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系列四：群雄逐鹿之二：李渊晋阳起兵与安抚李密

公元617年上半年，唐公李渊在二儿子李世民的积极推动下，在晋阳酝酿起兵反隋，但迟迟没有行动。

刘文静跟裴寂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为何不尽早劝唐公起兵，反而如此不断拖延？而且你身为宫监，却把宫女送给唐公侍寝。你自己因此被处死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耽误了唐公！”裴寂非常害怕，便屡次催促李渊起兵。李渊便让刘文静伪造朝廷敕令，征发太原、西河、雁门、马邑四郡二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全部去当兵，定期在年底到涿郡集中，出击高丽。于是晋阳一带人心惶惶，想要叛乱的人越来越多。

当刘武周占据汾阳宫时，李世民跟李渊说：“大人作为留守，却让盗贼占据了离宫。再不尽早决定大计，大祸马上就要来临了！”李渊于是召集部下将佐，跟他们说：“刘武周占据汾阳宫，我们却不能制服他，这是灭族的大罪。该怎么办？”他的副手虎贲郎将王威等人也都怕了，对李渊下拜了两次，请教他有什么办法没有。李渊说：“朝廷用兵的规则是，任何行动都必须禀报，接受节度。如今盗贼近在几百里内，而江都却远在三千里外。加上路上艰难险阻，很多地方又被其他贼兵占据。就靠我们这些只能守城，而不能随机应变的兵马，面对那些极端狡猾，又能随便到处冲撞的敌人，绝对没有取胜的把握。现在我们进退维谷，该怎么办？”王威等人都说：“明公不但是皇亲（他母亲是隋文帝独孤皇后的姐姐），也是贤才，和国家休戚与共。如果凡事都必须奏报，必定要错过战机。现在关键在于平定盗贼，明公完全可以独断专行。”李渊假装万不得已，只好听从了他，于是说：“既然这样，那就应当先集中兵力。”于是命令李世民与刘文静、长孙顺德、刘弘基等人各自前去招募兵马。太原一带民众纷纷前来应募，十来天里就得到了近万人。李渊接着秘密派人到河东去召回儿子李建成和李元吉，到长安去召回女婿柴绍。

太原留守的副将王威和高君雅见到李渊的兵马大规模集中，开始怀凝李渊要反叛，便跟武士彟说：“长孙顺德和刘弘基都是为逃避兵役躲到这里的三侍大臣，罪当处死，怎能让他们带兵！”便打算将他俩逮捕法办。武士彟说：“他俩都是唐公的宾客，如果怎么做，必定导致很大的纠纷。”王威等这才作罢。留守司兵田德平想劝王威他们对李渊招募兵马的事情进行调查，武士彟劝止他说：“讨捕盗贼的兵马，全都隶属唐公。王威和高君雅只是寄身在这里而已，他们能干什么！”田德平也就作罢了。

晋阳乡长刘世龙秘密告诉李渊说：“王威和高君雅想到晋祠祈雨，其实是策划对明公不利的阴谋。”五月十四（癸亥）夜里，李渊让李世民带兵埋伏在晋阳宫城之外。五月十五（甲子）一早，李渊与王威和高君雅一同在留守军府办事。他让刘文静带着开阳府司马胙城人刘政会进来，站在庭院之中，说有秘密要报告。李渊示意让王威他们把密报取来看看，但刘政会不给，说：“密报告发的正是有关副留守的事，只有唐公才能看。”李渊假装吃惊地说：“哪有这样的事！”于是装作认真地看了密报，然后说：“王威和高君雅暗中招引突厥人入寇。”高君雅捋起袖子大声骂道：“这不过是造反的小人要杀我的借口罢了！”当时李世民已经在大路上布满了士兵，于是刘文静与刘弘基和长孙顺德等人一道将王威和高君雅关进了监狱。两天后，好几万突厥军队果然入寇晋阳，前锋轻骑都已经进入了太原外城的北门，又从东门出去。李渊命令裴寂等人率军严阵以待，并同时打开所有城门。突厥不知城里的虚实，不敢继续前进。于是大家都真的以为他们都是王威和高君雅引来的。李渊于是名正言顺地处斩了王威和高君雅，将他们的首级示众。李渊部将王康达带领一千多人出战，结果全部战死，城里的守军因此非常害怕。李渊夜里派出一支部队悄悄出城，次日一早大张旗鼓地从其他方向过来，仿佛就是一支援军。突厥人终于拿不定怎么回事，在城外逗留了两天，大肆抢掠之后离去。

