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will you still love me tomorrow
前面就是旅馆了,路口亮起红灯,A太太发着抖抓紧了男人,男人侧过脸来,女人扬起了头迎上去,男人的唇依旧柔软,略微带着烦躁,这是他们最后的一吻了,她细细品味着他唇齿间的苦涩,意醉神迷。那一刻她多想让时间定格,让他永远抱着自己吻着爱着,直到永远。
冷不丁地一个女人从街口的阴影中冲出来,发疯了一样地扑到他们的车前。借着车灯白色的灯光,A太太辨认出那女人正是第一次在剧院里见到过的东方舞女,那怨恨恶毒的眼神直勾勾地透过车窗刺过来,A太太一辈子都记得那绝望的来自地狱般的表情。
B先生转动方向盘,想调转车头,那舞女恶鬼一样地追上来,一边用包拍打车窗一边咒骂不止,B先生匆忙倒车,车倒退着滑下了路基,想山崖下坠去。女人在慌乱中抓住男人的手,车撞到了什么东西,耳边传来一声巨响,女人的后背感到一阵剧痛,就昏了过去。等女人醒来已经躺在医院里。
A先生从城里赶过来,跟医生协商后决定等女人伤势稳定后再接女人和孩子离开这里。躺在病床上的这段时间,女人听到了很多的议论,人们都说B喜欢到处风流,舞女是他的情人。他每个星期六都会选择一个下手的“目标”,他总是有两张自称是“免费”的戏票.....A太太一言不发地听着人们的闲言碎语,想起和B在一起的这段日子,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爱情,一直以为B是真心爱着自己的,但是如今看来B是个有备而来的老手,不过是逢场作戏,找一个路过的女人解闷而已。
女人躺在病床上感到恐慌又后怕,不知道要如何想A先生解释这场车祸。在回城的路上遇到了村长,村长请求A先生帮个忙送一副担架,被单下躺着一个人,丈夫和村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村长说村里人对他充满了议论和敌视,他呆不下去了,不得不被永远送走。
车子开出山村很久,在山路间盘桓,最后终于在一个偏僻陌生的小镇上停了下来,这是个难民聚集的地方,窄小的门廊,破烂不堪的墙壁。看见担架被抬进救难所,她心慌意乱有种强烈的不安,她下车一起跟了进去,乘着周围没有别人,A将被单掀开,担架上躺在的果然是B。
B看见她勉强抬起头来,脸庞憔悴而消瘦,他凌乱的头发,用无尽悲哀的眼神看着A,说,你不要听那些议论,你相信我,我是爱你的,我是真的爱你的。只是那眼神中孤独和忧伤如此真实,让A太太如五雷轰顶。
此时她再无怀疑,B先生是真的爱她的,而现在他已经在车祸中永远伤残,无依无靠被永远抛弃在一个无名小镇,而这一切都可能是因为她。A觉得这一切就好是盗梦空间中的梦境边缘,自己将逃离困境,而男人却被永远地抛弃在这里,向她悲伤的看过来。
有一瞬间A太太几乎想要去跟A先生坦白一切,永远留下来陪伴B,这时最小的那个孩子忽然跑了进来,他天真的站在担架边,带着无邪的笑容,看看B又看看A.....一只小手紧紧地抓住了女人的衣襟。惠忽然停了下来,眼角带着晶莹。
如果我要给这个故事一个名字,应该叫《被埋葬的爱》。惠轻轻的说。
可是到底B先生是不是真心的呢?她问。村里人都说他是个逢场作戏的老手,他怎么可能对才认识几天的A太太动真情呢?
说实话,A太太也说不清到底自己对B先生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们萍水相逢,但是却又好像相知依旧,B先生悲伤而绝望的眼神一直在梦境中凝望着她,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指责。好几次从梦中醒来,女人依旧能感到那个痛彻心扉的凝望,好像在控诉她任凭时间的粉尘落下,将她爱着的人一层又一层的活埋,在A太太心中,这是一场永远不能摆脱的噩梦.
真的就像一场噩梦呢。
是啊,其实我们每个人在感情上都有着不可描述的灰色地带,并不是承偌,婚约或是誓言能够束缚住的,说爱情是意识流的产物,太贴切不过。
那后来你....我是说,A太太又见到过B先生吗?她问。
没有,没有见到过。但是听说B先生后来结婚了,有三个可爱的孩子。
B先生还是结婚了,哈哈,说明他就是个渣男,他还说爱着A太太,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惠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笑了,海伦,你还是年青啊,人生这么长,怎么可能只爱一个人呢?那种骗人的童话你怎么能相信呢?如果让我说,我倒觉得爱情是三无产品,不确定生产日期,没有保质期,也没有售后服务,看清楚这一点,对感情就会洒脱很多,既然爱情注定是在流动和变化中存在的,不如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吧。
收到惠去世的消息,她已经出国2年了,早在她出国前一年惠就因为二次中风住院,临行前她特地去医院看望惠,自从第二次中风后,惠一直没有醒过来。惠一直是个美丽的女人,成为植物人后,因为每天输入营养液的缘故,反而比生病前显得生机勃勃,面容红润。
出国前她特意去看病榻上的惠,她一直有个疑问,搞不清楚病床上的惠为什么总是眼泪汪汪的。
她在哭吗?她问
大脑死亡的人是不会有情感流露的,只是生理的条件反射而已。惠的女儿说。
条件反射?为什么会有这种条件反射?
脑死亡了,你知道的,应该不会有什么感觉了。过去妈妈健康的时候,每个周末都会给远方的一个叫瑞的男人打电话,这是一个让她牵挂的人。每次打完电话,她都会心情愉快,有时候她自己坐在角落里写写画画,有得时候会微笑着望着窗外发呆,这个时候的妈妈一点儿也不像一个85岁的老人,更像一个怀春的少女;但如果哪次电话打不通,妈妈就会莫名其妙地焦虑,烦躁地坐在电话机前反反复复地拨打着同一个电话号码。后来妈妈醒不过来了,我帮她拨通了那个号码,我请那位先生跟妈妈说说话,没想到,妈妈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爱流泪了。惠的女儿难过地说。她其实就是个活死人。完全靠药物支撑,一旦停止用药,妈妈就真的走了....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惠,她不清楚在睡梦中的惠有没有真的听到来自远方的电话,但是那些眼泪是真实的,一个在睡梦中依旧流泪的女人,到底是洒脱的还是执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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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时候,她经过卡尔顿医生的诊所边的超市,恰好看见卡尔顿医生和太太从超市里出来,手挽着手,说着话。和她想象的一样,卡尔顿太太是位中等个头贤惠美丽的女人,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是一对非常般配的夫妻呢。她想起不久前卡尔顿医生的那通电话,感觉是一切都如此的遥远,遥远得就像一场梦。
也许是她自己牙痛得糊涂了,杜撰了那个诡异的电话,她苦笑着,摇下车窗,广播里传来了那首她最喜欢的歌《 will you love me tomorro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