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代系列六：石氏建晋之九：晋高祖安抚范延光与儒将张希崇病逝

天福三年即公元938年九月初八（壬子），在广晋（即魏州邺城）反叛的节度使范延光在坚持抵抗一年多后投降后晋朝廷。晋高祖石敬瑭接着恢复范延光官爵，改授他为天平军（郓州）节度使，还赦免了他的将吏。

当初，静海（越南北部）被南汉派兵征服后，节度使曲承美部将交趾爱州人杨廷艺奋起抵抗，夺取了交趾，自称节度使，领州事。后来杨延艺部将矫公羡（通鉴作皎公羡）忌恨杨延艺的所作所为，起兵杀了他，然后向南汉称臣。杨延艺故将吴权自爱州举兵前往交州攻打矫公羡，矫公羡派使者去贿赂南汉，向他们求救。南汉主刘?想趁乱重新夺取交州，于是任命儿子万王刘弘操为静海节度使，改封交王，让他带兵救援矫公羡。南汉主自己带兵进驻海门，作为声援。南汉主征求崇文使萧益的意见，萧益是唐僖宗时宰相萧仿的孙子。萧益说：“近来连续几十天一直下雨，海道艰险遥远。吴权为人强悍狡黠，陛下不能小瞧他。大军应当持重，多用些当地的乡导，然后才能进军。”但南汉主不听。他命令刘弘操率领战舰自白藤江直趋交州。吴权这时已杀了矫公羡，占据交州，因此率军抵抗。他先在海口埋了很多大木桩，削尖头部，再用铁皮包上。吴权接着派轻舟趁着上潮时向南汉水军挑战，然后假装败走。刘弘操率领战舰追击，但很快潮水下落，南汉战舰都被铁木桩卡住，无法返回。结果南汉兵大败，士卒落水淹死了大半。刘弘操也战死。南汉主失声痛哭，收拾残余部众后狼狈而归。先前，著作佐郎侯融曾劝南汉主弭兵息民，这时因为交州惨败，南汉主居然拿已故的侯融出气，派人剖开他的棺木，将他的尸体暴露野外。

楚国顺贤夫人彭氏去世。彭夫人虽然外貌丑陋，然而治家有法，所以楚王马希范很怕她。彭夫人去世后，马希范开始纵情声色，经常进行长夜宴饮，内外无别。有个商人的妻子长得很美，马希范竟然杀了她丈夫而夺走了她。商人妻子誓死不辱，自缢而死。

十月，黄河在郓州地界决口。

十一月初一（甲辰），晋高祖为枢密直学士兼祠部员外郎吴涓进位为金部郎中兼知制诰，为枢密直学士兼库部员外郎吴承范进位为祠部郎中兼知制诰。次日，郓州节度使范延光来大梁上朝。

十一月初三（丙午），晋高祖封闽主王昶为闽国王，增加食邑一万五千户。他还派左散骑常侍卢损为册礼使，前往福州赐给王昶赭色官袍。晋高祖又任命吴越国的建武等军节度使、检校太师、兼中书令、苏州诚州刺史钱元璙为太傅；任命清海军节度使兼广州刺史钱元璹为检校太尉兼中书令，并将他改名为钱元懿。同时，他还为所有魏府行营将校及六军诸道和本城将校等一同加恩。

十一月初五（戊申），晋高祖任命门下侍郎平章事、监修国史、判户部赵莹兼吏部尚书；改任端明殿学士、尚书礼部侍郎、判度支和凝为尚书户部侍郎，照兼学士。

晋高祖还任命威武军节度和福建管内观察处置等使王继恭为特进、检校太傅，仍封临海郡王。王继恭是闽主王昶的弟弟。闽主得知后，派进奏官林恩到大梁去告诉后晋执政大臣，说自己已经称帝，所以谢辞册命及使者。闽谏议大夫黄讽觉得闽主荒淫残暴，便和妻儿诀别，抱着一死的决心入谏。闽主想杖责他，黄讽说：“臣如果迷惑国家，不能效忠，死也无怨。但直谏却被杖责，臣不能接受。”闽主十分愤怒，将他贬黜为民。

晋高祖担心天雄节度使杨光远专横跋扈，很难控制。宰相兼兵部尚书桑维翰请求分散天雄的部众，同时给杨光远增加头衔安抚他。所以也在十一月初五这天，晋高祖加杨光远为守太尉、洛京留守，兼河阳节度使，判六军诸卫事。杨光远因此心怀怨恨，暗中贿赂契丹人，向他们倾诉自己的不满，还豢养了千余部曲，经常怀有异志。

