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鸡、野兔与野鸭
我听到熟悉的叫声。我仰望天空,看到了在很高的地方,出现熟悉的身影。
我的第一个念头——麦鸡爹回来了!
我久久看着这只凤头麦鸡,看着它在云霄盘旋,不停地鸣叫,仿佛呼唤着一年前失踪的伴侣。
我看着在这只孤独的麦鸡,想象着它往返千万里的艰难。
麦鸡渐渐减少了鸣叫,然后无声地下降,准确落在了去年筑巢的地方,默默地站着。
我也呆呆地望着,心生感动。
时节轮回,风云从天,一切都是自然的安排。
风在阵阵吹着,天上的云也在匆匆而过。我继续在院落干活,希望这只麦鸡能找到新的伴侣,去到别处安家。院外的荒坡,根本不是麦鸡理想的家园。
第二天,麦鸡爹的活动明显减少,只是偶尔飞起,在空中清冷地叫上几声,便回落地上,静静地觅食。
第三天,院外的荒地和天空,消失了麦鸡的身影。
麦鸡爹走了,离开了这片伤心的地方。
春在继续,花园水塘边的水金盏全开花了。鲜黄的花朵呼应着院落盛放的水仙。这些花与我一样,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而我,破衣脏衫,没有它们的光彩。
每年的此时,院落的色彩总被水金盏和水仙花左右着。很多休眠的花卉破土而出,在悄悄地生长。
快到清明了,故乡的柳树已经绿染。但此时的鸽溪,晨霜时结,冬冷仍在徘徊。
我看着满院出现的春芽,希望在浮现。我仿佛看到了夏日的色彩。但希望仅仅存在了几天。这些带来希望的新芽,便大多消失了。
院落的花卉,再次被野兔毁坏。
一年多我没有在鸽溪控制野兔了。
来自厉害国的,死亡率高达75-100%的野兔出血性瘟疫,已经让野兔数量变得很少。我早已舍不得再向鸽溪所剩无几的野兔扣动扳机。
两周前和Stuart一起出去打猎,寒风中我隐蔽在山坡许久,终于看到一只野兔跑出树丛,跳进五六十米外的草甸。
高精度0.17HMR步枪的弹夹里压着五发子弹,但我没有推弹入膛,只是在瞄准镜里看着野兔安静地吃草。
我和Stuart空手而回。
Stuart喜欢和我一起打猎,原因之一,就是他知道我会理性对待自然中的狩猎动物。
我找来一些废旧的铁丝网护住部分花卉,但终不是办法。几天前的午夜之后,我拿着手电走上阁楼,打算看看院落有多少野兔。
不看则已,一看惊诧。院落到处“星光”点点——野兔眼睛的反光!
十来只野兔在草坪蹦蹦跳跳。
我把0.22步枪拿了出来,旋上消音器,回到阁楼,一手持手电,一手据枪,从窗口发射了四发亚音速空尖弹。
听不到枪声的夜是寂静的。我让丝黛拉把野兔一一找回来。
我看着地上温暖柔软的野兔,又在后悔!
第二天,我找来更多的铁丝网,希望能把个更多的花卉护住。
院落的一边,几只野兔仍在蹦跳吃草,不理会我的存在。
我做着活儿,在想着鸽溪的生灵。因为自己的私欲,本属于自然的世界其实被我侵扰了。这里本是野兔的天下,是我侵犯了它们的领地,我竟然还怪罪这些生灵。
这片本该属于自然的世界,被我改造着,自以为美。我不知这些生灵是否喜欢,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我种下的花卉,大概味道甘美。
麦鸡爹离开不久,一对野鸭飞来,在鸽溪逛了几天后,似乎决定不走了。
每年都有野鸭飞来,但今年的这一对不大怕人,每次看到我给鱼儿撒狗粮便会跑来,然后吃得欢天喜地。
此时正是野鸭产蛋孵卵季节,但每年总有一些懒惰的雌鸭不去养育。很奇怪世界。
几天来,每到晨晚,我总会看到一只雌鸭飞来,在水塘觅食。这只鸭子独来独往,来去匆匆,一定正在附近孵卵。
丝黛拉对野鸭早已习以为常。她知道我不会让她追逐野鸭,便根本不去打扰。野鸭怕狗,但逐渐习惯了丝黛拉存在。可是邻居Jason 家的Max总喜欢跑来玩儿,每次看到野鸭野兔便会狂追猛赶,很难控制。
一旦院落出现两只狗,野鸭便很紧张。于是常听到它们商量几句后,一飞了之。
一对加拿大雁低低飞过,伴着鸣叫。
我仰头望着,看着它们的身影消失在山坡。或许这就是幸福吧,我在想。
风景依旧,在渐渐展示着时节的色彩,但世界正在演绎着悲剧。因为这场悲剧,整个国家都停顿了。