同时，隋炀帝命令监门将军泾阳人庞玉和虎贲郎将霍世举，率领关内兵马增援东都。柴孝和劝说李密道：“秦地的山川非常险固，秦和汉正是凭籍它成就了王者的大业。如今不如让翟司徒（翟让）守卫洛口，裴柱国（裴仁基）守卫回洛，明公自己可以挑拣精锐，往西袭取长安。一旦攻克了京邑，将会大业坚固，兵马强壮，然后东向征服黄河和洛阳一带。那时天下就可以靠传送檄文加以平定！”李密说：“这的确是上策，我也一直想这么做。如今隋失其鹿，各路豪杰竞相追逐。我们不及早这么做，必定会有人赶在我们之前。那时将后悔莫及。然而昏聩的君主还在，他的军队依然众多。我的部下都是崤山以东的人，他们见到洛阳无法攻下，谁肯跟从我西进？将领们都是群盗出身，我一旦将他们留在这里，他们一定会互相竞争，决一雌雄。那样一来，大业也就完了。”柴孝和说：“既然大军暂时无法西进，我想抄小路先到西部去观察动静，寻找时机。”李密答应了。柴孝和于是带了几十人骑马来到陕县，投奔他的山地盗贼有一万多人。当时李密的军队锋芒锐利，常常进入东都西苑，和隋兵连续作战。刚好李密被流矢射中，躺在军营里养伤。五月二十八（丁丑），越王杨侗派段达和庞玉等人夜里出兵，在回洛仓西北布阵。李密和裴仁基出战，但被段达他们打败，部队死伤过半。李密只好放弃回洛，逃到洛口。庞玉和霍世举于是进军到偃师。柴孝和的乌合之众听说李密败退，也都散走了。柴孝和只带着少数人轻骑回归李密，杨德方和郑德韬也都战死了。李密任命郑颋为左司马，荥阳人郑乾象为右司马。

再说，李建成和李元吉把他们的异母弟李智云丢在河东，只顾自己逃走。地方官吏捉了李智云，将他送到长安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在路上遇上柴绍，便和他一道赶回晋阳。六月初一（己卯），李建成等人回到晋阳。

刘文静劝李渊和突厥联结，利用他们的兵马加强自己的势力。李渊听从了他的建议，于是写了封言辞谦卑的亲笔信，连同丰厚的礼物，派人送给始毕可汗。他说：“我想大举义兵，远迎主上，重新和突厥和亲，就像开皇初年那样。如果可汗能和我一道南进，还希望千万不要侵暴百姓。如果只要与我和亲，那么可汗可以坐受宝货。两者全凭可汗选择。”始毕可汗看了信后，跟他的大臣们说：“隋主的为人，我是很清楚的。如果唐公真的去迎他过来，必定会加害唐公，然后派兵攻打我们。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唐公自己当了天子，那么我将不避盛暑，派兵马资助他。”当即令人根据这层意思写回信。李渊的使者七天后就回来了，将佐们都喜出望外，请求依照突厥人的话办，但李渊不同意。裴寂和刘文静都说：“如今义兵虽然都已集中，但非常缺乏戎马。我们并不需要胡人士兵，但却不能没有他们的马匹。如果再拖延而不及时答复，只怕他反悔。”李渊说：“请诸位再想想其它办法。”裴寂等人于是请求尊隋炀帝为太上皇，立代王杨侑为帝，好安定隋朝的皇室。他们还请求传送檄文给各个郡县，要求改易旗帜，混用绛白两色，向突厥人表示有别于隋朝。李渊说：“这不是‘掩耳盗钟’吗？然而迫于时事，看来也不得不这么做了。”便答应了，同时派使者把他的决定告知突厥。

西河郡不服从李渊的命令。六月初六（甲申），李渊派李建成和李世民带兵出击西河，并命令大原令太原人温大有和他们同行，交待他说：“我儿子年轻，让你参谋军事。事情的成败，这趟行动是关键。”当时将士刚刚集中，都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演习，但李建成和李世民与他们同甘共苦，遇到敌人也都身先士卒。他们的军纪严整，路边的蔬菜水果，都必须花钱购买，不许随便食用。发现有人偷窃，马上找到主人偿还损失，但也不追究士兵的责任。所以军民无不感动和喜悦。到了西河城下，有想进城的百姓，他们也都听任其便。郡丞高德儒闭城拒守。六月十一（己丑），李建民他们攻拔了西河。高德儒被捉到军门前，李世民历数他的罪状说：“你把野鸟当作凤鸾，靠欺骗人主取得高官。我兴起义兵，正是为了诛杀像你这样的佞人而已！”于是杀了他，其余一人都没伤害，对百姓更是秋毫无犯，还加以安慰，让他们各自恢复自己的生计。远近地区听说后，无不为之兴奋。李建成他们于是带兵回到晋阳，往返只花了九天。李渊高兴地说：“如此用兵，即使横行天下，也未必不可。”于是决定了入关的大计。

