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人资料
  • 博客访问:
正文

孤岛生活

(2017-04-04 07:47:16) 下一个

孤岛生活

世间最动人的莫过于生命的故事——读Michel Tournier "Vendredi ou la vie sauvage" (孤岛生活)有感。
 
(1)
 
那是1759年9月29日傍晚,在距离智利海岸约六百公里的胡安·费尔南德斯半岛附近,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维吉尼亚号”的船员们涌到了甲板上看“圣·厄勒姆之火”——暴风雨来临之前空气中的正负电子在桅杆顶端汇聚,中和,产生小火苗。鲁滨逊乘坐的“维吉尼亚号”是艘荷兰三桅帆船:船体浑圆,桅杆偏低,虽然船身重,行驶慢,但是稳定性好,抗击风浪能力强,再大风暴也奈何不了它。
 
夜幕降临,一阵劲风过去,看着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的帆“啪”地一下又像气球一样破裂,凡·得赛尔船长只得命令手下收起风帆,躲进船舱,只等风平浪静就可万事大吉。因为地图上标的清清楚楚,这一带既无暗礁也无浅滩,“维吉尼亚号”大可畅行几百公里安然逃离这场暴风雨。
 
舱外巨浪滔天,舱内船长和鲁滨逊玩着牌。18世纪中业不少欧洲人尤其是英国人怀揣着发财梦涌向美洲大陆,和他们一样,鲁滨逊此行辞别约克老家的妻儿,到南美洲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在智利与英国之间捣腾下买卖。几周前,“维吉尼亚号”通过险峻的合恩角绕过美洲,此刻正朝瓦勒巴赫佐行驶。鲁滨逊要在那登陆上岸。
 
“您不觉得这次暴风雨会大大地推延我们到达智利的时间吗?” 鲁滨逊一边甩牌一边问船长。船长摩挲着酒杯,里面盛着他钟爱的杜松子酒,嘴角带着一丝讥讽的微笑看着鲁滨逊:自己毕竟航海经验丰富,而年轻的鲁滨逊耐性不足啊!
 
“一旦我们开始旅程,喏,就像您这次的这样” 船长深吸了口烟斗,说道:“我们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至于什么时候到达,那是上帝的事情!” 他把陶瓷烟斗埋进了装烟丝的木罐里,接着说 “这样可以防碰撞还能够让烟斗沁透烟丝的香味。” 关上烟丝罐,船长心满意足地把身体塞进椅背里。“您看,暴风雨也有暴风雨的好处:什么也不用操心,操心也没用。事情一团糟的时候,什么也不用干,什么也干不了。一切交给命运。”
 
这时,悬挂在舱顶的气灯剧烈摇晃,甩在天花板上,碎了。在光明消失前的那一瞬间,鲁滨逊瞥见船长脑袋“轰”的一下耷拉到桌上。他站起身朝舱门走,一阵过堂风刮来,原来门早已不知去向。持续数日的船体前后左右摇晃已经够恐怖的了,更让人惊恐的是现在它竟然一动不动了。这无疑是搁浅了,也可能是触礁了。借着从厚重乌云透过的昏暗月光,鲁滨逊看见甲板上的水手们正在放救生筏。他想去帮忙,就在这时船体遭一重击,巨浪打了上来,卷走了甲板上的一切:所有的人,所有的东西......
(2)
 
醒过来时,他脸朝下躺在沙堆里。海浪用力地拍打岸边的岩石,然后缓缓舔过他的双脚,重归大海。他顺势翻了个身。暴风雨过后,天空碧蓝如洗,白色的,黑色的海鸥在空中盘旋。他费了老大的劲坐起身来,左肩感到一股钻心的疼痛。海滩上铺满了死鱼虾,碎贝壳儿,还有被浪打过来的黑颜色的海藻。西面的悬崖峭壁直插海面,朝海底延伸的是一大片暗礁。搁浅的“维吉尼亚号”就在那片礁石上,桅杆早已被暴风雨连根拔起,只剩缆绳在风中飘荡。
 
鲁滨逊站起身来,走了几步。虽然没有受伤,左肩膀还是疼得够呛。太阳开始晒人了,他揪了岸边几片阔叶,卷起来做了顶帽子戴头上。又捡了根树枝当手杖,朝林中走去。
 
林中倒卧的树干藤蔓缠绕,连着高处的枝条,垂下一道道屏障,有时候只能趴地上爬过去。林中寂静无声,不见动物踪影。当发现百步之遥一只长毛野公羊一动不动地注视他时,着实吃了一惊。扔掉手杖,捡起根粗树杆当棒使,朝着公羊走去。走到近旁,公羊低下头,喉咙里发出低沉急切的声响。以为羊要撞上来,他抡起棒子,使出全力朝公羊头顶猛击。羊双膝跪地,浑身抽搐不止。
 
数小时艰难跋涉,他来到了乱石丛生的山脚下,发现了个洞穴入口,躲在高大雪松的阴影里。朝里走了几步就放弃了,洞穴实在是太深了,想今天探个究竟是不可能的,还是爬到岩石上去看看。登上了最高处,他发现大海环抱着岛屿四周的每一寸土地,视野所及之处没有人烟,这是一座荒岛!于是明白了被自己打死的公羊刚才为什么一动不动地注视他,因为这些野生动物从来没有见过人,当人靠近时也不知道逃跑,只是充满好奇地看着一切。
 
鲁滨逊心中充满了疲惫与悲伤。
 
在巨岩脚下他发现了野菠萝,拿出小刀切开,吃了,然后躺在石头上就睡着了。
 
(3)
 
他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醒来,沿着来路回去。跳过一块块的岩石,绕过地上的碎石与树桩,心中感到了莫名的快乐。大概是因为昨晚睡了个好觉,精神恢复了。总的说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虽然岛上荒无人烟,但是比起落到食人族手中要强太多。再说,这座岛看上去还挺不错的:北面有漂亮的海滩,东面是润泽肥美的草地,西面是广阔的森林,岛中心的石质山脉藏着神秘的洞穴,山顶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天际线尽收眼底。
 
鲁滨逊思绪漫漫,骤然瞥见昨天打死的公羊,尸陈小径中央。几只尖喙裸脖的秃鹫在争抢啄食腐肉。他抡起手中的棍子在头顶挥舞,大鸟们惊恐地跑开,用力震动翅膀飞了起来。他背起公羊朝着海滩慢慢走去。用木棍在海滩上扎了个三脚架,下面生火,割下四分之一羊肉架在火上烤。跳跃的火苗连同烤肉的香味让他好受多了。就让火一直燃着,既节省火石也能引起附近海域经过的船只注意。当然,最能吸引水手们的还是搁浅在礁石上的“维吉尼亚号”,多少人想在上面大捞一把啊!
 
船舱里堆放的武器,工具,补给......是该考虑把它们弄出来了,要不然再来场风暴,就难说了。但他还是希望用不上这些东西,兴许很快就有船只经过,那就得救了。于是他想尽办法在海滩上,悬崖边做些求生信号。在常燃的篝火旁堆满了柴草和数量可观的海藻,这样熏起的浓烟再远的船只也能看到。接下来他又考虑在沙里竖根桅杆,顶端绑根横杆,杆的一端触地。一旦有情况,就把点燃的柴草捆在上面,使劲拉横杆另一端系着的藤蔓,烟就能高高地升到空中去。再后来,他找到了更好的办法:悬崖边上有棵死了的大桉树,他往中空的树干里塞满了细木枝与小木块,一旦点燃,树立马就会变成一支巨大的火把,数公里外都能看见。
 
至于食物,只能弄着什么吃什么:贝类,蕨类根茎,椰子,野果,鸟蛋,海龟蛋......第三天,羊肉都发臭了,他只好扔的远远的。不过很快他就后悔这么干了,因为那些饱餐过羊肉的秃鹫们一直不停地跟着他,想着是不是还能从他那“发笔横财”?被跟烦了的时候,他就拿石头木块朝鸟身上砸,受难的鸟们不情不愿地躲到一边去,不一会儿却又跟了过来......
 
(4)
 
望着空空如也的天边,鲁滨逊对自己说:不能再傻等了,得造条船了。一条足够大的船,能够顺利开到智利。造船需要工具呀,虽然他百般不情愿,最终还是说服自己去“维吉尼亚号”拿些东西下来。他用藤蔓绑上十来根圆木做了艘小筏,虽然不结实,没风浪的时候也能凑合。拿根长棍当撑篙,好在潮低水浅,稍深的地方水下又有岩石可以落篙。
 
就这样他围着“维吉尼亚号”划了两圈,发现船体近乎完好无损,它肯定是触着水底的暗礁搁浅了。当时如果船员们呆在船舱里而不是甲板上,或许也都安然无恙。甲板上堆满了折断的桅杆,乱麻般的缆绳,不好落脚。船底也是乱糟糟的一团,但是水没有侵进来。在食物箱里他发现了饼干,肉干,吃了一些。还有成桶的酒,他碰也没碰,他从未碰过酒,以后也不打算碰。这天之中最大的惊喜要数在后舱发现了火药:整整四十桶呀!船长竟然对他只字未提,肯定是不想让他担惊受怕。
 
涨潮时无法撑篙划筏只能坐等退潮,这样花了好几天才把所有的炸药运上岸。他把棕榈树叶盖在火药桶上,周边压上石块,这样日晒雨淋就不怕了。跟着火药桶一起运下船的还有:两箱饼干,一架望远镜,两支火枪,一把双管手枪,两把斧子,一柄锹,一把镢头,一把榔头,一捆绳索和一匹红布。布值不了几个钱,估计是用来和土著以物易物的。在船长室,他发现了那个烟丝罐,船长的细瓷烟斗安然无恙地躺在里头。他还从甲板和舱板上拆下了不少木板一并运了回来。对了,在大副室还发现了本“圣经”,用帆布包了,也拿了回来。
 
接下来他就开始造船了,船名—— “逃生号”。
 
(5)
 
在块平整的林中空地上,鲁滨逊放倒了棵桃金娘。树干笔直清爽无虫蛀,可以用来做船体。搂起袖子埋头干了起来,不时抬头朝海边望望,心里头总在期盼天边来艘船。用斧子打理掉树干上的细枝末节,再把它削成个立柱体打算用作横梁。上次在“维吉尼亚号”寻遍了每个角落也没有看到钉子,螺丝,曲轴,连锯子也没有,比较麻烦。慢工出细活,他一点点地来,一块块地拼装成船体,跟玩拼图一样。他想到:木头浸水膨胀,这样船体就会更结实更防水。甚至还考虑在拼装之前把木料两头在火上烤烤,装上后再浇浇水,这样木料就会结结实实地嵌在槽里。经不住火烧水浇的,木料总裂开,他得一次次重新开始,不急不躁,也不知疲倦。
 
这一切最让他遭罪的就是缺把锯子。“维吉尼亚号”上带来的工具造不了锯子,只能用斧子和刀替代,要不然进展会快上好几个月。一天清晨,被一些声音从梦中唤醒。侧耳细听,绝对是锯子锯木头的声音。声音时有中断,大概是锯完了一根再换下一根,然后重归单一节奏。
 
鲁滨逊从睡觉的石洞里出来,轻手轻脚地朝声音方向走去。起初什么也没看见,再一瞧,棕榈树脚下有只体型硕大的螃蟹,正用两只大钳子锯脚底下紧紧按着的椰子。一抬头,约6米高的树枝上,另一只螃蟹拿着大钳砍挂在树上的椰子。螃蟹们对鲁滨逊的出现无动于衷,安然地热火朝天地干着。
 
清漆沥青都没有,没法给船体涂漆。鲁滨逊开始造胶水。为此他几乎把一小片冬青林铲平了。剥下外面一层树皮取出里面一层,切成表带宽,放在大锅里熬,树皮渐渐地变成了又厚又黏稠的液体,趁着滚烫把它涂在船体上。就这样又忙了整整45天。
 
“逃生号”大功告成!鲁滨逊开始往船上装补给。很快他就放弃了这个累人的活计,想着是不是应该让船先下水,看看到水里到底怎样?心里却担心得要命:命悬一船的这艘船到底怎样啊?“逃生号”能浮在海上吗?是不是足够防水呀?会不会浪一打就沉啊?最可怕的噩梦就是船一下水就沉了,就像石沉大海......
 
最后他还是决定让船下水。这时他才意识到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把重达5百公斤的船拉到水里,当初他压根就没考虑船如何下水的问题。都怪他只顾读“圣经”尤其是“若亚方舟”那些章节:若亚在林中造船是因为造完后就有大洪水啊,而他,远离海岸造船,就只能等天降大雨或者山洪爆发,船方可入水!没有直接在海滩上造“逃生号”,是个致命的错误!
 
试着在船底放些圆木作滚轮,船一动也不动,在安置杠杆时他还把一块船板给弄断了。三天过去了毫无进展,他眼中充满了疲惫与愤怒。想着是不是从海滩挖条壕沟,把海水引进来,船就直接下水了。说干就干。接下来又在脑子里算了一下:得挖上几十年呀!还是算了吧!
 
(6)
 
夏天最炎热的时候,野猪们会把身体浸到林中沼泽地里,用脚使劲搅和,把水和泥搅成稀泥,然后整个身体埋进去只露脑袋,避暑防蚊。
 
“逃生号”泡汤,鲁滨逊意志消沉,提不起劲来。那天很偶然地遇着群野猪,看见它们竟然在污物里打滚。疲惫与沮丧让他恨不得就像这些猪一样。他脱去衣服,溜进清凉的淤泥里,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好几天就这样呆在水里,与浮萍,睡莲,青蛙卵为伴。腐水挥发出的气体让他恍惚:时而觉得还在约克老家,甚至听到了妻儿的呼唤;时而又觉得自己是摇篮里的婴儿,把头顶上随风摇曳的树枝当成俯视婴儿的大人。
 
晚上从温热的泥塘里出来时,头晕脑胀,站不起身来,只能在地上爬,鼻子嗅来嗅去,像猪一样,嗅着啥吃啥。也不洗簌了,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壳。
 
有一天在池塘里啃水芹的时候,他似乎听到了音乐声,仿佛天籁:天使在歌唱,竖琴在奏鸣。他以为自己死了,听到了天堂的仙乐。但是抬眼一看,东边的海面上有片白帆!他飞奔到营造“逃生号”的工地,在那堆工具中找到了打火石。然后朝那棵桉树奔去,点把干柴塞进树根处的空洞里。一股浓烟升腾而起,火却迟迟上不来。
 
无妨!船正朝着小岛驶来,很快就会在海滩上抛锚,放下救生艇。鲁滨逊一路狂笑,到处找衣服,最后在“逃生号”的船底找到了衬衣和裤子。再朝海滩跑去,边跑边在脸上抓,把纠结在一块的头发胡子理开,那些缠在一起的头发胡子仿佛给他戴了副动物面具。船就在跟前了,他清楚地看见船的风帆朝着海面翻滚着泡沫的浪尖缓缓放下,在空中划了条优美的弧线。这是艘西班牙大货船,曾载满墨西哥的金银珠宝穿越大洋而归。
 
离船越来越近,甲板上的人们衣着光鲜,舞会正在进行:甲板稍后处有小乐队在演奏,穿白袍的孩子们在合唱。一对对的男女围着桌子翩翩起舞,桌上摆满了金色的杯盘碗盏和水晶器皿。谁也没注意到他,谁也没有朝岸上看一眼。鲁滨逊在海滩上跑着,叫着,挥舞着胳膊,捡起石子朝前面扔;摔倒了,爬起来,又摔倒......船现在靠近了沙丘那带的海滩。鲁滨逊跳进水里用尽全力向船游去,仰头只能看到裹了锦缎的后舱了。在枕梁处,一小女孩撑着胳膊靠在窗边,朝他微笑,眼中满是忧伤。鲁滨逊绝对认识她!到底是谁呢?他张嘴就喊,海水灌进了喉咙。眼睛看到的只有绿色的海水:一条小鳐扇动双鳍朝后游去......
 
一柱冲天大火将他从昏晕中唤醒。好冷啊!悬崖处,那棵桉树如火把般照亮了夜空。鲁滨逊朝着光和温暖游去。
 
那晚他就缩在草丛里,脸转向烧透了的树干,慢慢地靠近火堆。快到黎明时他在心里辨认出了船上的小女孩:露西,他离家前几年就去世了的妹妹露西!船,这种2个世纪前就淘汰了的大货轮,压根就不存在!都是幻觉,幻觉!他的脑袋坏掉了!
 
鲁滨逊意识到在污泥里泡澡,这些慵懒的日子正在侵蚀他的心智。想象中的这艘船就是警告。必须重新振作起来,干活,把命运攥在自己手上。
 
自从落难荒岛给他虚幻希望又让他吃尽苦头的大海啊,他转过身去,背对大海,朝着森林,朝着山脉走去。
 
(7)
 
接下来的几星期,鲁滨逊有条不紊地在岛上勘探:找水源,藏身地,在哪捉鱼,哪有椰子,哪有菠萝和棕榈。岛中央的山洞作仓库:他把“维吉尼亚号”在风暴中幸存的所有物资全搬了过来。那四十桶火药放在洞的最深处,依次而放的还有:三箱衣物,五大袋谷物,两筐杯盘碗盏和银制餐具,好几匣小物件(烛台,马刺,珠宝,放大镜,眼镜,刀,航海地图,镜子,骰子),一大箱航海用具(缆绳,轴承,灯柱,线匝,浮漂,等等等等),还有满满一箱金币,银元和铜钿。在船舱找到的那些书,字都被海水雨水洗没了,他打算放太阳底下晒晒,干了可以用来写日记,要是能找到东西当墨水的话。
 
墨水很快就有了。悬崖附近繁衍生息的刺猬鱼很是让人畏惧:牙床有力,全身布满毒刺。一遇危险,鱼身就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鱼腹充满空气,肚皮朝上浮在水面上,悠哉乐哉。鲁滨逊拿小棍翻弄搁浅在沙滩上的刺猬鱼,发现只要是进到鱼肚子里的东西都染上了层顽固鲜明的红色,也许可以当墨水啊!于是乎匆匆削了根秃鹫羽毛,迫不及待地在纸上写起来。他打算在本上记下每天的“要事”。在首页,他画下了岛的地形图,给岛也起了名:Speranza,“希望之岛”,决心不再失去希望。
 
岛上最有用的动物要数羊了,数量也多,要是能够圈养就好了。接近母羊不难,但要挤它的奶,它就会拼命地抵抗。鲁滨逊在地上插些木桩横着钉上木杆然后用藤蔓缠绕起来,做了个羊圈。关了几只小羊,小羊咩咩地叫,母羊被吸引过来后就放走小羊,静等数日。母羊乳房肿胀得难受的时候就乖乖地由着人挤奶了。
 
从“维吉尼亚号”搬下来的米,大麦,小麦和玉米让他失望透顶了。都被老鼠象鼻虫糟蹋了,谷物都成球了上面还裹满了老鼠屎;没被糟蹋的又全被雨水海水浸泡坏了。得把每类谷物一粒粒捡出来,留作种子,磨时间磨耐性的活啊!之前他开垦了几英亩草地,用的是“维吉尼亚号”上的一块铁板,上面钻眼插上手柄就是犁铧了。
 
就这样鲁滨逊有了家畜与耕地,荒岛进入文明时代。但是文明还是太脆弱太有限了,岛无时不刻不在展示它的原始与不友善。一天早上,看见一只吸血鬼趴在小羊身上,他着实吃了一惊。这是一种吸血蝙蝠,体型巨大,翅膀展开长达75厘米,夜间趴在熟睡的动物背上吸它们的血。还有一次,他在半裸于海水中的岩石上捡贝壳,突然被喷了一脸的水。人都震晕了,走了几步,又一记水喷来,正中脸上。后来他才发现岩石下有个洞,里面有只灰颜色的小章鱼,小小的东西居然有如此能耐,嘴中喷水,百发百中!
 
