地带渗出成泉。流量尽管不多,却是南北沙河的重要水源。
我小时常跟父亲到老牛湾一带的南沙河打渔。那时的河道迂曲蜿蜒,两岸有很多老柳。河岸的沼泽,便常常有泉。
如今南北沙河的河道均已拓宽。原始的天然河道已经永远消失了。
上图摄于2019年2月
两河之间的沙河镇隶属昌平州(后改为昌平县,现为昌平区),地理位置介于皇城与明十三陵之间。明帝王谒陵祭祖,一日无法赶到陵区,于是永乐年间便在沙河镇东侧建有“巩华城”,供帝王半路打歇。
巩华城早已被破坏。目前仅存一座城门(展思门)遗迹。当地人称之为“北门”。北门曾是物资仓库。在上世纪可以打猎的时代,凭公安的介绍信,猎人可以在此购买黑火药。当时储存火药的大缸,就放在城门洞。
沙河镇之北,便是著名的朝宗桥(当地人称之为“北大桥”)。该桥横跨北沙河,是明王谒陵朝宗的必经之路,至今仍是连接南北的交通要道。
朝宗桥(北大桥)。图片选自网络,感谢!
南北沙河流域都曾是京北重要产粮区。北沙河上游流域延进山里。那里的西峰山乡出产大枣。
西峰山枣味甘美,据说与高崖口乡瓦窑村盛产的俊小伙齐名。有昌平谚语为证:“西峰山的枣,瓦窑的小”。小,京北土话,小伙子的意思。
另一个出自沙河流域的,是流传北方的民间歇后语:四家庄盖酱缸——两耽误。典故低俗,不便解说。
展思门(北门)遗迹,及部分修复后的鸟瞰。图片选自网络,感谢!
上个世纪70年代,沙河流域的生态仍然很好。河里有各种鱼虾。河岸湿地各种生物繁衍。每年的春秋,到处都可以看到迁徙的鸟雀。特别是秋季稻子成熟时节,当地人称为“稻雀儿”的黄胸鹀铺天盖地。在80年代,黄胸鹀的数量曾有数亿之多。但仅仅20年之后,这种在南方被称为“禾花雀”的小鸟,已经被人吃成极危物种,近乎灭绝了。
7-80年代也总会看到大群寒鸦迁徙。当时的寒鸦数量惊人,每群往往都有数万只,黑压压延至天际,鸣叫着从头顶飞过。
但不出几年,我发现寒鸦数量骤减。那时青春年少,也不懂得去分析原因。
图片选自网络,感谢!
一年春夏之交,我和父亲去南沙河打渔。父亲下网,我拎着弹弓在河边溜达。我吃惊地发现,在沙河河岸,密密麻麻,到处都是死去的寒鸦。
很显然,这些鸟儿是被毒死的。为减少虫害,农民播种时用剧毒的农药拌种。大群的鸟儿落地寻食,进食有毒的谷粒后到河边饮水,很快毒发身亡。
那天跟父亲唠叨这些死鸟的事,父亲也无可奈何。
自此之后,北京的天空,再无壮观的寒鸦迁徙。
因为从小跟父亲打鱼摸虾,最后我也成了打渔好手。
我至今怀念那些在沙河打渔的日子。高云远山,禾田苇岸。池鹭飞舞的水畔,黑黎鸡(黑卷尾,一种雀形目卷尾科的黑色叉尾夏侯鸟)在柳树上鸣叫。那时的一切,与我的都是无忧和快乐。
上图摄于2019年2月
记忆,很多时候是带有味道的。那时的沙河两岸,除了芦苇蒲草,还生有茂密的水菖蒲。这种菖蒲开花不显,却有浓郁的香气,也是一种除湿健胃,化痰醒脑的草药。打鱼摸虾往往穿行在菖蒲丛中,于是身边除了河腥,便是这草香了。
十几年前回家时,我特意从沙河河岸,挖了一段水菖蒲的根茎带回英国。如今这水菖蒲早已在鸽溪安家,并蔓延开来。
每次收拾鸽溪的水岸,我都会有一种特别的感觉。对于我,看翠鸟飞过湖面,看鱼儿弄出水花,看蜻蜓在水畔点水,看蛙儿跃进水中,伴水的一切都是一份向往和寄托。
那时,围身在这带有水腥的独特香气,便仿佛回家了。
感谢!
你这个系列写得非常非常好!不只是北京缺水,中国缺水很严重!以前直飞到上海或者北京转机基本上都是晚上,很少看地面。这次来回转机都是白天,从深圳飞重庆,再从重庆飞上海。都是靠窗位置,一路睁大眼睛想看看地面的水系,居然看不到什么。小时候以为很大很宽的嘉陵江长江,看起来也很小的江河。跟在美加飞行往下看到的水系差别太大了。
您先别哭,忍着,等下次自己到了上庄水库,再。。。之前通知一下水库管理处,准备好泄洪。
承蒙抬举,我当年是个小学徒工,当年住工棚跑工地,跑腿的干活。
您工作去的地方都不错。特别是那个斋堂水库,西山中的山水明珠,永定河最好的风景区。
我当年插队后,招工到了北京市水利部门,总部在密云水库,为了修补漏水的地段,跟着土方队的师傅,去过沙河,怀柔水库(现雁栖湖),还修过斋堂水库,住在冬天冰冻的工棚里。
北京的水资源,与五十年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