李渊接着开仓赈济贫苦百姓，因此应募的人日益增多。李渊命令将部队分为三军，再分左右军，战士通称为义士。裴寂等人为李渊上尊号为大将军。六月十五（癸巳），李渊建大将军府，任命裴寂为长史，刘文静为司马，唐俭和前长安尉温大雅为记室，温大雅和他弟弟温大有共同掌管机密。他还任命武士彟为铠曹，刘政会和武城人崔善为以及太原人张道源为户曹，晋阳长上邽人姜謩为司功参军，太谷长殷开山为府掾，长孙顺德、刘弘基、窦琮以及鹰扬郎将高平人王长谐、天水人姜宝谊和阳屯为左右统军。其余文武官员也都随才授任。李渊又封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左三统军都隶属于他；封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右三统军都隶属于他；并在他们治下设置官属。他任命柴绍为右领军府长史；谘议谯人刘赡领西河通守。张道源名河，殷开山名峤，但通常都用字称呼。殷开山是殷不害的孙子。

再说，李密重新率领部众向东都进发，并于六月十八（丙申）和隋军在平乐园大战。李密左面是骑兵、右面是步兵，中间排列着强弩手。他下令擂打千面战鼓，号召士兵冲锋陷阵。结果东都兵大败，李密重新夺取了回洛仓。

突厥派他们的柱国将军康鞘利等人送来一千匹马给李渊作交易，并答应派兵护送李渊入关，数量多少由李渊决定。六月十九（丁酉），李渊引见康鞘利等人，接受了可汗的书信，礼仪容止极尽恭谨，并送给康鞘利等人丰厚的礼物。李渊挑选了良马，只买了其中的一半。义士们请求用私人的钱买下剩下的一半。李渊说：“胡虏马多，但贪便宜。他们还会不断送马过来，只怕你们买不了。我之所以没买太多，就是要向他们显示贫穷，而且也不急需。我当然会为你们付款，不用你们破费。”

六月二十七（乙巳），灵寿贼帅郗士陵带领部众数千投降李渊，李渊任命他为镇东将军和燕郡公，还为他设置镇东府，填补他的僚属，用以招抚崤山以东的郡县。

同一天（通鉴作己巳，疑有误），康鞘利回突厥。李渊命令刘文静出使突厥，并请求他们出兵。他私下跟刘文静说：“胡骑进入中国，其实是百姓最大的祸害。我之所以想得到他们的援助，是怕刘武周引他们入塞成为边患。还有，胡马靠放牧饲养，不需要草料，我也只要他们来做做样子，增加声势罢了。几百人就够了，其实没什么用处。”

秋七月，隋炀帝派江都通守王世充率领江淮一带的精兵劲卒，派将军王隆率领邛黄的蛮族兵马，派河北大使太常少卿韦霁和河南大使虎牙郎将王辩等人各自率领所部，共同赶赴东都出讨李密。韦霁是韦世康的儿子。

七月初四（壬子），李渊任命儿子李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将留守事务全都交给他。次日，李渊亲自率领甲士三万从晋阳出发，树立军门，在门前召开誓师大会，并传送檄文给各个郡县，解释为何要尊立代王。西突厥的阿史那大柰也率领部众追随他。七月初三（甲寅），他派通议大夫张纶带兵进攻稽胡。两天后，李渊抵达西河，慰劳那里的吏民，并赈赡穷人。他还仿照魏孝文帝那样，赐给七十以上的百姓散官头衔，其余的地方豪杰，也都随才授任。他一边口头问询他们的功劳和能力，一边当场亲笔授予官秩，一天里就任命了一千多人。被封官的人也没有任何委任状之类，只是拿了李渊书写的官名名片离去了。李渊接着进入雀鼠谷。

七月初八（丙辰），武威人李轨起兵造反，攻陷了河西诸郡，自称凉王，建元安乐。

七月十四（壬戍），李渊进驻贾胡堡，离霍邑五十多里。代王杨侑派虎牙郎将宋老生率领精兵二万进驻霍邑，派左武侯大将军屈突通进驻河东，抗拒李渊。遇上大雨，地上积水很深，李渊无法继续前进，便派府佐沈叔安等人带着羸弱士兵回太原，去运送一个月的军粮过来。七月十七（乙丑），张纶攻克离石，杀了太守杨子崇。