有一天,鲁滨逊把铲弄断了,最好的奶羊又跑了,非常泄气。他又来到污水塘,脱去衣服,溜进温热的淤泥里。一下水,腐水上面的毒气连同水面乌云般的蚊子就把他包围了,忘记了时间:再也没有什么秃鹫,什么吸血蝙蝠,什么章鱼;自己仿佛又成为小孩子,在父亲身边,那个约克做床单的;还听到爸爸妈妈兄弟姐妹的声音。一愣神,他马上意识到慵懒,沮丧,悲观一直威胁着自己,唯有坚持不懈地劳动才能摆脱这些情绪。
 
玉米都枯萎了,那曾经撒满种子的地里长满了蓟与荨麻。大麦小麦却长势喜人,当他抚摸那些软软的柔柔的细秸秆时,第一次感受到了“希望之岛”给予他的快乐。收获季节到来了,翻遍了所有也没有把镰刀,最后只好用昔日船长室挂在墙上作装饰的弯刀替代。起先他打算像家乡的农夫那样,有条不紊地割麦子。但是弯刀一上手,战斗的激情就上来了,刀在头顶上飞舞,人意气风发地在咆哮。好家伙,麦穗倒没怎么受损,但被剁碎的麦秆飞的满地都是,踩得稀巴烂,根本派不上用场了。
 
他把玉米包在船帆的帆布里摔打,然后把脱落的玉米粒放在簸箕里,在风大的日子里,迎着风,把玉米粒从一个簸箕颠到另一个簸箕,灰尘与碎粒就会被风带走。最后盘点收成时,居然有30加仑小麦20加仑大麦!心中充满了自豪!为了磨面粉,他挖空一截树干作臼,把粗枝的两端磨圆作杵。第一次烤面包时,炉子里都塞满了。那一刻他就决定不再做面包了,要把所有的收成都留作种子。不让自己再吃面包了他觉得这是个有价值的理智的行为。其实呢,这样做就是屈从于“贪婪”,这让他日后吃尽了苦头。
 
第一次大丰收之后不久,鲁滨逊竟然遇着了“维吉尼亚号”上的狗“腾”,简直让他乐坏了!见着昔日的主人,狗呜咽着扭动着背脊从灌木丛里跳出来,宛如盛大的节日。他永远也弄不明白这么长的时间狗是如何在荒岛上生活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来到自己身边?有了狗的陪伴,他打算着手实施脑中盘恒已久的计划:造所房子,不再睡山洞树底下了。选址:岛中央那棵大雪松边上。首先挖个长方形的坑,铺层小石子,再灌上白色的沙子。在这干燥透水性好的地基上,用棕榈树树干一层层垒墙。屋顶先铺层干水草,再鱼鳞般地盖上橡皮无花果树叶,就像铺黑石板瓦块一样。房子的外墙涂一层粘土砂浆,沙地上铺平整但形状不规则的石头当地板。几块羊皮,数个芦苇垫,柳条编的几件家具,“维吉尼亚号”取回的灯柱,长筒望远镜,墙上挂的大刀和火枪,营造出一个舒适亲密的氛围,那是久违的家的气息啊!“维吉尼亚号”衣箱里的东西,有些真是漂亮啊!鲁滨逊每晚穿戴整齐地吃晚餐:从帽子到短袜一样也不马虎!
 
不久他就注意到,一天之中只有几小时阳光能照进房子里。是不是应该造个钟放在屋子里,这样无论白天黑夜都能知道时间?几经摸索后他造了个“水钟”,那种以前的钟。很简单,在个透明的玻璃瓶瓶底打个小眼,水就从小眼里一滴滴落下,落在地上的铜盆里,瓶里的水24小时滴完。鲁滨逊在瓶子上刻了24道圈,每道圈上一个数字,看瓶中水的高度就能知道几点。他还需要一个日历,标明星期年月。可是他来岛上究竟多久了?一年?两年?或者更久?算了,从零开始吧!他在门前立了根剥了皮的树杆当日历:每过去一天就在上面掏个小槽;每过去一月,掏个更深的槽;第十二个月时刻上个大大的1 — 本地历的第一年!
 
(8)
 
生活按部就班,鲁滨逊越来越觉得应该好好地安排自己的时间了。他总担心再次深陷泥潭,像牲口一样地活着。毕竟,没有别的人在边上帮衬着,独自一人为人,难啊!不让自己堕落,他的办法也不多,只知道干活,自律,开发岛上的资源。
 
当日历记满一千天的时候,他决定给“希望之岛”颁布一套法律。身着盛装,站在自己设计制作的曲谱架前(曲谱架是为了能够站着写字用的),打开“维吉尼亚号”上找到的最漂亮的一本书(当然,字都被水洗没了,晒干后当本子用。),他写下这些字:
 
“希望之岛”章程 — 于本地历第一千天
第一条:任命鲁滨逊·克鲁索(1737年12月19日生于约克)为太平洋位于胡安·费尔南德斯岛和智利东海岸之间的“希望之岛”总督,拥有整个岛领土水域所有的立法权。
 
第二条: 岛上所有的居民想到什么都得大声说出来。(因为没有人可以说话,鲁滨逊担心失去说话能力。他已经体会到表达不出的窘困了,就像喝高了:舌头打着转,却吐不出词来。所以他必须不停地讲话,对着树讲,对着石头讲,对着云朵讲,当然也不停地对着他的羊和狗 — “腾”讲。)
 
第三条:星期五禁食。
 
第四条:星期天休息。星期六晚上19点,岛上一切的工作必须停止,所有的居民必须穿上最好的衣服吃晚餐。星期天早上10点,居民们集合去庙里祈祷。(制定这套法律时鲁滨逊不得不装作岛上有很多人,否则,给一个人立法是不是太荒谬了?再说,说不定,某一天,机缘巧合的,他会有一个,或许好几个同伴,未可知啊!......)
 
第五条:只有总督才能吸烟斗。每周仅限一次,于星期天午餐后。(他也是刚刚学会享用凡·德赛勒船长的细瓷烟斗,烟丝大概管不了多久,得尽量省着点用。)
 
制定处罚条例很费脑子。他朝敞开的门走去,大自然多么美好:在风中摇曳的树叶像片绿色的海洋,和远处蓝色的海岸线相连;稍远处只有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不对!并不全是蓝色!大沙滩那升起一股白烟,鲁滨逊吓了一跳:自己没有在那边装烟火啊!有不速之客!取下墙上的枪,拿了个手雷,一袋子弹,望远镜,叫上“腾”,避开山洞直通海岸的那条道,潜入浓密的矮林之中。
 
三条带浮漂和船摆的独木舟搁在沙滩上。四十来个男人围着火转圈,白色的浓烟滚滚而起。鲁滨逊在望远镜里认出这是一伙“阿罗坎”人,智利沿岸让人畏惧的印第安人。他们顶住了印加人的进攻并且大胜西班牙征服者:身材矮小,粗壮,穿着松松垮垮的皮围裙;宽脸膛,开眼距,还常常把眉毛拔得精光,让脸看上去更怪异;头发黑又长,不时骄傲地甩来甩去。鲁滨逊以前常去特姆科 — “阿罗坎”人的都城,对他们有所了解。如果和西班牙人再次开战,白人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难不成他们是从千里之遥的智利海岸划着独木舟来到“希望之岛”的?基于他们都是精良的航海能手,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他们占据了胡安·费尔南德斯的某个岛 — 这时鲁滨逊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的幸运,如果当初落到这伙人手里,不是死就是奴了。
 
他以前听过一些“阿罗坎”语故事,对眼前进行着的仪式能猜个大概。一个蓬头散发的瘦小老妇人在男人围起来的圈子中央颤颤巍巍地进进退退:靠近火,朝火中扔把火药,贪婪地吸着滚滚而起的浓烟;转过身来,走到一动不动的男人面前一一细看,这个跟前停会,那个跟前瞅瞅;再退回到火边,仪式重新开始。
 
这是女巫在甄别罪魁祸首:部落每遇不测,例如,疾病,离奇死亡,或者仅仅是火灾,暴风雨,收成不好,等等,都由女巫指出那个灾星。一下子,手到擒来。只见她细长胳膊伸到那人面前,嘴中叨念咒语。隔的太远,鲁滨逊听不真切。被指到的人一下子匍伏在地,浑身怕得直抖。另一人走过来,举起武器工具两用的短刀,挑飞倒霉蛋的围裙,一刀刀有条不紊地剁起来,砍下脑袋,剁掉胳膊和腿,大卸六块,扔到火堆里,顿时黑烟滚滚。
 
人群散开了,纷纷朝独木舟走去。其中六人从船里取出皮袋子走进林子里。鲁滨逊飞快地躲进树丛中,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伙入侵者。如果让他们发现了自己岛上生活的蛛丝马迹,定会被他们追击,难以脱身。可幸的是,森林边缘就有水源,印地安人不必朝里走。
 
打好了水,袋子挂木棍上,两人一抬朝船走去。船上的人都各就各位了,女巫跪坐在船尾的椅子上。
 
当独木舟消失在悬崖背后,鲁滨逊走近燃烧尽的柴堆,可怜的倒霉蛋,尸骨清晰可见。满怀恐惧,悲伤与厌恶,鲁滨逊朝着“总督府”走去,接着去写法令。
 
第六条:“希望之岛”为防御之岛,由总督兼大将军全权指挥。太阳下山一小时后宵禁......
 
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鲁滨逊在房子四周和山洞入口处垒起了带垛眼的外墙,外墙之外再挖条两米宽三米深的壕沟。所有的枪支(两长一短)也都上足了子弹架在中央的三个垛眼上。即便有人入侵,他们也绝对想不到防御工事其实只有一人顶着。刀和斧子也都在伸手可及之处,但是短兵相接不太可能,因为他还在壕沟附近埋置了不少陷阱:五个一组的漏斗放沟底,漏斗里埋根木条尖头朝上,上面盖上干草,表面再铺一层青草。接着,鲁滨逊在森林边缘,入侵者袭击前最有可能聚集之处的地下埋了两桶火药,引线装置保证远距离点火。最后在壕沟上安装了可以在工事内控制的吊桥。
 
每晚鸣号宵禁前,他先带上“腾”巡逻一番:连狗好像也懂得“希望之岛”和它的岛民们所面临的险境。然后关闭城防:石头栅栏推到早已计算好的位置,迫使入侵者朝向陷阱方向前行;拉上吊桥;封锁所有的出口;吹响宵禁号角。做完这一切,鲁滨逊开始准备晚餐,布置餐桌,去趟山洞。再出来时,他已收拾妥当:澡洗了,香水喷了,头发梳了,胡子理了,将军服也穿上了。烛台上早已插上了木棍,棍上涂好了树脂,在树脂燃烧的微光中,和“腾”热切专注的眼光里,鲁滨逊慢悠悠地吃晚餐。
 
(9)
 
军事行动密集的这段时间过后,天就不停地在下雨。把房子,道路,畜栏都冲坏了,得修修补补。然后谷物又一次大丰收。大山洞都堆不下了,鲁滨逊只好在不远处收拾干净另一个山洞。这次要好好做面包犒劳自己了,自从在岛上安家落户后还没有吃过面包呢!
 
粮食丰收带来了鼠害。实际上老鼠获取的食物越多繁殖就越快。鲁滨逊本来打算只要有劲就把粮食搬进仓库堆放起来,能搬多久就多久,现在看来当务之急却是灭鼠。
 
那种红底带黄点的蘑菇肯定有毒,因为好几只小羊在那片草地上啃过后就丧命了。鲁滨逊把蘑菇挤成汁 — 一种淡黄色的液体,把麦粒泡在里面,然后把泡过的麦粒撒在老鼠必经之路上。老鼠大快朵颐却安然无恙。鲁滨逊又做些老鼠笼。但是得有成千上万的笼子才行啊,还得把这些老鼠淹死:把笼子沉到河水里,看着它们忍受痛苦,多么恐怖的一幕啊!
 
有一天,鲁滨逊看见两只老鼠疯狂地撕咬: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吱吱乱叫,仿佛世界不复存在。最后互掐脖子,死死缠住,同归于尽。鲁滨逊仔细研究这两具尸体,发现是不同种类的鼠:一个黝黑黝黑的,圆头圆脑,浑身无毛,像极了那些海船上的老鼠;另一个体长,毛厚,像田鼠,岛上的草场上常常能见到。鲁滨逊马上明白了前一种是从“维吉尼亚号”船上来的,船上储存的谷物让老鼠大量繁殖;另一种就是岛上的土著。这两类鼠似乎有各自的领地和食源。鲁滨逊想起有天晚上他把在山洞中抓住的一只黑鼠扔进草场,草丛一直在抖动,草下一场血腥的屠杀正在进行,然后看见不远处沙丘的沙喷射了起来。等他赶过去,地上只剩黑鼠几绺毛和扯得稀烂的肉。
 
于是鲁滨逊在山洞与草场之间用麦粒撒下一条细细的麦线,在麦线尽头的草场上撒了两袋麦子。也许会是无谓的牺牲。但事实上不是。一到晚上,黑鼠成群结队地出来拾麦子,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它们的财产。灰鼠倾巢而出,迎击入侵者。战斗打响了!草场上,沙尘滚滚,惊天动地。双方捉对厮杀,像球一样在地上滚动,吱吱声平地而起。
 
战斗毫无悬念:入侵者几乎死路一条。那晚,黑鼠全军覆没。
 
(10)
 
鲁滨逊从来都不是个爱漂亮的人,也不爱照镜子。有一天从“维吉尼亚号”的箱子里拿出一面镜子,再次看到了自己的脸,大吃一惊。毕竟离上次照镜子没隔多久。总的说来他并没有什么变化,除了胡子长了点,脸上的皱纹多了些。让他不安的是脸上那股严肃劲,那种仿佛从不曾离去的忧伤。试着挤眉弄眼,把嘴角往上拉 — 徒劳无功!他不会微笑了!脸上就像戴了个僵硬的木头面具,表情痛苦不堪。反复琢磨后,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因为他形只影单!太久太久了,没有可对着微笑的人,他也没意识到这点;想微笑时肌肉已经不听使唤了。看着镜中那张僵硬严厉的脸,悲从中来。岛上他应有尽有:吃喝不愁,有房有床。但是微笑,无人以对,脸就像冻住了一样!
 
眼光落在“腾”身上。他是不是在做梦啊?狗正在朝他微笑呢!狗嘴的一边,黑唇翘起露出双排獠牙。同时头奇怪地歪向一侧,榛子色的眼睛里满是嘲讽。鲁滨逊双手捧住毛茸茸的狗脑袋,眼睛有些湿润,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栗牵动着嘴角。“腾”常常做鬼脸,鲁滨逊满腔热情地看着它,重新学习微笑。
 
从那以后这就成为他俩的一个游戏:干活,捕猎,岸边散步时,会突然停下来,盯着“腾”看。狗就向他微笑,他的脸色也渐渐地缓和下来,有了生气,慢慢地有了笑容。
 
(11)
 
鲁滨逊从不曾停止整理开垦荒岛,工作与职责一天天多了起来。例如,早上的话,他先梳洗停当,读几页“圣经”,然后到屋外旗杆前站下岗,升起英国国旗。接着打开防御工事:放下吊桥,把各出口堵住的石头挪开。上午的活从挤奶开始,之后去他在沙地上搭建的兔棚里视察一番:在边上种了些野萝卜,苜蓿,还有一块燕麦地,为的是留住那窝智利野兔,否则它们就跑了。当地人叫它们“阿古蒂”:长腿,体大,耳朵短。
 
接下来他去淡水鱼池看看,那里的鳟鱼和鲤鱼繁衍力旺盛。中午他和“腾”匆匆吃过午饭,睡个小小的午觉后,穿上将军服,出门履行下午的公务:清点海龟数目(他给每只海龟都编了号),为天堑工程剪彩(他在热带雨林中100英尺深的山沟上栓上藤蔓当桥),继续在环绕海湾的森林边缘用蕨草搭建棚屋,用作瞭望哨,位置隐蔽,大海尽收眼底,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还可以在里面乘凉。
 
鲁滨逊常常对这些事务职责产生厌倦。不时自问:这一切有什么用?对谁有用?但是马上就忆起懒惰的危害:一偷懒就会跌入猪一样的生活中去。一想到这些,他又积极地干起活来。
 
(12)
 
从一开始,他就把岛中央的山洞作为“藏宝洞”:丰收的麦子,水果罐头,肉罐头;再往深处去是衣箱,工具,武器,金币;洞的最深处是火药,那能把整个岛夷为平地的四十桶火药。其实好长时间以来他都用不着拿枪打猎了,但是有这些火药在手让他内心感到踏实,还有一丝优越感。
 
然而,他还从不曾到洞的尽头去看看,有时会满怀好奇地想想。火药桶后面山洞如肠道般蜿蜒,陡峭向下,他打算哪天去探探,看到底引向何处。
 
探洞最大的困难就是照明。他只有树脂做的火把。然而举着火把在洞中前行随时都有引爆火药桶的危险,而且地上肯定也有洒落的火药。还有火把燃烧的烟很快就会弄得洞中的空气无法呼吸。有那么一刻,他想在洞的深处凿个眼用来通风采光,但是坚硬的岩石让这样的想法即刻泡汤。因此唯一的办法就是:安然接受黑暗的事实,并且努力地适应它。于是他带上些玉米饼和一罐羊奶朝洞中进发,食物能撑多久就走多久,之后静静等待。
 
