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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叶新 |
沙叶新:我愛祖國,可以不愛這個國家
國家不同於祖國。國家即政府,政府即國家。國家有龐大的機構,有法院、有軍隊,有監獄,有員警。在專制國家,這些強力機構對人民不是保護,而是鎮壓。國家有眾多的政客和官僚,他們立法執法,管理大家。在極權國家,往往不是法大於權,而是權大於法。
祖國不同於國家。祖國是生我養我之地,是我家族繁衍之所,是我先人入土之家。祖國是黃皮膚,是烏眼珠,是黑頭發。祖國是東海潮,是黃河浪,是長江峽。祖國是甲骨文、是毛筆字、是水墨畫。祖國是中餐菜,是茅台酒,是龍井茶。祖國是《梁祝》的傳說,是《西廂》的劇情,是《西遊》的神話。祖國是春節,是端午,是中秋;是蘭草,是牡丹,是梅花。祖國是軒轅帝,是孔夫子,是普通普通、千千萬萬的你我他。
我無條件的愛我的祖國,但我只能有條件的愛我的國家。我絕不可能不愛我的祖國,但我很有可能不愛我的國家。
祖國不是國務院,不是黨中央;祖國不是八寶山,不是紀念堂;祖國不是共青團,不是太子黨;祖國不是忠字舞,不是閱兵式;祖國不是毛方陣,不是組合畫;祖國不是漂著死魚的湖泊,不是礦難不斷的煤窯,不是壓死汶川無數學生的「豆腐渣」。
祖國和國家真的不一樣:祖國不會拆遷祖屋,國家會推倒房梁。祖國不會竊聽電話,國家會阻你上網。祖國不會拒絕申訴,國家會強行截訪。祖國不會掠奪農夫土地,國家會轉賣給外商。祖國不會阻止自己的兒女出入境,國家會為人民建造「柏林牆」。祖國不會動輒控告百姓有顛覆祖國之罪,國家常常以此來鉗制國民思想。
我多麼想愛我的國家,我也曾真心愛過;可如今要我再說一聲愛,實在很難很難。因為你不那麼神聖,你沒那麼崇高,就如開國之君毛澤東所說,你只是秦始皇和馬克思的雜交,是一個利益集團組成的現代王朝。你秘密很多,你隱私不少,你為何至今不敢公佈官員們的財產,不敢曬曬衙內們的生財之道?六十周年的超豪華國慶,究竟花了多少鈔票?那是黨的錢嗎?不,都是民脂民膏!為了什麼?為了揚威,為了炫耀。說穿了,只是緊閉門窗的卡拉OK,是飛機大炮下的假面舞蹈。還緊張得對行人盤查搜包,恐懼得禁止商店賣刀。何不乾脆再下一道禁令,全國都不許笑,因為笑裡也會藏刀。如此這般,你還要我為你驕傲,還說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不,我真的要含淚相告,六十年過去了,你何時有過反省?何時下過罪己詔?至少、至少、至少、至少你要認真想一想呀,思考思考:為什麼每個歷史時期,你總是拿好人開刀?就說眼前的胡佳、許志勇,是那麼有愛心、有善舉的好人一個呀,可為什麼要打壓?為什麼要坐牢?他們究竟觸犯了王法的哪一條!
我至今沒選擇放逐和流亡,實在是我對這個國家還心存希望。可我要說,如此下去,國將不國,這樣的天下,我決不負責它的興亡!
二00九年十月二十二日 上海善作劇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