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系列一：太祖建宋之三十三：吴越王大梁觐见宋太祖与武宁节度使王全斌病故

开宝八年即公元975年十一月二十七，北宋南征主帅曹彬攻破金陵（今南京），消灭了江南国（即南唐）。南唐自烈祖徐知诰（即李昪）于升元元年（937）受禅建国到这时亡国，经历了近四十年之久。开宝九年（辽保宁八年）即公元976年正月初八，宋太祖赵匡胤封被俘的江南国主李煜为违命侯。

正月十六（癸未），宋太祖命令翰林学士李昉到礼部贡院，去检核诸道送来的孝悌力田及有文武材干的四百七十八人。结果发现这些人都没什么可取之处，而濮州所推荐的就占了一半。宋太祖召他们到讲武殿策问，全都令人失望。有些人还自称习武，朝廷考试他们的骑射武艺，全都一塌糊涂，不少人从马上跌下。宋太祖说：“只能当士兵而已。”这些人都号哭着请求免了。宋太祖于是将他们全都遣送回去，然后责罚有关部门滥举的罪过。

正月二十六（癸巳），皇弟晋王赵光义率领文武百官为宋太祖上尊号，但他不肯。二月初二（己亥），群臣再次上表，请求未宋太祖加尊号为一统太平。宋太祖说：“燕、晋（幽州和河东）尚未收复，怎能称得上一统太平？”因此没答应。群臣请求将“一统太平”改为“立极居尊”，宋太祖这才允许（《宋史》说二月初六癸卯，群臣三上表，宋太祖还是不允）。

二月十三（庚戌），宋太祖任命宣徽南院使兼义成节度使曹彬为枢密使，兼领忠武节度使。枢密领节度就是从曹彬开始的。宋太祖还任命南征副帅山南东道节度使潘美为宣徽北院使。节度领宣徽则是自潘美开始的。宋太祖为了奖赏征服江南的功劳，为南征大将李汉琼、刘遇、田钦祚、梁迥、李继隆，全都不同程度地晋升官秩。

曹彬自江南归来时，前往閤门进献榜文，只简单地写道：“奉敕差往江南句当公事回。”当时人们都称赞他不自矜自伐。曹彬出征前，宋太祖许诺将封赏他为使相（带平章事头衔的节度使）。曹彬回来后，宋太祖跟他说：“使相品位已是极限，还得等等。另外再为朕攻取太原。”因此赐钱五十万给曹彬。曹彬回到家里，见到满屋子都是装着金钱的布袋，叹道：“人生何必当什么使相，好官不过多得到金钱而已！”

二月十四（辛亥），宋太祖派儿子赵德昭到宋州去迎接慰劳前来上朝的吴越国王錢俶。同时，辽景宗耶律贤派使者耶律延宁带着御衣、玉带、名马、散马、白鶻，前來为宋太祖庆贺他的生日长春节。

二月十八（乙卯），吴越王上奏，指责宋內客省使丁德裕贪婪狠毒，宋太祖因此将他贬为房州刺史。二月二十（丁巳），宋太祖去观赏为吴越王准备的礼贤宅。次日，宋太祖任命卢多逊为吏部侍郎，仍旧參知政事。

二月二十二（己未），吴越国王钱俶及儿子镇海和镇东节度使钱惟濬等人到崇德殿觐见宋太祖，并进献数以万计的银子和绢布；宋太祖则赐给钱俶衣带和鞍马，接着在长春殿（《宋史》作长安殿）宴请他们。先前，宋太祖临幸礼贤宅视察为他们预备的食宿用具。吴越王他们到了后，他当即下诏让钱俶到那里居住，给他的宠遇和赏赐非常优厚。

