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系列六：仁宗亲政之四：辽兴宗废黜太后与前枢密钱惟演病故

景祐元年（辽重熙三年）即公元1034年三月二十一，宋仁宗赵祯选拔进士和诸科八百八十三人，特奏名八百五十七人，赐给他们及第和出身。

夏四月初二（壬辰），他下诏说：“应试锁厅举人（在职应举的）不合格的，赦免他们的罪过。”天禧二年（1018），宰相王钦若曾请求，必须对应试锁厅举人不合格的处以私罪。到这时朝廷将这做法废除了。

四月初四（甲午），宋仁宗追赠已故翰林学士、礼部侍郎、知制诰杨亿为礼部尚书，谥号文。依照惯例，并非常任中书和枢密二府及曾在东宫任职的四品官，死后不追赠官职。枢密使王曙上言说：“杨亿曾为寇准起草奏折，请求太子亲政。他被丁谓排挤，不得志而殁。寇准既然追赠中书令，杨亿也应当承蒙旌扬。”所以朝廷特赠了他。

当初，宰相寇准让杨亿起草奏折。王曙知道行不通，曾想劝止他。寇准败后，王曙取来他的奏折草稿，交给自己的妻子，缝在夹衣中间。当朝廷想追述寇准旧日的功勋时，王曙才把那奏折草稿拿出来。但里面的字已经模糊得几乎都认不出来了。

四月初七（丁酉），宋仁宗的尚美人派内侍以皇后的教旨要求开封府减免工匠的市租。殿中侍御史庞籍当时任开封府判官；他上言说：“自祖宗以来，从未有过美人称教旨给开封府的事。”宋仁宗为此杖打内侍，切责尚美人，并下诏给有司部门说：“自今以后，宫中传命，不能马上就接受。”

四月二十三（癸丑）。宋仁宗下诏设置殿中侍御史和监察御史里行。

江东转运使蒋堂上言说：“臣私下见到诸路知州军的武臣，大多平时都不懂条例教令。臣请求自今以后，除了扼守边陲重地必须选任陛下熟悉的武臣之外，其余州郡应当改派文资官员。”宋仁宗于是下令枢密院，今后如果派武臣出知州军，都必须认真挑选。

五月初一（庚申），辽兴宗耶律宗真到沿柳湖避暑。

五月初二（辛酉），宋仁宗拿出十万端布帛交易钱币，用以购买河北军储。

五月初六（乙丑），他任命代理开封府知府程琳为三司（盐铁与度支和户部）使。

先前，三司将民间的田赋和沿纳等各色杂税合并为一税。程琳认为说：“将牛皮、食盐、地钱合并为一，将谷、麦、黍、豆另外合并为一，比较容易检核处理。然而后世如有贪图盈利的财臣，重新用旧名增加各色杂税，那将重新让民众陷入困境。”程琳又上疏谈论说：“兵在精不在众。河北和陕西的军储数量很少，却不断招募士兵。一支住营军队的费用，可以供给三支屯驻军队。以前住营有一万兵马，今天却多达三万。臣希望朝廷不要继续招募河北和陕西的住营兵，千万不要再增置那里的军队；有空缺时可马上选用厢军（不作战的从役兵）中的精锐填补。这样就能逐渐将那里的住营迁徙到内郡，方便粮饷的供给。”宋仁宗嘉许地采纳了。

五月初八（丁卯），宋仁宗严禁民间织锦刺绣作为服饰，也罢免了西川每年上供织锦的做法。同时，他任命秘书丞张宗谊和孙沔并为监察御史里行。孙沔是会稽人。

五月十三（壬申），宋仁宗拿出内藏库一百万缗钱赐给三司，并将河南府学当作国子监。次日，他下诏说：从未担任过郡守的台谏（御史和谏官的合称）官员，应当先任命为郡守。

五月二十三（壬午），宋仁宗亲自重审在押囚犯。

辽太后摄政后，担心辽兴宗年长后难以控制，便和枢密使萧孝先密谋废他，再立小儿子耶律重元。耶律重元将他们的密谋告知辽兴宗。辽兴宗采用内侍赵安仁的计策，命令卫兵出宫，召萧孝先前来，告诉他太后应当被废黜的理由。萧孝先震惊恐惧，不敢回答。辽兴宗于是没收了太后的符玺，将她搬迁到庆州的庆陵居住，然后诛杀了几十名内侍及其家族。他赦免了萧孝先等人，不予问罪。