十一月初七（庚戌），郓州节度使范延光上表请求退休，但晋高祖下诏不允。次日，朝廷将广晋府升格为邺都，设置留守，还将广晋和元城两县升格为赤县，属府诸县也升格为畿县。朝廷也将相州升格为彰德军，设置节度观察使，让澶、卫二州作为属郡，其中澶州升格为防御州。澶州旧治在顿丘。晋高祖担心契丹会成为后世的祸患，便派前淄州刺史汲县人刘继勋将澶州的州治跨过德胜津，从顿丘迁徙到德胜口。

晋高祖也将贝州升格为永清军，设置节度观察使，以博、冀二州为属郡，任命广晋府行营步军都指挥使兼右神武统军邺都人王周为贝州永清军节度使。同时，晋高祖任命西京留守高行周为广晋尹兼邺都留守；并为广晋府行营中军使兼贝州防御使王廷胤（《旧五代史》作王庭允）加检校太傅，出任相州彰德军节度使。王廷胤是唐末义武节度使王处存的孙子。

范延光屡次请求退休致仕。十一月十一（甲寅），晋高祖终于答应，下诏让他以太子太师身份退休致仕。他居住在大梁，每次参预宴会，与群臣无异。

十一月十三（丙辰），晋高祖任命秘书监吕琦为礼部侍郎。他还改任归德军节度使赵在礼为天平军节度使，昭义军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候杜重威为忠武军节度使，忠武军节度使兼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为归德军节度使，前河阳节度使兼奉国左右厢都指挥使侯益为昭义军节度使。

范延光在邺城反叛时，相州刺史掖人王景在州境抗拒他，不肯跟从范延光。十一月十五（戊午），晋高祖任命王景为耀州团练使。

十一月二十（癸亥），朝廷从濮州将濮阳县割出改隶澶州。同时，晋高祖下诏允许官府和民间自铸铜钱，但不许杂以铅铁。每十钱重一两，上头刻有“天福元宝”的文字，并下令盐铁使颁下天福元宝的样品。朝廷只是严禁私制铜器而已。

十一月二十三（丙寅）是冬至，晋高祖登御崇元殿接受朝贺，仗卫正式。

十二月初一（甲戌），晋高祖任命前兵部尚书梁文矩为太子太师，镇州节度副使符蒙为右谏议大夫，吏部郎中曹国珍为左谏议大夫；并在两天后任命前泾州彰义军节度使李德珫为晋州建雄军节度使，并加同平章事。他还任命皇太子右（通鉴作左）金吾卫上将军石重贵为检校太傅兼开封尹，封郑王，加食邑三千户。

十二月初五（戊寅），晋高祖下制任命于阗国进奉使检校太尉马继荣为镇国大将军，副使黄门将军兼国子少监张再通为试卫尉卿，监使殿头承旨兼通事舍人吴顺规为试将作少监。他还任命回鹘使都督李万金为归义大将军，监使雷德顺为顺化将军。

当天（通鉴作两天后即庚辰），晋高祖下敕说，早先允许官府和民间铸钱，但考虑到铜有限，所以对铜钱的轻重不加限制，只是不要有所缺漏就行。

十二月初九（辛丑），南唐让皇（即前南吴主）杨溥去世，南唐主为此取消二十七日朝会，追谥他为睿皇帝。这年，南唐主改封吴王徐璟为齐王。

凤翔节度使李曮（即李继俨）看重文士而轻视武人，爱护农民而对士卒却十分严厉，因此将士普遍抱怨。刚好朝廷征发凤翔士兵去卫戍西边，于是他们趁着出到郊外时开始作乱，突破城门入城，在集市大肆抢劫。李曮派帐下士兵出击，结果乱兵战败，往东边逃跑，想跑到朝廷诉苦。到了华州，镇国节度使张彦泽派兵截击他们，将乱兵全都杀了。

十二月十五（戊子），晋高祖将他的河阳潜龙旧宅改为开晋禅院，邢州潜龙旧宅改为广法禅院。同时，龙武统军李从昶去世，晋高祖为他取消一天朝会，追赠他为太尉。

李从昶是唐末在西部割据的歧王李茂贞的次子，十来岁时就出任本道中军使。后唐同光中年，李茂贞病重时，李从昶十五岁，被派去代替他兄长李从严（即李继俨）出任泾州两使留后，朝廷很快就任命他为节度使。天成年中，明宗即位，改任他出镇三峰；他经累迁官至检校太保。明宗举行南郊祭天大礼时，他上表请求入朝觐见，明宗为此加他为检校太傅。很快他接受替代回归宫阙，被授予左骁卫上将军；不久他改任右龙武统军，没多久又出镇许田，在镇三年。清泰中年，他重新入朝任右龙武统军，经再迁成为左龙武统军。这时他在任上去世，终年四十岁。李从昶生于富贵，是纨绮子弟，少年时就习惯了奢侈，以逸游宴乐为务，而音律图画也无不精通。然而他生性喜好谈笑，乐意接待宾客，喜欢欣赏文翰，几乎天天如此。他还笃信佛教，当时岐下有个叫阿阇梨的僧侣，精通五种天竺语言，得到士人的仰慕。李从昶历任三镇主帅，没有什么政绩可褒，但也没有苛政可贬，人们都安居乐业。所以他也算将门的优良后嗣。

