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七：武瞾革命之十一：李昭德杖杀侯思止与武则天放逐李昭德

长寿二年正月（唐历十一月）初一（壬辰），太后武则天到万象神宫祭祀，让魏王武承嗣为亚献，梁王武三思为终献。武则天亲自编制神宫乐曲，使用了九百名舞蹈人员。

户婢（被籍没家室的高官子女，到官府当奴婢）团儿受到太后的宠信。她和皇嗣字李旦有过节，因此在武则天面前挑拨说，皇嗣妃刘氏和德妃窦氏在东宫作厌咒等巫术。正月初二（癸巳，《新唐书》作腊月癸亥，一个月后的事），太子妃和德妃一块到嘉豫殿朝见武则天。退下后，她俩同时被害，尸体埋在宫中，但没人知道在哪里。德妃是窦抗的曾孙。皇嗣子李旦害怕忤逆武则天的意旨，不敢说话，在武则天面前，尽量装作举止自如。团儿还想加害皇嗣子，有人将实情告知武则天，武则天于是杀了团儿。

当时，告密人往往引诱奴婢告发他们的主人，谋求得到封赏。德妃父亲窦孝谌任润州刺史。他有个奴仆用妖异恐吓德妃母亲庞氏。庞氏怕了，那奴仆便劝她在夜里到祠堂祈祷，好消解妖异。那奴仆于是趁机告发庞氏进行巫术活动。朝廷让监察御史龙门人薛季昶审理此案。薛季昶捏造事实上奏说，庞氏和德妃一道祈祷诅咒，想让上天降祸给武则天。薛季昶起先装作悲伤得无法忍受，说：“庞氏的所作所为，臣子都不忍心说出来。”武则天于是提拔薛季昶为给事中。庞氏被判处斩，他儿子窦希到侍御史徐有功那里喊冤。徐有功送了封文书请行刑部门暂停执行，上奏为她辩解，认为庞氏无罪。薛季昶上奏指控徐有功勾结依附恶逆，要求将他法办。法司结果判处徐有功绞刑。令史将判决告诉徐有功，徐有功叹道：“难道就我一人会死，其他人永远都不会死吗！”吃了最后的餐食后，他用扇子盖在脸上睡觉。人们都以为徐有功表面上装坚强，内心必然非常忧惧，便偷偷去看他是否假睡，结果发现他睡得很熟。武则天召见了徐有功，第一句就问道：“你近来断狱，怎么误放了那么多人？”徐有功答道：“误放了是人臣的微小过失。尊重人命则是圣人的巨大仁德。”武则天默然无语。于是庞氏得以免去死罪，和他三个儿子都被流放到岭南，窦孝谌被贬为罗州司马，徐有功也被除名。

正月十七（戊申），姚璹奏请让宰相负责撰写《时政记》，每月一次送交史馆。武则天听从了。《时政记》就是这时候开始的。

腊月初六（丁卯），武则天将皇孙李成器贬为寿春王；并改封恒王李成义为衡阳王，楚王李隆基为临淄王，卫王李隆范为巴陵王，赵王李隆业为彭城王。他们都是皇嗣子（即唐睿宗）李旦的儿子。

公元693年春一月初十（庚子），武则天任命夏官侍郎娄师德为同平章事。娄师德宽厚清廉，为人谨慎，对冒犯自己的人从不计较。他曾和李昭德同时入宫朝见，娄师德因为肥胖，行动缓慢，李昭德老是等他等不到，便怒骂道：“真是个田舍夫！”娄师德慢吞吞地笑着说：“我不是个田舍夫，谁会是！”他弟弟被任命为代州刺史，即将赴任时，娄师德跟他说：“我位居宰相，你又出任州牧，荣宠过盛，是人们都害怕的事情。你将靠什么来保存自己？”他弟弟长时间地跪在地上，说：“自今以后，即使有人对我的脸吐唾沫，我也就擦擦算了，到底不会让兄长为我担忧。”娄师德愀心地说：“这正是我为你担忧的地方！人家唾你的脸，是因为气你。你把唾沫擦了，不是扫了他的兴，让他更加气你？人家唾你，让它不擦自干，还应当笑着接受。”

一月二十四（甲寅），前尚方监裴匪躬和内常侍范云仙因为私下去谒见皇嗣子，被朝廷送到东市腰斩。自那以后，公卿以下都不敢去见皇嗣子。又有人诬告皇嗣子暗中有异谋，武则天命令来俊臣审讯他身边的侍从。他们经受不住各种酷刑的荼毒，都想自诬算了。太常寺工匠京兆人安金藏大喊着跟来俊臣说：“你既然不信我的话，请剖开我的心，表明皇嗣子并没谋反。”接着拿着佩刀剖开自己的胸膛，五藏都流了出来，血流满地。武则天听说后，急忙下令把他抬进宫中，让太医放回五藏，用桑皮线缝好，敷上伤药。过了一宿后安金藏才开始苏醒。武则天亲临探视，叹道：“我有儿子自己却不能了解，致使你一至于此。”当即命令来俊臣停止审理。唐睿宗因此得免于祸。

