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的六维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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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的故事—中国版“摔跤吧,爸爸” (3)

(2017-07-04 11:35:25) 下一个

3.

 

果然秦爽坚决地要两个姐妹停了练球,还有两个月就是中考,她们两个已经拉下很多文化课了,能不能进重点高中,就是这两个月了。铁凌没了法子。他原先是一心一意指望两个姑娘能进省队,只是世上哪有那么多顺心事,他这半辈子就一直没顺溜过。那个乒乓球梦像是天上的白月亮,愈发地虚妄起来,愈发地遥不可及了。

两个姑娘踏踏实实念了两个月的书。月珍沉得下心,虽然耽误了些课,慢慢地都补上来了。月珠就差了不少,本来她就有点焦躁,又是有些粗心。中考结果一出来,月珍过了重点线,月珠没有。发榜那天,月珠在家里就掉了眼泪,“姐,你什么都比我强。”

“哪里啊,你不是仰卧起坐还比我多做三个吗。”月珍忙安慰她。

月珠耷拉个头,“你将来是要念大学的,我怕是只能去做工人了。”

“这些事,可说不准啊。”

两个人正说着,听到楼梯道里咚咚地跑步声。铁凌跑上了楼,他一进门就说,“省队!省队!你们两个都能进省队!”原来省里反复讨论了一次,觉得月珍月珠两个虽然没进前四,可是她们两个先天条件好,配合默契,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直板,一个横板。女子双打一直是省里的弱项,省队的教练这两个月到处跑,终于把这两个名额的资金给到位了,省里同意把她们两个特招到省队。

“太好了!”月珠一听就叫了起来。月珍倒是没说话了,自己是去省队还是在重点中学念高中?

晚上秦爽下了班回来也知道这事了。“这事对二丫头倒是好事,在市里的普通中学念三年出来什么都做不了。可是大丫头可是考上了重点中学的啊。”

几个人都把眼睛转向了月珍。月珍低下了头,好半天,她说,“那我去省队吧。”

“你不念高中了,你努力能考上大学呢,不比做运动员好?”秦爽追着问。

月珍抬起头,正好碰上月珠的眼睛,月珠忙把眼睛闪开。月珍再把头转向李铁凌。李铁凌也没好意思看她,他心里的想法下午那一溜小跑上楼就泄露出来了,月珍要是不去省队,月珠八成也去不了,省里看中的就是两个双胞胎可以打配合。

月珍顿了顿说,“嗯,不念高中了,念高中也不一定考得上大学。我去省队。我喜欢打乒乓球。”

秦爽看看她,再看看月珠和铁凌,什么也不说了。

秋天果园桔子红了的时候,两个丫头坐火车去了省队。住在省队的宿舍里。

第二天两个人就去集训。训练馆的大门是实木的,门把手是紫铜的,磨得锃亮。一开门,两个人都有点傻了眼。入耳就是此起彼伏的弹球声。无数个声音,从无数个方面汇集而来,汇成了一条河,噼里啪啦。但是每一根视线都盯着一个飞舞的小白球,无数的球,在空中飞扬,在地上弹起,四处流淌。他们,大多数是男生,十六,七岁的师兄们居然都是光着膀子在那练球。没有一个人抬眼看她们两个。月珠觉到了一种压迫感,像是黑压压的乌云堆在天边。她想起出发前铁凌跟她们说的话,“进了省队体校就意味着更多的竞争和拼抢,目标只有一个,进国家队。而能进国家队的门票太有限了,每个人都要争得头破血流。 “

月珠看看旁边的月珍。月珍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就往里头走。 月珠跟上了她,两个人一起踏进了这一条白色的河流。

省队的训练用艰苦卓绝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绕着体校操场跑五圈,一圈四百米。速度也有限制,太慢了不合格,下午再跑五圈。上午训练,有时候一上午就是练发球,正手平发,反手平发,奔球,反手急发,旋转球,抛球的高度,发球的速度和角度,中间的道道儿多。月珍月珠练得手腕子都肿了。有时候就是练接球,自动发球机里的球出来的速度和方向都没个准数,练的就是眼明手快,接一上午的球,也是个磨人心磨人脾气的事。下午一般是上点理论课或者是观摩以前的经典比赛,就这个点月珍月珠才觉得能透口气,打个盹。到了晚上接着训。然后就是黑夜,两个人都是上了床就睡得呼呼的,只是还没睡醒已是另一个清晨…

没过多久就要过中秋了,中秋节前一天晚上,两个人练得疲惫不堪。从训练馆回宿舍的路上,月珍看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发了呆,“乒乓球,天上挂着的是乒乓球吗?”月珠看了一眼月亮,又看了一眼月珍,“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练傻了,看啥都像乒乓球。”月珍叹了口气。

“姐,你是不是有些怪我?要不是我,你也许舒舒服服地坐在重点中学的教室里上课呢。”月珠又看了一眼月珍。

“唉,那也没有。是我自己选的。我也是喜欢的,不过我的身体好像没办法对付这么大的压力。”月珍顿了顿,又说,“可是我知道得熬过这道坎。”

“姐,我有时候想想爸爸说的话,还真是,没糖也会练,因为喜欢。我现在是真喜欢,我就是要超过她们,进国家队。”月珠眉头微蹙,“我要把这件事做得足够好,这是我唯一能做好的事。我不像你,还能靠文化课,学习我是一点都不灵的。”

“你比我皮实,也好强。”月珍说,“我能挺下去,你放心吧。”

第二天就是中秋了,体校放了一天假。两个人准备去岳麓山逛逛,一进岳麓书院的门,就听到有人喊,“李月珍!”