四周是绝对的宁静。他知道外面太阳正在落山,洞口的位置使得夕阳会在某一刻照射到洞穴的中轴上,在那么一秒钟整个山洞都会被照亮。闪电时也有同样的情形发生。这样,鲁滨逊也就知道洞中的第一天结束了。
 
睡了一觉,吃了块玉米饼,再睡,喝点奶。突然山洞又被照亮了。又一个24小时过去了,但对鲁滨逊来说只像做了个梦,他开始失去时间观念了。接下来的24小时过去得更快了,鲁滨逊连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都搞不清了。
 
最终他还是打算起身继续向洞的深处去。没有摸索多久就如愿以偿了:发现了一条竖着的狭小通道。他马上试了试看能不能滑进去,通道壁如肌肤般滑润但是入口太小了,他半截身子卡在了里面。脱光衣服,浑身抹上奶罐里已经凝固了的羊奶,先把头放了进去,慢慢地匀速地滑动,就像只被蛇吞到肚子里的青蛙一样。
 
他软绵绵地掉进了个温暖的巢中,巢底的形状和他蜷曲的身体一模一样。他把自己安置好:蜷缩着,膝盖顶着下巴,小腿交叉,手放在脚上。醒来时,真让人吃惊啊!“四周的黑暗变成了白茫茫一片!” 虽然还是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周围是洁白的,不再是漆黑一片了。蜷缩在其中的洞是如此柔软,如此温暖,如此洁白,让他想起了母亲,仿佛躺在她的怀里:她轻摇臂弯低声吟唱。父亲个子矮小,一副病容;母亲高大健硕,性情安静,脾气温和,瞟一眼就知道孩子们干了什么。
 
有天母亲独自在家,和孩子们在楼上,底楼的店铺突然着火了。木头的老房子,火势蔓延极快。父亲急急地往家赶,围着房子团团转,眼见着妻儿和房子吞没在大火中,伤心欲绝。突然,妻子带着所有的孩子从容不迫地从浓烟和火海中出来:肩膀上扛的,臂弯里抱的,背脊上驮的,围裙上挂的。在洞底,浮现在鲁滨逊眼前的母亲就是这样的一幕,像一棵大树,被满枝的果实压弯了腰。或者是“国王节”的晚上,她和面做“国王饼”,饼中藏颗“幸运豆”,第二天谁吃到“幸运豆”谁就是“国王”。现在,“希望之岛”就像个巨大的“国王饼”,而他,就是藏在脆脆的饼皮深处的那颗小小的“幸运豆”。
 
他知道如果不想永远呆在洞里就必须出来了。费了好大的劲才站起身来。返回山洞,摸索着找到了衣服,卷成一团夹在胳膊下,穿都懒得穿。让人不安的是周围还是白茫茫的一片。难道眼睛瞎了?他跌跌撞撞地朝洞口奔去,太阳光满头满脸地照射下来。这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连蜥蜴都要找阴处乘凉。鲁滨逊却冷得直发抖,还残留着羊奶的两腿夹得紧紧的。他双手捂着脸朝家跑去。“腾”在边上奔跑跳跃,有再见主人的喜悦。主人赤身裸体虚弱无力,“腾”又有些不知所措。
 
(13)
 
鲁滨逊一次次下到山洞里的巢穴之中,重温童年静谧的时光。去之前把水钟停掉,因为在洞穴深处,时间,日程不复存在。然而他依旧困惑不已:留恋洞底也是因为懒惰吧,就像曾经留恋泥塘一样?
 
为了找点新的事情做,他打算把攒着的那袋稻子给种了。开垦稻田工程浩大,总让他在心里打退堂鼓。稻子要在水中生长,田里的水位还要随时能调控。因此必须在河道两处拦截水流:先在下游截流把一片草地给淹起来;然后在上游截流并开条叉道,让水从叉道上流走以便日后让草地的水干涸。同时还要筑堤坝,安装两个阀门,可以随意开关。这样一来,如果一切顺利,十个月后就得投入激烈的抢收打谷的工作中去了。
 
当一切停当:稻田整理好了,水注满了,秧苗也插上了,鲁滨逊又一次疑惑了:“为什么要这么地卖命?” 如果他不是孤单一人,有妻子孩子,哪怕仅仅有个伴,这一切就都是有意义的。然而,孤单让所有的付出毫无用处。
 
满眼是泪,他又一次来到了洞底......
 
这次在里面呆得实在太久,差点没劲爬上来,死在了那儿。得想办法给自己鼓劲,活的像个人,干这些让他厌烦透顶的活。
 
他想起父亲曾让他读过“本杰明·富兰克林格言警句”,富兰克林 — 美国人,那个时代的哲学家,学者,政治家。在书中,富兰克林教导男人要努力工作努力赚钱。鲁滨逊想把这些箴言刻在岛上的每一处,随时随地可以看到,这样就不会轻易失去信心不会懒惰了。例如,砍些小圆木,在沙丘那边摆出这样一句话:
 
“人穷志短:空袋子立不住。”
 
在山洞里用小石子镶嵌成马赛克,记下:
 
“欠债与撒谎,恶之孪生兄弟,如影随行。”
 
地上铺层碎石子,把烧火用的松木块缠上麻绳整整齐齐地堆在上面。摆出了这样一句话:
 
“嬉皮笑脸的人难以品行端正。”
 
有句箴言比别的都长,有142个字母。鲁滨逊很想在羊身上剪出这些字母,这样的话,有时候,机缘巧合的,羊群正好按顺序摆出那142个字母,箴言就出来了:
 
“杀头母猪无异于也杀了它能产下的千秋万代的母猪。花掉五先令就等于葬送了成堆的金币。”
 
有天正要去干活,忽见蓝天下冒起一缕白烟,大吃一惊,吓得直抖。跟上次的烟是同一方位。岛上现在刻了那么多记号,印地安人会不会发现自己呀?真是犯傻啊!朝防御工事紧奔而去,“腾”紧随其后。接着有个滑稽的小插曲,被他看成不祥之兆:一只向来温顺的公羊因为突然受惊,低头朝他猛冲过来;鲁滨逊及时躲过,但是“腾”却叫着滚了过来,像球一样射进了蕨草丛中。
 
安上石栅栏,放下吊桥,把自己和“腾”关在了工事里。“这样反应靠谱吗?”,因为如果印地安人发现了他,决定攻打他的防御工事,他们不仅人多势众,而且准打得自己措手不及。可是,他们全神贯注于杀人仪式,根本就无暇顾及自己!想到这点,鲁滨逊顿感轻松!还是稳妥点的好!“腾”跛着腿跟在身后,鲁滨逊端了支长枪,在腰中别把手枪,潜入海岸边的那片树林中。没走两步就折了回来:忘带望远镜了。
 
这次是三艘带摆的独木舟,并排放在沙滩上。男人们围火转圈,圈比上次要大。鲁滨逊在望远镜里细看,觉得这是另一伙人。倒霉蛋已被肢解,两斗士去火堆扔人肉块正转身回来。就在此时,情况突变。跪在地上的女巫腾地站起来,朝着其中一男人奔去,伸出瘦胳膊,张大嘴冒出一连串的咒语。鲁滨逊并不曾听见,猜是咒语。原来今天还有一个可怜虫!看得出,男人们都在犹豫。后来,一人手握弯刀走向“灾星”,可怜的人早就被左右架起扔在地上。弯刀一下就挑飞了皮腰布,再要朝赤裸的身体剁下时,那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朝森林飞奔而去。在望远镜里看,那人是从地上一跃而起的,两印地安人立马起身追赶。然而实际上他是朝着鲁滨逊直奔了过来,快得要命。那人个头不大,身子纤瘦,天生奔跑健将;肤色偏暗,更像黑人而非印地安人。可能正因如此才被指认为“灾星”:人群里与众不同的人总是遭厌弃的。
 
那人离鲁滨逊越来越近了,把追赶的人甩得远远的。鲁滨逊确信海滩上的人是看不见自己的,要不然他准认为那人是先看见了他才朝他跑来的。必须拿主意了!一眨眼,这三个印地安人就要到眼皮底下了。他们会不会相互让步,把自己作为“灾星”带回去?就在那一刻,“腾”朝着海滩方向狂吠。该死的东西!鲁滨逊朝狗扑上去,胳膊紧紧地搂住狗脖子,左手捂着狗鼻子,同时另一只手勉强把枪扛肩上。瞄准前面那个追赶的人,相距不到三十米了,扣动扳机。子弹出膛的那一刻,“腾”猛力挣脱。枪偏了,出乎意料,后面那个追赶的人应声跳起,直挺挺地倒在沙滩上。前面的印地安人停住脚步,来到同伴身旁,探下身去,又站起来,朝海滩边上的树丛中观望,随即拔腿就朝那伙印地安人奔去。
 
在不远处的矮棕榈丛中,逃跑的印地安人匍伏在地,额头贴地,手摸索着鲁滨逊的脚,把它放在自己的后脖上,表示臣服。
 
(14)
 
鲁滨逊和印地安人整夜都呆在防御工事里,靠在垛眼后面,注意着林中的风吹草动。每两小时就让“腾”去森林里看看,见人就吠。一切并无异样。印地安人腰间扎着鲁滨逊给的旧水手裤,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仿佛被刚经历的一切吓坏了,也为眼前这让人惊奇的工事局促不安。鲁滨逊给他准备的麦饼他动也没动,却一个劲地嚼野豌豆,鲁滨逊都不知道他是从哪弄到的。快天亮的时候印地安人在堆枯叶子上睡着了,怀里紧紧地抱着狗,狗也睡着了。鲁滨逊知道有些智利的印地安人把家畜当活被子盖,抵挡夜晚的寒冷。但是看见平时野性十足的“腾”,此刻如此耐心依偎在印地安人身旁,还是吃了一惊。
 
那伙印地安人也许会等天亮的时候再来袭击?鲁滨逊扛着长短枪,全副武装,出了防御工事,绕过沙丘,来到海岸边。
 
海滩上空空如野:独木舟和那伙印地安人早已不知去向;头天被自己子弹击中的尸体也被抬走了;只剩篝火燃尽后的黑圈,尸骨和炭灰搅混在一起。鲁滨逊把武器子弹放在沙地上,感到轻松无比,狂笑不已。当停下来喘气时,他才意识到这是“维吉尼亚号”沉船后自己第一次笑。是不是因为现在有了伴所以又会笑了?一闪念想起了“逃生号”,他起身就跑。一直以来他总是避免再去营造工地,因为那里有太多的伤心和失望。但是船应该一直在那儿,等待大力士把它推向沙滩。现在印地安人也许能够帮自己把船弄下水,还有他对这一带海况的了解无疑也是弥足珍贵的。
 
快到家时,看见印地安人光着身子和“腾”玩得起劲。这个野蛮人太不知羞耻了!还有,他和狗快速滋生的友谊都让鲁滨逊十分生气。让他套上自己肥大的裤子,拽上他来到了“逃生号”工地。
 
工地上到处长满了扫帚草,小船仿佛浮在黄色的花海上。桅杆倒了,甲板到处都翘了起来,显然是潮湿所致,但船体看上去还完整无缺。“腾”先二人而行早就围着船转了几圈,然后一使劲,跳上甲板,甲板随即坍塌。狗惊叫着消失在支架里。鲁滨逊赶过去,看到甲板在狗的挣扎中整块整块地断裂。印地安人把手放在船体边缘,抓了一把再摊开:满手红色的锯末随风飞散。印地安人大笑起来。鲁滨逊对着船体轻轻踢了一脚,灰尘立刻扬起弥漫在空中,船边开了个大洞。白蚁把“逃生号”给蛀了!全完了!
 
(15)
 
鲁滨逊总想着给印地安人取个名字。没受洗礼,不能取基督教名。想来想去,最后决定把收留他的那天作为他的名字。于是,岛上的第二位居民就叫“星期五”。
 
几个月之后,“星期五”就学会了不少英语,能够听懂主人的发号施令了。他还学会了耕地,播种,耙地,育苗,除草,收割,拾麦,打谷,碾磨,和面,和烤面包。学会了挤奶,做奶酪,捡海龟蛋摊蛋饼,给鲁滨逊改衣服,擦皮鞋。成了个模范仆人!晚上他就是家佣,为“总督”准备晚餐。拿个铁盒装上炭火给“总督”暖床。自己就躺在门后的草堆里和“腾”相拥而眠。
 
终于有人替鲁滨逊干活了,也终于有个人可以让他传播文明了。“星期五”现在知道了主人让干的就是好的,不让干的就是不好的:吃的超过了主人规定的分量是不好的;抽烟斗是不好的;光着身子散步是不好的;该干活时躲着睡觉是不好的。主人是将军时,他就是士兵;主人祷告时,他就是合唱团童声;主人造房子时,他就是泥瓦匠;主人出门旅行时,他就是扛行李的;主人打猎时,他就是跑场子的;主人睡觉时,他就在头顶打扇,驱赶蚊蝇。
 
鲁滨逊还有个开心的理由:现在知道“维吉尼亚号”上那些金币银两可以派上用场了。给“星期五”发饷!每月半个金币。用这些钱,“星期五”每餐就可以多吃一点,可以买些日常用的小玩意(当然,这些东西也是“维吉尼亚号”上来的。),或者买半天的假,但是全天的不行。“星期五”在两棵树之间支了个吊床,闲下来时就呆里面。
 
星期天自然就是一星期中最美好的一天了。早上,“总督”接过仆人递来的手杖 — 看上去既像国王的权杖又像主教的神杖,仆人撑起用羊皮做的遮阳伞走在主人身后。主人气宇轩昂地巡视全岛:到田里看看,去果园瞧瞧,到畜栏里瞅瞅,还有未完工的工地上转转。时而赞许,时而责备;布置下周的工作任务,规划未来几年的发展。然后吃午餐,也是一周中时间最长,最可口的一餐饭。下午,“星期五”给全岛大扫除:拔草,在房前撒花种,修剪景观树。
 
“星期五”已经会想办法博主人欢心了。最让鲁滨逊头疼的就是如何处理垃圾才不会引来秃鹫和老鼠。这让他一筹莫展:埋地里吧,会被老鼠翻出来;扔海里呢,会被潮水重新打上岸来;丢火里烧吧,烟味恶心,把屋子和衣服都熏臭了。
 
“星期五”已经有了主意。他在房子附近发现了一窝大个头的红蚂蚁,打算好好利用它们,蚂蚁的胃口好极了:扔到蚁穴中的食物残渣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骨头也收拾的干净清爽,不留一丁点儿肉屑。
 
“星期五”也教会了鲁滨逊用“拨拉” (三链球)— 南美常见的一种武器,连一起的三根绳,尾端各缠一圆球。甩好了,在空中旋转起来就像长了三个手臂的星星,碰到东西就死死地缠住,勒得紧紧的。
 
挤羊奶,给羊护理伤口,或者宰羊时,“星期五”就用“拨拉”捆住羊腿,羊就动弹不得,由人摆布了。他还给鲁滨逊演示用“拨拉”抓鹿,捕水鸟,并且让他相信如果“拨拉”球足够大的话就变成了杀伤力大的武器,先把敌人勒个半死,然后砸进他的胸膛。鲁滨逊一直担心那伙印地安人会杀回来,对“星期五”的这个新玩意很是感激,因为它丰富了自己的武器库,而且无声无息,杀伤力大,更换容易。他俩在岸边拿个一人粗的树桩当靶子,操练了好久。
 
最后“星期五”想给鲁滨逊和自己造艘独木舟,他老家那样的。拿斧子砍了棵又直又粗的松树,慢慢地细心地来,全然不像鲁滨逊当初造“逃生号”时那般慌里慌张。鲁滨逊呢,还在为上次的失败忿忿不平,手指头都不动一根,作壁上观。“星期五”刚开始是想在树干那用火烧个洞,可以大大加快工序。但是也有风险,如果树烧了起来,就全完了。他后来还是放弃了火烧,改用小刀一点点地凿。
 
造好了的独木舟轻极了,“星期五”胳膊一揽就扛头顶了,肩上就像套了顶木制头盔,来到了海滩上。“腾”围着他欢快地打转,鲁滨逊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脸的不高兴。但是看见小船在浪花间荡漾,鲁滨逊只好收起醋意坐在了“星期五”身后,一手握住“星期五”用南洋杉树枝削的浆。他们第一次在海上沿岛转了一圈,“腾”在岸上远远地又跳又叫......
 