同时，朝廷取消举人必须学习《老子》的规定，改成学习太后所编的《臣轨》。

二月十五（乙亥），朝廷禁止织锦。侍御史侯思止私自储藏织锦，被李昭德查办，将他在朝堂上用棍杖活活打死。侯思止是雍州醴泉人，家里很穷，自己又懒惰，因此没有家业。他后来成为渤海人高元礼的奴仆，为人诡诈奸猾。恒州刺史裴贞曾鞭笞属吏，该属吏积累了不少怨恨，便教唆侯思止诬告舒王李元名和裴贞一道谋反。结果他们都被交付周兴审理，全被夷族。侯思止因此官拜游击将军。高元礼怕了，想要讨好他，便邀他和自己同坐，暗地里教他说：“主上经常越次用人，如问使君为何不识字，使君可以答说：‘獬豸也不识字，却能驱邪。陛下用人何必定要识字？’”没多久，武则天果然这样问他，侯思止就照高元礼教的回答，武则天听了很高兴。天授中年（691），他升迁左台侍御史时，高元礼又教他：“主上因为你没有住宅，必定会赐一座被籍没家室的逆臣的府第给你。你应当谢辞道：‘臣痛恨逆臣，不愿住他们的房子。’”后来武则天果然要赐给他房子，侯思止也照样回答了。武则天更加喜欢他，恩赏不断。

侯思止本来是个奴仆，所以言语粗鲁底下。他曾审讯魏元忠，用他的习惯用语说：“赶快给我承认白司马，不然就得吃我的孟青。”洛阳有个叫白司马坂的墓地，承认白司马就是承认死罪的意思；孟青是当年杀死琅邪王李冲的博州守门将领。但侯思止根本不懂得这些。魏元忠不认罪，侯思止就把他在地上倒拖。魏元忠慢条斯理地说：“我就当作乘驴跌了下来，脚绊了挂在足镫上，被毛驴拖在地上罢了。”侯思止愤怒地又把他在地上猛拖，问道：“你想抗拒制使吗？”想判他死罪。魏元忠骂道：“侯思止，你想要我的头，可以锯下来，休想让我承认谋反。你位居御史，应当懂得点礼义。口口声声讲什么‘白司马’和‘孟青’。这些话什么意思你懂得吗？要不是我，谁能教你？”因此把这些意思告诉了他。侯思止惊出一身冷汗，急忙起身拜谢道；“幸蒙魏公赐教。”于是赶快请魏元忠就座。魏元忠慢慢坐下，神色不变。侯思止对他也宽松了些。侯思止乡音很重，口齿不清，人们经常听不懂他讲什么，所以常当作笑料。侍御史霍献可多次嘲弄他，侯思止一气之下向武则天抱怨。武则天责备霍献可说：“我已用了他，你怎能嘲笑？”霍献可于是模仿侯思止的口音，武则天也大笑了起来。

来俊臣曾抛弃结发妻子，强娶了太原人王庆诜的女儿。侯思止也要求强娶赵郡人李自挹的女儿。事情报到宰相那里，李昭德坚持不答应，说：“来俊臣以往抢劫了王庆诜的女儿，已经有辱国风。这奴才现在又要照本宣科？”后来也是李昭德找借口把他杀了。

二月十六（丙子），新罗王金政明去世，朝廷派使者去立他儿子金理洪为王。

有人诬告被流放到岭南的一些人谋反。武则天派司刑评事万国俊代理监察御史，前往审理。万国俊到了广州，召见了所有的流放犯人，伪造武则天的制令，赐他们自尽。被流放的人高声呼喊不服，万国俊竟然将他们赶到溪水旁，全都杀了，一个早上就杀了三百多人。然后他捏造他们造反的事实，回来奏报朝廷，趁机挑拨说各道流放的犯人，也一定有心怀怨恨想要谋反的人，不能不尽早将他们全部诛杀。武则天非常高兴，提拔万国俊为朝散大夫、代行侍御史。他又派右翊卫兵曹参军刘光业、司刑评事王德寿、苑南面监丞鲍思恭、尚辇直长王大贞、右武威卫兵曹参军屈贞筠等人，全都代理监察御史，到各道去审理流放犯人。刘光业等人因为万国俊杀人如麻而得到重赏，便争着仿效。刘光业杀了七百人，王德寿杀了五百人，其余少的也不下百人，多年前因其他罪被流放的犯人也跟新流放的一块被杀死。武则天也知道他们滥杀无辜，因此下制令说：“六道被流放的人，如果还在，连同家属，允许自由回到乡里。”万国俊等人相继被处死，也有的因罪被流放远方。