二月二十五（壬戌），钱俶进献为庆贺朝廷平定升州（即江南金陵）的贡品，包括银绢、乳香、吴绫、丝绸、钱茶、犀象、香药，价值以亿万计，对朝廷的贡奉比先前增倍。二月二十七（甲子），宋太祖召晋王赵光义和吴越王父子等人到苑中宴射。钱俶又进献御衣、寿星、通犀带及金器。二月三十（丁卯），宋太祖再次临幸礼贤宅，赐给钱俶价值数万的金器及银绢。

三月初二（己巳），钱俶又进献资助南郊大礼数以万计的银绢和乳香。

宋太祖刚即位时，召供备库副使魏丕前来，跟他说：“作坊积弊已经为时很久，你必须为朕好好整顿！”当即授他为作坊副使。魏丕任上非常尽力，因此在八年后成为正使。宋太祖连岁征讨和修建，供备库办理的器械都很精致。也在三月初二这天，宋太祖任命魏丕兼领代州刺史，照样担任作坊使。

三月初三（庚午），宋太祖赐吴越王钱俶剑履上殿和诏书不名（特殊礼仪：佩剑穿靴上殿，诏书只称官爵而不直呼其名）。次日，宋太祖封钱俶妻子贤德顺穆夫人孙氏为吴越国王妃。宰相认为异姓诸侯王没有封妃的章典，宋太祖说：“就从我朝开始，表示对吴越王的特异恩典。”宋太祖多次召钱俶和他儿子钱惟演到苑中宴射，诸王也都参与。钱俶下拜时，宋太祖总是马上让内侍将他扶起。他又曾让钱俶和晋王赵光义等人叙兄弟之礼，但钱俶跪伏在地，叩头固辞。宋太祖这才作罢。

宋太祖将要西幸，钱俶请求扈从御驾前往，但宋太祖没有答应，只是留下钱惟濬侍奉，让钱俶归国。他在讲武殿宴请钱俶，跟他说：“南北风土不同，现在逐渐变热，应当及早回去。”钱俶哭着请求每三年来上朝一次，宋太祖说：“水路和陆路都很遥远，还是等有诏书时再说吧。”临行前，宋太祖赐给他一件黄色夹袄，里面还缝了很厚的一叠东西。宋太祖跟钱俶说：“必须在上路后再秘密阅读。”路上打开后，吴越王发现都是群臣请求将钱俶留下的奏折。钱俶既感动又更加恐惧。回到杭州后，他总是在功臣堂上朝。一日，他下令把座位移到东侧，并跟身边人说：“西北是神京所在的地方，天威的容颜就在咫尺，我怎敢坐在那里！”他又下令制作了精巧的乘舆献给朝廷。每次派人进贡，他总要把贡品摆列在庭院，焚香以后才派人送去。

同时，辽景宗派五名使者去慰问各地鳏寡孤独及贫乏失业的人，并赈济他们。

三月初六（癸酉），宋太祖任命皇子赵德芳为检校太保兼贵州防御使，任命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沈义伦为大內都部署，任命右卫大将军王仁赡代判留司和三司，兼知开封府事。

三月初九（丙子），御驾离开京师，并于次日抵达郑州。三月十三（庚辰），宋太祖到父亲的安陵拜谒，祭奠献礼，还失声痛哭了很久，身边侍从也都跟着流泪。接着他登上阙台，朝西北方向发射鸣镝（响声很大的箭），并指着那里说：“我今后应当葬在此处。”他还赐给河南府的百姓今年田租的一半，蠲免看守安陵的民户一年租赋（《宋史》说三月十二己卯，他停留在巩县，拜谒安陵）。

三月十四（辛巳，续通鉴误作辛未），宋太祖抵达西京。他见到洛阳的宫室十分壮丽，非常喜悦，便召河南府知府兼右武卫上将军焦继勋前来，当面嘉奖了他，加他为彰德军节度使。

同时，宋太祖任命崇义留后王全斌为武宁节度使，跟他说：“朕当年因为江南尚未平定，担心征南诸将不守军纪，所以压抑了你几年，作为朕立法的范例。今已攻克金陵，朕就将节钺还给你。”并厚赐了他。

