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宋系列一：太祖建宋之三十四：一代明君宋太祖赵匡胤驾崩

开宝九年（辽保宁八年）即公元976年六月上旬，新任武宁节度使王全斌去世。

六月初八（癸卯），吴越王钱俶进献好几万计的银、绢、绵。六月二十（乙卯），出现熒惑（火星）进入南斗宿的天象。

辽国南京（幽州）留守秦王高勋，仗势恩宠而骄矜专横。他曾觉得南京近郊内有很多空地，便请求开畦种稻。辽景宗耶律贤本想听从，但林牙耶律昆宣在朝堂上言说：“高勋此奏显然怀有异志。果真让他种稻，引水整成畦田，一旦南京发生叛乱，官兵将从哪里进城？”辽景宗于是开始猜疑高勋，没有同意。刚好宁王耶律质睦的妻子私下制造鸩毒，高勋也将毒药赠送给驸马都尉萧默哩，结果这事被发觉。秋七月初一（丙寅），辽景宗褫夺了耶律质睦的王爵，将他贬到乌库部，也将高勋除名，流放到铜州。

七月初三（戊辰），宋太祖赵匡胤临幸皇弟晋王赵光义的府第，观赏新建的池塘。七月十一（丙子），他又临幸皇弟京兆尹赵光美的府第，探视他的疾病。七月十三（戊寅），宋太祖再次临幸赵光美的府第。同时，泉州节度使陈洪进请求上朝觐见。七月二十一（丙戌），宋太祖命令近臣祈祷晴天。次日，他下令修建先代帝王及五岳四渎的祠庙。七月二十五（庚寅），宋太祖又临幸赵光美的府第。

八月初一（乙未），吴越国王进献发射火箭的军士。八月初五（己亥），宋太祖临幸新龙兴寺。八月初七（辛丑），太子中允郭思齐因贪赃被斩首弃市。八月十一（乙巳），宋太祖临幸等觉院，接着前往东染院，赐给工匠钱币。他又到控鹤营观看习射，赐给禁兵不同的布帛。最后他临幸开宝寺，观赏那里的藏经。

八月十三（丁未），宋太祖任命侍卫马军指挥使党进为河东道行营马步军都部署，任命宣徽北院使潘美为都监，任命虎捷右厢都指挥使杨光美为都虞候，连同大将牛思进和米文义率军分五道讨伐北汉。八月二十二（丙辰），宋师进入太原境内。同时，宋太祖又命令忻、代行营都监郭进等人分别去进攻北汉的忻、代、汾、沁、辽、石等州。

这月，女真入侵辽国归德州的东境。

九月初一（甲子），党进率军在太原城下打败北汉兵。北汉主刘继元向辽国求救，辽景宗派南府宰相耶律沙和冀王耶律塔尔带兵救援。

也在九月初一，宋太祖临幸绫锦院。九月初七（庚午），代行高丽国事的王伷派使者前来朝献。同时，党进打败北汉兵的捷报抵达朝廷。

九月初八（辛未），女真人袭击辽州五寨，大肆劫掠后离去。

九月十八（辛巳），宋太祖命令忻、代行营都监郭进将山后诸州的百姓迁徙到内地。九月二十七（庚寅），宋太祖临幸城南池亭，接着前往礼贤宅，然后去了晋王的府第。

冬十月初一（甲午）一早，宋太祖赐给文武百官不同的官服。同时，他感到身体不适。

十月初四（丁酉），兵马监押马继恩率军进入河东境内，焚烧扫荡了北汉四十多寨。

十月初六（己亥），宋太祖临幸西教场。次日，镇州巡检郭进上奏，说他焚烧了寿阳县，俘虏九千人。第二天即十月初八（辛丑），晋、隰巡检穆彦璋上奏，说他带兵进入河东，俘虏北汉兵二千多人。党进也上奏说他在太原城北打败北汉军。

