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维伦似乎没有听到他的问话,或者说只是假装没有听到,他举起手里的东西翻过来掉过去仔细观察,吴总向前倾着身子问:
“有什么问题?”
强维伦用手揉着内眼角,最后仿佛是下了决心一般抬起头:
“琳琳这孩子太善良了,接下来我怕她会有危险。”
“哦,怎么讲?”吴总似乎不以为意地靠向椅背,的确这些年有强维伦在身边,很多事未雨绸缪,让自己在和对手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可有时候他也是过于紧张,尤其在琳琳的事情上,他就像完全变了个人,男人啊,终究还是男人,过去的强硬不过是没有遇到对的那一个。想到这儿,吴总的脸上竟露出一丝笑意:
“你还怀疑我保护不了琳琳?”
强维伦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这异丙酚又名丙泊酚,是一种超短效的静脉注射全身麻醉药,它有两个临界剂量,通常使用者只会注意不超过导致死亡的剂量,可琳琳精确计算了既能快速奏效,又不会导致依赖的剂量,换句话说,琳琳考虑到不让被注射人产生依赖。”
强维伦仔细斟酌着每一句话:
“吴总, 或许这话不该我说,毕竟这牵涉您的家事,可是今天琳琳的出现已经引起太太的关注,加上李董……,和姜启辉似乎对琳琳开始有动作,我怕日后……。”
不知是碍于当事人的身份,还是不忍想象日后的可能,强维伦硬是压下了后面想说的话。
强维伦的话让吴总稍感舒服,原本的那点点醋意转瞬即逝,
“那就阻止她再查下去。”
“怎么阻止?这孩子太倔强了。”强维伦苦笑着摇摇头。
两个人都陷入沉默,就在这时外面一阵骚乱,强维伦冲着外面喊道:
“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少顷,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快步奔进来,那是盘头、画着淡妆的女管家李小姐:
“吴总,强哥,刚才是冷梦公子发病了,这会儿他朋友送他去医院了,您二位别着急,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来报告的。”
“要不要紧,太太呢,太太跟去了吗?”吴总额上冒出冷汗。
“啊?怎么回事?”强维伦觉得这病来的蹊跷。
“浑身都是红疹,太太想去,可公子不让,只让朋友陪伴。”李小姐话音刚落,边上的两个人都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对视了一眼。
“好,你先忙去吧。”
听了强哥这话,李小姐偷着扫了扫旁边低头按压着太阳穴的吴总,末了在心里轻叹一声,拢拢鬓发昂首挺胸地出去了。
“我看先让琳琳离开电视台修养一段吧。”
“好!”强哥看着眼前这个自己陪伴了多年,统管大局却统管不了自家的男人,第一次有了爱莫能助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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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切诺基快速驶出了景区的大门,转弯上了乡村小路,穿过一片刚刚乍出的星星点点的绿色麦苗,又穿过一个村庄,停在不太宽的乡村公路边,
“兄弟,谢了!后会有期。”战雨从驾驶座上伸出右手搂了搂冷梦的肩膀。
冷梦一跳细眉,“哈哈,谢什么?你以为我做这一切只是为你吗?”
战雨:“……”
冷梦回身冲着后座的梅雨琳:“还记得我们当年第一次见面吗?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你忘了,我可没忘。”说完这话不等梅雨琳反应,开门潇洒地跳下车,冲里面的人挥挥手,
“哎,你没事吧?确定不用送?”战雨不放心地探过身子。
“放心,巧克力是我的禁忌,不过还要不了我的命。我的车马上就到。”
冷梦白色的大衣在冬日灰突突的世界里显得那么突兀,可也带给人一抹温暖。
战雨不再多言,一脚油门,车后荡起一股烟尘,开出很远,他还看到后视镜里那个小小的白点。
许久,战雨轻声问到:“他没事吧?”