三月二十三（庚寅），因为大雨，宋太祖分别命令近臣到各座大祠堂祈祷天晴。次日，他临幸广化寺，还开放了无畏三藏塔。

夏四月初三（己亥），洛阳天晴。次日，宋太祖到南郊圜丘合祭天地。当时大雨整月不止，前一天才开始放晴。大礼完成后，西都白发老人纷纷议论说：“我们年轻时经历战乱分离，没想到今天又见到太平天子！”不少人因此落泪。当天，宋太祖登御五凤楼，宣布大赦，只有十恶不赦和故意杀人的不赦；还将贬降责免的官员量移（酌量近移）敘用，将流放发配人员释放，及蠲免拖欠的租赋；未曾加恩或追赠的大官也得到恩典。

四月初六（壬寅），宋太祖大宴群臣，赐给亲王、近臣、列校不同的袭衣（一套官服）、金带、鞍马、器币（礼器玉帛）。

宋太祖出生在洛阳，喜欢那里的风土人情，曾有迁都西京的打算。开始商议西幸时，起居郎李符陈述了八件难事，劝他不要西幸，但宋太祖不听。祭祀大礼完毕后，宋太祖还想留在洛阳，群臣都不敢劝谏。铁骑左右厢都指挥使李怀忠找个机会上言说：“东京有汴渠用以漕运，每年能从江、淮一带运来大米数百万斛，都下的数十万禁军都全靠这些粮食供应。陛下居住在这里，那么这些粮食从何而来？况且府库和重兵都在大梁，国家的根本在那里安固已久，不能动摇。”宋太祖也不听。晋王赵光义又私下从容地跟他说，迁都很不方便。宋太祖说：“迁到河南不会太久，最终还是要迁回到长安。”晋王叩头恳切劝谏。宋太祖说：“我准备西迁的原因不是其他，只是想要占据山河的险要，去掉不必要的兵马，遵循周、汉的先例，以此安定天下。”晋王又劝道：“安定天下关键在德而不在险。”宋太祖没有回答。晋王出去后，宋太祖环顾身边的侍从说：“晋王的话虽然不错，然而不出百年，天下的民力将被耗竭！”

四月初八（甲辰），宋太祖下诏东归。四月初十（丙午），御驾离开洛阳宫殿，并于四月十五（辛亥）回到东京大梁（开封）。

当初，江南国主李煜投降后，征南主帅曹彬让李煜写信劝谕江南各城守将；他们也相继归顺朝廷，只有江州（今江西九江）军校胡则和牙将宋德明杀了刺史，占据州城不降。宋太祖下诏任命先锋都指挥使曹翰为招安巡检使，带兵讨伐。江州城池险固，曹翰无法攻克，自冬天直到夏季，士兵死了很多。四月二十一（丁巳），宋军总算攻下了江州。当时胡则病重，躺在床上。曹翰下令将他绑了，责问他为何抗拒朝命。胡则说：“犬吠非其主（狗看到不是主人就叫），有什么好奇怪的！”曹翰于是腰斩了胡则，也杀了宋德明，接着下令屠城，死了数万人，抢来的金帛也数以亿万计。

同时，宋太祖增加晋王的食邑，也为皇弟赵光美和皇子赵德昭，并加开府仪同三司，为皇子赵德芳增加食邑，为宰相薛居正和沈义伦加光祿大夫，为枢密使曹彬和宣徽北院使潘美加特进，为吴越国王钱俶增加食邑，还为朝廷內外文武臣僚加官进爵。

四月二十三（己未），宋太祖下令说：“自今以后，旬假（每十天休假）时朕不视事，百官可以休沐（休息沐浴）。”四月三十（丙寅），大食国王珂黎拂派使者蒲希密來进献地方特产。