再说刘文静到了突厥，拜见始毕可汗，请求出兵，并且和他约定说：“如果唐公进入长安，民众和土地将入唐公，金玉缯帛则归突厥。”始毕可汗非常高兴，并于七月十八（丙寅）派大臣级失特勒先行前往李渊那里，告诉他援兵已经上路。

李渊写信去招抚李密。李密自恃兵强马壮，想成为盟主，便让祖君彦回信说：“我和李兄虽然流派不同，但根本都是一样。自己觉得实力虚薄，却被天下英雄共同推为盟主。我所希望的不过得到大家的拥戴，共同努力，像当年的义军那样，在咸阳擒获子婴（秦王），在牧野殄灭商辛（纣王）。那岂不是一场盛况！”他还想叫李渊带领几千步骑前来河内，和他当面缔结盟约。李渊收到他的信后，笑道：“李密妄自尊大，并非书简可以搞定的。我正忙于关中的事，如果马上回绝他，等于是多了个敌人。不如用谦卑的言辞和奉承的语句打发他，让他更加骄傲自大。同时让他为我堵塞成皋的道路，牵制东都的兵马，使我得以专心西征。待到关中平定后，我再据险养威，悠闲地看着他们鹬蚌相争，让我好收渔翁之利。那样也为时不晚。”于是他让温大雅回信说：“我虽然平庸拙劣，却有幸继承了祖上的荣荫，出朝担任八使，入宫负责六屯。国家有难不去扶助，是所有贤人都要责备的。所以我大举义兵，和亲北狄，共匡天下，志在尊隋。上天生育民众，必定得有人司牧管理。当今能成为司牧的，除非足下还能有谁！老夫已经过了知命之年（五十），并没有这一雄心。我很高兴能够拥戴贤弟，攀龙附凤。只希望贤弟早日承应瑞图，好让黎民百姓得到安宁！你是盟军领袖，能够容忍于我，重新封我为唐公，我就很满足了。至于在牧野殄灭商辛，我不忍心说这话；在咸阳擒获子婴，我也不敢听这话。汾晋周围一带，还需要我去安抚治理，所以盟津的大会，实在没时间赴约了。”李密收到信后非常高兴，把它拿给将佐们看，还说：“唐公也这样推举，平定天下还有什么问题！”从那以后双方信使往来不绝。

大雨长时间不停，李渊军中缺粮，而刘文静一直没有回来。有谣传说突厥人和刘武周一道趁虚袭击晋阳。李渊召将佐们商议，要回到北边去。裴寂等人都说：“宋老生和屈突通兵马相连，又占据险要，一时不容易攻下。李密虽然口头上说要连和，但他的奸谋难以预测。突厥人贪而无信，唯利是图。刘武周则完全投靠胡人。太原是重要的地方都会，况且义兵的家属都在那里。不如回救根本，以后再考虑出征的事情。”李世民说：“现在田野里到处都是禾苗稻菽，何必担心缺乏粮食！宋老生轻率浮躁，一个战役就可以把他拿下。李密迷恋洛口的仓粟，没功夫远征。刘武周和突厥人表面上虽然互相依附，内心其实相互猜疑。刘武周即使贪图太原的种种好处，他岂能置马邑于不顾！我们本来兴起大义，就是为了奋不顾身地去拯救苍生，所以当然应当先去占领咸阳，然后号令天下。今天刚遇到一两股小敌，就急着班师，只怕这样一来，义兵很快就会解体。回去守卫太原，占有区区一城之地，只能沦落为盗贼而已。到那时，靠什么来自全！”李建成也赞同李世民的意见。但李渊不听，催促着命令撤兵。李世民将要再进去劝谏时，已经天黑，李渊也睡了。禁卫不让李世民进去，他只好在外头号哭，声音传到李渊的帐内。李渊召他进来问怎么回事，李世民说：“如今兵马靠大义出动，进战则胜，退还则散。部众散在面前，敌兵趁虚于后，死亡的日子就在眼前，我怎能不悲伤！”李渊这才醒悟过来，问道：“部队已经出发，该怎么办？”李世民曰：“右军严阵以待，尚未开拔。左军虽然已经开拔，但估计也走得不远，我可以亲自去追他们回来。”李渊笑道：“我的成败都在你身上，知道了还说什么？你看着办吧。”李世民于是和李建成一道连夜将左军追了回来。七月二十八（丙子），太原的军粮也运到了。

要想知道李渊接下的情况，请看下篇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