十月十六（己酉），吴越王进献训象。

十月十九（壬子），宋太祖命令内侍王继恩到建隆观摆设黄箓醮（也作黄籙斋，是为超度亡灵而作的道教斋礼）。当晚，宋太祖召晋王入宫，谈到半夜，晋王才退下。

十月二十（癸丑），宋太祖在万岁殿驾崩，终年五十岁。宋太祖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赵匡胤，是涿郡人。他高祖赵朓（追谥僖祖）曾在唐朝历任永清、文安、幽都令。赵朓儿子赵珽即是顺祖，历任藩镇从事，经累任官至兼御史中丞。赵珽儿子赵敬即是翼祖，历任营、薊、涿三州刺史。赵敬儿子赵弘殷即是宣祖。后周显德中年，赵弘殷成为朝廷显贵，朝廷追赠赵敬为左骁骑卫上将军。赵弘殷少年时就很骁勇，善于骑射，事奉赵王王镕，并为王镕率领五百骑兵增援晋王（即后来的后唐庄宗），在黄河边上与梁军作战有功。庄宗喜爱他的勇猛，留他掌管禁军。后汉乾祐中年，他到凤翔出讨反叛的王景。后蜀派兵來救援时，双方在陈仓开战。两军交锋，箭矢射中他的左眼，然而赵弘殷却更加勇猛，挥军奋击，彻底打败了敌军。赵弘殷也因功升迁护圣都指挥。后周广顺末年，他改任铁骑第一军都指挥使，接着转任右廂都指挥，兼领岳州防御使。他跟从后周世宗亲征淮南。前军退却时，南唐人乘胜进击。赵弘殷率军截击，打败了他们。显德三年，他督领大军平定扬州，和世宗在寿春会合。寿春麦饼家的饼又薄又小，世宗为此勃然大怒，令人拿下十多个卖饼的，要杀了他们。赵弘殷一再劝谏，世宗后来释放了他们。赵弘殷经累迁官至检校司徒、封天水县男。后来他和赵匡胤父子分典禁兵，时人为他们感到荣耀。赵弘殷死时，世宗追赠他为武清军节度使和太尉。

赵匡胤就是赵弘殷的次子，母亲是杜氏，于后唐天成二年（927）出生在洛阳的夾马营。他出生时，赤光绕着房间，异香两晚不散，他的身体有金色，三日不变。成年后，他容貌雄伟，器度豁如，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他并非常人。他刚学骑射，马上就出人头地。他曾试骑恶马，既不用马衔，也不用马勒；那马跑到上城的斜道时，赵匡胤的额头撞上门楣，从马上摔下。人们都以为他这下脑袋一定被撞碎，必死无疑。结果赵匡胤慢慢爬起，接着追上那马，腾空而起，跃身上马，一无所伤。他曾和韩令坤在土室中赌博，看到户外有鸟雀对斗时，他俩争相跑出去捉雀，结果一出门土室就倒塌了，躲过一难。

后汉初年，他曾出外漫游，也没见到什么知遇。他在襄阳的一座僧寺留宿时，有位老僧善于看相。他仔细瞧着赵匡胤，说：“我会送给你一大笔钱，你北上就会碰到知遇。”当时郭威（即后来的后周太祖）作为枢密使出征反叛的河中节度使李守贞，赵匡胤于是应募在他帐下任职。广顺初年，他补任东西班行首，官拜滑州副指挥。郭荣（即后来的世宗）任京城开封尹时，赵匡胤转为开封府马直军使。

世宗即位后，他又分掌禁兵。北汉入寇，世宗率军抵御，两军在高平交战。开战时，指挥使樊爱能等人首先逃跑，大军陷入危境。赵匡胤率领同列来回奔驰，冲锋陷阵，结果北汉兵全面溃败。后周大军乘胜进攻河东城，还烧了城门。赵匡胤在战斗中左臂中了流矢，世宗让他停止进攻。班师后，他官拜殿前都虞候，兼领严州刺史。

显德三年（956）春，他跟从世宗亲征淮南，首先在渦口打败南唐一万多兵马，阵斩南唐兵马都监何延锡等人。南唐奉化节度使皇甫晖和常州团练使姚凤率领大军，号称十五万，堵在清流关前。赵匡胤击退他们，追赶到滁州城下。皇甫暉说：“人各为其主，愿意和将军列阵以决胜负。”赵匡胤笑着答应了。皇甫暉整阵出关，赵匡胤抱着马脖子直接冲入，手起剑落，砍中了皇甫暉的脑门，生擒了他，连同姚凤，接着占领滁州。赵弘殷率军在半夜来到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虽亲，但城门的关闭开启，是国家大事。我不能随便开门。”第二天一早赵弘殷才得以进城。大将韩令坤平定扬州后，南唐派兵救援。韩令坤急忙撤出扬州。世宗命令赵匡胤带兵二千直趋六合。赵匡胤下令说：“杨州逃出的士兵胆敢通过六合的，必须砍断他们的腿。”韩令坤这才开始回城固守。赵匡胤很快又在六合东面打败南唐齐王李景达，斩首一万多级。班师回来后，世宗拜他为殿前都指挥使，很快又拜他为定国军节度使。

