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湘的六维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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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珠的故事—中国版“摔跤吧,爸爸”(5)

(2017-07-11 16:16:56) 下一个

5.

 

一个暑假,李铁凌和秦爽像是老了十岁,铁凌的头发变得花白,秦爽的下巴尖了。月珠天天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这个房子里,时间变得滞缓,像是比外面的慢了一倍。

纵如是,房子外面的时间还是不打折扣地往前流淌,马上要开学了,月珠得去国家队报到了。秦爽不同意月珠去国家队打球。铁凌才劝了一句,她就对着铁凌吼,“已经要了我一个女儿的命了!当初要是她不去省队,会有这些事吗? ”铁凌不敢接话了。

月珠坐在了秦爽的面前,“妈,我得去国家队。乒乓球和我命中注定脱不了钩。”

“你姐姐的教训还不够吗?”秦爽把眼睛转向她。

“那是姐姐的命。再说,也不能怪乒乓球。”月珠一字一顿地说,“要是姐姐天上有知,也肯定希望我能去国家队。她当年放弃重点高中去省队也有多半是为了我。我得去,我爸盼了大半辈子了。”

“那是你爸,把自己的人生放在女儿的身上,有意思吗?” 秦爽一听这话,又来气了。

“有,就是个传承的意思。”月珠说。这么多年,她明白了,自己和爸爸一样,都是爱做梦的人。做梦的人会把梦从一个人身上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从一个地方挪到另一个地方。

“可是,我担心…”秦爽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月珠看见她泪珠滚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顿了半天,说,“这世界上的事担心得完吗?”

……

“再说,除了乒乓球,我还能做什么?”

月珠终于坐在了长沙开往北京的火车上。 火车是入夜时分进的城,北京城慢慢地向她展开了明亮的光羽,像是无数的星星,无数的梦想聚集在一起,闪着,亮着,跳动着。月珠有些疑惑,这里会是她梦想着陆的地方吗?然后她想起了月珍,心里的忧伤在黑夜里慢慢涌来,像是墨汁一滴滴掉进清水里,一层又一层,再也化不开。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一个塑料袋,心里稍稍平息了一点,“姐,你和我在一起呢。”塑料袋里装着的是一颗一颗的珍珠。月珍出事后的第二天,月珠一个人去了出事的地点,地上散落着一颗一颗的珍珠,珍珠的光泽被那红的血迹遮住了,黯淡无光。她把珠子一颗颗捡了起来,洗干净,装在袋子里。

国家乒乓球队来了辆小包车,把月珠和另外几个新队员一起接到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正是晚上,月珠只看见铁栅栏和门牌上赫然写着的几个白底黑字:“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

训练局分东西两院。东院是训练区,西区是生活区。第二天,月珠去了东院的乒乓球馆。一进去,月珠有些眩晕。明晃晃的灯,明晃晃的柱子,一溜几十张乒乓球桌摆开。中间用蓝布条隔开。又是那熟悉的乒乓球噼里啪啦的声音,白色的小球在她眼前飞舞,倏的一声,又不见了。

月珠见到了那些电视里耳熟能详的乒乓球明星。一个个行色匆匆,没有人去注意看这些新来的小兵。每个月,甚至每周都有新人加入,有些还没有把脸混熟就离开了。这里不是个能让普通人呆下来的地方。

训练,比省队还苦的训练很快就开始了。每天早上10公里,负重跑。上午是技术训练和体能训练,下午是单多球训练。每周三对抗赛,每个月车轮赛,每次比赛结果都积分。时间在这样的高强度下似乎也加速了,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里有全中国最优秀的选手,他们每一个都有天赋,每一个都比着谁练得狠。比起来,月珠不那么突出了。

春天的时候,世界青少年锦标赛的选拔赛开始了。也是不巧,月珠那次正好腿受了伤,打得也不顺手。她自己心里就灰了,结果越打越糟。果然参加世界青少年锦标赛的名单里没有她。

不能参加青少年锦标赛就意味着在国家队不会当作种子选手来培养了。月珠有些绝望了。这么快,就到了谷底,这就是她自己挑的路吗?如果她爸爸知道是这么狭长的一条路,他当年还会鼓励她走这条路吗?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没有能力改变命运,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没有能力把一件事做得足够好。