天福四年即公元939年春正月初一（癸卯），晋高祖登御崇元殿接受朝贺，仗卫正式。正月初四（丙午），他召退休的太子太师致仕范延光到便殿赴宴。因为范延光归命之后，总是心怀疑惧；所以晋高祖在他休闲之际，善待于他，好让他放心。晋高祖跟他说：“不要因忿恨伤神，也不要因忧思伤身。朕正向天下表示诚信，岂能对你食言。”范延光俯伏在殿下，拜谢皇恩，从此放下了心。

正月初五（丁未），晋高祖任命西京副留守龙敏为吏部侍郎。次日，后唐闵帝的皇陵被盗。

正月初七（己酉），朔方军节度使张希崇去世，晋高祖追赠他为太师。张希崇字德峰，是幽州蓟县人。他父亲张行简曾代理蓟州玉田令。张希崇少年时就通读《左氏春秋》，又癖好吟咏。天祐年间，燕帅刘守光生性残酷，不喜儒士。张希崇于是投笔从戎，刘守光也接纳了他。张希崇逐渐升为裨将。很快刘守光就败了，晋王李存勖命令大将周德威镇守燕地，张希崇以旧将身份列于他的麾下。不久周德威派他率领偏师守卫平州。契丹主耶律阿保机南攻时攻陷平州城，掠走张希崇后离去。耶律阿保机经过询问知道张希崇是个儒生，便授他为元帅府判官，后来升迁他为卢龙军行军司马，不久又改任他为蕃汉都提举使。天成初年，契丹平州节度使卢文进南归，契丹任命张希崇继任，并派心腹带领边骑三百人监督他。张希崇主管平州数年，契丹主逐渐对他加以宠信。一天，他登上郡楼私自盘算说：“当年班仲升（即班超）在西部从戍，不敢擅自归还，是因为奉诏的缘故。我如今要入关，完全取决于自己，为何还要在此不测之地白白滞留！”于是召来汉人部曲中的佼佼者，跟他们说：“我陷身此地，饮毛茹血，生不见自己的亲人，死成为穷荒的鬼魂。南望山川，度日如年。你们中就没有思乡的人吗！”部曲也都泣下沾衣，并说：“明公如果要带着全部部曲南去，好是很好，但如何抵御得了敌众？”因此劝张希崇独自南归。张希崇说：“待到明日契丹首领来到牙帐，我们先拿下他来。契丹边骑群龙无首，必定逃散。平州距离契丹王帐远达千余里，等到他们知道后再征兵前来，至少得十来天。那时我们早进入汉界很远了，何必担心我们人少敌不过他们！”众人听了非常高兴。当天，张希崇在郡斋的旁边空地上挖了个大坑，填进石灰。次日一早，契丹首领和他的部从前来，张希崇将他们灌醉，然后将契丹人全都投进石灰陷阱杀了。契丹边骑驻扎在附近，张希宠派人进攻，结果他们果然突围溃逃。张希崇于是带上辖区的二万多军民南归。后唐明宗嘉许他的作为，授他为汝州防御使。张希崇上任后，派人将母亲接到汝州。母亲入境后，张希崇亲自抬着轿子行走了三十里，观看的人无不称叹。他在汝州二年，然后升迁灵州两使留后。先前，朝廷得给灵州卫戍兵年年运粮，途经五百里，经常有被抢掠的担忧。张希崇于是告谕边塞将士，鼓励他们广为屯田。年底，粮食丰收，军粮也不成问题。明宗下达玺书褒扬他，因此正式授予他节度使的旄节。清泰中年，张希崇厌倦了那里的混杂习俗，便频频上表请求入朝觐见。后唐末帝下诏许可。到了宫阙不久，朝廷觉得他安边有方，便商议派他到西北内地，所以改任他为邠州节度使。当晋高祖入洛时，虽然和契丹正结盟友好，但还担心契丹会夺去边塞，便改任他为灵武（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叹道：“我命该老于边城，看来逃不掉了。”因此郁郁不得志，渐渐也就得病，这时死在任上，终年五十二岁。张希崇自小校经累迁官至开府仪同三司和检校太尉，三次出任方面大员，还封清河郡公，食邑二千户，赐靖边奉国忠义功臣，也算是人生的荣盛者。