六月初一（己丑），宋仁宗赐给陈州和扬州学田各三顷。

六月初四（壬辰），广东转运司上言，说交州（今越南北部）陈公永等六百多人内附朝廷，而交趾王李德政发兵到边境上追捕。宋仁宗下诏让陈公永等人回到交州，并告谕李德政抚存他们。枢密副使蔡齐上言说：“蛮人逃离暴政，归顺仁德；臣请求接纳他们，然后将荆湖一带闲置的田地给他们自营生机。如今让他们回去，他们必定不敢返回旧部；如果都散入山谷，今后成为后患该怎么办！”宋仁宗不听。翌年那里的蛮人果然作乱。

六月初九（庚子），宋仁宗蠲免畿內受灾民众的一半租税。

淮南制置发运使刘承颜进献轮扇浴器给朝廷。同知谏院郭劝上言说：“这并非是应当进献的东西。刘承颜只是想以此献媚主上而已。臣请求将这东西交付外间予以毁弃，以警戒邪佞。”六月十六（甲辰），宋仁宗下诏将浴器送还给淮南。

六月二十一（己酉），宋仁宗在崇政殿策试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的太常博士晋江人苏绅、才识兼茂明于体用科的大理寺丞建安人吴育、茂才异等科的宋城人张方平，及武举人。吴育的对策被选入第三等，苏绅和张方平并列四等。于是朝廷任命吴育为著作左郎、直集贤院、通判湖州，苏绅为祠部员外郎、通判洪州，张方平为校书郎、昆山县知县。

六月二十七（乙卯），宋仁宗下诏说，州县官在审理判决罪人时，毫无理由地导致犯人死亡时，必须奏闻朝廷，听候对他们的裁决。

闰六月初一（戊午），宋仁宗赐给杭州五顷学田。闰六月初七（甲子），泗州的淮河和汴水泛滥。次日，府州上言，说西夏的赵元昊自正月之后数次入寇。宋仁宗下诏让并州部署司严兵防备。闰六月十二（己巳），常州无锡县刮大风，将许多屋顶掀起。闰六月十八（乙亥），宋仁宗下诏销毁天下没有匾额的寺院。

闰六月二十五（壬午），宋仁宗听从度支判官谢绛的建言，取消后苑作坊使用的玳瑁和龟筒。谢绛又上言说：“近来朝廷使用的物品逐渐变得奢侈，赐予也超过规定。对禁中的需求加以检核时，去年估计还有缗钱四十五万。自今春至四月，仅剩下二十万。近来朝廷下诏裁节费用，而有司部门下达的文件，只要求根据咸平和景德年间的帐簿开销，但库存不够就无法措置。臣认为不如推近及远，逐年考察每年的开支，而后加以裁节；不必以咸平和景德年间的开支为准。”他又进言说：“号令数变则有亏大体，利害偏听则惑于聪明。请求的人都要达到目的，而守护的人忧虑号令不一。臣请求取消内降（即禁内直接下达敕令），所有诏令都必须出自中书和枢密院，然后才能施行。”

闰六月二十七（甲申），宋仁宗听从知制诰宋郊的建言，下诏说：“御试制科（制科即平常科举外不定期的科举）举人时，自今以后，朝廷将在殿庑树立帐幕，照样让大官供给食物。武举人则在另外时日御试。”

次日，宋仁宗根据枢密使王曙的推荐，任命前西京留守推官安福人欧阳修为馆阁校勘。

起初，钱惟演留守西京洛阳时，欧阳修和尹洙都是他的下属，也都很有名声。钱惟演待他们十分优厚。欧阳修等人游饮没有节制。钱惟演离任后，王曙继任留守，多次告戒他们，还经常严厉地跟欧阳修等人说：“你们知道寇莱公（寇准）晚年的灾祸吗？正是因纵酒过度引起的。”众宾客都唯唯诺诺，只有欧阳修独自起身说道：“寇公的灾祸，只是因年老不知退让而已。”王曙默然无语，但并不因此生气，反而推荐了欧阳修和尹洙。朝廷将他们安排在馆阁。舆论都觉得王曙贤能。

秋七月初一（戊子），辽兴宗开始亲政，并授任赵安仁为左承宣兼监门卫大将军，出任契丹汉人渤海内侍都知兼都提点。辽兴宗还任命耶律玛陆为崇德宫使。耶律玛陆为人敬畏谨慎，宽容待物；有人曾当面凌辱他，他恬然若无其事，仿佛没有听到。他也不评判他人，所以得到辽兴宗的亲信和喜爱。