(16)
 
阳光下的“希望之岛”生机勃勃:庄稼,牲畜,果园,还有在不断修建的房屋。一切看上去欣欣向荣。“星期五”干活卖力,鲁滨逊主宰一切。“腾”上了年纪,午睡时间越来越长了。
 
其实,他们三个都挺无聊的。对鲁滨逊的救命之恩心存感激,“星期五”不光唯命是从还总投其所好。但是对生活中的安排却全然不解:这些个条条框框,这些个仪式排场;还有,为什么要种庄稼?为什么要饲养家畜?为什么要盖房子?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摸不着头脑。鲁滨逊给他解释过在欧洲,在文明的国度都是这样做的,但是白费口舌。“星期五”不明白,为什么在太平洋荒岛上也要这么干?鲁滨逊呢,清楚的很,“星期五”内心对这个秩序井然的岛 — 自己生命的作品是很不以为然的。当然,“星期五”是尽力了。然而只要一得闲,他就干蠢事。
 
例如,他对待动物的方式就挺让人费解。对鲁滨逊而言,动物不是有用的就是有害的。有用的就要保护,让它们繁衍生息;有害的嘛,就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消灭。可是要让“星期五”明白这点真比登天还难!他呢,对动物 — 不管有用的还是有害的,有时好的不得了,充满热情又荒唐可笑;有时又如魔鬼般的残忍不堪。
 
“星期五”养了一对老鼠,打算驯化它们。看得紧紧的,连“腾”都知道不能去招惹它们。鲁滨逊伤透了脑筋,想把老鼠扔掉。有天,划着独木舟就把老鼠扔到了海里。老鼠后来游上岸又回到了屋子里。鲁滨逊再扔,不过这一次留了个心眼,准备了块干燥的木板。还是划上独木舟来到海上。把木板放水上,再把老鼠搁木板上。老鼠蜷缩在木板上不敢下水向岸上游,最后随木板漂流在了广阔无垠的大海上。“星期五”什么都没说,鲁滨逊也明白其实他都知道。就像一清二楚的“腾”跟他一五一十地讲过一样。
 
又有一天,几小时不见“星期五”的踪影。鲁滨逊正要出门找,却见海滩那边的树丛后升起一股烟。虽然并没有禁止在岛上生火,但是条例规定,之前要把生火的时间地点通告“总督”,为的是不要与印地安人的仪式之火搞混了。因为,那伙印地安人可能还会再来的。如果“星期五”忘了提醒鲁滨逊,那么他肯定不是在做让鲁滨逊高兴的事情。
 
鲁滨逊长吁短叹,站起身来,朝“腾”吹了声口哨就向海滩走去。
 
鲁滨逊并没有马上看明白“星期五”手中奇怪的活计:他把只大海龟龟背朝下放在燃尽的灰堆上,海龟还是活的,怒气冲冲地蹬着四条腿。鲁滨逊似乎都能听到它沙哑的咳嗽声,如果它能够叫出声的话。印地安人定是魔鬼附身啊!才能让海龟叫出声来!至于这个恐怖行为的目的,看到龟壳立起来,平整了,顺利地从龟身脱离,鲁滨逊就都明白了。整个过程中“星期五”一直用小刀刮龟壳内的残留物。海龟一下子侧起身子,龟壳掉在地上,四脚着地朝大海爬去,“腾”叫着跟在后面追。然后,海龟就淹没在浪花中了。
 
“往海里跑是错的,” “星期五”平静地说,“明天一准被螃蟹吃掉。”
 
接下来,他用沙在龟壳里揉搓了起来,龟壳看上去就像个有点弯曲的大托盘。
 
“这就是个盾牌。” 他向鲁滨逊解释说,“我老家就这样做盾牌的。任何箭头都穿不破,就连大的“拨拉球”弹上去也砸不破它。”
 
“星期五”如此残忍对待海龟,鲁滨逊内心十分怪罪。但是一转眼,又见证了他如何温柔体贴、细心周到地照料收养的动物。
 
这是一只被父母遗弃的小秃鹫,奇丑无比:大脑袋,凸眼睛,粗重的爪子笨拙不堪,光秃秃的身子扭曲着,像个伤病员。人一靠近,它就把嘴巴伸过来,张得大大的,尖叫不已。
 
“星期五”先拿新鲜的肉喂它,小秃鹫贪婪地吞咽。不久就病殃殃的了,整日昏睡,薄薄绒毛下肫像球一样鼓出来,硬硬的。原来,太新鲜的肉它还消化不了,得另想办法。“星期五”把羊肠放太阳下晒臭,不久腐肉里就蠕动着白胖的蛆虫。“星期五”用贝壳盛蛆虫,倒进自己嘴里,长时间地咀嚼,然后把嚼好了的白色浓稠像稀饭样的东西灌进小秃鹫嘴里。
 
“活蛆虫太新鲜了,鸟病着。所以要嚼啊,嚼啊。嚼够了才能喂小鸟。” 他解释道。
 
看着这一幕,鲁滨逊恶心得胃里直翻腾,赶紧跑开,免得吐出来。但是,在心里还是很佩服“星期五”:为了动物能够作出牺牲。
 
(17)
 
自从“星期五”来后,鲁滨逊再也没有下到洞穴深处。他希望因为有了伴,岛上的生活,劳作,仪式排场能够给自己带来快乐,能够抵挡洞穴深处,那毒品样的诱惑。
 
一个月圆之夜,他醒来再也无法入睡。屋外,寂静无声,没有一丝风,树也静悄悄的,仿佛睡着了,就像门后相拥而眠的那人那狗。一股巨大的幸福感涌向全身。深更半夜,不用干活,没有仪式排场,不用衣着革履,没有“总督”,也没有“将军”,简而言之,就是假期。鲁滨逊多么想这样的夜晚永不结束,一直都是假期啊!但是,白天终究会来到,一同而来的还有操不完的心干不完的活!他站起身来,停掉水钟,打开门,从“星期五”和“腾”身上跨过去,朝洞穴走去。就在那,夜晚永不结束,梦境永续。
 
第二天早上,醒来没见鲁滨逊,“星期五”吃了一惊。主人没叫醒他,已经比平常多睡两钟头了,神清气爽!干点什么呢?白菜要浇水了,羊要挤奶了,山洞口那棵雪松顶端的了望哨要接着搭。但是,鲁滨逊不在,所有白人这些个活计、差事都一边去,“星期五”只听从自己的内心:一个随心所欲的印地安人。眼光落在了桌子底下鲁滨逊的箱子上,箱盖是关上的,但没上锁,可以可劲儿摆弄里面的玩意儿了。他把箱子拖了出来,扛在肩膀上,出了门。“腾”跟在身后。
 
岛的东北部大草场与沙滩接壤的地方,长满了仙人掌和仙人掌类植物,形态千奇百怪。就像绿橡胶做的一群模特,浑身布满刺:顶着球,踩着板,拖着尾巴,举着号角。
 
“星期五”把箱子甩到地上,肩膀都被压塌了。箱盖搭裢崩断了,珍美的织物闪亮的珠宝撒了一地。从没想过要将这些衣物穿自己身上,但是给这些人模人样的仙人掌穿上,会不会很好玩?于是,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星期五”就给这些如人般高大的仙人掌穿衣打扮:戴上帽子,围上披肩,套上裙子裤子,还有手套;再披挂上首饰:手链,项链,耳环,头冠;甚至在箱底还发现了遮阳伞,面网和扇子。他把这些一古脑儿全给模特们戴上。然后开始欣赏自己的作品,这些打扮停当的各色人物:贵妇人,主教,教母,双角兽;它们似乎都在尽情地扭曲身体,相互弯腰致敬,跳着一场荒诞又静止的芭蕾舞。“星期五”大声地笑着,模仿这些可笑的男男女女,舞动着,跳着。“腾”欢快地围着他跳着叫着。然后一转身,“星期五”朝海滩边的沙丘跑去。
 
多么美妙的时光啊!“星期五”在洁白细腻的海滩上奔跑着,开心地歌唱:他多么的俊美,赤身裸体,轻松快乐,阳光下只有他和狗,随心所欲,远离那个无聊透顶的鲁滨逊!他拾起那些紫色的,蓝色的,斑斑点点的鹅卵石,多么漂亮啊!它们真实又简单,比那些挂在仙人掌上的繁琐的珠宝美多了!他把石头朝“腾”扔过去,狗叫着去追,再给他衔回来。再把木块扔水里,狗在浪花中扑腾,脚打着水,海浪又把它带回“星期五”身旁。
 
他们来到了稻田边,田里的水像面镜子,反射着耀眼的阳光。“星期五”捡起一块扁平石子贴着水面扔出去,打水漂。石子在水面跳了7下落入水中,没溅起一点水花。“星期五”没料到“腾”会入水寻石子:它一跃跳出二十多米远,停住了,水太浅游不动,它就在水坑里踩水。努力地往回淌。再跳起,却重重地摔到了淤泥里,“腾”开始慌乱地挣扎,越陷越深。“星期五”在肮脏暗藏危险的水边探着身子,是不是跳过去救它?另有办法。只见他跑到泄水的阀门那儿,在洞眼里插根木棍当杠杆,用尽全力往上撬。阀门另一边的水开始翻腾,稻田里的水位很快就下降了。几分钟后,田里的水全干了。收成泡汤了,但是“腾”可以沿着坝底爬上来了。
 
“腾”梳理着皮毛,“星期五”手舞足蹈地向森林走去。
 
(18)
 
鲁滨逊在洞底呆了36个小时,出来时没见着“星期五”,他一点也不吃惊。只有“腾”忠诚地在门槛那等候。狗却是一脸的不安,似乎干了错事。“腾”把鲁滨逊带到了华服盛装,披金挂银的仙人掌那;然后又去了稻田:今年的收成在阳光下干成了枯草。鲁滨逊肺都气炸了。随手关掉泄水阀门打开另一阀门注水,秧苗兴许还能恢复过来?接下来一整天都在仙人掌地里收衣服首饰,那些他在岛上拥有的最漂亮的东西,手指头都刺坏了。他既生气又有些自责,如果不去洞底,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第二天他打算出门找“星期五”。气消了,同伴还没露面,他有些担心。在“腾”的陪伴下他朝原始森林进发。狗知道这是去找“星期五”,在灌木丛中搜,在矮林中找,一路都在嗅“星期五”留下的味道,找到点东西就朝鲁滨逊叫。就这样它发现了一块林中空地,应该是“星期五”的秘密领地。两树之间挂了个藤编吊床,里面塞了干草当枕头和床垫。悬在空中,一看就特别舒服。地上一把树枝扎的椅子,上面坐个怪模怪样的稻草娃娃,木脑袋,拉菲草做的长头发。“星期五”给自己弄了个伴,一个未婚妻啊!鲁滨逊看到吊床边上挂了一堆有用又好玩的东西,躺吊床上就伸手可及。准是“星期五”打发午睡时光干的:一支水草做的笛子,一支吹管,几顶北美印地安人戴的羽毛头饰,几只飞镖,数块干蛇皮,还有一把吉他样的东西,林林总总。鲁滨逊看呆了,“星期五”撇开自己,独自一人玩的开心快活,让他心生妒忌。而自己,每天干的这些个活计,这些个差事又有什么用???
 
“星期五”应该在不远处。“腾”突然在玉兰花树前停下来,树上缠满了爬山虎。狗一步步向前,耳朵竖得直直的,脖子伸得老长。然后停下来,鼻子顶着一截树干。那截树干晃了起来,“星期五”笑声震天。只见他头戴树叶和花草编的帽子,用genipapo汁涂遍全身(genipapo,一种植物,掐断茎就流出绿色的汁,可当染料),浑身上下画满了树枝,树叶,沿大腿、躯干向上蔓延。他把自己装扮成了“树人”,这个“树人”还一直大声笑着,围着鲁滨逊跳起了“胜利之舞”。然后,撒腿向大海跑去,让浪花冲洗身体。
 
(19)
 
生活勉勉强强回到正轨。鲁滨逊一直装着是“希望之岛”的“总督”与“将军”。“星期五”装着勤劳地干活维持岛上的文明。只有“腾”不用装,整天睡午觉。狗上了年纪,身体越来越胖,行动越来越迟缓了。
 
“星期五”有了新的消遣:他发现了鲁滨逊放烟丝罐和细瓷长烟斗的地方,那曾经属于凡·德赛尔船长的东西。一逮住机会,他就到山洞里吸管烟。如果被鲁滨逊发觉,肯定会好好修理他,因为烟丝早就所剩无几。鲁滨逊自己也很少享用,除了几个重要日子。
 
那天,鲁滨逊下到岸边观看最低潮时的水线。“星期五”把烟丝罐夹胳膊底下来到洞穴深处,他在几只火药桶上放了些袋子摆成了一把长躺椅。半躺在椅子上,深深地吸了几口烟,然后从肺里吐出一片蓝色的云,绽放在从洞口透过来的微光之中。正要再吸一口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人声狗吠。鲁滨逊提前回来了,正在叫他,气势汹汹地!“腾”也在叫,听到了鞭笞声,鲁滨逊把鞭子拿出来了。他最后肯定会发现烟丝罐不见了。“星期五”站起身来去领罚。突然又停下:手里一直攥着烟斗干什么?他用尽全力把烟斗朝洞的深处扔去,那存放火药桶的地方。然后,无所畏惧地朝鲁滨逊走去。鲁滨逊正生着气,一见“星期五”,扬鞭就打。就在那时,四十桶火药炸开了。山洞那火光冲天。鲁滨逊感觉被抛向空中,扔了出去。在失去知觉前,他看见了山洞上面的巨石就像积木一样滚落下来......
 
(20)
 
睁开眼腈鲁滨逊最先看见的是一张脸,“星期五”左手托着他的头,右手用掌心捧着干净水喂他。鲁滨逊把牙齿咬得紧紧的,水顺着嘴角流到胡子上,流到胸前。
 
“星期五”笑了,看见鲁滨逊动了,就站起身来。这一下,早已破烂不堪被火熏黑的衬衣、左裤腿成片地掉在地上。他大笑起来,扭了几下,剩下的衣服就全掉地上了。然后在一堆破破烂烂的零碎中捡起一块镜片,边照镜子边扮鬼脸,大笑不已,把镜子递给鲁滨逊。鲁滨逊看见自己脸上好好的,没有伤口,只是糊了层煤烟,漂亮的红胡子烧掉了一半。他站起来,扯下了还黏在身上早已碳化的衣服,走了几步,身上结了层厚厚的煤烟和尘土,只有几处挫伤。
 
房子像火把一样燃尽了。防御工事的外墙也切底坍塌,倒在了护城的壕沟里。其它的房舍,像银行,寺庙,羊圈,日历杆全被炸的四面开花了。满目疮痍,他俩正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忽见百米之遥一撮土直冲云霄,霎那间,剧烈的爆炸把他俩重新扔到了地上。接着就是石子和树根像冰雹一样砸了下来。这是鲁滨逊埋在路上的那桶火药,长长的引线可以远距离引爆,是它炸了。
 
这么近的爆炸把羊圈里的羊吓坏了,它们朝着远离爆炸的方向逃窜,把羊圈踩塌了。然后像疯了一样乱跑,最终会散布全岛,自生自灭。
 
山洞口被石头堵住了。一块石头矗立在乱石堆上,应该是个俯视全岛和大海绝佳了望点。鲁滨逊环顾四周,机械地拾起山洞在封闭之前抛出的物件:炸弯了膛的长枪,破袋子,散了架的篮子。“星期五”也学鲁滨逊那样捡,但是捡着呢就随手再砸坏掉,而不是像鲁滨逊那样放到雪松树脚下。鲁滨逊也不管他,可是看见“星期五”把大锅里的那点麦子抓着大把大把地乱撒一气,还是心疼不已。
 
夜幕降临,他们在棵树根处找到了唯一完好无损的东西 — 望远镜,也是在那,他们发现了“腾”的尸体。“星期五”轻轻地拍拍它。它看上去也好好的,没有受伤。可怜的“腾”,太老了,多么忠诚的狗啊!它可能就是被爆炸吓死的!
 
起风了。他们一起去海里洗了个澡,合吃了个菠萝。鲁滨逊记起沉船后来到岛上,吃的第一个东西就是菠萝。最后他俩躺在大雪松脚下试图入睡。
 
看着松枝间月影婆娑,鲁滨逊思绪万千:田间的劳作,圈养的牲畜,建造的房舍,所有他在岛上的劳动成果,连同积攒在山洞里的物资,这一切的一切全没了!都是“星期五”的错!然而,他心里却并不怪罪。实际上,他早就厌倦了这种无聊透顶自寻烦恼的生活,只是没有勇气去摧毁它罢了。而如今,他俩都解脱了!鲁滨逊对未来的一切充满了好奇,他明白,以后该听“星期五”的了。
 
看着天空,浮想联翩。月亮在树枝间穿梭,停了一下,然后很快地躲进了黑云里。与此同时,响起了可怕的炸裂声。鲁滨逊,“星期五”吓得跳了起来。不是月亮在动,而是雪松在倒伏。爆炸已经让它虚弱不堪,晚风一吹,就无以为继了。它倒在了林子里,砸断了十来棵小树。当巨大的躯干倒地那一刻,地动山摇......
 
(21)
 
“星期五”开创的新生活从长长的午觉开始。他在海边的两棵棕榈树上挂了张藤条编的吊床,整日整日地躺里边。动都懒得动,连鸟儿都安心地停在他身边的树枝上。他呢,就拿吹管捕鸟,晚上就把打到的猎物烤了和鲁滨逊一起吃。这当然是有史以来最懒的打猎方法了。
 
鲁滨逊呢,从“大换颜”开始。以前他短发长须,看上去像个老头。现在,他剪掉胡须 — 反正已经被火烧的不成样了,留起了头发,有了一头金色的卷毛。看上去一下年轻了好多,都快成“星期五”的哥哥了。再也没有什么“总督”脑袋,也更不是什么“将军”了。
 
身体也有了变化。以前他总怕晒太阳,红头发的人更加如此。必须呆太阳底下时,就把自己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的,戴上帽子,撑起羊皮做的大遮阳伞。因此他皮肤白皙娇弱,像只拔光毛的鸡。
 
 
在“星期五”的鼓励下,他开始赤身裸体地在太阳底下晒。一开始,非常退缩,感到丑陋羞耻。然后就放得开了。皮肤变硬了,泛着古铜色的光泽。胸脯鼓起来了,肌肉块也突出来了,让他非常骄傲。他和“星期五”一起玩所有的游戏:在海滩上赛跑,比游泳,比跳高,比扔“拨拉球”。鲁滨逊还学会了用手走路,就像“星期五”一样。先做“脚搭墙”:身体倒立,靠在一块大石头上,离开这个支撑点,用手颤颤巍巍地往前走。“星期五”在边上不断地鼓掌。
 
但是,他主要还是看“星期五”如何行事,观察他,跟他学习在太平洋荒岛上该如何生活。
 
例如,“星期五”长时间专注地做弓箭。首先用松软的木料打磨“单弓”,取材榛子树,檀香树,滚草树,或者是油脂树。然后用智利人的方法,做“复合弓” — 由几个“单弓”组成,功力更大更耐用。他在“单弓”上扎了些羊角薄片加强木料的弹性。
 
但他最下功夫的还是箭,因为不断提高弓的张力为的也是能够射出更长的箭。很快他就造出了1.5米长的箭了。箭由三部分构成:箭头,箭身和尾翼。为了平衡这三个部件,他花数小时把箭身在石头锋口上打磨。箭的功效取决于箭头与尾翼的重量比。“星期五”用鸟羽毛或者棕榈树叶做尾翼,竭尽所能。还有,他不拿石头或是金属做箭头,而是用骨头做,尤其是羊的肩胛骨,还把箭头剪成鱼鳍状。鲁滨逊终于看明白了,原来“星期五”做弓箭不是为着射鸟打兔子,而是为着箭能够飞得高,飞得远,飞的时间长。拉弓射箭不是为了捕杀,而是看着箭在天空中飞翔,像海鸥那样飞翔,内心的那种喜悦。
 
一天,海风强劲,把云都刮一堆了。鲁滨逊看见“星期五”朝着太阳拉起弓箭。射的都是特别长的箭,超过了2米,光信天翁羽毛做的尾翼至少都有半米。然后用尽全力拉弓,45度角朝向森林。弓绳弹回来时猛打在左手前臂上,那儿戴了皮臂章保护。箭升到了至少一百米高,似乎停了一会,并没有一头朝海滩栽下来,却被风带着朝森林飞去。当箭消失在树后时,“星期五”朝鲁滨逊转过身来,嘴角咧得大大的,笑着。
 
“箭会掉在树枝间,你是找不到的了。” 鲁滨逊说道。
 
“对啊,我找不到它的。因为它永远也不会掉下来了啊!”“星期五”回答。
 
(22)
 
