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系列四：宋魏并存之十六：宋魏争夺淮北和青冀

公元466年十月底，原来支持寻阳的徐州刺史薛安都和兖州刺史毕众敬以及汝南太守常珍奇投降了北魏，而宋明帝刘彧派往北方的将领张永和沈攸之等人接着在彭城一带被北魏尉元率领的大军打败，刘宋因此失去了淮北四州以及豫州淮西的地盘.

泰始三年即公元467年春正月，北魏东平王拓跋道符在长安反叛，杀了副将驸马都尉万古真等人。正月二十四（丙午），司空和其奴等人率领殿中兵讨伐拓跋道符。次日，拓跋道符的司马段太阳攻打并杀了拓跋道符。魏显祖拓跋弘接着任命安西将军陆真为长安镇将，对关中地区加以安抚。拓跋道符是拓跋翰的儿子。闰正月，北魏任命顿丘王李峻为太宰。

同时，原宋青州刺史沈文秀和冀州刺史崔道固被当地土人攻打，只好派使者乞求投降北魏，并请求派兵相救。

二月，北魏西河公拓跋石从悬瓠带兵攻打宋汝阴太守张超，但无法攻下。他退驻陈项，打算回到长社，待到秋季再出击。郑羲劝道：“张超这班乌合之众早已穷途末路，粮食也用完了。他们要不投降，要不逃走，明公尽可以翘足而待。如今放弃他们远去，张超将趁机修缮城墙，浚通堑壕，积蓄柴米，那时再来对付他们就难了。”拓跋石不听，到底还是回了长社。

当初，寻阳平定后，明帝派沈文秀的弟弟沈文炳用诏书去招谕沈文秀，又派辅国将军刘怀珍率领马步三千人和沈文炳同行。他们还没到东阳时就遇上张永等人败退，刘怀珍只好回去镇守山阳。沈文秀攻打明帝任命的青州刺史明僧暠，明帝派刘怀珍统领龙骧将军王广之，率领五百骑兵和两千步兵从海上乘船前往相救。他们来到东海时，明僧暠已经退保东莱。刘怀珍进据朐城，部众都人心惶惶，想退保郁洲，刘怀珍说：“沈文秀想带着青州投靠魏虏。我想齐地的士大夫和平民，怎肯甘心成为异族！如今我们扬兵直接向前，宣布朝廷的威德，青州的各座城池都可以靠送给他们诏书加以收复，却为何要守在这里不肯前进，沮丧自己的士气！”于是继续前进，来到黔陬。沈文秀任命的高密和平昌二郡太守弃城逃走。刘怀珍将沈文炳送到东阳，转达了朝廷的意思，但沈文秀依然不肯投降。百姓听说刘怀珍大军前来，都很高兴。沈文秀任命的长广太守刘桃根带领数千人卫戍不其城。刘怀珍在洋水驻军，部将们都觉得应当加固堡垒等待时机。刘怀珍说：“现在我们兵少军粮也不足，孤军深入，正应当利用精兵加速进发，掩其不备。”于是派王广之率领一百骑兵偷袭并攻拔了不其城。沈文秀听说各座城池相继失陷，只好派使者请求投降。宋明帝依然任命他为青州刺史。崔道固也请求投降，明帝也继续任命他为冀州刺史。刘怀珍于是撤军回来。

这期间，北魏济阴王拓跋小新成去世。

沈攸之从彭城败还时，留长水校尉王玄载守卫下邳，积射将军沈韶守卫宿豫，睢陵和淮阳也都留兵卫戌。王玄载是王玄谟的堂弟。当时东平太守申纂守卫无盐，幽州刺史刘休宾守卫梁邹，并州刺史清河人房崇吉守卫升城，辅国将军清河人张谠守卫团城，他们以及兖州刺史王整、兰陵太守桓忻、肥城、糜沟、垣苗等卫戍部队都不肯依附北魏。刘休宾是刘乘民兄长的儿子。

北魏派平东将军长孙陵等人带兵赶赴青州，派征南大将军慕容白曜带领五万骑兵为之继援。慕容白曜是燕太祖慕容皝的玄孙。慕容白曜抵达无盐，便想攻城。将佐们都认为攻城器具尚未备齐，不宜仓促进攻。左司马范阳人郦范说：“我们是一支轻型部队，远道而来深入敌境，怎能不抓紧进攻！况且申纂必定以为我军来得迅速，没有时间马上进攻，所以估计没有防备。现在我们如果出其不意，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将他们拿下。”慕容白曜说：“司马的计策是对的。”于是假装撤退。申纂果然不再防备。慕容白曜在半夜部署兵马，次日即三月初三（甲寅）一早就开始攻城，到差不多早饭时间就攻下了无盐。申纂逃走，但被魏军追上捉住后杀了。慕容白曜打算将全部无盐人作为奴隶奖赏将士，郦范劝道：“齐地是战略要地，将军应当做长远打算。现在王师刚进入这一带，人心尚未归附。周围的城池连接着互相观望，都有闭城坚守的意志。如果不靠仁德信义感怀，只怕很难征服他们。”慕容白曜说：“先生说的有理！”于是赦免了当地的民众。