三月二十六（乙卯，《新唐书》作己卯，疑有误），朝廷杀了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元庆和白润府果毅薛大信。

来俊臣诬冬官尚书苏乾，说他在魏州时曾和琅邪王李冲通谋勾结。五月初七（乙未，通鉴作四月为误）朝廷杀了苏乾和相州刺史来同敏。

五月二十五（癸丑），棣州河水泛滥。

秋九月初一（丁亥），日食。同时，魏王武承嗣等五千人上表请求武则天加尊号为金轮圣神皇帝。九月初九（乙未），武则天登上万象神宫，接受尊号，大赦天下，赐百姓大酺（欢宴）七日。朝廷还制作了金轮等七件宝器，每次朝会时都要将它们陈列在殿庭。

九月十四（庚子），武则天追尊昭安皇帝（曾祖父武俭）为浑元昭安皇帝，文穆皇帝（祖父武华）为立极文穆皇帝，孝明高皇帝（父亲武士彟）为无上孝明高皇帝；皇后也都跟从帝号。

九月十五（辛丑），武则天任命文昌左丞兼同平章事姚璹为司宾卿，罢免他参知政事；同时任命司宾卿万年人豆卢钦望为内史，文昌左丞韦巨源为同平章事，秋官侍郎吴县人陆元方为鸾台侍郎兼同平章事。韦臣源是隋朝名臣韦孝宽的玄孙。

正月（唐历十一月）初一（丙戌），武则天到万象神宫祭祀。

同时，突厥可汗阿史那骨笃禄去世，他的儿子年幼，弟弟阿史那默啜自立为可汗。腊月十九（甲戌），阿史那默啜入寇灵州。同时，室韦部落造反，朝廷派右鹰扬卫大将军李多祚打败了他们。

公元694年春一月，朝廷任命娄师德为河源、积石、怀远等军检校（代理）营田大使。

二月十六（庚午），武则天任命僧怀义为代北道（《新唐书》作伐逆道）行军大总管，出讨阿史那默啜。

二月二十一（乙亥），武则天因为干旱亲自过审囚犯。二月二十五（己卯），武威道总管王孝杰在冷泉及大岭打败吐蕃论赞刃和突厥可汗子等人。吐蕃和突厥各有部众三万多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也打败泥熟俟斤等人率领的一万余人。

三月初一（甲申），武则天任命凤阁舍人苏味道为凤阁侍郎兼同平章事，任命李昭德检校（代理）内史，任命韦巨源为夏官侍郎，依旧参知政事。她还改任僧怀义为朔方道行军大总管，让李昭德担任他的长史，苏味道担任他的司马，率领契明、曹仁师、沙吒忠义等十八员将军出讨阿史那默啜。大军尚未出行，突厥人就退走了，朝廷也就罢兵。李昭德曾和僧怀义商议政事，结果违逆了他的旨意。僧怀义居然鞭挞了他，李昭德惶恐地向他请罪。

夏四月初九（壬戌），武则天任命夏官尚书兼武威道大总管王孝杰为同凤阁鸾台三品。同一天，常州地震。

五月，魏王武承嗣等二万六千多人又为武则天上尊号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五月十一（甲午），武则天登上则天门城楼接受尊号，大赦天下，改元为延载，为百姓赐酺七日。

天授中年（691），朝廷曾派监察御史寿春人裴怀古去安抚西南蛮夷。六月初一（癸丑），永昌的蛮人酋长薰期率领部落二十多万户内附朝廷。

河内郡有个居住在神都麟趾寺的老尼姑，与嵩山人韦什方等以妖妄迷惑大众。该老尼自号净光如来，说自己能知未来。韦什方也自称出生在东吴赤乌年间（238-251）。又有个年老胡人也自称说五百岁了，还说认识薛师（即僧怀义）已达二百年，称赞他的容貌愈益年轻。武则天很相信并看重他们，还赐韦什方姓武。秋七月初一（癸未），武则天任命韦什方为正谏大夫兼同平章事，并下制说：“迈轩代之广成，逾汉朝之河上。”意思是他超过轩辕时代的道家先祖广成子，和汉朝黄老哲学的集大成者河上公。八月，韦什方请求回到嵩山，武则天下制罢免了他的官职，让他回去。