爆炸前,鲁滨逊让“星期五”做他在约克老家学到的饭食。如果说刚来岛上时他只能在大火上烤肉,后来很快就有条件做“红闷牛肉”这类精细的饭食了。“红闷牛肉”是那个年代英国人的最爱。而如今,“星期五”教他做“阿罗坎”菜,或者他自己捣鼓的菜。
 
对“星期五”而言,理想就是尽可能地吃好,而且随时随地,想吃就能吃,关键是不需要什么厨房,炊具。爆炸把所有的锅碗瓢盆都弄没了。举例来说,他们吃的大部分鸟都是“星期五”用粘土做熟的。鸡或者别的禽类最简单最有趣的烹饪方法莫过于此了:
 
清理干净鸡的内脏,在肚里撒上盐和胡椒,喜欢的话,再放点香料,或者塞点填料,不用填料也行。一根毛都不用拔!然后准备湿粘土,太湿不行,湿的正好,能够轻易揉搓造型,摊成张大饼样。用粘土把鸡包起来,封好。裹上了粘土的鸡看上去就像只大蛋,有时也像个橄榄球,全取决于鸡的大小。粘土应该有1至3厘米厚。在地上挖个洞,洞里架木柴烧旺火,因为需要很多木炭。看火烧的差不多的时候就把粘土球放在燃烧着的木炭中间。守在火边1到2小时,粘土变干变硬,像个陶罐。当粘土球变得足够硬时,从洞里取出,砸碎。鸡毛全粘在粘土上,鸡就如同烤箱里烤的一样:肉质细嫩,美味可口。
 
这个方法烤鸡,最让“星期五”开心的就是砸碎粘土壳的那一刻,而且吃完后还不用洗碗,也不用收拾。
 
吃鸡蛋,鲁滨逊习惯把鸡蛋放开水里煮,依时间长短,煮出“糖心蛋”,“软黄蛋”,“硬黄蛋”。“星期五”教他不用锅煮,用削得纤细的木签横七竖八地插进蛋壳,就像用鸡蛋做的烤肉串一样,放火上烤。
 
鲁滨逊一直认为好厨师不应该把肉和鱼混着做,也不能加糖又加盐。“星期五”告诉他这样混着做有时候也是可以的,甚至还很可口。譬如,烤野猪排之前用刀尖在肉厚的地方划几下,在开口处放只生牡蛎,或生青口。塞了贝壳的肉烤熟后格外鲜美。
 
(23)
 
鲁滨逊,“星期五”第一次吵架是为了一道菜。这在以前 — 爆炸之前,是根本不可能的事。那时,鲁滨逊是主人,“星期五”只有服从的份,打骂随主人。而如今,“星期五”是自由人,是和鲁滨逊平等的自由人了。当然可以相互置气。
 
事情是这么回事:“星期五”在大贝壳里做蛇肉片塞蚱蜢。而且连着几天他一个劲地烦鲁滨逊。没有什么比惹烦相依为命的人更要命的事了!头天吃的蓝莓海龟肉还未消化,鲁滨逊正难受着呢。现在,“星期五”居然还把让人作呕的蛇肉昆虫搞了出来。鲁滨逊恶心的直想吐,一脚把盛蛇肉的贝壳踢翻在沙里。“星期五”气坏了,捡起贝壳,双手托着,在鲁滨逊头顶直晃。
 
砸下去吗?没有!“星期五”撒腿跑掉了。
 
两钟头后,鲁滨逊见他拽着个人形模特回来了:椰子壳做的脑袋,竹枝扎的胳膊和腿,身上还穿着鲁滨逊的旧衣裳,就像个吓唬鸟的稻草人。椰壳头戴水手帽,“星期五”把鲁滨逊的脸也画了上去。他把稻草人直直地插在了鲁滨逊身旁。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希望之岛” 总督” — 鲁滨逊·克鲁索。” 他对着鲁滨逊说。
 
然后他捡起躺在地上已经脏了的空贝壳,咆哮着,朝着椰壳砸去,椰壳顺着破竹倒了下来。“星期五”放声大笑,过去抱住了鲁滨逊。
 
鲁滨逊从这一幕中深受启发。一天,看见“星期五”捧着肥肥的棕榈树虫裹蚂蚁卵,吃的津津有味。鲁滨逊怒气冲天,朝海边跑去。在湿沙里堆了个人形,肚子朝下趴在地上,在头上盖了海草当头发。脸躲在臂弯里,看不见,但是黝黑的身体一丝不挂像极了“星期五”。鲁滨逊刚堆完,“星期五”就凑了过来,满嘴的棕榈树虫。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星期五”,爱吃蛇肉和虫。” 他指着沙里的人形说。
 
然后扯下根树枝,撸去枝叶,在沙做的“星期五”背上、屁股上可劲儿抽打。这个沙人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从此,他们四人相伴在岛上生活:真鲁滨逊,玩偶“鲁滨逊”,真“星期五”,沙人“星期五”。当俩伙计要相互攻击时,譬如,骂人,打架,发脾气,之类的,就在对方的“替身”上出气。而他俩之间,只有温柔相待。
 
(24)
 
“星期五”又捣鼓出了一个游戏,比“真假人”还要扣人心弦还要过瘾。
 
一天下午,他把桉树下睡得正酣的鲁滨逊弄醒,让他看自己的一身打扮。鲁滨逊一眼没看明白。只见“星期五”腿上裹着破布结成的裤子,肩上披件短上衣,戴顶草帽,一个劲地往棕榈树荫下躲。脸颊上还贴着棉条做的假胡子。
 
“知道我是谁吗?” 他来回踱着步,问鲁滨逊。
 
“不知道!”
 
“我是大英帝国约克城的鲁滨逊·克鲁索,野人“星期五”的主人!”
 
“那,那我又是谁呢?” 鲁滨逊吃了一惊,问。
 
“你猜!”
 
鲁滨逊太懂“星期五”了,对他说的话不可能一知半解。他站起身来,消失在林子里。
 
如果“星期五”是鲁滨逊 — 奴隶“星期五”昔日的主人,那么他就只能是“星期五”了。而事实上,没有了以前的短头发和修剪的规规矩矩的红胡子,现在的他太像“星期五”了,基本上不费功夫就能扮演了。只要把脸和身体用椰子汁涂成棕色,腰间再系条“阿罗坎”人的皮裙,就成了。皮裙还是“星期五”刚来岛上时穿的。弄好后他介绍起来:
 
“瞧,我是“星期五”!”
 
“星期五”于是滔滔不绝,尽捡知道的英语长句子说;鲁滨逊呢,用所知不多的“阿罗坎”语回答。那还是“星期五”一个英语单词都不会时从他那学来的。
 
“我把你从你的同胞那救出,他们要用你祭祀邪恶力量。” “星期五”说道。
 
于是鲁滨逊双膝跪地,俯身向前,头捣地,嘴里嘟嘟噜噜地感激不尽。最后握住“星期五”的脚把它放在自己脖子上。
 
从此他们就常常玩这个游戏,而且总是“星期五”示意:只要他打着遮阳伞挂着假胡子现身时,鲁滨逊就知道面前的是“鲁滨逊”,自己就是“星期五”。不过他们从来没有演过想象中的场景,演的都是过去生活中的事情。那时,“星期五”是担惊受怕的奴隶,鲁滨逊是管教严厉的主人。他们演“穿衣服的仙人掌”,“干涸的稻田”,“躲在火药桶旁吸烟斗”......然而没有任何一幕能够像最初的那幕那样,让“星期五”那么开心:逃脱要置他入死地的“阿罗坎”人,鲁滨逊救了他!
 
鲁滨逊明白这个游戏对“星期五”有好处:帮助他摆脱昔日奴隶生活的梦魇;对鲁滨逊自己也有好处:作为主人曾经粗暴地对待“星期五”,他心存悔恨!
 
(25)
 
一天,“星期五”散步回来,肩上扛了只小桶,是在以前的防御工事附近挖沙逮蜥蜴时发现的。
 
鲁滨逊想了老半天,记起曾在工事附近埋了两桶火药,长长的引线可以远距离点火。其中一桶在爆炸之后不久也炸了。“星期五”现在找到的是另一桶。看他那么高兴,鲁滨逊有点吃惊。
 
“火药能够用来干啥,现在?你也知道我们连枪都没有了。”
 
“星期五”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用刀尖挑开桶盖上的缝打开了火药桶。把手伸进桶中抓了把火药扔在火上。鲁滨逊下意识地往后退,担心再来一次爆炸。结果,没有爆炸,只有一股绿色火焰蹿得老高,呼啸着,一会儿就没了。
 
“你瞧,用枪来玩火药最不漂亮了。火药在枪里呼啸,变得邪恶。放它出来,给它自由,瞧它多美丽多恬静!” “星期五”解释着。
 
他让鲁滨逊来扔火药,火焰一蹿起来他就跳一下,仿佛同火焰翩翩起舞。他们一遍又一遍地玩着,火上好像挂起了一层层绿色的帷幕,飘动着,每一层上都映照着“星期五”黑黑的剪影,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之后他们又有了新玩法。把采来的松脂放小罐里,松脂本来就是好燃料,现在他们在松脂里混上火药,得到一种黑面团样的东西,粘粘的,一碰就燃。悬崖边上有棵枯树,他们把黑面团涂满树杆和树枝。晚上,把树点燃,整树的金光灿烂,直到第二天早上,就像支燃烧着的巨型蜡烛。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忙得不亦乐乎:把岛上所有枯树都抹上了裹火药的松脂。晚上,当他们无聊、睡不着时,就去点燃一棵树。这是只属于他俩的,黑夜的盛会。
 
(26)
 
在爆炸彻底摧毁岛上文明之前的那些年,鲁滨逊十分卖力地教“星期五”英语。教法很简单。譬如,指着一朵雏菊对他念:
 
“雏菊。”
“星期五”跟着念:
“雏菊。”
 
鲁滨逊还不厌其烦地纠正发音直到正确为止。再指着羊、小刀、鹦鹉、阳光、奶酪、放大镜、泉水,不紧不慢地教他念。“星期五”学着念,不断地重复,直到念对为止。
 
爆炸发生时,“星期五”早就掌握了足够的英语,完全听得懂鲁滨逊的各项指令,也能够用英语说出生活中各种物件的名称。
 
一天,“星期五”指着在草丛里摇曳的一点白对鲁滨逊说:“雏菊。”
“是啊,是朵雏菊。” 鲁滨逊回答。
 
刚说完这几个字,“雏菊”就扇起翅膀飞走了。
 
他马上说道:“你瞧,我们都错了。不是雏菊,是蝴蝶。”
 
“一只白蝴蝶!一朵飞舞的雏菊!” “星期五”反驳道。
 
要是在以前 — 爆炸之前,他还是主人的时候,肯定会生气。他肯定会让“星期五”明白并且承认“花就是花,蝴蝶就是蝴蝶。” 然而现在,他默默不语,陷于沉思。
 
后来他俩去海滩漫步。碧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天还早,银盘样的月亮还挂在西边的天空上。“星期五”捡着贝壳,指着地上的一块卵石让鲁滨逊看:白白的圆圆的石头嵌在洁净的沙里。然后他抬手指向月亮说道:
 
“听好了:到底月亮是天上的卵石还是卵石是沙里的月亮?”
 
他放声大笑,仿佛早就知道鲁滨逊会听懵一样。
 
变天了。乌云在岛的上空聚集,很快雨就下了下来,打在树叶上“啪啪”作响,在海面上溅起千万朵小蘑菇,在岩石上汇成涓涓细流。他俩在树下躲雨。“星期五”一下子冲进雨中,让雨水浇在身上。仰起头,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来。他走到鲁滨逊跟前,说道:
 
“你看,天地生悲,它们在哭泣。树在哭,石头在哭,云在哭,我,我也在哭。我和它们一起哭泣。“唔唔唔!” 雨,是岛的忧伤,世界的忧伤......”
 
鲁滨逊慢慢地明白了,渐渐地认为相互不搭界的东西也有相似性,以至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月亮与卵石,眼泪与雨水;一个词可以指这也可以指那,虽然这样会让脑中概念混乱。
 
这样,当“星期五”向他解释 “五笔画“阿罗坎”” 的游戏规则时,鲁滨逊一下就得其要领。“星期五”先说道:
 
“它是母亲摇你入睡;它是厨师给你做汤;它是兵匪把你关监牢;起风时,它是呼啸怒吼震得地动山摇的巨兽;它是蛇,有着成千上万的鳞片,在太阳底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它是什么?”
 
“是海洋!” 鲁滨逊一口就说出了答案。
 
为了表明自己懂游戏规则,他来问“星期五”:
 
“它是块大羊皮,两个男人藏里面就像两只虱子;它是大海眼睛上的巨眉;蓝中一点绿;咸中一点淡;它是艘永不起锚的船。它是什么?”
 
“我们的“希望之岛”!” “星期五”喊道。再出一题:
 
“如果它是树,它就是棵棕榈树,因为树干上裹了一层毛;如果它是鸟,它就是只太平洋乌鸦,因为它声音嘶哑还叫个不停;如果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它就是我的左手,因为它总是忠心耿耿地帮助我的右手;如果它是鱼,它就是智利梭子鱼,因为它有锋利的牙齿;如果它是水果,它就是两颗榛子,因为它有着深棕色的眼睛。它是什么?”
 
“是“腾”,我们的好伙计“腾”! ” 鲁滨逊回答,“我怎么能够忘记,它棕色的皮毛,它的吠叫,它的忠诚,它尖利的獠牙,棕色的小眼睛......” 
 
想起往昔,鲁滨逊心情沉重起来,嗓子眼被堵住了似的,说不出话来。
 
“星期五”意识到惹他伤心了,内心责怪自己的鲁莽。

(27)

一日清晨,“星期五”被喊醒,鲁滨逊在叫他。他坐起身来,四周看了看,人影都没一个!可是自己分明不是在做梦啊!这时,从头顶上,从他躺底下睡觉的矮树上又传来了呼唤:““星期五”! “星期五”!”

他站起来在树叶间仔细瞧。一只绿灰色的鸟用力地扇动翅膀,带着某种嘲讽的笑声,朝着他俩很少踏足的小林子里飞去。

他跟过去想探个究竟。没多久就发现了那株美丽的鹅掌楸,树上挂满了奇怪的果实......再一看,却是一个个鹦鹉窝。

下午他和鲁滨逊一起去到那棵树边。鹦鹉在树枝间发出那种生蛋时咕咕唧唧的叫声,嘈杂一片。他俩一走近,突然就鸦雀无声。就是在这样的寂静无声之中他俩在树下停住了。

“在岛上我还从未见过鹦鹉。它们应该是同时来的,来岛上产蛋,而且肯定是从不太远的另一个岛上来的。” 鲁滨逊说道。

“星期五”刚要张嘴答就被同时开腔的鹦鹉打断了。“从未见过,从未见过,从未见过,” 一只鹦鹉叫着。“另一个岛,另一个岛,另一个岛,” 又一只鹦鹉念经。“同时来,同时来,同时来,” 还有只啰嗦着。离他们最进树枝上歇息的那伙鹦鹉几乎就在他们耳边聒噪 “不太远,不太远,不太远。”

耳朵都被震聋了!赶紧开溜,一气儿来到海边的那片松林里。

“这真的是沉船以来第一次,嚷嚷声让我烦。” 鲁滨逊大声说道,那些的年形只影单又涌上心头。

“嚷嚷,嚷嚷,嚷嚷!” 一个刺耳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还得逃得远远的,到海边,到那惊涛拍岸的地方去。

从那以后,他俩之间的语言交流变得极其困难:刚一开口,附近灌木丛、矮树上就会传来讥讽之声,不断重复他们话中的某些字,搞的人都不想再说下去。鲁滨逊气疯了,棍不离手,走哪打哪,朝着声音的方向猛打一通。鹦鹉没打着一只,倒是常常看见它们叫着飞开去,听起来就像是讥笑。

几天之后,“星期五”说:“实际上,我觉得这给我们好好地上了一课。我们话说的太多了。说话并不总是好的。在我们“阿罗坎”部落,智者寡言。话说的越多赢得的尊重就越少。动物中最聒噪的就是猴子,人呢,话多的就是小孩子和老太太。”

“小孩子,小孩子,小孩子”几乎就在脚边回响,他不为所扰,教鲁滨逊一些手语,表达生活基本之需。

 

这些,他们不用开口就能相互明白。

 

于是,他们几个星期都没开口说话。某天早晨,鹦鹉蛋也孵好了,小鹦鹉也学会飞了,所有的鹦鹉都来到岸边。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同时朝着辽阔的大海飞去。就像一团圆圆的绿色云彩,越来越小,最后小得像只苹果,消失在地平线上。

他俩又开始张嘴讲话了,重新听到自己的声音真高兴啊!不过,过去的这段经历是愉快的有益的。从那时起,在他俩都愿意的时候,就会缄默不语,只用手势交流。

 
(28)
 
鲁滨逊曾经圈养后来又放生了的那些羊,就像所有野生动物一样,不久就三五成群的了。由最智慧最强壮的公羊领头,而这些头羊全听“安多阿” — 一只体型健硕力大无比的羊王。
 
羊群一旦受到威胁,所有的羊就全集中在山坡上,岩石上。最前面一排的羊低下头,在来犯的敌人面前立起一道无法跨越的羊角屏障。
 
“星期五”又想出了一个新游戏,玩得不亦乐乎:冷不丁吓吓那些独来独往的公羊,跟它们斗。如果羊逃跑,他就去追。双手死死抓住羊角,迫使它蹲下来,在它的脖子上套个藤编项圈,标明是自己的“手下败将”。
 
有一次在追逐公羊时,“星期五”捡到了只受伤的小羊。小羊断了条前腿,躺在石头的凹处。这是只白色的小母羊,还没有长犄角。“星期五”用木棍做夹板要给它打绑腿。年长有经验的羊肯定会调整自己来适应绑腿,因为腿绑着是没法弯曲膝盖的。然而小母羊“安妲”不肯就范:疯了似地跳来跳去,摔在夹板上把自己弄得疼死了(“安妲”是“星期五”给小羊起的名。)夹板绑上去,最后还是被它甩下来。小羊躺在地上身子扭动着,哀号不已。
 
鲁滨逊认为应该把羊宰了。在世界上任何国家,不管是羊还是马,腿断了的话,人们都是宰杀掉的,因为它们不能忍受戴正骨的石膏和绑腿。
 
但是“星期五”铁了心地要救“安妲”。既然它走不动,跑不了,跳也跳不起来,索性把它绑在木头架子上,平放在地,这样它就不能动弹。刚开始时,“安妲”侧身躺那,起劲挣扎,不停地“咩咩”叫,听得人心都碎了。但是每天有两次它会乖乖地安静下来,那是“星期五”给它喂带香味的草和干净的水。
 