五月初三（己巳），宋太祖临幸东水磑磨坊，接着前往飞龙院观看金水河上的捕鱼。五月初八（甲戌），他派司勋员外郎和峴前往江南路采访民间疾苦。同时，朝廷杀了前江南凌波都虞候卢绛（史书没说他是死在战场还是被俘后处斩）。五月十四（庚辰），宋太祖临幸讲武池，接着前往玉津园视察庄稼。同时，宋州上奏，说那里刮大风，损坏了城楼与官府和民间的五千间楼舍。五月十八（甲申，续通鉴把这事放在四月），宋太祖任命閤門副使田守奇等人出任贺契丹生辰使，前往辽国庆贺辽景宗耶律贤的生辰。同时，晋州将俘获的北汉岚、石、宪三州巡检使王洪武等人献到朝廷。

晋王赵光义居住的地方，地势高仰，用水上不去。六月初五（庚子），宋太祖亲自步行从左掖门前往他的府第，派工匠修建水车大轮，将金水注入他的府第。此后他还多次亲临现场监督工程。晋王生性仁孝。他担任开封尹十五年，为政清明。宋太祖多次临幸他的府第，对他的恩遇非常优厚。晋王曾得大病，不省人事。宋太祖急忙前往探问，还亲自为他烧灼艾草给他拔火罐。晋王觉得太痛，宋太祖便为自己烧灸艾草拔火罐，从早晨直到下午五六点酉时，搞得满身大汗后才停息，然后回宫。他又曾在宫中宴请晋王。晋王喝醉后不能上马，宋太祖亲自起身，把他送到殿前阶下，亲自扶着他上马。晋王帐下卫士蒙城人高琼左手拿着马镫出来，宋太祖见到时，趁机赐给高琼等控鹤官员衣带和器帛，勉励他们尽心侍奉晋王。有时他还跟近臣说：“晋王龙行虎步，必定会是太平天子。他的福气和仁德都不是朕可以相比的。”

这期间，新任武宁节度使王全斌去世。王全斌是并州太原人，他父亲事奉晋王（即后来的后唐庄宗）李存勖。他在任岢岚军使时曾私自豢养了一百多名勇士，所以晋王怀疑他有异志，便召他前去。他父亲怕了，不敢去。王全斌那时才十二岁，跟父亲说：“这是因为晋王怀疑大人有异图。我愿意到他那里当人质，晋王一定会赦免大人。”他父亲听从了，后来果然没事。王全斌也因此在晋王帐下任职。

当庄宗入洛后，王全斌历任內职。同光末年，后唐发生內难，乱兵进入宮城，近臣宿将都弃甲遁逃，惟有王全斌和符彦卿等十多人在宫中拒战。庄宗身中流矢，王全斌扶着他到绛霄殿后，恸哭着离去。明宗即位时，补任他为禁军列校。后晋初年，他跟从大将侯益在汜水打败叛将张从宾，因功升迁护圣指挥使。后周广顺初年，朝廷将护圣改名为龙捷，任命王全斌为右廂都指挥使。当后周太祖到兖州出讨慕容彦超时，王全斌出任行营马步都校。显德中年，他跟从大将向训平定秦、凤一带，因功兼领恩州团练使。很快他升迁兼领泗州防御使。他接着跟后周世宗平定淮南，又收复瓦桥关，然后改任相州留后。

宋初，昭义节度使李筠在潞州反叛，王全斌和慕容延钊由东路会合大军进讨，因功拜安国军节度使。宋太祖下诏派他修复西山堡垒，他按时竣工。建隆四年（963），他和洺州防御使郭进等人率军进入太原境内，俘虏了数千敌兵后回归，进而攻克乐平。

