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鸽溪山庄—74—淡淡的深情

(2018-02-28 05:33:45) 下一个

淡淡的深情 

正月初一,不是年。

当我把一车车石块倒在树下时,光线已经有些暗了。

河谷的冬日没有多少色彩,除了草地之绿,视野间一片清素。云很低,不时有些散散的细雨。

又是一年了,我在想。一年短暂,但也会发生很多事。很多事与己无甚相关,但与往年一样,一些事却属于自己,化成了记忆。

我从未对自己的生活有认真的要求,也自然不会对身边的事过于留意。但走过的世界却总是有痕迹的。当茫茫的思绪幽幽而在,当淡淡的心念漫漫绫绕,故山故水故人故事,都会不时在眼前浮现。一些忘神,一段沉默,一份迷茫,一些怀念。

记忆有时真是个难以对付的对手。一些事总会在远望时出现,把自己拉回从前。我看着沉沉的云,漫无边际地想着什么。很多事就是这样,飘忽无定间,似乎又伸手可及,在眼前漂浮着。

音容犹在,却是虚无。我只能这样想。我知道,如果记忆里的身影总会淡淡地存在,不随岁月而去,便定是一份深情了。

为谁在做花园?我总会这样想。

仅仅为自己?或许吧。但更似乎是为一个似有似无的影子。我无法具体明示,却又能感知存在。长裙,长发,起落翩然,举手投足都是飘逸。

我想,这仅仅是个影子,也只能是个影子。我知道,如水似幻,思聪念逸,飘逸的人轻云淡雾,是很难把握的。

我试图把思绪转到现实,不愿让自己被这些虚幻左右。但与任何人一样,生活中总有一些时刻是属于幻想的。我想,如果人们脑际的虚幻总在某些时刻出现,便一定是有根的。

向往,是世界前行的动力,属于每一个人,不在乎怎样去端详。如果人们只满足于现实,世界便不再会色彩纷扬。但生活是被现实左右的。人们看到了距离,于是便看到了幻想。

我看着眼前的石块,把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幻象再次涂去。在我面前,这些石块都是真实的。我会在未来,把它们化作院落中的另一种存在。但是现在,那份存在也仅仅是向往。

这些石块大部来自鸽溪的角落,但一部分来自50多公里外,离伊甸不远的Otley镇。那是同事Wendy家。她家的花园曾有个小假山,但两口子请人把花园更新,去掉了这个假山。这些石块购来昂贵,扔掉可惜,于是Wendy便问我,如果需要,就尽可能运到鸽溪。

石块在橡树下堆积着。一些拆下的铁丝网也暂存在这里,树下很乱。花园的未来会有一些土建,这些石块和可以防兔的铁丝网,终会物尽其用。

其实,一些废旧的铁丝网已经排上了用场。邻居Jason把观景露台扩建,我便在扩建的围栏上,固定一层结实的喷塑铁网,以便让未来的攀援植物将围栏遮盖。绣球藤(一种铁线莲,Clematis Montana),五叶地锦(Virginia Creeper),忍冬,紫藤,攀援玫瑰,常青藤等等,都是可选的攀援花卉,我需要做的,只是去挑选和搭配色彩。

很多事都很奇怪。一件物品用了三年是旧货,用了30年,是垃圾,留存或用了300年,便成了古董。如是,鸽溪院落可以算是个垃圾旧货的收集场,但也到处都是“古董”。这里的每一块石头,大概都与山同在,有着千百万年的历史。

在人们面前,这些天然的“古董”无法视之珍贵,但对于我,却能用双手把这些石块与花园的未来连接起来。岩石是做花园的终极材料,来自自然,展现自然,融合自然,回归自然。

冬日的院落没有多少色彩,草坪之绿便仿佛成了主题。我或许可以说,四季皆绿大概是英伦的象征。我第一次来英国时,是在初冬的11月下旬。在傍晚时分,飞机低低飞过伦敦。云隙间,我看到了蜿蜒的泰晤士河和片片绿色的大地。从干枯裸露一片冬像的京城恍间看到大片的绿色,反差如同梦幻。

如今,我站在这片土地,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绿色。

对绿色的向往,让我在院落种下常青树。这些树都没有长大,但已经有了绿色的希望。我可以想象十年后的院落,或许也能想象鸽溪百年后的模样,如果后人也会如我一样善待这些树木。有时,我真希望能有个一如我心的儿子,会用自己的双手,把我种下的绿色延续下去。

把院落化作一份山水,并沿传下去,其实都是把心中的乡土用希望去寄托。每次回家,我都会走进山里,去亲近那些熟悉的山水。那时,我总会想,如果自己在此也能拥有一片土地,我大概也会把这片土地化作心怡的花园。贪心是可以无限大的。我也曾想,如果给我一个国度,我大概可以让这个国度,成为这个星球上最美丽的地方。但如今,在那片本该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却有太多的事遗憾着。

心到此处,唯有沉默。我知道,如果一个远去的人对故土的惜惋也淡淡存在着,便也一定是有一份深情了。

初七。院落出现了今年第一朵水仙花。

气温很低,这朵水仙在寒风中摇曳着。东北风把俄罗斯的寒冷带到了这里,水塘上一层薄薄的冰。

身边的报春花(樱草)和番红花多起来,雪滴草在盛放。清冷的花园出现了点点色彩。这些樱草的祖先来自远乡,世代之后,已经不知道乡思了。

人非草木,但又如同草木,只不过会刻意一些烙印罢了。

阳光再次洒下来,冷冷地照在大地。气温没有春意,但画眉、知更鸟和林鸽的鸣声已经幽在河谷。我想着遥远的阳光。每年的此时,京城的阳光都有着懒懒的温暖。但北风会来,也带来北方的寒冷。

这些寒冷来自西伯利亚的冻原。那是流放地,也是让人思乡的地方。我不知道那些流放者的背景,但能体会他们的感受,因为自己,似乎也在过着流放者的生活。

人为什么会有情感?我再次提起这个问题,却依旧无法回答。那些走在自己情感中的人,那些寄托情感的山水,那些会唤起情感的旧物或音韵,都会在无意间让人恍惚。友人早年手写的信,寄来的图片,曾经的票据,甚至一些带着字迹的包装袋,我至今都在保留着。

有时,我会站在摆放石块的木架前,注目良久。这些都是我从远方带来的石块。我记下了收集它们的日期,来自哪座山。我至今能够清晰地记起,自己是在那些山坡山谷的哪个地点,是怎样弯腰拾起石块的。

往事历历在目。但时间让往事远去。

如同色彩一样,生命中能够记忆的事很多,但最能持久的,都是那些心中淡淡的存在。

空谷斜阳,清风寂院。冬日的河谷是平静的。我无法把随意在风中的感受记录下来,所能做的,只能在寂静的夜晚,用文字把这些思绪延续着。

我不知道,我记住了遥远的山水,但在那片山水之中,有多少人会记住我?

感谢!

音乐:Somewhere in Time, John Te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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