梅雨琳回头看看后座好像睡着的青年,
“没事,我看过了,那医生简单的处理足够让他撑到医院。”悦耳的声音略显沙哑, 可能是一夜未眠吧。在战雨听来还是一样动听和别有韵味。他从后视镜看看身后,除了梅雨琳,武龙他们几个都已经在后面睡着了,
“你睡会儿吧,女人可不能熬夜。”战雨看到梅雨琳摇摇头,两眼注视着前方,一副沉思的模样。
“要不你换到前面来陪我说说话?”
汽车“吱”的一声停在路边,车上的几个人竟然没有醒,再开起来的时候战雨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虽然已经是正月十六,大中城市也都禁止燃放鞭炮,可沿途经过的都是乡镇,鞭炮声反倒比过年还热闹,人们好像要赶在这春节的尾巴把整年的鞭炮放尽,战雨看到路边一家小杂货店前有个半大男孩带着一个小女孩在放鞭炮,他的记忆仿佛一下被拉回到20年前的那个春节:自己穿着崭新的棉袄棉裤,兜里装满了摔炮(一摔就响的小炮,爸爸不让他点火,所以总是给他买很多),带着同样一身新装的囡囡,她的兜里装满了那种满天星烟花,白天两人就摔炮,晚上点起烟花,抡圆了胳膊转圈,飞舞的烟花像摩天轮般旋转,囡囡有时会在旁边拍手跳啊、笑啊,那银铃般的笑声多年后想起来还是那么真切,那么悦耳。
兴许是过年的原因,路上车辆很少,战雨又想起:就是那一次囡囡放烟花把新衣服烧了个洞,自己都揽了下来,妈妈拿着小棍儿板着脸在自己手上敲了几下,过后囡囡拉过自己的手,看着红红的掌心,一边鼓着小嘴吹,一边哭着问“疼吗?”
战雨记得自己像个英雄一样一昂头:“一点也不疼。” 囡囡那崇拜的眼神曾经让自己骄傲极了。
“胳膊还疼吗?”梅雨琳大概见战雨这么久没说话,怕他真的会犯困。
战雨笑了——为20年后囡囡还能坐在自己身边问同样的话。
“真好!”他由衷的感叹让梅雨琳一脸莫名其妙。紧接着他又急忙说:
“噢,不疼,一点也不疼。”战雨冲梅雨琳挥挥包着纱布的胳膊,“冷梦那特效跌打损伤药不错。”
战雨从后面勒住“光头”脖子后,“光头”下意识地抓住了战雨的胳膊,虽然紧接着战雨就挣脱了,可是却留下好大一块淤青,被冷梦细细地给他包扎好,而梅雨琳的脖子被光头勒出的痕迹因为她白皙的皮肤更是瘆人,不过现在已经被她用一块漂亮的丝巾遮盖的非常完美。
战雨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看看梅雨琳犹豫了一下,
“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梅雨琳看着他:“你是说我们这样轻松地救出林海翰?”她冲后面努努嘴。
战雨点点头。
“有什么不对,咱俩铁搭档出手,什么光头光腚都是败将。”刚睡醒的武龙趴在战雨的靠背上,还在遗憾凌晨那飞起一脚横扫光头的一战没有尽兴,“要不是怕他喊出来,非大战他几回合……。”
战雨往椅背上一靠,头顶了他脑门儿一下,笑着说:
“你就是好战分子,一说打就兴奋。”
武龙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好久没练,腿脚都生锈了。”
梅雨琳笑着说:“你俩是不是经常这样默契地合作?”
战雨笑盯着后视镜里的武龙没说话,
“是球场默契,这种战场的不多。”见武龙认真纠正的样子,战雨和梅雨琳都笑了。
“不过如果你和我有同样的感觉,这里藏着什么问题?冷梦说‘大院的防卫犹如一块铁板’,强哥不用说,可那个吴总……,”
武龙见他们又开始讨论这个无聊的话题,转回身又躺下了。
梅雨琳突然看向战雨,脸色变得异常惨白,战雨看着她紧抿的嘴唇,眼底一闪即逝的恐惧,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她和自己想的一样?
他不敢再想下去,脚下使劲一踩,切诺基像一匹脱缰的野马狂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