乾德二年（964）冬，他再次出任忠武军节度使。即日宋太祖下诏伐蜀，任命王全斌为西川行营前军都部署，率领二万禁军步骑和一万各州兵马，由凤州路进讨。宋太祖召他入宫，出示川峽地图给他看，还授以他攻取的方略。同年十二月，他率军攻拔乾渠渡和万仞燕子二寨，接着攻克兴州，迫使后蜀刺史蓝思綰退保西县。他打败蜀军七千人，缴获军粮四十多万斛。他接着攻拔石图、魚关、白水等二十多寨。先锋史延德进军三泉，打败数万蜀军，还生擒后蜀招讨使韩保正和副使李进，缴获军粮三十多万斛。后来宋将崔彦进和康延泽等人将后蜀军赶过三泉，直抵嘉陵，杀死和俘虏了很多后蜀兵。蜀人截断剑阁栈道，宋军无法前进。王全斌建议取道罗川路入蜀。康延泽跟崔彦进说：“罗川道路险恶，大军难以并进。不如分兵修复栈道，然后和大军在深渡会合。”崔彦进将这话转告王全斌，王全斌也表示同意，于是命令崔彦进和康延泽带兵去修复剑阁栈道。几天后，栈道修成，宋军于是进击金山寨，并攻破小漫天寨。王全斌自己则由罗川直趋深渡，在那里和崔彦进会合。蜀人依江陈列，严阵以待。崔彦进派部将张万友等人夺了浮桥。那天已经天黑，蜀人只好退保大漫天寨。次日一早，崔彦进、康延泽、张万友分三道出击。蜀人派全部精銳前来抵御。宋军又击溃了他们，然后乘胜攻拔大漫天寨。后蜀大将王审超和监军赵崇渥都逃走了。他们接着又与后蜀三泉监军刘延祚及大将王昭远和赵崇韬带兵迎战，结果三战三败；宋军直追至利州北面。王昭远逃走，渡过桔柏江，烧了浮桥，然后退守剑门。宋军于是攻克利州，得到军粮八十万斛。

宋军接着自利州直趋剑门，进驻益光。王全斌召集诸将计议道：“剑门天险，古人说那里是一夫当关，万夫莫进。你们大家应当各自陈述进取的策略。”侍卫军头向韬说：“有个叫牟进的降卒说：‘从益光的长江东岸，越过数重大山，有条狹窄的小徑名叫来苏。蜀人在那里的长江西岸设置营寨。对岸有个渡口，从那里出剑门关南二十里，到了清强店，就能和大路会合。可以从那里进兵，那样剑门就靠不住了。’”王全斌等人当即便打算卷起盔甲赶赴那里。康延泽说：“来苏是条小路，不必主帅亲自前往。况且蜀人屡次战败，全部军队都退守剑门，所以不如让诸将协力进攻，只要派一名偏将带兵前往来苏。如果他们抵达清强，往北出击剑门，和大军南北夹攻，就一定能攻破剑门。”王全斌采纳了他的计策，于是命令史延德分兵直趋来苏，并在江上修建浮桥。蜀人见到浮桥建成，弃寨逃遁。王昭远得知史延德穿过来苏，来到清强，当即带兵撤退，在汉源坡布阵，留下偏将守卫剑门。王全斌等人不久就击败他们，王昭和赵崇韬全都逃走。王全斌派轻骑追赶，擒获了他们，送到朝廷阙下；进而攻克剑州，并杀死后蜀军一万多人。