八月十七（戊辰），武则天任命王孝杰为瀚海道行军总管，仍然接受朔方道行军大总管僧人薛怀义的节度。次日，武则天又任命司宾少卿姚璹为纳言，左肃政中丞原武人杨再思为鸾台侍郎，洛州司马杜景俭为凤阁侍郎，全都兼任同平章事。

豆卢钦望请求九品以上京官捐出两个月俸禄赡养军队。他将帖子转给朝廷百官，让他们拜表上奏。朝廷百官只是前来下拜，但不知道什么事情。拾遗王求礼跟豆卢钦望说：“明公的俸禄十分丰厚，捐出两个月没什么问题。但低级官吏十分贫穷，为何不让他们先知道后再想办法，而就这样欺夺了人家的俸禄？”豆卢钦望严正地拒绝了他的要求。上表了后，王求礼进言说：“陛下富有四海，军国也有储蓄，为何还要依靠低级官吏九品的俸禄，而这样欺夺了人家微薄的收入！”姚璹指责他道：“王求礼不识大体。”王求礼说：“像姚璹这样就算识大体了吗！”这事也就压下了。

八月二十七（戊寅），鸾台侍郎兼同平章事崔元综因罪被流放振州。

武三思带领四夷酋长请求用铜铁铸造一个天枢大柱，立在端门之外，铭纪武则天的功德，废黜唐朝，歌颂大周。武则天于是任命姚璹为督作使。胡人酋长们积聚了百万亿钱，但买来的铜铁还不够。朝廷干脆向民间征收农器来凑足。

九月初一（壬午），日食。同时，殿中丞来俊臣因为贪赃被贬为同州参军。王弘义也被流放到琼州。他谎称有敕书追他回来。到了汉水北面时，刚好御史胡元礼出使岭南，在襄州过夜，遇上他，检验了他所谓的敕书，结果发现是伪造的。王弘义狡辩说：“咱们是同类，何必这么急着要害我？”胡元礼愤怒地说：“我任洛阳尉时，你是御史。我今天是御史，你是囚犯。我跟你怎算同类？”因此杖杀了他。王弘义是冀州衡水人，靠告发急变被提拔为游击将军，后来又升迁左台侍御史，和来俊臣比赛残酷严苛。在炎夏里他经常将被告关进一间狭小的狱室，里面堆满蒿草和毛毡，闷出烟来，人很快就会被熏死。所以很多被告只好自诬，然后才被转到其他狱室。每次他送文件到州县，接到的人无不震骇。王弘义总是吃惊地说：“我的文檄简直就像狼毒和野葛（都是剧毒的草药）！”他起初很贫贱时，曾向邻居要瓜，但人家不给。他便骗县官说瓜园有白兔。县里派了大班人捕猎，结果把整个瓜田给糟蹋了。内史李昭德说：“以前听说有苍鹰狱吏，今天见到白兔御史。”

内史李昭德仗恃武则天对他的宠信和礼遇，颇为专权，颐指气使，结果遭到很多人的忌恨。前鲁王府功曹参军丘愔上疏攻击他，大略意思是：“陛下在天授（690）以前，独断万机。但自从长寿（692）以来，将朝政委任李昭德，让他参预机密，决定政策可行与否。有些便利的政事，他也不预先谘询商议，却要等到即将实行时，才突然提出驳斥或异议，只是为了张扬他对朝政的专擅，向人们显露他的地位。他将好事归于自己，过错推给他人。为政真不该如此。”他又说：“臣看他的胆子比身体还大，鼻孔的出气，上冲霄汉。”还说：“小小的蚁穴可以毁堤，针芒的小孔可以泄气；权力一旦太重，收回就很难了。”当时长上果毅（禁卫官名）邓注又著作了几千言的《石论》，具体描述了李昭德专权的状况。凤阁舍人逄弘敏取来转奏给武则天。武则天因此开始厌恶李昭德。九月二十一（壬寅），朝廷将李昭德贬为南宾尉，不久又判他免去死罪，流放远方。

武则天拿出一枝黎花给宰相们看，宰相们都认为是祥瑞，只有杜景俭说：“如今草木开始枯黄落叶，而这花反而开放。这是阴阳失时，过错在臣等人身上。”因而下拜谢罪。武则天赞扬他说：“爱卿是真正的宰相！”

冬十月二十二（壬申），武则天任命文昌右丞李元素为凤阁侍郎，左肃政中丞周允元检校（代理）凤阁侍郎，一道兼任同平章事。周允元是豫州人。

这期间，岭南獠人造反。武则天任命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出兵讨伐他们。

要想知道武则天后来的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