慕容白曜准备进攻肥城，郦范谏道：“肥城虽小，攻下它也得好几天。战胜了不足以增加我们的军势，但不胜却足以挫伤我们的军威。他们见到无盐陷落，死伤的士兵到处都是，不会不害怕的。如果我们传送书信招降他们，他们即使不降，也必定会逃散。”慕容白曜听从了他的建议，肥城守兵果然很快就溃散了。魏兵还缴获了谷粟三十万斛。慕容白曜跟郦范说：“我这趟军旅因为有了爱卿，还怕三齐无法平定吗？”于是进军又夺取了垣苗和麋沟两镇。他十天里连拔四城，威震齐鲁大地。

三月二十五（丙子），宋明帝任命尚书左仆射蔡兴宗为郢州刺史。

房崇吉守卫升城，城中能打仗的不过七百人。慕容白曜修筑长围进攻他，但从二月直打到夏四月才攻下。慕容白曜恨他们不肯投降，想将城里的百姓全都活埋了。参军事昌黎人韩麒麟谏道：“如今强敌还在前方，却要坑杀他们的百姓。这样一来，从这里以东，其他城池的人自然会死守到底，将很难攻克。到时候将士疲劳，粮食耗尽，外寇再趁虚而入，我们就会陷入困境。”慕容白曜于是决定慰抚升城的百姓，让他们恢复自己的行业。

房崇吉在城陷时逃脱。他母亲傅氏和申纂的妻子贾氏，都是北魏济州刺史卢度世的中表亲戚，然而关系已经疏远。当她们被北魏俘虏时，卢度世待她们恭谨周到，赡养她们也很优厚。卢度世一家人都和蔼有礼。虽然时世有安有危，家人也有贫有富，但他百口之家都过得安平和顺，同甘共苦。

崔道固关闭城门拒绝魏兵，沈文秀则派使者迎降于魏，并请求他们派兵增援接洽。慕容白曜打算派兵前往，郦范劝道：“沈文秀的家室和祖坟都在江南。他拥兵数万，城池坚固，军队强盛。有优势他则拒战，处于劣势他则遁去。我军尚未逼近他的城池，他按理没有什么危急，有什么好害怕的，而要急忙请求援军！另外，你看他使者的脸色，都不敢正眼看人，还有点心慌，啰里啰唆的，心里也不踏实。这一定是想引诱我们上钩，将军不能轻信他。我看不如先夺取历城，攻克盘阳，拿下梁邹，平定乐陵，然后率军徐徐逼进，那时不怕他不服。”慕容白曜说：“崔道固等人兵力单薄，不敢出战。我现在通行无阻，直抵东阳。沈文秀自己知道守不住，所以望风求降，还有什么好怀疑！”郦范说：“历城兵多粮足，一时无法攻拔。沈文秀坐据东阳，是周围各座城池的依赖。如果我们多派人去进攻东阳，那么就没有足够的兵力攻克历城；少派则不足以制服东阳。如果进军东阳而被沈文秀拦住，退回来又被其他诸城截击，那时我们将腹背受敌，一切就都完了。希望将军再好好考虑考虑，免得中了贼人的奸计。”慕容白曜于是取消了进军东阳的念头。沈文秀果然没有真降。

北魏大将尉元上表声称：“彭城曾是贼人的重要藩镇，没有重兵和足够粮草，则无法固守。但如果储备广泛的资金和粮草，即使刘彧（宋明帝）师徒他们一起来，也不敢窥探淮北的地盘。”他还说：“贼兵要向彭城进发，必须由清河和泗水经过宿豫和下邳。他们要前往青州，也必须由下邳和沂水经过东安。这几个地方，都是贼人用兵的要害。现在我们如果先安稳下邳，平定宿豫，镇住淮阳，卫戍东安，那么青、冀二州的各个兵镇将不攻而克。但如果这四城没拿下来，即使占领了青冀二州，那里的百姓仍然会左右观望，带着侥幸心理。臣的愚见是，应当暂时放弃青、冀二州，先平定东南一带。这样既断了刘彧想收复北地的念想，也绝了愚蠢百姓回归南方的希望。这样一来，夏季的雨水虽盛，他们却没有渡口可以过河；冬季的冰路虽通，他们也没有高墙可以依赖。那么淮北将自然安定，我们可一劳永逸。兵贵神速，久则生变。如果近期下起大雨，他们利用水路通道，运来粮草援兵，部署进取的方略，那时就怕淮河一带的民众又会改变心意而效忠南朝，青冀二州便一时无法攻拔。”