乾德四年正月十三日，王全斌进驻魏城，后蜀主孟昶派使者奉表投降。王全斌等人进入成都。十来天后，伐蜀的峡路主帅刘廷让（即刘光义）等人才从峽路过来。孟昶派人送给刘廷让等人的礼物，和对峡路军的犒劳，全和对王全斌的凤州路大军一样。当宋太祖下诏颁奖时，诸军也没差别。因此兩路士兵互相嫉妒，蜀人也趁机挑拨离间，于是主帅不和。王全斌等人先前受诏，每个重大决定都必须诸将一道商议。到这时，诸将互有嫌隙，即使小事也不能决定。不久，宋太祖下诏征调后蜀降兵赶赴宫阙，每人发给十贯钱；还没有上路的人，加兩个月的粮食。王全斌他们没有及时奉诏，因此后蜀降兵愤怒抱怨，人人思乱。兩路随军的使臣常有好几十或上百人，但王全斌和崔彦进及王仁赡等人各自庇护他们，不让他们护送蜀兵进京，只是分派诸州牙校去护送。结果后蜀降兵到了绵州，果然反叛，劫掠县邑，部众达到十来万，自称“兴国军”。后蜀文州刺史全师雄为将时很有威严恩惠，士卒无不畏服。他当时正带着家族奔赴宫阙，刚好在绵州遇到动乱。全师雄担心被乱兵胁迫，便将家人藏在江湾的民舍。但几天后乱兵找到了他，于是推举全师雄为主帅。

王全斌派都监米光绪前往招抚，但米光绪竟然把全师雄一家人全都杀了，然后强取了他的爱女及行裝。全师雄得知后，铁了心造反，再也不想归降朝廷，率众猛攻绵州。但乱兵被橫海指挥使刘福和龙捷指挥使田绍斌打败，于是转而进攻彭州。他们驱逐刺史王继涛，杀了都监李德荣，然后占据州城。成都下属十县全都起兵响应全师雄，于是他自称“兴蜀大王”，开设幕府，安置僚属，任命二十多名将校，命令他们分别占据灌口、导江、郫县、新繁、青城等县。崔彦进与张万友、高彦晖、田钦祚一同出讨，结果被全师雄打败，高彦晖战死，田钦祚仅仅逃得性命。叛军日益强盛。王全斌又派部将张廷翰和张煦出击，宋军再次失利，只好退入成都。全师雄分兵绵、汉二州之间，断绝剑阁栈道，沿江设置兵营，并声言要攻打成都。自此，卭、蜀、眉、雅、东川、果、遂、渝、合、资、简、昌、普、嘉、戎、荣、陵十七州，全都追随全师雄作乱。朝廷和西川的邮传不通，长达个把月，王全斌他们非常恐惧。当时城中后蜀降兵还有二万，王全斌担心他们会响应全师雄，因此与诸将密谋，将他们全都骗诱到夾城中杀了。

没多久，刘廷让和大将曹彬在新繁打败全师雄的部众，俘虏了万余人。全师雄退保郫县，王全斌和王仁赡又攻破他们，迫使全师雄退保灌口寨。乱兵受挫，残余党徒分散退保州县。陵州指挥使元裕，早先被全师雄署为刺史，有部众万余。这时他被王仁赡生擒，被押送到成都集市砍成肉酱。不久，虎捷指挥使呂翰遭到主将粗暴对待，因而杀了代理嘉州的客省使武怀节和战棹都监刘汉卿，然后和全师雄的党羽刘泽合并，部众多达五万。他们驱逐普州刺史刘楚信，杀了通判刘沂及虎捷都校冯绍。又有，果州指挥使宋德威杀了知州兼八作使王永昌与通判刘渙和都监郑光弼，遂州牙校王可璙也率领州民作乱。王仁赡等人到嘉州出讨呂翰，吕翰战败逃入雅州。这期间，全师雄病死在金堂，余众推举谢行本为主，罗七君为佐国令公，与贼将宋德威和唐陶鳖占据铜山，但很快就被康延泽打败。王仁赡接着又在雅州打败呂翰，吕翰逃到黎州，结果被部下所杀，尸体被抛进水中。后来客省使丁德裕等人分兵招讨安抚，叛乱才开始平息。