几天来,沉云再次压在河谷。没有阳光的日子,也没有了温暖。每天我都在鸽溪,默默做着院落的事,不再说话。
除伦敦之外,谢菲尔德是第二大沦陷地区。位于谢菲尔德郊区的巴恩斯利,也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苦难。
巴恩斯利镇子不大,很多人染疫病重,一些人在死去。在瘟疫面前,大家都知道自己在排着队,却不知自己所排的队,会通向何处。
Stuart还是像往常一样,时常会在早晨走来鸽溪,聊会儿天,放松一下。
每次来,我都会给他冲一杯咖啡,也给自己做一杯奶茶,然后两人坐在露台的石桌闲聊。渔猎的话题是永远聊不尽的,也漫无边际,有时竟会聊到155mm火炮和防步兵的定向地雷。男人的话题。
我说话逗趣。这家伙常常乐得前仰后合,咖啡顺嘴流一身。
“Thank you very much for the coffee. It’s always great chatting here. Starter of the day. Lots of rubbish. I really like it.(谢谢你的咖啡!在这儿聊天真是好。一天的好开始。尽胡诌些没正经的,真是开心!)”临走时,他总会这样说。
“Rubbish is king. It’d be terrible if just talking seriously. Rubbish makes life much easier. (没正经的瞎聊才是王道。要是整天假正经,会让人讨厌。瞎扯让生活轻松多了。)”我说。
的确,世界上真正能让人轻松的事不很多,胡侃却是其中之一。其实,一个人的才识操略和本色,往往都是在不经意的聊天中展现的。
每个人都知道这一点,只是说出来的人不多。
鸽溪的生活是简单的,简单到只有一人一狗,和偶尔一位走来喝咖啡的朋友。
但鸽溪的生活也是丰富的,丰富到可以让我拥有所有属于河谷的生灵,去聆听这些生灵的教导。
麦鸡爹伤心地走了。他的视野里曾有太太和几个孩子,那是它生命里最珍贵的。它不会用美丽的歌喉去称颂这份珍贵,却用行为印证着自己的品格和价值。
当我看到麦鸡爹独自把孩子抚养大,飞越了千万里,再次孤零零站在去年营巢的地点时,我看到了何谓责任,何谓真情,何谓守望,何谓坚毅。那时的我,在真切体会着心底涌出的感动。
鸽溪的野兔是顽强的。因为天敌,因为瘟疫,因为枪弹,无数的同伴倒下了,但幸存者仍会让生命代代相传,让我烦扰的同时,也让我感受着能有这些生灵陪伴的欢乐。
野鸭经历了猎季,对人仍旧信任。因为这份信任,我是不会在鸽溪猎鸭的。那只孤独的雌鸭无疑在孵卵。我希望在未来的一天,她会带着自己的宝宝,出现在鸽溪的水塘。
我想,所有这一切,一定都是自然的安排,也是一份归来。
那是生命的重生,对你我都一样。
视频:Rinascero, Rinaserai (我将重生,你也一样), Roby Facchinetti
感谢!
音乐:I ascension seleste, Michel Pepe
感谢!
麦鸡一直没影儿。偶有一两声麦鸡叫,还是乌鸫模仿的。
兔子嘛,跟丝黛拉一起吃了两只,还有两只在冰箱里。野味太多了,吃不过来。前几天猎友又送给我一手推车野鸽。我收拾好也冻起来了。你要是住附近,就都给你送去。
麦鸡会回来的,等着瞧。打了那么多野兔咋处理?
麦鸡爹走后就没见其它的麦鸡停留。昨天上午我忽然听到有麦鸡叫,抬头看到一只麦鸡在院外的荒地上空上下飞舞,不愿离去。但跟随的另一只麦鸡却没有犹豫,直飞而去。这只盘旋飞舞的麦鸡看到同伴飞远,于是也跟着走了。或许,麦鸡爹有对象了?
打兔子实在是迫不得已。昨天早晨我数了数鸽溪周边的野兔,至少有15-6只了。如果不控制,一个月之后,数量会至少多一倍。
院子里的花卉都快啃光了。只有少数野兔不吃的花卉还在。不仅如此,野兔在新开的草坪上到处挖坑,每天我都得去回填这些土坑。郁闷!
随天命吧。争取在未来的几个月后,彼此都还能在博客上看到对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