五月十二（壬戌），宋明帝任命太子詹事袁粲为尚书右仆射。

沈攸之亲自运送大米来下邳。北魏让清河泗水一带的人们欺骗沈攸之说：“薛安都打算投降，请求宋军去接应。”军副吴喜请求派一千人前往，但沈攸之不肯。接着前来请求接应的人越来越多，吴喜便一再要求。沈攸之于是召集了这些请愿的人跟他们说：“你们大家既然这么有诚意，那么如果能带着薛徐州（即安都）的子侄一块前来，那么本地的乡县长官随便你们挑。如果办不到，那么也不劳你们空手往返了。”这些人走了后果然一去不返。沈攸之派军主彭城人陈显达带领一千人去协助卫戍下邳，然后才回来。

薛安都的儿子薛伯令逃亡在梁雍二州之间。他聚集了党羽数千人，攻陷那里的郡县。秋七月，雍州刺史巴陵王刘休若派南阳太守张敬儿等人打败并杀了他。

宋明帝再次派中领军沈攸之等人进攻彭城。沈攸之觉得清河和泗水这时都已经干涸，无法传运粮草，所以一再反对。使者往返了七次，他还照样坚持自己的意见。明帝非常生气，下诏给沈攸之说：“爱卿春季中期还请求征伐彭城，朕担心将军过于疲劳，况且去冬刚刚失败，人心尚未恢复，所以没有应允爱卿的启奏。现在怎么突然不肯为朕出征？爱卿如果不行，可以让吴喜独自前去。”沈攸之怕了，只好奉旨。八月十三（壬辰，通鉴作壬寅，疑有误），明帝任命沈攸之代行南兖州刺史，带兵北出；任命代行徐州事务的萧道成带领一千人镇守淮阴。萧道成趁机收养了很多豪杰俊义，他门下的宾客开始越来越多。

魏军进入彭城时，垣崇祖带领部曲逃往并占据了朐山，然后派使者到朝廷请降；萧道成于是任命他为朐山戍主。朐山是海滨小镇，与世隔绝，人心也不安定。垣崇祖在岸边准备了些船只，打算紧急时下海逃跑。北魏东徐州刺史成固公镇守烖城。垣崇祖有个部将犯罪后逃去投降他。成固公于是派步骑二万去袭击朐山，来到了离城里才二十里的地方。垣崇祖正送客在外，城里人听说魏军大举入侵，无不惊惧，全下船打算逃去。垣崇祖回来后，跟心腹们说：“魏虏显然原来并没有打算进攻，只是听到叛徒的话后才来，骗骗他们就对付过去了。现在只要一百多人回来就可以解决问题。但目前人们惊慌恐惧，一时无法招集。你们可以赶快到离这里一里地外，大声喊说：‘艾塘的义民已经打败贼虏了，现在须要卫戍部队赶快回去，帮助赶走他们。’”已经上船的士兵们听说后果然很兴奋，于是争着上岸。垣崇祖于是带着他们重新占据了城池，然后让羸弱的士兵入岛，每人手持两把火炬，登上山丘击鼓呐喊。北魏骑兵将领以为宋军很强，便退走了。明帝接着任命垣崇祖为北琅邪和兰陵二郡太守。

垣崇祖的堂兄垣荣祖也从彭城逃往朐山。他因为当时奉朝廷使命到彭城去游说薛安都不成，反而留下成为他的部下，所以畏罪不敢回来，结果决定到淮阴投靠萧道成。垣荣祖少年时学习骑射，有人劝他说：“武功的事总让人害怕，为何不学习书文？”垣荣祖说：“当年曹公父子上马横槊，下马谈咏，以此横行天下，那日子过得舒畅。你们这辈没有自我保存的技艺，跟犬羊有什么两样！”刘善明的堂弟刘僧副也带领部曲二千人，为躲避魏军而定居海岛。萧道成也派人去招抚他。

同时，北魏在天宫寺制作巨大的塑像，高达四十三尺，用了十万斤铜和六百斤黄金。

也在这期间，尉元派孔伯恭率领步骑一万人去攻打沈攸之。他还将沈攸之先前失败时被俘士卒中那些失去下肢的士兵都送回给沈攸之，故意沮丧他的士气。明帝很快就后悔让沈攸之出兵，便派人召他回来。沈攸之来到焦墟，离下邳只有五十馀里时，陈显达带兵将沈攸之迎到睢清口，但被孔伯恭击溃。沈攸之率军后退，孔伯恭追击，结果沈攸之大败，龙骧将军姜彦之和司徒参军高遵世等人都战死了。沈攸之自己也负了重伤，退保到陈显达的军营。八月十八（丁酉）夜里，宋军全部溃散，沈攸之带着少数将士骑马往南逃走，退到淮阴，一路上丢弃了军资器械数以万计。尉元写信将这事告知宋徐州刺史王玄载并劝他投降。王玄载知道情况不好，便丢弃下邳逃走，北魏当即任命陇西人辛绍先为下邳太守。辛绍先为政宽松不苛，注重大事，只是教导民众过好日子和抵御敌寇而已，因此下邳得以安定。