显德四年春，赵匡胤再次跟从世宗出征寿春，攻拔连珠寨，于是攻克了寿州。回来后，他官拜义成军节度使兼检校太保，照兼殿前都指挥使。同年冬季，他跟从世宗出征濠、泗一带，担任前锋。当时南唐在十八里滩扎营，世宗正考虑用骆驼载着大军过江，而赵匡胤独自跃马截流，率先渡过，他的麾下也都骑马继进，因此攻破了十八里滩寨。因此后周战舰乘胜进攻并占领了泗州。南唐军退驻清口。赵匡胤跟随世宗顺着淮河东下，连夜追至山阳（即楚州，今江苏淮安），俘获南唐节度使陈承昭献上，因此攻拔楚州。赵匡胤接着在滦江口打败南唐兵，直抵南岸，焚烧了他们的营柵，又在瓜步打败敌军，淮南因而得以平定。南唐主李景畏惧赵匡胤的威名，便想法离间他和世宗的关系，派使者送给赵匡胤一封书函，和三千兩白金。赵匡胤将这些东西全封入內府，所以离间计没成。显德五年，赵匡胤改任忠武军节度使。

显德六年，世宗北征，赵匡胤出任水陆都部署。到了莫州，他首先抵达瓦桥关，招降北汉守将姚內斌，并击退数千敌骑，平定了关南。世宗在出征路上检阅全国各地的文书时，得到一个芦苇袋，里面有个三尺多长的木片，上面题有“点检作天子”五字。世宗感到非常奇异。当时张永德任点检。世宗这时感到身体不适，只好班师回京，改任赵匡胤为检校太傅兼殿前都点检，取代张永德。恭帝即位后，改任赵匡胤为归德节度使兼检校太尉。

显德七年春，北汉勾结契丹入寇，恭帝命令赵匡胤出师抵御。后来发生了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历史事件。不久赵匡胤受禅成为宋太祖。他后来的事都已细说，就不赘述了。

宋太祖生性孝友节俭，气质自然，从不娇柔做作。他刚受禅时，喜欢微服出行。有人劝谏，说帝王不应轻率出行。宋太祖说：“帝王的兴起自有天命，周世宗看见方面大耳的将领，把他们都杀了。而朕整天侍奉在他身边，他也没有害朕。”后来他微服出行的次数过多，有人再次劝谏，宋太祖马上就跟他说：“有天命的人可以随意，你无法禁止。”

一天退朝后，他坐在便殿，很长时间郁郁不乐。身边侍从问他为何，宋太祖说：“你们以为当天子容易？早先因为痛快作了个错误的决定，所以现在很不高兴。”汴京新宮建成后，他登御正殿坐下，下令打开各座宫门，跟身边的人说：“这就像朕的心，很少邪念，人人都看得见。”

吴越国王钱俶來上朝时，自宰相以下群臣都请求宋太祖将钱俶留下，然后夺取他的地盘。宋太祖不听，照样让钱俶归国。当吴越王前来告辞时，宋太祖将群臣要求留下他的几十轴奏折缝在夹衣里，将那衣服送给钱俶，让他上路后再秘密阅览。钱俶后来开启看了，既感动又害怕。江南平定后，他便请求交纳自己的国土。南汉主刘鋹在南汉时，喜欢用鸩酒毒杀臣下。南汉灭亡后他来到朝廷，跟随宋太祖临幸讲武池。宋太祖斟满一杯酒赐给刘鋹，刘鋹将心比心，便怀疑有毒，因此捧着酒杯哭道：“臣罪在不赦。但陛下既然待臣以不死，臣愿意当个大梁布衣平民，观看陛下的太平盛世，所以不敢喝下此酒。”宋太祖笑着跟他说：“朕推赤心于人腹中（即推心置腹），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当即取来刘鋹的酒杯自己喝下，另外斟满一杯赐给他。

散员都指挥使王彦升在陈桥兵变后擅杀后周禁军头领韩通。他虽然参与佐命（即拥戴宋太祖为帝），却因此终身没得到节度使的节钺。大将王全斌入蜀时，贪婪专恣，还滥杀降卒；他虽有平蜀大功，宋太祖还是马上贬黜了他。

宫中的垂帘，边缘用的只是简单的青布。宋太祖平常穿的衣服，都经过两三次洗刷。他女儿魏国长公主穿着绣有翠羽的衣服入宫，宋太祖告诫她不要再穿，又教导她说：“你生长在富贵之家，应当珍惜幸福来得不易。”他见到后蜀主孟昶用珍宝装饰溺器（夜壶），令人将它打碎，说：“你用七宝装饰这东西，那么该用什么来装饰食物器皿？如此奢侈，不亡国更待何时！”