三周后,“星期五”把它放了。一放开,小羊拔腿就要跑,无奈三星期没动,肌肉无力,只能摇摇晃晃地挪步,像喝醉了酒似的。要重新教会小羊走路,“星期五”真是不厌其烦。只见他用腿夹住小羊身体两侧,一步一步地向前移,小羊的前蹄拍打着地面,在石子上歪歪扭扭地前行。最后“安妲”重新会跑会跳了。看着小羊在岩石上跳来跳去,“星期五”欣喜不已。小羊时而跳到他身后,时而又跳到身前,有时还把他甩得远远的。
 
“安妲”倒是又能跑了,但是却不再自己“吃饭”了。即便把它放在肥美的草场上,放在长满嫩叶的小矮树下 — 羊更喜欢吃树叶,它只朝“星期五”“咩咩”叫,等他把树叶、青草采下来,用手喂它。
 
“星期五”和“安妲”形影不离:晚上“安妲”摊在“星期五”身上,给他盖上暖暖的皮被子;白天,小羊寸步不离,“星期五”走哪它跟哪。
 
“你看着,以后等它有了奶,我不挤,就像过去人们那样!我要直接吮吸,把它当小妈妈!” 他对鲁滨逊说。
 
然后开心地笑起来。鲁滨逊有点嫉妒,“星期五”和小母羊情深意重,自己却是局外人。
 
“爆炸后,你想让“希望之岛”的所有生灵自由自在,不要再圈养动物。现在,为什么又把“安妲”留在身边?” 鲁滨逊发问。
 
“我没有圈养“安妲”,” “星期五”不卑不亢地回答。“它是自由的。它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它爱我。如果有一天它要离开,我绝不阻拦。”
 
一天早上,“星期五”醒来,感觉趁他熟睡中时有情况。“安妲”像往常一样在他臂弯里,但是盯着它看时,“星期五”感觉小羊神色怪异,而且周身浮动着一股强烈的气味,公羊的气味!他一言不发,默默思索了一整天。
 
晚上,他睁只眼睛睡觉。夜半时分,边上灌木丛渐次打开,就像朵巨大的花在绽放,中央站着一只公羊,一只他从未见过的最漂亮的公羊:长长的金色的眼睛在厚厚的皮毛下闪闪发光,整洁漂亮的胡子随着下巴抖动,黑色卷曲的大犄角矗立在额头上。一阵轻风吹过,带来了让人窒息的混着麝的羊膻味。虽然从未见过此羊,“星期五”还是一下就认出了它,“安多阿” — “希望之岛”的羊王。“安妲”肯定见过它,小羊在他臂弯里轻轻地挣扎,仿佛想脱身,又不想把他弄醒。他把小羊搂得更紧了,不让它离开,直到“羊王”走掉。他一下记起给鲁滨逊说过的话:如果“安妲”要离开他,他不会阻拦!可现在......,他在棕色的皮肤下羞红了脸。
 
第二天,他采来颜色鲜艳的藤条精心地编项圈,要编一个最结实最漂亮的项圈给“羊王”“安多阿”。编好后他就进山去找羊。
 
它在一块岩石顶上,一动不动,像座长着毛的雕塑。他牙齿紧紧地衔咬着漂亮的项圈,慢慢地爬上岩石,项圈最终要套在“羊王”的脖子上象征他的胜利。岩石顶太小了,几乎容纳不下他俩,公羊依然纹丝不动。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不要惹火它?手擎项圈慢慢靠近,刚要碰到它了,羊突然向前,把大犄角在他腰间左右一晃,他就像被挂在了大树杈上。公羊再一摆首,“星期五”失去平衡,从岩石上摔了下来。好在岩石不太高,但岩石底下布满了荆棘,把他浑身上下都挂烂了。
 
这样一来得在吊床上呆些日子了。鲁滨逊给他贴上湿苔藓疗伤,“安妲”给他舔伤口。他一个劲地谈“安多阿”,一定要找到它,一定要扳回来。既然自己是高手就会不停地夸赞对手怎样怎样的厉害:“安多阿”的气味能散出百米远,仅凭气味就能锁定它;靠近它它也不逃;他从岩石上摔下来后“安多阿”也没有乘胜追击;没有把他往死里打,要是换作别的公羊他兴许早没命了......
 
“星期五”十分虚弱,整天躺着,只有给“安妲”采草掬水时才起身。头天晚上,太累了,他睡得很死。第二天很晚才醒,醒来一看,“安妲”不见了。
 
“你瞧,它想离开,它走了。”鲁滨逊说。
 
鲁滨逊才不会轻信“星期五”说的什么“想离开绝不阻拦”之类的话,毫不掩饰地笑起来。“星期五”发誓一定要再战“安多阿”,一定要把项圈给它套上,一定要把“安妲”带回来。
 
身体一恢复,鲁滨逊就劝他不要再去找“羊王”挑战了:首先,斗羊弄的浑身都是难闻的味道;再者,也很危险,这次从岩石上摔下来,浑身是伤。但是,说再多也没用。“星期五”铁了心要再战“羊王”,再多的危险也欣然前往。一天清晨,他去到大岩石滩寻“安多阿”。
 
没多久就找到了。“羊王”巍然屹立在羊群之中,那些羊因为“星期五”的靠近,四处奔窜,乱作一团。只有一只白色的小羊在“羊王”身边,不离不弃。“星期五”多么不情愿这是“安妲”啊!然而这就是“安妲”!“安妲”不啃草,“安多阿”替它啃。只见它咬起一团草送到“安妲”面前,“安妲”用牙咬住,点头致谢。看着这一幕,“星期五”嫉妒得心里直疼。
 
“安多阿”根本就不跑,站在中央,一边的石头堆得像堵墙,另一边是个约三十多米的深沟。
 
“星期五”把缠在手腕处的项圈解开,在“安多阿”鼻子底下晃了晃。“羊王”突然停止咀嚼,一根青草还挂在牙缝里。山羊胡子让脸看上去满是讥讽的笑容,抬起前腿直起身子,像要游行似的。以这个姿势朝着“星期五”走了几步,在空中抖动着前蹄,摇晃着大犄角,就像在给前来捧场的观众致意。“羊王”这样大气磅礴的亮相,把“星期五”看呆了。这一秒的恍惚让他分了神。只有几步之遥,“羊王”放下前蹄一下向他猛冲过来,就像支离弦箭朝着他的胸口射来。“星期五”一扭身,已经太迟了,右肩遭记重击,打得自己团团转,重重地摔在石头上,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如果贸然起身,肯定挡不住下一轮的进攻。他只好平躺在地,半睁着的眼皮下一块蓝天。天突然暗下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过来:山羊胡子,弯曲的须毛,似乎一脸的讥笑。“星期五”想挪开,但肩疼得要命,一下昏了过去。
 
他再睁开眼时,太阳正当头,热得让人受不了。他撑在左手上把脚缩回来。石堆就像面镜子,晃眼。看不见“羊王”。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刚要转身就听见身后羊蹄踏在石头上的声音。声音一下就来到跟前来不及转身面对,他朝左边倒下去,左肩膀还是好的。撞在胯上双臂交叉眼看就要倒下。“安多阿”突然停住,四脚稳稳地站地上。“星期五”彻底失去平衡,倒在了羊背上,压弯了羊身。但是羊很快重振起来,向前大步而跃。
 
“星期五”一扭身,紧紧趴在羊背上。双手死死地握住犄角的根部,双腿紧夹羊身两侧,脚趾头挂在羊毛里。公羊瞎跳一气,要把背上这个一丝不挂的家伙摔下去,都要被他勒死了。它在乱石堆上跳了好几个来回,稳稳当当地。“星期五”难受得要死,直想吐,害怕再一次昏过去。必须让“安多阿”停下来。他把手从羊脑袋上拿开,死死地捂住了羊眼睛。看都看不见了,肯定会停下来。但羊没有停下来!而是朝前方猛冲,仿佛前面一片坦途。羊蹄踏在石头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向着深沟奔去,绞缠在一起的羊和人腾空而起,摔了下来......
 
 
(29)
 
2公里远处,鲁滨逊在望远镜里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他了解这片地形,知道沿山脚有条蜿蜒小径能够到达沟底。
 
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在石缝里长出的稀稀落落的矮灌木丛中发现了“安多阿”的尸体。捏着鼻子,探下身来,一下就看见羊脖子上戴着的彩色项圈。听到身后的笑声,他直起身来。“星期五”站在那儿!浑身上下都是划痕,一只肩膀也脱臼了,但是他看上去真高兴啊!“安妲”在他边上,一个劲地舔他的手。
 
““羊王”在我身下,我们摔下来的时候它保护了我。它救了我,自己却死了。我会很快让它飞起来的,让它歌唱。”
 
(30)
 
“星期五”从疲劳与伤痛中恢复得太快了,鲁滨逊一直都很是吃惊。几天后,他来到“安多阿”尸体旁,先割下羊头放到蚁穴中间,然后把四脚和腹部的皮切开,把整张羊皮剥下来平摊在地上。剥了皮的羊身,只留羊肠。用水反复冲洗后晾在树枝上。然后,他哼着小曲儿,胳膊下夹着沉甸甸、油腻腻的羊皮来到海边。在海浪中用力地投洗,让羊皮充分浸透沙和盐。再用贝壳在羊皮上擦刮去毛。弄好后把羊皮绷在两只木弓上,就如撑鼓面一样。等干透了,拿磨石打磨。
 
““安多阿”要飞起来了,“安多阿”要飞起来了!” 他不停地说着,非常兴奋。但是对自己的计划却又一直守口如瓶。
 
(31)
 
从儿时起鲁滨逊就有恐高症,站在椅子上都会难受。有一次,参观约克城大教堂钟楼。长长的楼道,螺旋上升,陡峭又窄逼。他急突突地跑了上去,一下子来到顶端的露天平台上。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底下的人小得像蚂蚁。他害怕得叫了起来,家人把他的头包在学生服斗篷里,裹得像个粽子抱了下来。
 
为了克服恐高症,每天早上都去爬树。以前他觉得这无用又荒唐。但是自从开始向“星期五”学习后,他又觉得克服恐高症是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这天早上他锁定了岛上最高的那棵树 — 南洋杉。握住最底下的树枝,拿膝盖顶住往上蹭。一段段枝干往上爬,边爬边想着待会到树冠处欣赏日出。爬着爬着,感觉到树在风中摇晃得厉害。头开始晕,胃里难受起来。接近树冠时,竟然一下悬空了:原来雷电把树干在顶端劈开了,留个2米多长的口子。这时,他犯了个错误,一个恐高时很难避免的错误:看脚下。他看到了树枝相互绞缠如螺旋般向下延伸。心里急得要命,胳膊和腿把树干箍得紧紧的。总算明白了应该朝上看,而不是向下看。他抬起头。蓝天上,一只菱形的金色大鸟借着风力,自由飞翔。“星期五”实践了他神秘的诺言:让“安多阿”飞起来!
 
(32)
 
“星期五”先用三根芦苇杆十字交叉绑起来,每节各挖个小眼插段软管。然后把“安多阿”的皮蒙在这个轻便又结实的架子上,把边沿的皮缝在软管上。在最长那根芦苇两端系根松松的线,再把风筝线缠上去。缠线的位置是仔细算过了的,它决定风筝飞翔的角度。
 
天刚蒙蒙亮“星期五”就忙活他的风筝了,刚一完工,皮制大鸟就在他手中迎风摇晃,仿佛迫不及待地要起飞。海滩上,“安多阿”如张弯弓,拖着黑白羽毛的长尾,像火箭一样射向天空。“星期五”兴奋地大喊大叫。
 
鲁滨逊一溜烟蹿下树来到“星期五”身边。只见他躺在沙滩上,双手叠放在颈后,小母羊“安妲”卷成一团窝在脚边。风筝线就系在脚踝上。鲁滨逊也在边上躺下来,他俩久久地盯着天上的“安多阿”,看它在云里恣意飞翔:升上去,往云里钻;风一强就不停地颤抖,风一弱就突然下降。“星期五”一下跳起身来,模仿“安多阿”的空中舞蹈,风筝线还一直系在脚踝上。唱着,笑着,蹲下身来蜷成球,抬起胳膊跳起来,再蹲下,左腿踢向空中,身体打转,“安妲”在一旁直跳。在高高的云端,那只美丽的金色大鸟,三百米的线和他相连,陪着他舞蹈,旋转着,跳跃着。
 
下午就玩“风筝钓鱼” — 直到今天所罗门群岛人依然热衷的事情。风筝线绑在独木舟后面,在风筝尾部再系根等长的线,垂水里,线的另一头裹团羽毛里面藏诱饵。鲁滨逊迎着风悠悠地荡桨,船后远远地,那团羽毛在浪花中穿梭,闪闪发光。偶尔一条大鱼撞上来咬钩,他俩就看到风筝在空中抖动,就像鱼儿咬钩时钓杆上的浮漂一样。鲁滨逊折回,划顺风桨,很快就划到了钓线的另一头,“星期五”握在手中的那一头。船底鳞光闪闪,堆满了肥肥的鱼儿,青绿的背银肚皮,一色的鹤鱵鱼。
 
晚上“星期五”也不愿意把“安多阿”拽回来过夜,就把风筝线系在悬挂吊床的胡椒树上。所谓的家畜回栏,“安多阿”就以这种方式睡在主人脚边。第二天白天也在一块。但是夜间,风停了,风筝掉了下来。等他找到时,风筝静静地躺在花丛中。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再飞起来,只好作罢。接下来的八天里,只一个劲地睡午觉,风筝好像被他忘在了脑后。之后,却又想起放在蚁穴里的羊头来。
 
(33)
 
蚂蚁的活干的真漂亮:毛须、皮肉一律不见,就连头骨里面也整得干干净净的。那天,等他再见着鲁滨逊时,手中就多了个清爽的白花花的头骨,两只漂亮带卷的黑色大犄角,形同七弦琴,拿在手中不停地摆弄。碰巧他还找着了曾经套在羊脖子上的彩色项圈,把它系在了犄角根处,就像小女孩小辫上的蝴蝶结。
 
““安多阿”要歌唱啦!” 他神秘兮兮地对鲁滨逊说。鲁滨逊在一旁静静地看他忙活。
 
先用枫木刨出两根长短不一的木条,在长的那根两头各钻一眼,让犄角尖穿过,再把短木条横着固定在羊头骨额头与鼻骨之间,与长木条平行。再往上一点,在两眼眶间放一块小木板,朝上的边沿上凿了12个窄窄的槽。最后取下一直挂树枝上凉晒的羊肠,细细的,已经干得像皮革一样了。把它们切成一截截的,等长,每截约一米。
 
看着“星期五”把12截羊肠撑在两木条之间时,鲁滨逊就明白了这是在做“风力竖琴”。人们把“风力竖琴”放置在露天或者过堂风口处,风震动琴弦,奏响音乐。为此所有的弦都应该能同时回响,音率一致,而且要在单音或八度音上校好所有的琴弦。
 
“星期五”还在头骨两侧装了副秃鹫翅膀,这样,再弱的风也能吹到琴弦上。岩石堆里有棵枯死的雪松,孑孓而立,他把琴挂雪松上,迎八面来风。刚一挂上琴就响了,急促咆哮,如笛鸣,虽然空气中一丝风也感觉不到。“星期五”听了很久,音乐如此悲伤又温柔,让人想哭。最后他做了个不满的鬼脸,朝鲁滨逊伸两根手指头,告诉他:风太弱只奏响了两根弦。
 
真正听到“安多阿”歌唱是在一个月之后,在狂风之中,“安多阿”放声歌唱。那晚,天地间风云突起。铁青色的天空上,月亮如铁饼一样急速地钻进了破絮般的云朵里。鲁滨逊的栖身处在棵南洋杉的枝丫间,周围用几块树皮遮挡。“星期五”用脚扒开挡板,拉着他朝雪松处去。雪松还未入眼帘,似乎就听见笛子与提琴的鸣奏,有如天籁。等二人来到“唱歌的树”下时,风更大了。系在树枝高处的风筝像鼓皮一样震动,时而纹丝不动但暗流汹涌,时而欲随阵阵狂风而去。在明暗交替的月色中,琴上的秃鹫翅膀在风中一张一翕。“飞翔的安多阿”与“歌唱的安多阿”就这样相聚在黑夜的盛会里,奏响低沉又美丽的音乐,让人心碎。仿佛“羊王”在诉说哀怨:救了“星期五”丢了自己的性命。
 
鲁滨逊,“星期五”,“安妲”,他们仨紧紧地挨在一起:睁大了眼睛,看着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竖直了耳朵,听着这仿佛从星星上坠落又如同从大地深处升起的歌唱。
 
(34)
 
“星期五”正在乱石岗上采花时,看见了东海岸地平线上那个白点。马上就跑去告诉鲁滨逊。当时鲁滨逊刚刮好胡子,听到消息也许有些激动,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
 
“有客来访。那我更应该好好梳洗一下。”鲁滨逊淡淡地说道。
 
“星期五”激动坏了,爬到树梢。在望远镜看,船已清晰可见了。这是艘双桅帆船,船体轻便,行驶快捷,双桅高耸。前杆上挂一正方形的帆,后杆上是长方形的。船正以每小时10到12海里的速度朝着岛的沼泽地那边驶来。“星期五”迫不及待地跑回去向鲁滨逊细细地汇报一番,而鲁滨逊正用鳞片做的大梳子梳理着头顶的红发。“星期五”再回到树上继续观察。船长一定是意识到沼泽地那边无法停靠,掉转船头,降低风帆,朝着岸边低速驶来。
 
“星期五”向鲁滨逊汇报船已驶过了沙丘,很可能会在“你好湾”抛锚。
 
首要的事情是弄清楚这是哪国的船。鲁滨逊径自来到海滩边的树林里,在望远镜里看。船在距岸2缆绳处停了下来,不一会就听到抛锚时拉扯铁链的声音。
 
鲁滨逊不认识这种船,应该是新型的,但是他认得“杰克联盟”这两字,还有飘扬的英国国旗。船员们已经放下了只小船,摇着桨朝岸边来。
 
鲁滨逊非常感动。不知道来岛上多久了,但是他觉得大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人们常说人死之前他的一生都会在眼前全景回放,这跟鲁滨逊的情况有点像。他眼前再现了沉船遇险、打造“逃生号“、逃生计划泡汤、泥潭里的纠结、疯狂地开垦。然后是“星期五”的到来、自己给他强加的活计、爆炸、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接下来就是悠长快乐的时光、数不清的游戏:既带劲又健康、还有“星期五”捣鼓出来的各种奇妙的新鲜玩意儿。难道这些都要结束了吗?
 