孔伯恭接着进攻宿豫，宿豫守将鲁僧遵也弃城逃走。魏将孔大恒等人带来一千骑兵南攻淮阳，淮阳太守崔武仲则烧毁城池后逃走。

慕容白曜进驻瑕丘。崔道固尚未投降朝廷时，绥边将军房法寿作为王玄邈的司马，多次打败崔道固的部队，所以历城人都怕他。崔道固投降后，双方罢兵。崔道固怕房法寿会煽动当地百姓，便逼迫房法寿回建康。刚巧他堂弟房崇吉从升城过来，因为母亲和妻子都被魏军俘获，便和房法寿商议对策。房法寿也不想回南边去，怨恨崔道固对他的逼迫。当时崔道固派兼治中房灵宾负责清河和广川二郡事务，守卫磐阳。房法寿便和房崇吉阴谋袭击磐阳，并很快占领了它。他们然后投降了慕容白曜，想以此赎回房崇吉的母亲和妻子。崔道固派兵攻打他们，慕容白曜则从瑕丘派部将长孙观去救磐阳，崔道固只好退兵。慕容白曜上表任命冠军将军韩麒麟和房法寿共同担任冀州刺史，任命房法寿堂弟灵民、思顺、灵悦、伯怜、伯玉、叔玉、思安、幼安等八人为各郡太守。

慕容白曜从瑕丘带兵到历城进攻崔道固，并派平东将军长孙陵等人到东阳进攻沈文秀。崔道固坚守不降，慕容白曜于是修筑长围守在城下。长孙陵等人抵达东阳，沈文秀请降。长孙陵等人进入他的西城，纵士暴掠。沈文秀后悔愤怒，于是闭城坚守，并派兵出击并击溃长孙陵等人。长孙陵等人退驻清西，屡次从那里进攻东阳城，但都无法攻下。

八月二十四（癸卯），刘宋大赦。

八月二十九（戊申），魏显祖的李夫人生了儿子拓跋宏。李夫人是李惠的女儿。冯太后自己抚养拓跋宏，并很快就还政给魏显祖。魏显祖于是开始亲理国政，勤于为治，赏罚严明。他提拔清廉，罢黜贪污，于是北魏开始有了以廉洁著称的地方官员。

太中大夫徐爰，自从宋文帝时起就掌有大权。他一贯不尊重宋明帝，明帝因此而厌恶他，这时便下诏罗列他奸佞的罪状，将他流放到交州。

十月初三（辛巳），朝廷下诏改封义阳王刘昶为晋熙王，并派员外郎李丰带着一千两黄金到北魏去赎回刘昶。北魏不肯，还让刘昶给宋明帝写信，以兄弟相称。明帝责备他不称臣，因而没有回复。魏显祖又让刘昶再写，刘昶推辞道：“臣本来是刘彧的兄长，还没当过他的臣属。如果臣修改先前的称呼（而对他称臣），那么等于侍奉两位君主。如果照样不改称呼，他也照样不会接受。所以臣不敢奉诏。”魏显祖也就算了。北魏皇室喜欢并看重刘昶。他先后三次娶了北魏公主。

十一月初八（乙卯），宋分出部分徐州郡县设置东徐州，任命辅国将军张谠为刺史。

十二月二十一（戊戌，通鉴作庚戌，疑有误），明帝任命幽州刺史刘休宾为兖州刺史。刘休宾妻子是崔邪利的女儿，生了儿子刘文晔，和崔邪利一块都留在沦陷区。慕容白曜将他的妻儿带到梁邹城下出示给刘休宾看。刘休宾暗中派遣主簿尹文达到历城见慕容白曜，顺便去看望他的妻儿。刘休宾打算降魏，但他兄长的儿子刘闻慰不同意。慕容白曜派人到城下大喊大叫说：“刘休宾多次派人来见仆射（即慕容白曜）约好了投降，为何过期了还没来！”于是城里人都知道了，便一道制止刘休宾不让他投降。魏兵接着包围了梁邹。

北魏西河公拓跋石再次进攻汝阴，但因为汝阴早有防备，他无功而还。常珍奇虽然投降了北魏，但仍然怀有二心；刘勔再次写信劝他回来。正巧西河公拓跋石攻打汝阴，常珍奇便趁虚烧毁了悬瓠，驱赶着上蔡、安成、平舆三县百姓，进驻灌水。

要想知道宋魏争端的后来情况，请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