辽兴宗曾和护卫耶律仁先谈论政事，极为钦叹他的才华。耶律仁先也认为得到世代罕见的知遇，对辽兴宗言无不尽，毫无隐讳。辽兴宗很喜欢，授他为宿直将军。

同时，宋仁宗任命太常博士兼监察御史里行卫人高若讷为主客员外郎兼殿中侍御史里行。

当初，宋仁宗命令同判司天监杨惟德等人，将周天星宿的度分及占测的法术，编纂为书。他们写成三十卷，在这时献上。杨惟德等人都因此升迁官职。

同时，宋仁宗让翰林侍读学士范讽带着给事中和龙图阁学士的头衔，出任兗州知州。范讽生性倜傥，不拘小节。他跟宰相李迪的关系很好，但常和另一个宰臣张士逊意见不合。他成为中丞后，极力排挤张士逊。当吕夷简取代张士逊入相后，他又和吕夷简合谋废黜郭后，想让吕夷简引荐自己进入二府。然而吕夷简忌惮范讽，始终不敢推荐他。范讽建议说，朝廷应当挑选能臣，留着随时取代不称职的大臣。吕夷简得知后对他更为忌恶。他代理三司使才半年，就因病免职。接着他长久不得意，十分愤激，因此请求出朝外任。临行前，他又跟宋仁宗说：“陛下朝里没有忠臣。待到纲纪全都紊乱，那时再召臣回来，又有什么好处！”吕夷简因此更加忌恶他，所以范讽很快就被贬黜。

七月初五（壬辰），辽兴宗开始秋山（秋季上山狩猎）。他召东京留守萧朴出任南院枢密使，改封他为楚王。

七月初九（丙申），宋仁宗赐给寿州下蔡县被洪水淹死的人家不同数量的钱。七月十二（己亥），他为枢密使王曙加同平章事。同一天，他还下诏说：“诸路监司按察所部行为不法的官吏时，必须密切寻访，不得出榜召人告密。”七月十四（辛丑），宋仁宗又下诏，要求文武提刑官不得互相荐举。

七月十八（乙巳），随州上言，说崇信军节度使钱惟演去世。钱惟演字希圣，是已故吴越王钱俶的儿子，少年时就补任牙门将。他跟从钱俶归附朝廷，成为右屯卫将军和右神武军将军。他博学多才，善于文辞。朝廷召他试学士院，他用牙笏起草诏书，当场就写好，宋真宗十分赞赏。不久他改任太仆少卿，献上《咸平圣政录》。宋真宗正式任命他到秘阁，参与编修《《册府元龟》，下诏让他和翰林杨亿分别作序。宋真宗因此任命他为尚书司封郎中、知制诰；他经两迁出任给事中兼知审官院。大中祥符八年（1015），他成为翰林学士，但因私下拜谒请托的事被罢免。很快他又升迁尚书工部侍郎，再次成为学土兼会灵观副使。不久他又因负责礼部贡举时举荐失实，被降为给事中。朝廷恢复他工部侍郎的职位，提擢为枢密副使和会灵观使兼太子宾客，还领祥源观。他经累迁成为工部尚书。

宋仁宗即位后，进位他为兵部。王曾为相时，朝廷因钱惟演官位曾在王曾之上，所以拜他为枢密使。依照惯例，枢密使必须加检校官名，但钱惟演只作为兵部尚书出任枢密使。这是有司部门的失职。起初，钱惟演见到宰相丁谓权势强盛，便投靠于他，还和丁谓联姻。丁谓驱逐宰相寇准时，钱惟演也出了不少力。当在枢密题名石碑上作序时，他单独去掉寇准的名字，还写“逆准削而不书”。当丁谓的灾祸萌现时，钱惟演担心自己受到株连，又极力排挤丁谓，以此解脱自己。宰相冯拯厌恶他的为人，因而上言说：“钱惟演将妹妹嫁给刘美（刘太后兄），因此是太后的姻家，所以不能参与机政。臣请求让他离开枢密院。”宋仁宗于是将他罢免，改任镇国军节度观察留后，当天又改任他为保大军节度使兼河阳知州。一年多后，他请求入朝，宋仁宗加他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兼判许州。但他没有及时赴任，希望重新得到重用。侍御史鞠咏上奏弹劾，钱惟演只好马上离去。天圣七年（1029），宋仁宗改任他为武胜军节度使。翌年钱惟演前来上朝，上言说他祖先坟墓在洛阳，表示愿意守护西京的宫殿钥匙。宋仁宗当即任命他判河南府，再次改任他为泰宁军节度使。

