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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我的青年(二)大学时代(9)

(2025-09-05 15:03:36) 下一个

                                             五 我的青年(二)大学时代(9)

 

         我们在“四清运动”那里送走了八个月的时光以后回到学校,打开我们宿舍的门发现,我们在参加四清运动期间,有人闯入过我们的宿舍,我们的一些教科书等不见了。我马上意识到这是我们低年级穷学生所为,因为自己也曾有过这样的念头,试图节省几个钱。但却不是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而是公开向高年级老大哥索取。但我一点也不记恨他们,只是他们不应该把我一本记载了近五年的很厚很厚的日记本和我好容易从我小舅舅家里讨来的一本解放前开明书店出版的“作文辞海”拿走。他拿它又有何用?

因为那本日记本里的所谓“日记”,实际上是我近五年来的“习作”,所撰写的题材在当时看来都是属于封、资、修一类的东西。文革中正是要把它们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使我在文革期间担惊受怕了好一阵子。所幸这本“日记本”犹如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如何音息,只是我还在时刻的想着它,因为里边的一些东西何止只是“日记”的本身?

复课后不久,我们开始进入了毕业设计阶段,导师给我与其他两个同学的设计课题是803装置,就是船舶核动力装置中的第二回路。即从第一回路中来的高温高压蒸汽来驱动蒸汽涡轮机,蒸汽涡轮机输出的功率通过大型减速器传递给船舶轴系,带动螺旋桨旋转,使船舶前进。蒸汽在涡轮机内作功后的废气(低压蒸汽),通过冷凝器冷却后的冷凝水由凝水泵打回第一回路。第一回路就是核反应堆(原子锅炉)。

这个课题是最结合我们所学专业的,使仍然很天真的我们感到分外的兴奋与激动。这是我们第一次搞的大型的实际应用性的设计,我们心想一定把这个设计搞好,决不辜负导师的信任和栽培。于是在我们分工以后很快进入设计状态,去图书馆寻找相关的资料,热烈地讨论、制定设计方案。在我们的设计方案初步确定时,突然,文化大革命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全国,尽管我们尽量设法将毕业设计继续进行下去,可是没有几天,学校里来了许多穿着军装的北方口音的学生,到处进行宣传、演讲文化大革命,第一次听到“造反有理”的口号、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等新名词,一切使我们感到十分的茫然。

当毛泽东的第一张大字报“炮打司令部”出来以后,整个学校沸腾了起来,纷纷响应成立了各种名称极其激进的战斗队,我们被迫停止了毕业设计。几乎就在一夜之间,学校里一下子出现了许多名目的战斗队。我记得当时我们二系的一些年轻老师也组织成立了一个“铲修“战斗队,我们毕业班的一些学生也加入了。根据历次运动的经验,随大流总是一种可取的方法。我也跟着几个同学一起在里边混了几天,不久因观点不明、立场不坚定成不了气候,不久就解散了。慢慢的就成了被造反派和保守派的同学所认为的逍遥派。

根据当时不同的观点、立场不外乎分为造反派,保守派和逍遥派三种派别。即一般以对现实有些不满的,又有些个人野心的低年级学生为主体的造反派;以党团员干部及一些要求进步的学生为主体的保守派(当时被造反派称作的“保皇派”);以大部分毕业班学生和家庭出生不太好的学生为主的逍遥派(当时又被称之谓“观潮派”)。在这三派之间,造反派与保守派之间的斗争最为激烈,逍遥派一般不参与其中的争斗。

         不久,全国掀起革命大串联的高潮,同时给全国各地的地、富、反、坏、右分子以极大的冲击。全国各地的大、中学生为了能受到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的接见,都纷纷涌向北京。可想而知当时的开往北京的列车是多么的繁忙和拥挤。作为毕业班的我们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大串联感到很迷茫,因为这些都是史无前例的,有点不可思议。我们并不盲目跟进,一直持着观望态度在学校里四处游荡、观望着。