这天国家队总教练刘教练找她去谈话。

“月珠,你的一面长胶一面正胶的倒板打法很有特色。”电视上那个经常见着的教练开口和自己说话了。

“嗯。她应了一声。

“平时靠长胶胡搅蛮缠,有了机会用正胶杀。”刘教练又开口了,“不过打单打是节奏快,有时候根本来不及决断。你的技术不错,但是随机应变还差了一点。”

“噢。”月珠想,“他这个是要辞退自己了吧。”

“根据你的状况,我们决定要你来做陪练。“刘教练看着她。

“陪练?”月珠心里一惊。天空是蓝的,寡淡安静的蓝,但是月珠却分明听到闷雷在一阵阵翻滚,又像是沉闷的天空中惊起了一次次裂帛。月珠呆住了,陪练就是学习对手的打法,然后陪那些种子选手练球。也就是说,她永远没有出头之日了,她永远只能做幕后英雄。

她的眼睛里噙了泪,她忍住没让眼泪流出来,“我要再考虑一下。”

“你想想吧。到时候拿了世界冠军也有你的功劳。”

月珠忘记自己是怎么走出乒乓球馆了。一出来,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下。她站在那,站在北京的春天里,风沙吹进她的眼中,她忙又去揉眼睛,眼睛已经又红又肿,像个小桃子。她突然想念老家的梅雨天了,总有雨水从不同的方向涌向她,滋润她,不必担心这迷眼的风沙。她想,回老家吧,小地方就小地方,至少有亲人。

主意定了,她决定去一趟北大。她想去看看唐跃华。上一次见他还是在月珍的追悼会上。铁凌和秦爽没有好脸色给他。他还是一直站在那,眼睛是红的,一直站到追悼会结束。

月珠那时候没敢告诉月珍,她也是喜欢跃华的,从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他是个聪又厚道的孩子,月珠喜欢,连他的模样也是她喜欢的。可是她知道跃华是喜欢姐姐的,她把这个秘密一直放在心里。

她那时那么坚决地要去国家队,也是因为能和他在同一座城市。她甚至天真地期待能和他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就像那时候他们在岳麓山巧遇。可是,北京实在是太大了,哪里有那么巧。她不敢去北大找他。但是现在自己就要离开北京了,她有了勇气。她跟自己说,自己就是去看看,看看传说中那个美丽的燕园。去和他见一面就走,看看他的生活,看看他现在的样子。

她找到了他住的32楼。传达室的大爷喊了他的名字。他下了楼,看到了她,“月珍!…月珠。”他看到人群中的她,脸上露出了笑。她也笑了。

跃华听说她还没来过北大,就说带她去未名湖那边走走,“北大其实也就是那一片好看一些。”跃华说。两个人就去了那,走到未名湖边的第一体育馆,月珠听到里面传来打乒乓的声音。

跃华看了她一眼,“要不要进去看看。”月珠有些好奇,就说好。进到里面看到很多学生在打球。

“你要不要显示一下国家队队员的实力?”跃华问她。大概是好胜心在做怪吧,又或者是想在他面前显摆一下,她说好。当下就拿了个拍子上了阵。那些学生哪里是她的对手,她稀里哗啦把几个人打得片甲不留,要不是她没发旋转球,估计他们连球都接不起。

“这位同学太厉害了。哪个系的?”周围的人七嘴八舌问。

“她是国家队的呢。”跃华替她作答。

“哎哟,那可得常来指导指导我们。我们这个乒乓球俱乐部是刚成立的,正缺一个教练呢。”

“是啊,月珠你常过来啊,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跃华也在帮腔。

月珠看了一眼跃华,心里突突地跳。

他送她去南门坐公车,“常来玩啊。”她点点头。

第二天,她告诉刘教练说是答应去做陪练。

“谢谢你,月珠,我自己也是运动员出身的,知道作陪练是巨大的牺牲。”刘教练说,“将来总局一定努力给你安排一个教练的职位。”月珠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心想,如果不是跃华的缘故,我会留在这做陪练?

 

(未完待续,全文发在作者个人公号“二湘的六维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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