钱惟演一心想得到权柄，所以抑郁不得志。当宋仁宗亲自到皇家籍田耕作时，钱惟演请求侍奉主上。宋仁宗因此留他担任景灵宫使。刘太后驾崩后，宋仁宗下诏让他回河南。钱惟演内心颇不自安，便请求让庄献明肃太后（即刘太后）和庄懿太后（宋仁宗生母李宸妃）一同配享宋真宗的庙室，以此取悦宋仁宗。钱惟演不但和刘美联姻，又为自己儿子钱暧娶了郭皇后的妹妹。到这时，他又想和庄懿太后家族联姻。御史中丞范讽弹劾钱惟演，说他擅自议论宗庙的事，并且极力要和皇后家族通婚。朝廷于是取消他平章事的头衔，改任他为崇信军节度使，让他回归本镇随州。没多久他就病故了。宋仁宗特赠他为侍中，由官府护理他的葬事。太常张瑰说：根据《谥法》，敏而好学为“文”，贪而败官为“墨”，请求谥号他为文墨。钱惟演的家人向朝廷上诉，宋仁宗下诏让翰林学士章得象等人覆议。他们觉得钱惟演没有贪黩的劣迹，而晚年也还敬职自新，有畏惧之意，值得怜惜，所以建议取《谥法》中追悔前过的“思”，改谥为思。庆历年间，庄献和庄懿二太后开始升祔宋真宗庙室时，钱惟演儿子钱暧再次上诉，朝廷于是改谥他为文僖。这是后话。

钱惟演最初跟父亲一道归国，所以马上显贵，然而自己还是靠才能得以进位。他曾说：“翰林学士备受朝廷顾问，负责制诰；如果不看书增添学问，何以称职！”他官兼将相，阶勋品全都第一，然而最终没能进入中书。所以他经常跟人说：“我平生感到不足的，惟有没有机会在黄纸末尾押字（签字）而已。”钱惟演出身显贵，文辞清丽，名声与名儒杨亿和刘筠不相上下。他经史书籍无所不读，家里储藏的文籍可以和朝廷秘府媲美。钱惟演尤其喜欢鼓励后进。当初，宋真宗的谥号称“文”，钱惟演觉得宋真宗巡幸澶渊，抵御契丹，最终和他们结盟，所以应当兼谥“武”。朝廷让有司部门商议，于是加谥“武定”。他著有《典懿集》三十卷，又著《金坡遗事》、《飞白书叙录》、《逢辰录》、《奉藩书事》。他有三个儿子：钱暧、钱晦、钱暄，以及堂弟钱易。

常平仓原先隶属于司农寺。七月二十五（壬子），宋仁宗首次下诏，让诸路转运使和州郡长吏举荐所部官员专职主管常平仓的钱币谷粟。后来淮南转运副使吴遵路上言说：“本路有人口一百五十万，而常平仓的钱币谷粟才四十多万，一旦发生饥荒，将不够救恤百姓。臣希望自主经营，将储存增加到二百万。其他需求不得动用常平仓。”宋仁宗准奏。

枢密直学士杜衍也曾建议说：“豪姓大族和屯积居奇的富商，经常利用时机低价收购谷粟，水旱灾害时则拖延不卖，定要等到粮价飞涨时才来牟取厚利，而农民不得不高价购买。九谷散于丰穰，百姓困于凶年；都是因为常平仓的制度没有确立，只是有名无实。臣觉得应当根据州县的远近，户口的众寡，丰年时议价买进，饥年时低价卖出；同时加严赏罚制度，用考课责成官吏，避免拖延买进卖出，增损必须适宜。公家的仓库尚未充足时，则禁止富商争相购买以图赢利。购买和储藏完毕，则防止那些以供军为名义而借用谷粟的人。像香料象牙和珠宝之类，长久收藏在府库，其实并非衣食的急需。如果州郡缺乏现钱，希望朝廷将这些东西部分卖掉，赐给他们，补助州郡的贫乏。”

七月二十七（甲寅），黄河在澶州的橫龙埽决口。

先前，庆州柔远的蕃部巡检嵬逋，领兵进入夏州地界，攻破后桥新修的各座堡垒。这月，西夏的赵元昊率领万余部众入寇，声称要报仇。缘边都巡检杨遵和柔远塞监押卢训，率领七百骑兵和他们在龙马岭交战，结果败绩。环庆路都监齐宗矩、走马承受赵德宣、宁州都监王文带兵增援，进驻节义烽。通事蕃官上言，说蕃部有很多伏兵，官军不应越过壕堑，但齐宗矩不听。结果西夏伏兵出来，齐宗矩兵败被擒。不久，赵元昊归还了齐宗矩。

八月初四（庚申），宋仁宗改任定州知州兼龙神卫西厢都指挥使刘平为环庆路副都部署。他最初提擢刘平主持四厢军时，曾跟身边侍从说：“刘平是所谓诗书之将。”刘平在定州时曾建言说：“臣先前在陕西，见到赵元昊车马和服饰全都僭越，觉得他势必反叛。朝廷必须严加防备。”但执政大臣不听。到这时，宋仁宗告戒刘平说：“朕知道爱卿有大将谋略，所以将边境重任托付。爱卿勉力吧！”又加赐他一百万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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