         在报纸上连续刊登了毛主席在天安门广场多次接见红卫兵的消息以后,还根本看不到“文革”的尽头,革命大串联还在继续。但我们认为大串联的高峰已经过去,开往北京的交通状况应该有所改善。而我们总是无所事事的在学校实在觉得有些腻味了。我们当中有人提议,我们不妨趁着这个机会也去北京“串联“一趟。北京毕竟是我们的首都,又是个古都,那里有故宫、颐和园、长城等名胜古迹,我们却都没有去过。我们何不利用这次”免费旅游“的机会去那里“到此一游”?大家认为这是个好主意,于是我们也加入了大串联的行列。

那时,还刚刚入夏的季节,天气不算炎热,我们一起去了火车站。火车站却人山人海,到处有穿着军服的学生,腰间拴着军用皮带,胸部挂着毛主席像章,背着军用包,耀武扬威地在车站里四处走动。但我们不清楚他们是在干什么?一点也不像去北京串联的,倒很像是从北京来上海点燃革命风暴的?也可能车站里的那一堆堆的被打遍体鳞伤的所谓地,富,反,坏,右分子就是由他们从北方押送来的。从他们的装束,神态,行为一点也不像我们上海人。运动初期上海的学生还没有穿军装的,真正开始穿军装还是后来的事。他们总是显得特别的革命,经常走到那一堆堆的人群那里,对着那些已经被折磨的遍体鳞伤的,满脸污垢的从外地押送回来的或中转的地,富,反,坏,右分子进行训话,命令他们个个跪下,他们便老老实实的跪下,稍不顺眼的就拿起军用皮带来抽他们,有个别被抽打的实在难于忍受,试图站起来反抗,却遭来更残暴的抽打,直至他趴下不动为止。当时的这种情景真是惨不忍睹,内心感到非常震惊,始终想不通他们与你们有何深冤大仇而如此狠心、残忍?有人催促我们要上车了,我们怀着对他们的无比同情和不安离开了那里。

我们登上开往北京的列车已经将是傍晚了。车厢里挤满了大、中学生,但中学生占着极大的比例。我们上去以后几乎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车厢里呈现着一片嘈杂、喧闹而又充满着各种异味。我有点想打退堂鼓了,但他们都要我既来之则安之,我们便只能挤在人群中动弹不得。还好!中学生要比我们活络、灵活许多,他们虽然占据了几乎所有的座位,但他们也全都是超员地挤在一起,也有很多人与我们一样站着挤在一起。显然他们也不比我们舒服到哪里去,他们也知道此去北京路程的遥远,不甘就此委屈自己。有个别凭着自己的个子矮小便试着往座椅下面钻,旁边的同学见了他钻了进去不想出来了。想必他比原来站着的要舒服,尽管环境恶劣一些。于是个儿小的中学生都开始效法了进去,这样似乎使我们感觉宽松了些。

但他们中间仍然有不满足现状的,因为毕竟是还站着,并且要坚持二十多小时那是够受的了。有的可能在想:那些小个子占了个子小的便宜,难道我就这样眼睁睁的受“罪”?我看到有一个有点个儿的中学生在车厢里东张西望的在寻找什么法子,他终于把视线落下在他上面的行李架上,看了许久,终于要他的同学让一让,他双脚踩在座椅的靠背上,用手使劲摇晃了一下行李架,行李架不为所动,他确信了它的承载能力后,便慢慢的爬了上去躺下,觉得非常的舒服,而且空气环境还是一流的。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样的得意。此时又有不少的效仿者都陆续的爬上了行李架,犹如乘坐卧铺一样的舒服。

这样在我们站着的人群里又减少了一部分人,确实有了更宽松的感觉,至少在站累了的时候勉强可以坐下歇一歇,也增强了我们此行的信心。正当我们在这样想的时候,我们的列车随着暮色的降临慢慢的启动了,车厢里随之骚动了一阵。随着车速的提升,外面的新鲜空气从两侧的窗口进入,车厢里的空气,温度,异味都好了许多,人们由于一天的疲惫,都纷纷入睡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眠。

我看着那第一个睡上行李架的中学生已经酣睡了,我有些羡慕他来了。他要比我们舒服许多,睡的那么的香。但过了若干时间以后,我看到他睡在行李架上不停地翻动着身子,我猜想他可能是被那个憋醒了,要不然还不睡下去?他这样的动了几下,突然睡眼惺忪的向下面看了一下又往厕所的方向看了一下。底下全是各种不同睡姿的酣睡着的人,下去到厕所去将是一段非常艰苦的历程。他可能在想,这一路上一定会扰醒许多人,少不了被人挨骂,所幸下面基本上都是他的同学,因为他们在睡着以前还说笑、打闹过。但惹醒了他们不知会怎样?想到这里脸上流露出了一副十分尴尬的窘相来,使我不禁有点幸灾乐祸的笑了起来。