宋太祖晚年喜好读书，曾读过二典（《尚书》中的尧典和舜典），并叹道：“尧舜处罚四凶时，只是将他们流放到边远。为何近代的法网如此严密！”他跟宰相说：“五代时诸侯专横跋扈，有枉法杀人的，朝廷全都置而不问。人命至关重要，哪能如此姑息藩镇？自今以后，各州判处死刑的，都必须登记案件，奏闻朝廷，然后交付刑部覆审。”并将此定为常令。

改元乾德时，他先警戒宰相说：“年号必须挑选前代从未用过的。”乾德三年（965），后蜀平定后，有些后蜀宫女被送到内宫。宋太祖见到她们用的镜子背面印有“乾德四年铸”的字样，便召翰林学士窦仪前来问询。窦仪回答说：“这一定是西蜀的东西，蜀主曾用过乾德的年号。”宋太祖对他的多识非常满意，说：“宰相还必须由读书人出任。”此后开始重用儒生。这些及其他先前都已讲过，这里重要的再叙述一遍。

《宋史》史官作赞道：从前尧、舜靠禅代上位，汤、武凭征伐登基，全都南面拥有天下。四位圣人之后，世道升降，否泰推移。当黎民生灵塗炭之际，皇天眷顾寻求百姓的明主，也只是责成他们周济时世而已。如果一定要得到像四位圣人那样的奇才，然后才将天命赋予他，那么民众得到大治的日子将遥遥无期。五代混乱至极；宋太祖起于甲胄之中，登上九五之位，趁乱得国。比较后晋、后汉、后周，难道很不相同吗？但当天开始发号施令之后，名藩大将全都俯首听命，四方列国也相继被削平征服。这并非是人力所容易导致的。建隆以來，他释去藩镇的兵权，将贪官污吏绳之以重法，以杜塞污浊和混乱的根源。州郡司牧，下至县令录事与幕府僚佐，他都亲自当面问讯。宋太祖还鼓励农耕，兴办学校；慎重刑罚，减轻征斂；与民休息，达到升平；治定功成，制礼作乐。宋太祖在位十七年之间，奠定了三百多年朝代的根基，传给子孙，时世也很有法则。于是自夏商周三代以来，考证声明文物（语出《左传.桓公二年》：“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意即声教文明与典章制度）的治理，道德仁义的风尚，宋朝比较起汉唐也毫不逊色。呜呼，创业垂统的君主，能做到如此规模，也可谓十分长远的了！

宋太祖驾崩大约是在夜里四鼓（半夜一点左右）。皇后让内侍王继恩出宫去召皇子贵州防御使赵德芳。但王继恩觉得宋太祖传位给晋王的想法历来已久，便没到赵德芳那里，而是径直到开封府去召晋王入宫。他见到左押衙荥泽人程德元坐在府门，便叩门，和他一道入见晋王，并召他入宫。晋王大吃一惊，犹豫着不肯出行，说：“我必须和家人商量好再说。”结果很长时间都没出来。王继恩催促道：“拖得太久，皇位将被他人占有。”当时正下大雪，王继恩于是和晋王及程德元在雪中步行入宫。王继恩把晋王拦在直庐（当值近臣的住地），说：“大王暂且留在这里，容我先进去告诉他们。”程德元说：“应当直接进去，有什么好等待的！”于是和晋王一道进入寝殿。皇后看到王继恩回来，便问道：“德芳来了吗？”王继恩说：“晋王到了。”皇后见了晋王，愕然吃惊，急忙跑到宋太祖的遗体边上，说：“我母子的性命，都托付给官家了。”晋王哭着说：“共保富贵，皇后不用担忧！”

十月二十一（甲寅），晋王赵光义即皇帝位，成为史上的宋太宗。群臣到万岁殿的东楹（即东侧）拜谒，宋太宗失声痛哭，差点昏倒在地。

次日，朝廷大赦天下，平常大赦所不原宥的也都赦免了。宋太宗下诏说：“现下令：边境的卫戍士卒，不得侵挠外境。群臣有所论列，一并允许上呈实封奏闻；如果必须面奏，清阁门使及时引进应对。”

十月二十三（丙辰），群臣上表请求宋太宗听政，但他不许。次日，宰相薛居正等人一再请求，宋太宗这才答应，当天就移到长春殿。

宋太祖下殡在殿西阶，谥号为英武圣文神德皇帝，庙号太祖。太平兴国二年（977）四月乙卯，朝廷将宋太祖安葬在永昌陵。大中祥符元年（1008），宋真宗为宋太祖加尊谥为启运立极英武睿文神德圣功至明大孝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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