小船上摞满了给帆船补给淡水的小桶,船尾站着一穿长靴配枪的男子,草帽斜戴头上露出黑胡须。毫无疑问,是船长。
 
船头已触底,往上翘了起来,停住了。船员们跳进涌着泡沫的海浪中,把船往沙滩上拉,拉到潮水打不到的地方。船长伸出手来向鲁滨逊自我介绍:
 
““黑潭城”的威廉·亨特 — “白鸟号”帆船船长。”
 
“今天几号?”鲁滨逊问船长。
 
船长吃了一惊,转过去问身后的人,应该是副手。
 
“约瑟夫,几号来着?”
 
“1787年12月22日,星期六。”副手回答。
 
“1787年12月22日,星期六。”船长转身对鲁滨逊重复道。
 
鲁滨逊在脑子里飞速地算着:“维吉尼亚号”沉船于1759年9月30日,因此,28年、2个月22天过去了。想不到在岛上已经过了这么久!且不管自从来到荒岛上所经历的事情,单单这横亘在“维吉尼亚号”和“白鸟号”之间的28年该是多么难熬啊!且慢,如果就如这些人所说的当下是1787年,那他就有整整50岁了,50岁啊!老年人了!然而,因为“希望之岛”上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尤其是因为有了“星期五”,他竟觉得越活越年轻了!他拿定主意,不告诉这些人沉船遇险的确切时间。一想到要撒谎,心里又有点惴惴。
 
“我是荷兰帆船“维吉尼亚号”船员,船长是弗莱辛格的皮特·凡·德赛尔。我是那次海难的唯一幸存者。但是不幸的是,我丧失了部分记忆,根本想不起沉船的具体日期了。”
 
“我从未听说过这艘船。当然,因为和美国人打仗,海上的联系都打乱了。”亨特说道。
 
鲁滨逊当然不知道北美的英国殖民地闹独立和英国开战这回事,那是1775年到1782年间的事情。但是他不能发问,免得露馅。
 
这其间“星期五”帮着水手们把桶搬下船,把他们带到最近的水源处。鲁滨逊知道他如此热切地帮忙,是想让他们快点把他带上“白鸟号”瞧瞧。就连鲁滨逊自己也得承认,非常急切地想到船上看看。它建造得如此精良,能够挑战任何航速记录,应该是集帆船制造最新技术之大成者。在他边上忙碌的这些人,亨特船长,大副约瑟夫和船员们,看上去粗鄙丑陋、残酷冷漠,他真的能够重新习惯和这些同类一起生活吗?
 
他告诉亨特船长哪儿能打到野兔,哪儿能采到新鲜菜蔬。譬如水芹、马齿苋,它们能够预防坏血病 — 海员的职业病。水手们爬上棕榈树拿剑砍下棕榈果,拿着绳索肆意追逐山羊,笑声阵阵。看着这伙酩酊大醉的暴徒在岛上乱砍乱伐,捕杀生灵,鲁滨逊心痛不已。但是,面对孤岛生活多年后首次见到的人们,他也不愿意太自私。在原先岛上银行旧址处,蒿草在风中摇摆,轻吟低唱。一水手在草丛中一下子找到2块金币,立刻在同伴中炸开了锅。人们叫嚷着,争吵着,要尽快地找到金币,最后决定火烧草原。鲁滨逊无法抑制这样的想法:金币是自己的,而且一把火之后动物们就失去了最好的草场了。每找到一块金币就会引起血腥斗殴,刀剑都用上的那种。
 
为了分散一下注意力,他跟大副约瑟夫攀谈起来。约瑟夫立刻兴致勃勃地讲起“黑奴条约”:美国南方的棉花种植需要大量的人手。有专门的运奴船把黑人从非洲运到美洲,船里的黑人像货物一样堆挤在一起。船到美国后把黑奴卖掉,再装载上棉花,蔗糖,咖啡与靛青回航。这些货物在经过欧洲港口时能卖出大价钱,实在是利润丰厚的买卖。这时亨特船长接过话头,边笑边讲:战争期间他亲手击沉了一艘法国运兵船,本来是派往美国的增援力量,全在他眼皮底下溺水而亡。鲁滨逊感觉掀开了块石板,瞧见了底下的蟑螂,臭虫。
 
小船第一次下航就收获颇丰,船员们把蔬菜水果牲畜搬运回了“白鸟号”上,四蹄被捆着的山羊们还在不停地挣扎着。一切就绪,只等船长一声号令就扬帆起航。
 
“您能赏光和我们一起午餐吗?”船长对鲁滨逊说道。
 
还没等他回答,船长就命令水手们把淡水装船,然后再取一趟水后和客人一起上船。
 
当鲁滨逊登上“白鸟号”甲板时,迎面而来的是“星期五”,满面红光。他是跟随上一趟船上甲板的,已经和水手们打成了一片,看上去已经对这艘船了如指掌。鲁滨逊见他一下子就蹿上了桅杆缆绳,落在高空中的了望哨上,再踏上悬梯,在离水面15米高处荡起了秋千,欢快地笑着。是啊,“星期五”喜欢与空气有关的东西,像箭,风筝,“风力竖琴”等等。如今这艘制造精良,轻便洁白的帆船在他眼里肯定是最神奇的飞翔之物了。看到“星期五”因为“白鸟号”的到来而开心,比自己还要开心,鲁滨逊有点难过。
 
他在甲板上走了几步,看见船前桅杆上绑了个半裸的小人儿,约莫12岁。瘦的像只拔光了毛的鸟,背上都是血痕。看不见孩子的脸,火红的头发像草一样垂在瘦小的肩膀上,肩膀上布满了雀斑。看着小孩,鲁滨逊放慢了脚步。
 
“他叫让,是学徒。”船长说道。
 
然后问大副约瑟夫:“这次他又闯了什么祸?”
 
话音未落,舱口露出一张红润的脸,头戴厨师帽,就如魔鬼突然从盒子里跳出来一样。
 
“他,废物一个!” 厨师说,“今儿一大早他就把做好了的鸡肉泥弄砸了,心不在焉地往里撒了三次盐。抽了他12鞭子。如果他还毛毛糙糙的话,再接着打!”
 
说完那脑袋就突然消失了,就如它突然出现一样。
 
“把他解开,” 船长对大副说,“待会儿他要服侍我们午餐。”
 
鲁滨逊和船长大副一起午餐,没人提“星期五”,想必是和水手们一起吃饭。砂锅和带汁的肉,味道极浓,主人还往他盘子里添加了好几次,实在是撑的不行。长期新鲜清淡自然的饮食,他已经不适应这些口味浓重难以消化的食物了。
 
学徒让服侍在桌前,整个人一半都淹没在宽大的围裙里。鲁滨逊在他杂乱的头发缝隙中寻找他的视线,但是孩子一门心思都在担心犯错,就好像没看见他。船长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只有约瑟夫一直和鲁滨逊聊着,向他解释帆船技术与航海科技的最新进展。
 
午饭后亨特回他的船舱,约瑟夫领着鲁滨逊来到控制室,想给他看最新的航海仪 — 六分仪,用来测量太阳在地平线上的高度。听着约瑟夫热情的介绍,鲁滨逊在手上把玩着这个由桃心木,象牙和铜制的仪器,很是开心。
 
之后他来到甲板上准备睡午觉。头顶上桅杆尖顶在湛蓝的天空中画着大小不一的圈,一弯半透明的新月斜挂在天上。一扭头,他看见了“希望之岛”:一带金沙,一丛绿意,一堆乱石,依次延伸。
 
那一刻他明白了永远不会离开它了!“白鸟号”和它的船员们是从那个文明社会而来,那个他再也不想重返的文明。只要留在“希望之岛”、和“星期五”在一起,他就感到年轻漂亮,强壮有力。亨特和约瑟夫不经意地让他知道了自己已经50岁了。如果跟他们走,他就将是个满头灰发,不紧不慢的老男人了,会变得和他们一样愚蠢又恶毒。不,绝不!他要继续过从“星期五”那学来的全新的生活!
 
当他说打算留在岛上时,只有约瑟夫吃了一惊,亨特却一脸的冷笑。也许在心里他长长地舒了口气,毕竟船小,位置补给都有限,再多两张嘴...
 
“我们运上船的补给和金币都是您慷慨的赠予。” 船长殷勤地说道。“作为途径“希望之岛”的纪念,请允许我把那艘小船送给您。我们已经有符合规定的两艘救生船了,它纯属多余。”
 
这是艘小筏,轻便好用。风平浪静时,一人或二人用再合适不过了。远远超过了“星期五”的那只老旧独木舟。夜幕降临时,鲁滨逊和“星期五”划着这艘小船回到了岛上。
 
再踏上岛,鲁滨逊感到了无比的轻松。“白鸟号”和它的船员们把他和“星期五”美好生活的快乐之岛破坏得乱七八糟。但是又有什么关系?明日清晨,它就要起锚,重回自己的文明世界。鲁滨逊已经告诉了船长,希望不要向外界提及这个岛,也不要把岛的位置记录在航海地图上。船长作了保证,鲁滨逊也相信他会信守诺言。他和“星期五”,他们还有长长的美好时光,就他俩的时光。
 
(35)
 
鲁滨逊从栖身的南洋杉树上下来时,天空还是一片鱼肚白。他不喜欢太阳升起前的那段时间,它们太苍白太忧伤。通常他会迎着第一缕阳光起床,而“星期五”却总是睡懒觉的。头天晚上他没睡好,在“白鸟号”上的午餐,那些肉呀、酱呀,酒呀,很难消化,让人睡得很沉,却又不时惊醒还梦魇连连。
 
他在沙滩上漫步。不出所料,“白鸟号”已不见踪影。水呈青灰色,天空没有一点色彩。植物上布满晶莹的露珠。鸟儿寂静无声。一股悲凉朝他袭来。几分钟之后,最多不超过一小时,太阳就会升起,给小岛带来勃勃生机与无限喜悦。这时他想去看看“星期五”,不吵醒他,只是看看他就能给他带来安慰。
 
吊床上是空的!更让人吃惊的是“星期五”午睡时捣弄的玩意儿,镜子,短笛,吹管,箭头,羽毛,球也都不见了。恐惧害怕袭上心头!如果“星期五”上了“白鸟号”?他朝海滩跑去:小筏和独木舟还在,停放在干沙滩上。如果“星期五”想上“白鸟号”,那他就会用船,那么船就会被弃在海上或者拉到甲板上。显然他没有用船。那他为什么要夜间泅水过去?
 
呼喊着“星期五”,鲁滨逊寻遍了岛上的每一寸土地。从海滩到海滩,从悬崖到沙丘,从森林到沼泽,从乱石岗到草场,越找越绝望,跌跌撞撞,大声呼喊,越找越相信“星期五”背叛了自己,抛弃了自己。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啊?
 
这时他记起来,“星期五”是多么羡慕那艘白帆船啊!他笑着,站在悬梯上,开心地在海面上荡来荡去。就是这样的:“星期五”被这个全新的玩意深深地吸引,这个玩意儿比他在岛上捣鼓的所有玩意儿还要棒!
 
可怜的“星期五”!鲁滨逊想起了大副约瑟夫讲的“蓄奴条约”,那些残忍恐怖的种种细节。毫无疑问,天真的“星期五”此刻早已被拴在铁链上扔到了“白鸟号”的仓底,与奴隶们关在一起......
 
鲁滨逊心痛欲绝。还是不停地寻找,所见之处都是让他心碎的回忆,“风力竖琴”、风筝都被“白鸟号”的那帮家伙糟蹋了。突然,他感觉到脚底下有个硬东西,原来是“腾”曾戴过的项圈,早已霉烂了。这时,鲁滨逊用额头顶着桉树,失声痛哭......
 
当他抬起头来时,看见数米之外几只秃鹫拿它们红色的小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鲁滨逊只想死去,秃鹫们看出了他的企图,但是他就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消失在这些东西的喙下。他怀念起洞穴深处度过的那些忘忧时光。爆炸肯定早把洞口封死了,然而,此刻,他如此渺小无助,虚弱不堪,肯定能够寻条缝隙,钻到温暖润贴的洞底。蜷缩起来,头搁膝盖上,两脚交叠,忘记一切,在没有秃鹫,没有野兽的洞底睡去,不再醒来。
 
于是他朝着洞穴处的乱石岗走去。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个如猫洞般大小窄窄的开口。悲伤让他渺小觉得自己能够滑进去。先把头伸了进去,看看是不是通到洞底。就在那一刻,他听到了里面有响动。一块石头滚了起来,鲁滨逊往后退。有个身体堵在缝里,扭了几下就出来了。一个小孩直直地站在了鲁滨逊面前,右手搭在额头上挡光,抑或是挡耳光。
 
“你是谁?在这干嘛?” 鲁滨逊问。
 
“我是“白鸟号”的学徒,”孩子回答。“我想逃离那艘船,我在上面不开心。昨天我服侍船长午餐时,您看着我,眼中充满善意。后来又听您说不离开岛,于是我打算躲到岛上和您一起。”
 
““星期五”呢?你看见他了吗?” 鲁滨逊一个劲地问。
 
“正要说呢!那晚我悄悄地来到甲板上准备跳下水朝岸上游,这时我看见一个人划着独木舟登上了船。是您的黑仆!他还带着一只白色的小羊。他进了大副室,大副好像在等他。我明白了他要留船上,于是我游到独木舟边上,爬了上去,划到了海滩上。”
 
“原来如此!难怪两艘船都在那!” 鲁滨逊叫了起来。
 
“然后我躲进了岩石里,” 小孩接着说。“现在,“白鸟号”开走了,我和您一起生活!”
 
“跟我来。”鲁滨逊对孩子说。
 
他牵起孩子的手,绕过障碍,爬上斜坡,来到乱石岗最高处。途中他停下来,看身边的新朋友:苍白痩弱的脸上满是雀斑,灿烂地微笑着。鲁滨逊打开自己的手,看着蜷在自己手掌中的那只小手:瘦小无力,却因船上的粗活,看上去饱经风霜。
 
在岩石最高处能看见全岛:此刻它还隐藏在晨雾之中;海滩上,独木舟和小筏在涨潮的浪花之中团团转着;远处,北面的海面上一个白点驶向地平线,那是“白鸟号”!
 
鲁滨逊指着那个方向说:“好好地看吧!也许永远不会再有这一幕了:一艘船行驶在“希望之岛”的海域里。”
 
白点越来越小,消失在天际的那一刻太阳升了起来。蝉儿鸣叫,一只海鸥滑向水面再振翅高飞,嘴里衔条小鱼儿。花儿打开了,花瓣片片绽放。
 
鲁滨逊感到生命与快乐再次拥抱了他,再次充盈了他。“星期五”教会他野性的生活然后离开了。但是,鲁滨逊不孤单,现在有了这个小兄弟,头发像他一样的火红,在阳光下燃烧。他们将会捣鼓出全新的游戏,经历全新的探险,体验全新的胜利。全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就如这座美丽的岛屿,在他们脚下,正在从薄雾中醒来。
 
“你叫什么名字?”鲁滨逊问孩子。
 
“让·内尔贾巴耶夫。我生在爱莎尼亚。”小孩加了一句,解释这个难发音的姓。
 
“从现在起,”鲁滨逊说 “你就叫“星期天”。星期天是节日,是欢笑,是游乐。你将永远是我的“星期天之子”。”
 
—— 全篇完
 
23/01/2017-04/04/2017
 
 
[ 打印 ]
阅读 ()评论 (5)
评论
Luumia 回复 悄悄话 Luumia 留言于:2017-04-14 03:30:31


回复“行到水远处”的评论: 这最后一章以“选择”作结,和整篇的风格一致,在平与淡中抠得人心里难受,似乎是为文中人,更多的却是为自己。 “星期五”随意随性,最终也是因为随意随性天真纯朴误入文明世界,等待他的就只有奴役,再没有回头的可能。让人哀叹! 鲁滨逊从文明中来最后选择抛弃文明,做个自由自在的“野蛮人”,是作者的理想:在人生的孤岛上做一个“文明的野蛮人”,而不是被文明裹挟成为“野蛮的文明人”。 一百个赞我全领,因为我的辛苦,还有此刻我在酒店庭院中不听头顶燕子的呢喃不看全方闪着一万个鳞片的大海,给你回复。至于翻译的质量,我心自知。接下来我会斟酌词句与篇章,尽量对得住原著作家老头。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4-11 13:44:23


来一百个赞!(咋没有大拇哥的符号捏?!),加鲜花一捧,红烧肉一锅! 这个结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鲁滨逊,之前是被困孤岛,身不由己。后来在星期五的影响下,脱胎换骨, 找回了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选择留下。 星期五,得鲁滨逊之助,从野人堆里逃脱,给鲁滨逊为奴。随着爆炸事件和 鲁滨逊的改变,又得以重获身心自由。他随心随性,对白鸟号充满好奇,于是 选择离开。 星期天,逃脱了白鸟号的那些恶主人,选择了鲁滨逊和希望岛。 能过有选择的生活,这才叫自由!
Luumia 留言于:2017-04-05 00:27:46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谢谢你,觉晓!
觉晓 留言于:2017-04-04 16:32:13


祝贺你翻译完!真棒!
Luumia 留言于:2017-04-01 23:44:29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真是这样啊,Tournier用了不小的篇幅说了句宋朝那个女子的话:此心安处是吾乡!找到心安处的人都是幸运的,譬如鲁滨逊。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4-01 16:38:46


采花乱石岗, 登陆你好湾。 询问今何时, 已过廿八年。 恍惚如昨日, 竟是知命间。 众人争相逐, 肆意索所需。 剑砍棕榈果, 火烧金币原。 待到启航时, 心知何所安。
Luumia 留言于:2017-03-30 00:44:12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在语言不丰富的时候,人们一样地能够表达心中的感情。就如“星期五”,世间之人能这样做的又有几个?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29 18:34:16


“星期五”倒是渐渐地为了求乐而不停的创造出花样, 掩盖着那藏不住的孤独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3-27 05:25:14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的确有点像!这一节是多么好的一个爱情故事啊:实实在在的又不煽情!爱分析的文明人需要的所有的所谓“元素”这里都有。
Luumia 留言于:2017-03-27 05:21:33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嗯,同意的。更多的是人之本性。
Luumia 留言于:2017-03-27 05:19:24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孤岛物产丰富,估计还没有到吃烤全羊的地步。
Luumia 留言于:2017-03-27 05:15:00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十分喜欢所罗门群岛人的生活方式:-)。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25 12:38:39