王全斌率军入蜀时，正值冬末。当时京城下大雪，宋太祖在讲武殿设置毛氈帷幄，穿着紫貂裘帽上朝视事。忽然他跟身边侍从说：“朕穿得如此厚实，身体还感觉寒冷。想到西征将士冒着霜雪严寒，如何能够忍受！”当即脱下裘帽，派中黃门乘坐驿马飞驰到西川，去赐给王全斌，还向诸将表示歉意，说恩典无法遍及大家。王全斌拜谢赏赐，感动得流泪。当初，成都平定后，宋太祖任命參知政事呂馀庆代知府事，王全斌则掌管军旅事务。王全斌曾跟自己的亲信说：“我听说古代的将帅，大多不能保全功名。如今西蜀既然已经平定，我想称病东归，或许能够避免将来的后悔。”有人劝他说：“如今西川的盗匪还很多，除非朝廷有诏旨，明公不能轻易离去。”所以王全斌犹豫不决。刚好有人告状，说王全斌和崔彦进在破蜀那日，强取民家子女和玉帛等违法行为，于是宋太祖将他和诸将同时召回。宋太祖因王全斌他们刚刚立功，虽然犯法，也不想将他们交给狱吏，觉得是侮辱他们。他只是让中书省向他们了解情况，王全斌他们也都承认违法。宋太祖于是下诏说：

“王全斌、王仁赡、崔彦进等人，披坚执锐，出征全蜀；对方畏惧天威，投诚纳款。朕很快就下诏，伸展皇恩，用以显示朝廷的哀怜，让诸将尽力招抚绥远。一应孟昶的宗族、官吏、将卒、士民，全得让他们放心，不得加以惊扰。然而王全斌他们违背约束，侵侮宪章；专权杀害降兵，擅自打开府库；豪夺妇女，广纳财货；征敛万民而导致怨声载道，导致群盜而充斥西蜀州县。以至朝廷不得不再次征调部队，这才获得安宁。自从命令他们回归朝廷之后，朕还想宽容他们。然而喊冤前来上诉的人们，每天都拥挤在国门，指责他们吞沒金银、犀玉、钱帛，多达十六万七百多贯。他们又擅自打开丰德库，导致二十八万一千多贯钱币流失。朕于是下令中书门下省召集上诉的民众，和他们当面对质，而王全斌他们也全都认罪。现下令御史台在朝堂集中文武百官，议定他们的罪行。”

于是百官提议，王全斌等人罪当处死，请朝廷根据法律处置。于是宋太祖下诏说：“即使王师举兵，也要尽量做到有征无战；虽然崇尚武德，也必须严禁残暴害民。这帮愚蠢平庸的蜀人，自取败亡的奸谋。因此朕伐罪吊民，以宣扬国威；很快对方就望风披靡，也归附天命。朕马上下令安抚，务必秋毫无犯；希望仁德和恩泽的普及，将给生灵带来宁息。而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和武信军节度使崔彦进，率领这支劲旅，秉承已成大谋；既然身居取胜的全功，就应当体谅朕怀柔的深意。近来朕以为西蜀很快就会清平静谥，大军及時凱旋，论大功行巨赏，都有朝廷的章典。然而他们无视对王法的敬畏，加速这令人悔恨的恶果；残忍暴虐，贪得无厌；杀戮无辜，缓于息兵；玩忽职守，导致叛乱。朕还念及他们先前的功劳，特予宽贷；所以只是停止他们节度使的旄鉞，依然将藩镇委托给他们。朕并非无恩，你们应当自省。王全斌可责授（降职）崇义军节度观察留后，崔彦进可责授昭化军节度观察留后；并特建隨州为崇义军、金州为昭化军，用以安排他们。王仁赡可责授右卫大将军。”

开宝末年，御驾临幸洛阳，举行南郊大礼。宋太祖特地召王全斌前来陪同祭祀，顺便提升他为武宁军节度使。还赐给他一万两银器、一万匹布帛、一千万钱。王全斌到徐州上任后没几月就病故了，终年六十九岁。

王全斌轻财重士，不求显赫的名誉，宽厚而能容众，军旅乐意为他效力。他被罢黜后居住在山郡十多年，怡然自得，得到有识人士的赞赏。这时他去世，宋太祖追赠他为中书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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