张希崇历来朴素忠厚，尤其嗜好读书，公事之余，手不释卷。他不嗜好酒乐，也不蓄养姬仆。即使严寒盛暑，他也总是衣冠楚楚。他的小厮书僮，从未听到他口出亵慢之言。他事奉母亲非常恭谨，吃饭时一定要侍立在旁，直等到盥漱完毕后才退下，所以舆论对他评价很高。他生性虽然仁恕，但一旦遇到奸恶，他则嫉之如仇。在邠州时日，那里有个人是郭家的义子，自孩提直到成人。但他因刚愎乖戾，不受接受训导，郭家人后来把他给遣走了。郭氏夫妇后来相继去世。郭氏有个嫡子，已经成年。当时郭氏几个亲戚和义子相约，硬要说他是亲儿子，要分郭家的财产，并帮助那义子上诉。前后多任长吏都无法了断此案，于是成了疑狱。张希崇上任后，阅览了土地状纸，判决说：“父亲在时他已经离去，母亲死时他也没回来服丧。如果自称假子，那是辜负了二十年抚养之恩；如果是亲生儿子，那等于是犯了三千条悖逆之罪。这实在非常伤害名教，岂能还敢用歪理想要田园！郭家的财产全得交付亲子，并将上诉人和他的朋党全部交给法官，依法律定罪判刑。”听说这事的人无不叹服他的英明。张希崇也善于观察天象。在灵州时，他见到月掩毕口大星的天象；个把月后又出现一样的天象。他因此叹道：“毕口大星即边将，月亮两次盖住它，看来我要走了！”果然不久就死在那里。

正月初九（辛亥），晋高祖任命澶州防御使张从恩为枢密副使。

朔方节度使张希崇去世后，羌胡不再感到畏惮，因此开始大肆入境抢掠。正月十二（甲寅），晋高祖任命义成军节度使冯晖为朔方军节度使，并任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兼宁江军节度使景延广为义成军节度使，接替冯晖。党项酋长拓跋彦超最为强大。冯晖到任后，拓跋彦超到灵武入贺，冯晖厚待于他，并趁机在城中为他修建府第，给他丰盛的衣服器玩，将他留在城里。因此朔方境内得以安宁。

正月十三（乙卯），左谏议大夫曹国珍上言说：“请陛下在朝廷内外臣僚之中，选取有才略的人士，聚集《唐六典》、前后《会要》、《礼阁新仪》、《大中统类》、律令格式等，加以认真详尽编撰，勿使有任何漏落，另外为书一部，取名为《大晋政统》。”晋高祖准奏，并任命太子少师梁文矩、左散骑常侍张允、大理卿张澄、国子祭酒唐汭、大理少卿高鸿渐、国子司业田敏、礼部郎中吕咸休、司勋员外郎刘涛、刑部员外郎李知损、监察御史郭延升等一十九人出任详议官。梁文矩等人都说：“如果将前代礼乐和刑宪改名为《大晋政统》，那么《尧典》和《舜典》也应当更名为《晋典》。”因此上疏反驳道：

“著者称作圣，述者称作明。若非圣明，岂能著述！如果皇运因革命而更改，那么事情必须维新：要么改变正朔而更改祭品，要么更易服色而改变徽号。所以五帝时代不同，也不相沿袭礼乐；三王异于时世，也不相袭取礼制。至于近代，都是在旧章的基础上改进，因此比起前朝，条目增加了很多。大多因为办事的失误，才导致开始更改制度。或者臣下上奏条章，君上决定可否；全都记载年月，记录姓名，分门别类，成为明文规定的准则；无不根据以前的宪典，给后人留下典范。著述来自圣贤，历经多个朝代，得到金科玉律的名号，以防乱言破律；遵守实行，由来已久，也很适宜。皇帝陛下，运齐七政（《尚书-舜典》说：‘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七政指日月五星；此处意为皇运如同七政那样永恒），历契千年。自从陛下创业开基，莫不积功累德。所以应当直笔详细记载朝廷的鸿大谋略。如果备录前代的编年，将之当作圣朝的政统，那则是名不正。名不正则言不顺，而媚时和掠美都并非现实。如果减删前代的辞汇，那则是文不备。文不备则启争端，而礼乐和刑政都将因此混乱。如果更改旧条而成为新制，则不清楚哪条能被刊削，何事可被保留。既然应当革故从新，又必须废彼行此，那么就不知道国朝能否如此做下去。臣等共同商议之后，觉得左谏议大夫的建议并不可行。”

奏疏上呈后，晋高祖表示嘉许，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正月十九（辛酉），晋高祖任命前晋昌军节度使李周为静难军节度使，并在当天封皇第十一妹安定郡主为延庆长公主，皇第十二妹广平郡主为清平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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