这是羊钓鱼, 和姜太公钓鱼有一点点像, 毕竟是所罗门群岛。成功一次就可以睡大觉, 不怎么在乎了。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25 11:54:01


我怎么想着了吃烤全羊的。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25 11:52:47


所谓的某种莫名奇妙的尊严吧, 鲁滨逊成了一个打酱油的。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25 11:50:13


"安多阿"像安非它命似的。星期五动物的本性更多, 更直接了。斗羊士式的挑战, 怎么越说越觉得有点儿像唐吉可德一样呢?
Luumia 留言于:2017-03-18 06:32:45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就是啊,文明社会里鹦鹉太多了,鹦鹉一多就把本来简单的意图搞复杂了。试想,伊甸园里,亚当夏娃连语言都没有,相对于彼此,都是清清楚楚的。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17 13:07:35


其实最本质的问题还是交流, 不断的尝试和寻找交流的方式, 避免种种鹦鹉们所带来的困扰。
Luumia 留言于:2017-03-16 01:45:47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是啊,这个作家老头,把我们都弄晕了:-)!本来我们在文明社会里有滋有味地活着,很多时候还能起劲地得瑟我们的成就,也能够使劲地矫情我们的痛苦,这一下被他带到荒岛上,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好个难堪啊:-)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15 17:13:57


大家都很卖力的学习。正着学, 倒着学, 爬着学, 拱着学, 杂拌儿的学, 变戏法的学。学来学去, 发现彼此是彼此的希望,彼此是彼此的内心, 彼此是彼此的一部分。这到底要整成什么节奏啊?
Luumia 留言于:2017-03-15 01:38:39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反过来说也一样。如果现实生活有这样理想的二人关系存在,那么他们一定拥有某种意义上的“孤岛”:相依为命,惺惺相惜。
Luumia 留言于:2017-03-15 01:33:46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我一直觉得是孤岛生活在不断地改变鲁滨逊,给他生命的启示。至于“星期五”,他从来如此。如果说他有变化只是环境的改变让他越来越还原本性越来越不需要取悦“主人”而真实地站在他面前。他从来都是他。
Luumia 留言于:2017-03-15 01:27:04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与这本书越亲近我就越羡慕这两人,他们实现了人世间理想的二人关系。我甚至想,如果相爱的人真想实践“天老地荒”,“海枯石烂”之类的誓言,就应该去孤独上生活。。。
Luumia 留言于:2017-03-15 01:16:27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这个你肯定喜欢啊!美食想象力超强!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14 12:34:56


看到这一章,觉得星期五也在开始改变了。 最开始他对救命恩人鲁滨逊当面俯首帖耳, 背着鲁滨逊时才继续他自己的天地。 现在,他面对鲁滨逊,主动脱掉那层奴隶的躯壳。 两个来自不同世界的人,生命轨迹交汇之后,都有了新发展。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14 12:26:50


回复 'Luumia' 的评论 : 是啊,都相依为命了,怎么也得处下去。 不过,有两个人在 这孤岛上,即便吵架打架,也强过每天面对空气的孤单。因为相依为命,也会彼此爱惜, 所以搞个替身来打架玩玩,既表达了彼此的不同,又不伤感情。 在现实的社会里,人和人之间没有那份依恋时,就很难容纳彼此的不同,暴戾的言行此起彼伏。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14 12:17:49


黄蓉馋洪七公的叫化鸡:D 贝壳塞肉,还别说,昨天在食堂吃的蚝油牛肉,我立刻想到星期五的配方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3-14 01:57:15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当我第一次读到这儿,内心莫名的感动。想象着在那样寂静的夜晚,那样的火,那样恬静又雀跃的心情。。。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13 15:02:17


穷开心就是这个样子的,真是有点儿乐不思蜀了。应该会是好戏不长的。
Luumia 留言于:2017-03-11 11:02:58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人生如戏应该不假,但是游戏人生,那是要还的,不是自己还就是别人替自己还:-) 看过这本书吗?The Five People You Meet in Heaven / by Mitch Albom 很有点意思。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11 08:47:11


角色置换, 这是心理治疗中的常用方法了。还真不知道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实验和流行起来的。 游戏吗, 从古到今, 孩子们打小都一直在玩类似的新郎新娘, 皇帝和随处的游戏。所以这就是游戏人生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3-09 00:53:15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要是真能那样,我首先要一个替身替我尝遍世界美食,包括上面的“蛇肉塞蚱蜢”;还要个替身替我满世界里转,包括这个孤岛;还要个替身替我专惹黑社会老大,替我掀起一场“血雨腥风”黑帮火拼;......感觉在替身这点上我也很贪得无厌。可是,替身真的能替我感觉吗?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08 17:25:54


这是替身呐。这和电影中的替身效果倒是一模一样的了。 我记得看过一部布鲁斯*威利斯演过的一部和未来有关的侦探片, 其中就是人可以有好几个替身可以使用。完全没有年龄限制, 随便玩。
Luumia 留言于:2017-03-07 01:08:43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我打算周末弄块羊肉,试试这个方子,检验一下Tournier 的生活经验:-)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06 16:41:53


这完全符合中国人的视点, 民以食为天。食之味, 知足乐。
Luumia 留言于:2017-03-05 12:34:54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通过鲁滨逊与“星期五”,通过孤岛生活,Tournier写了部现代寓言故事。文明是不是就像毒品:让我们依赖,让我们不满足,必须加大剂量 — 科技不断地创造出新的物质享乐。可是,我们作为人的最核心部分 — 灵魂,文明这个毒品也拿它没办法。而在此书中Tournier就像个“孤独英雄”“唐吉柯德”,不借助什么宗教,修行,只拿人的故事单挑,拿所谓的“文明”“野性”对峙”,拿这些个细小有趣却又寓意深远的故事,正应了那句“不讲道理,只讲故事” “道理都讲完了,而好的故事无穷无尽”。我一直认为,真正喜欢这本书的人必定有相似的灵魂。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05 09:24:11


星期五,就像没被大人干涉过的小孩子,做什么事,都是出于他内心的好奇和驱动, 而没有那些功利的目的。 鲁滨逊,就像因为为人父母而猛然惊醒的成人,开始觉悟,学着用孩童的眼光来 看世界,重新学习生活。 在孤岛上,彻底脱开社会的束缚,有时间有条件来重塑灵魂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3-05 02:33:04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喜欢“一懒百事乐,弯弓向天漠”,好个闲散,好个自在!“星期五”射箭留下的是喜悦是肯定的,但射出去的是不是寂寞比较难说,文明社会里人们往往夸大了寂寞,就像爱作的女人撒娇一样。在所谓的“野蛮”之中,所谓的寂寞也许就如同呼吸一样,与生俱来,相依相伴,也就没什么了。那么剩下的,活着,就是为了内心深处的喜悦。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04 19:44:51


一懒百事乐, 弯弓向天漠。这套用某些流行话说, 星期五射的不是箭, 射出去的那是寂寞, 留下来的才是喜悦。哈哈。
Luumia 留言于:2017-03-03 00:10:21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文明就是给人穿衣服,现在要脱衣服了。。。在荒岛上看上去还不那么难,要是在我们的社会中又怎样?Tournier在造灵魂的“乌托邦”。




Luumia 留言于:2017-03-03 00:04:32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我想我应该去复习一下笛福的鲁滨逊,全忘了:-(。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02 14:40:38


来自追求文明的烦恼很闹心。如果没有了那些象征和特征, 与自然, 与人的隔离也就削弱了很多, 离自然和人的本质就近了很多。这就像人类社会是靠征服自然和人来建立起人的文明和生活的。应了文中的那句,"看着天空,浮想联翩。"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02 14:02:13


时代局限是肯定的,不过,笛福那时应该还没到工业革命的时代。原书具体内容不记得了,我印象里笛福更多的是突出冒险经历和圣经对鲁宾逊的影响。这可能是当时畅销的原因。 但笛福版里,写鲁宾逊研究做面包,做陶器,那些细节也是很有趣的。
Luumia 留言于:2017-03-02 13:10:31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Tournier的鲁滨逊跟笛福的比还应该算是踩在前辈的肩膀上的。笛福时代,工业革命如火如荼,所谓现代文明不可一世地摧枯拉朽,任何阻挡文明进程的,或与文明相背的就是“野蛮”,作者脱离不了他的时代。况且,笛福也算不上真正意义的的作家,只是有新闻嗅觉的写手。他的“鲁滨逊漂流记”就是当时的畅销书。而Tournier是用现代人的视角反思文明。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02 11:35:01


必须有这一炸,炸空了才能重新开始。 如果不炸,鲁滨逊绝无勇气亲手灭掉自己建立的“文明”。 鲁滨逊在沉船之后,漂到岛上,算第一次重生。 这次重生是捡回一条命,活下去。 这次爆炸之后,是第二次重生。这一次,他才真正开始寻找生活的意义:该怎样活? 这一节里宣布,星期五要开始当主角! 在笛福的原版鲁滨逊里,自始自终,星期五都是听命受命的奴仆,鲁滨逊是高高在上的主人,他 在上帝和基督的指引下,解救了星期五那颗野人的灵魂。
Luumia 留言于:2017-03-02 23:55:45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是啊,归零一身轻。。。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3-02 14:25:07


这应了那句话, 不破不立, 对吧。还有, 债务就是这样产生的, 可是现在却全部归零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3-01 14:10:14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高级”,是啊,心理优势啊!可是除却外在的所谓“文明”的装备,还有这样的“高级”吗?Tournier看透了文明社会的虚伪荒诞,用如此多的细节写了这么妙趣横生的故事,我心存感激。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3-01 06:02:39


之前,鲁滨逊看到星期五的窝,还真是羡慕嫉妒加困惑。 不过,这困惑也就暂时的, 并没有深究,也不敢深究,就赶紧回复到他的文明统治了,他必须得“装”,在骨子里, 他还是觉得自己比星期五更“高级”。。。 这一炸。。。
Luumia 留言于:2017-02-28 01:59:25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当了父母,这两厢心意就全懂了:-)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27 14:44:52


这有些像是离家出走的孩子在外面开心的玩, 家人在四处拼命的找。等找到了, 发现人家玩的不宜乐乎, 远不是自己操心操力担心的那样。你说, 这些个担心有什么用?
Luumia 留言于:2017-02-24 13:15:54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你把后面的章节都猜出来了!太聪明了也不好玩:-)。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24 09:41:59


星期五没心没肺的快乐着, 鲁滨逊痛苦的执着和纠结。不过放下体面和仪式后, 做的事情倒是顺心意去了。嗯, 这大概是这个版本的不同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2-23 01:25:23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记得不知道什么人说过这么一句话“时间就是用来浪费的!” 但是关于怎样浪费,就是千姿百态了。最上层的我首推“有趣”。。。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22 15:45:51


其实人干的都是蠢事, 就像文章说的, 因为都挺无聊的。快乐和文明之类的东西关系不大,倒是忧患和烦恼和它是近亲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2-20 13:33:44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梳理的很清晰啊,的确如此!所以作家胸中自有丘壑,各色人等何时出场,安排的恰到好处。Tournier叙事的节奏几乎完美(从我看过的他的作品来看,虽然仅仅看了2部)和情绪相得益彰。关键还是他的语言,洗炼,基本没废话,读起来合心合意!好东西就是好东西啊!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2-20 13:00:06


星期五和腾的投缘特别有意思。 其实,他俩都是野性十足,惺惺相惜。可作为岛上唯一的文明人, 此时的鲁滨逊真是又骄傲又嫉妒。 星期五的到来,太及时。 险些迷失在“人生的意义究竟何在”的鲁滨逊,终于找到了他在岛上 重建“文明”之国的意义所在: 把星期五驯化成文明的、听命于自己的仆人! 而从来不用纠结 什么意义的星期五,也是理所当然地接受了教化。 这段时间,他们俩的共同生活,应该都是在彼此 的comfortable zone。 至于什么是“真正好的生活”,其实是没有唯一解的。 有的只是各人的选择。
Luumia 留言于:2017-02-20 12:50:34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嗯,明白的,文化就是因为干不过人家用来吓唬人家的东西:-)! 十分地同意!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20 07:07:04


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做一个主人都是非常有吸引力。因为你可以指挥一大帮子人, 或者少到一个人来为自己服务。可万一这个服务生在某些方面超过了主人, 这个时候就产生了所谓文化这个东西。
Luumia 留言于:2017-02-19 01:56:26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腾”喜欢他是很有道理的。看吧,这是个别有趣味的人。。。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8 18:26:47


印第安人倒是蛮自来熟的, 一点都不拘束,猖狂大笑。而且一来就有了同盟军。
Luumia 留言于:2017-02-17 02:03:56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我现在也和你一样,煮锅海带汤吃三天:-)懒得狠!“星期五”倒是在这儿了,只是他们的故事这个星期五是讲不成了。。。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6 17:49:06


这倒是让我想起各种人生宝典其实就是这么来的。终于轮到星期五出场了? 明天就是星期五了。 问好。。
Luumia 留言于:2017-02-16 14:07:24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其实,今天的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孤岛上这样。。。写博客的尤其如此:-)!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2-16 13:46:21


不能承受轻哪,只好给自己重压:)
Luumia 留言于:2017-02-15 13:04:07


回复 '行到水远处' 的评论 : “腾”,多响亮,多气派的名啊!等我养狗时就给它叫“腾”! 人永远都需要伴的!人们现在相互嫌隙是因为没有鲁滨逊这样的经历。试想,如果人人都像鲁滨逊这样生活一段时间,是不是就都会惺惺相惜了?由此可见,为了人类的友爱,为了世界真正的和平,应该先让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体验一下“孤岛生活”。
行到水远处 留言于:2017-02-15 08:07:18


先来点个赞,“腾”这个名字尤其译得好! 他蜷着身体,窝在巢里的那一段,很让人触动,他用这个姿势满足自己对温暖和陪伴的渴望。 求生是生理本能的需求,可是,当生存不是问题之后,人真的可以满足于形只影单地存在着吗?
Luumia 留言于:2017-02-15 01:25:50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看吧,比“绝对的宁静”诱惑还要大的依然是“求生”的本能。。。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4 15:22:13


幸与不幸的treasure 。绝对的宁静永远是一个诱惑。
Luumia 留言于:2017-02-13 00:58:29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当然,那是一种人生啊,而且还是挺不错的人生:-)
Luumia 留言于:2017-02-13 00:56:05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一个人的绝对孤独的生活,我们在常态生活中的人很难真正体会到。。。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2 16:59:30


我还没有想到原来猪还是蛮有很多优秀特点的, 经常被视为对比的样本。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2 16:54:48


学习微笑比较容易,一个人的要学会微笑确实是比较难的, 因为很容易忘记。。
Luumia 留言于:2017-02-11 03:17:47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记得小时候听评书“杨家将”,表弟当时6,7岁的年纪,对里面的兵器津津乐道,无一不详。原来男人的心底都有那么一片天空,无论多大年纪:-)!
Luumia 留言于:2017-02-11 03:14:04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关键是这个渔翁相当有办法,具有人类与生俱来的研究精神!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0 13:56:07


这个就算是两鼠相争,渔翁得利了。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10 13:53:59


我记得那个枪是前装式的火枪,子弹是铅丸。所以他原来的船上有几桶火药,是给火枪用的。
Luumia 留言于:2017-02-04 07:23:23


是啊,真希望他早早获救,否则,那杆不够刻的呀。。。
Luumia 留言于:2017-02-04 07:21:40


感觉过猪一样的生活都会产生幻觉:因为在猪的眼里,世界太美好,太幸福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2-04 07:19:29


估计挺久的。至少在感觉上,他连手表也没有呀。
Luumia 留言于:2017-02-04 07:18:06


这就对了。要不然,Defoe会告Tournier侵权了:—)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04 06:43:47


好像读着跟印象中的那个漂流记情节一样又不一样的。。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04 06:41:17


我就想着他的这个船到底造了多久完成的。
Luumia 留言于:2017-01-24 08:59:12


回复 'Idontlikeit' 的评论 : 好,有加油的我就更来劲了:-)!
Luumia 留言于:2017-01-24 08:58:15


初稿。待日后有时间与闲情时再斟词酌句。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1-24 04:35:39


对你来说就是和跑一个半马差不多。我是管加油的!加油!
Luumia 留言于:2017-01-24 00:08:17


回复 '为写而写' 的评论 : 这本书读起来非常过瘾,但也只是对我自己而言。上世纪70年代的书,曾被翻译成40多种语言。如果你好奇,看英文版的吧。我在这儿纯粹是译着玩。
为写而写 留言于:2017-01-23 17:52:21


好啊好啊,我来监督你:)因为很好奇,很想读呢!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04 06:36:53


看来过野猪一样的生活, 是很容易产生幻觉的。"唯有坚持不懈地劳动才能摆脱这些情绪。"
Idontlikeit 留言于:2017-02-04 06:35:11


虽然那个钟做的马马虎虎, 可是那个刻时间的树干, 最后会不会变成一个圣杖什么的呢?
Luumi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行到水远处”的评论:
这最后一章以“选择”作结,和整篇的风格一致,在平与淡中抠得人心里难受,似乎是为文中人,更多的却是为自己。
“星期五”随意随性,最终也是因为随意随性天真纯朴误入文明世界,等待他的就只有奴役,再没有回头的可能。让人哀叹!
鲁滨逊从文明中来最后选择抛弃文明,做个自由自在的“野蛮人”,是作者的理想:在人生的孤岛上做一个“文明的野蛮人”,而不是被文明裹挟成为“野蛮的文明人”。
一百个赞我全领,因为我的辛苦,还有此刻我在酒店庭院中不听头顶燕子的呢喃不看全方闪着一万个鳞片的大海,给你回复。至于翻译的质量,我心自知。接下来我会斟酌词句与篇章,尽量对得住原著作家老头。
行到水远处 回复 悄悄话 来一百个赞!(咋没有大拇哥的符号捏?!),加鲜花一捧,红烧肉一锅!

这个结尾,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鲁滨逊,之前是被困孤岛,身不由己。后来在星期五的影响下,脱胎换骨,
找回了自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于是选择留下。
星期五,得鲁滨逊之助,从野人堆里逃脱,给鲁滨逊为奴。随着爆炸事件和
鲁滨逊的改变,又得以重获身心自由。他随心随性,对白鸟号充满好奇,于是
选择离开。
星期天,逃脱了白鸟号的那些恶主人,选择了鲁滨逊和希望岛。
能过有选择的生活,这才叫自由!
Luumia 回复 悄悄话 回复 '觉晓' 的评论 :
谢谢你,觉晓!
觉晓 回复 悄悄话 祝贺你翻译完!真棒!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