月珍一回头,看到一个瘦高个子的少年站在那,对着她笑。

“唐跃华!”月珍走了过去,“你怎么也在这?”

原来是月珍的初中同学唐跃华。他学习很好,尤其是数学,初二的时候就参加数学奥林匹克比赛得了全国二等奖,后来被湖南师大附中的理科实验班招了去,现在在师大附念高中。

“你一个人啊。”月珍又问,她记得这个高个子的同学,学习好,人也很厚道,就是不太说话,那时候她是班上的体育委员,他是学习委员。两个人还一起开过班干部会。

“是啊,这是你妹妹吧。”跃华看看她旁边的月珠。

“是啊,月珠,这是我初中班上的唐跃华。”月珍说。

“噢。”月珠应了声,看了眼跃华,就不说话了。

三个人就一起在岳麓书院里逛了一圈,看书院的介绍和名人志士的简介。

“有好几个咱们宝庆的呢。魏源,蔡锷。”月珍说。

“真是呢。”跃华应着话,看着月珍。

出了书院,三个人又一起爬到岳麓山,一路古木郁郁,路边有各色的花儿在风里摇曳。淡红的芍药,大黄的太阳花,还有不知名的野花儿。路边有几棵桂花树,青翠的叶子里繁星一般点缀着一串串的桂花,清风里有了桂花的香,格外的清甜,月珍忍不住大吸了一口,“真香!”到了山顶,看山下,叶子还没红透,大团大团的绿里泛着红,点着黄,又别是一番风味。跃华说,“我给你们姐妹俩照张相片吧。”他说着就从背包里拿出了个照相机给她们两个照了张合影。旁边的一个热心人说,我给你们三个照一张吧。三个人就站了一排,月珍站中间,跃华站她右边,月珠站她左边,咔嚓,16岁的花季少年们就定格在相片里了。

姐们俩和跃华下了山要散了,跃华说,“你们留一个电话,在省城碰到一个老乡真不容易呢。”月珍就留了个体校宿舍的电话。

路上月珠说,“你这个同学,他喜欢你吧。”

“瞎说,人家学习那么好。”月珍说。

“你学习也不差啊,长得又好看。”月珠说,脸上却没有笑。

“不会吧。”月珍心里动了一下,大大的杏仁眼眨巴了一下,扭头看公共汽车窗外。

过了两个星期,跃华来体校的宿舍找月珍了。月珍跑到楼下,他把一个信封递给她,“相片洗出来了。”

“哎呀,真是谢谢,还麻烦你特意跑一趟。”月珍有些不好意思。

没想到跃华比她更不好意思,“举手之劳啊。”他摸了摸脑袋。

“要不我带你去我们食堂吃个中饭吧,也快中午了。”月珍说。

“那多不好意思。”跃华又摸了摸脑袋。

月珍甜甜地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你倒还是和上初中那阵一样。”

“月珠,下来,我们一起去吃饭。”月珍喊三楼的月珠。月珠探出头,应了一声,好一阵才下来。

三个人一起去了体校的食堂。食堂里到处都是穿着运动衣的运动员。月珍打了一份小炒肉和一份香干豆腐,还有一个烧冬瓜。三个人挑了个角落坐下来。

“寒假你回宝庆吗?”跃华问月珍。

“不知道呢,我们春天在厦门有个全国青少年锦标赛,可能冬天要集训。”月珍说。

“你们运动员真是苦。”跃华又说。

“要是有你那么聪明就不用在这卖体力了。”月珠从饭碗里抬起头。

“其实月珍很聪明的。上高中考大学没问题的。”跃华说。

月珠闷闷地放下饭碗,不说话了。跃华像是意识到什么,忙说,“你们都很聪明,有运动天赋的人很难得的,是另一种聪明。”

“天赋,”月珠突然冷笑了一声,“天赋在这是多么廉价的一个词。在省队谁没有天赋,谁不是从几千几万人中挑出来的。”

跃华有些窘,说不出话来了。月珍忙招呼跃华吃菜。

等跃华走了,月珍说,“你说话真冲。”月珠却不接她的话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就说他喜欢你。”月珍有些不好意思,也忙换了个话题, “你今天头发怎么梳整得这么顺溜,怪不得等你半天不下来。“月珠突然红了脸,什么也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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