我看着他从行李架上艰苦地下来,在睡着的人群中间寻找个落脚点,并一路上与被扰醒的人小声地打招呼,再见缝插针地不断寻找落脚点,好容易走到了厕所。看来大家还是比较理解和宽容,一路上没有争吵、谩骂。可是,厕所的门口也坐满了人,好言以对,让人家让出一个地方,侧着身子进了厕所。此时,他真的快憋不住了,幸亏是热天方便了许多,一下子三下五除一的解决了。方便后他可能还在想,倘若在来的一路上稍有点受阻,那后果不堪设想。还好!现在感到一身的轻松,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从厕所出来时的神态完全是另外一种样子,显得格外的轻松自如,满脸笑容地与回来一路上的人招呼示意歉意,又很快地又上了行李架。被他一阵的骚动以后,许多醒来的学生都好像受了感染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去方便,但不管你处在车厢的什么位置,那都将是一件非常艰苦的事,看来这些学生都是实在憋不住了才为之。我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已经深夜两点多了是时候了。

我们到达北京的时间在下午六点多钟,夏天的季节太阳还没有下山,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北京,北京车站人山人海,显得十分的混乱。由于一路上的劳累使我们都感到疲惫不堪,心里一点也兴奋不起来,只想找个解决住宿和吃饭的地方,先好好的休息一下。

车站上有北京各院校的接待站,我们在火车站的出口处就近选择了北京地质学院的接待站,乘坐了他们的接待车到了那个学校,当然随车来的还有其他院校的学生。学校的食堂还开着(估计一直开着,直到没有人去就餐为止。)在那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喝了水,由于路途的劳累,我们已无心再在晚上去逛街或四处走一走,准备早点休息。

当时最热门的消息就是哪一天毛主席要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尽管毛主席这样的接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但似乎还在继续中。当听说明天有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消息后,那些中学生和有些其他院校的一些学生便开始心情激动起来,试图明天早点去天安门广场,期待着毛主席的接见。我们几个确实没有这样的激情,倒不是不想被接见,而是知道我们挤不过那一帮中学生,一昼夜的旅途之疲惫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但我们既然来了,天安门广场的这种接见场面还是值得一看的。哪怕在天安门广场的外围的外围。

第二天早晨我们起来的时候,许多人都早已出发去了天安门广场。我们到了那里,广场上已经挤满了人,红旗招展一片红色的海洋。布置在周围的高音喇叭不断地传来革命歌曲、造反有理等激进口号响彻云霄。我们只能在人群的外围的外围站着,离开天安门比较远,我们远远望去,天安门显得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雄伟,城楼上毛主席的像也显得不怎么大,根本看不到天安门前的金水桥,可以想象我们站在这里,即使毛主席站在城楼上接见红卫兵也无法清晰看到他那魁梧的身材和红光满面的面容。但是我们回去照样可以吹嘘我们见到了毛主席,且有时候还不能不这么说。

大约上午十点时分,突然广场响起了雷雨般的掌声,欢呼声,高音喇叭里传来了毛主席接见红卫兵的消息,红卫兵期盼着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出现,一会儿毛主席登上了城楼,穿着军装缓慢地在城楼上走来走去,向广场上的红卫兵挥手致意,全场响起了“毛主席万岁!”“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的口号。这是我根据当时的高音喇叭里传来的声音,想象出来的画面。因为当时我们在外围的外围,根本看不到这清晰、热烈的场面。

此时,我们算是经历了,看过了。我建议去其他地方参观一下,可是遗憾的是许多地方都不对外开放,据说有些地方的名胜古迹,遭到红卫兵的破旧立新思潮的冲击,有的已经毁的面目全非了。我们觉得再也没有必要在北京逗留了。当时也不用定、买火车票,说走就走的来到北京火车站,立马上了火车又回到了上海。可是在回上海的火车上我们都有座位,并且车厢里只有不多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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