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病榻上,脑子里纷乱如云。
一会是徐府花园,一会是顾府水榭;一会是兆麟正在颐园为我画像,一会又是圆子和孝武
正推着我打秋千,忽地一下我踉跄出秋千,向天空飞去,我想抓孝武的衣角,却抓了个
空。
想喊救命,却怎么也发不出声。
我想,我大约快要死了。
恍惚有人走了进来,摸了摸我滚烫的额头,接着便有滴凉凉的东西落在我眉眼间。
“我可怜的阿莹...”似是阿娘的声音,我努力想撑开眼睛,可那眼皮却重似千斤,我
欲张嘴喊,可舌哽嘴僵,嚅不出一字。
“亲家,...下药.... 阿莹,...将计.......”好像是梅姨。
她们在说什么?我不明白,脑子里着实混乱得很。
我似乎正在京中。
圆子来喊我时,兆麟正血乎乎地躺在舅公家后花园门口。
这天下竟有这般巧事,我正为如何能与兆麟巧遇而犯愁呢,他竟送上门来了?
看到兆麟奄奄一息的模样,我慌得哭了。
一旁帮着搬人的石孝武很不耐烦:“看清楚再哭,这些血并不都是他身上的。”
果然,帮兆麟清洗好伤口后,发现他的伤并不如先前看着的那般严重。
虽然我以前也曾远远地望过他几次,知他一如我的想象,真得出落成了一个美男子。
但这样近距离的瞧他,还是这么多年的第一次。
虽然他紧闭着双目,可我还是不自禁地羞红了脸。
不过两日,他便醒了。
第一眼瞧到我,他仿佛有些惊艳地愣了一下。
我轻声问他“你因何伤成这样?莫非是仇家寻仇?”
“不.清楚,是从..背后..过来的,也许...我最近活动....频繁了些,开罪..了一
些人。”他微皱了眉头艰难地说道.
我们一早晓得他就住在北城,可他并没开口要我们送他回家,他只是让我帮他请管家
捎了个口信出去。
或许他怕这样回去,他阿娘会担心吧,我以为。
或许私底下,我更愿意他留下。
当天下午,便有两个学生模样的男女找了来。
因兆麟没甚精神,他们只悄悄问了他几句话,便走了。
只是走时,好生奇怪地瞄了我几眼,然后二人还相视一笑。
初时,兆麟总睡的多,醒的少。
除了按时让他服药,我并不用费其他的心思。
几日后,他便很少再陷入昏睡了。
于是,我让圆子找来一堆的话本子,想挑出一两个来,帮他消磨时间。
他喜欢的竟是一本外国的小说《巴黎茶花女遗事》。
他不好意思地说“我对这本小说一直仰慕得很,只是却不能找着机会去读,甚是遗
憾!不曾想,今日你愿意念给我听,着实让人欢喜。”
这竟是一个很动人的爱情故事,我竟渐渐地不肯轻易地停下来了。
不管我念多久,兆麟也从未打断过我。
很快,我们就读完了这个故事。
可是兆麟仍嫌不过瘾,竟又哀求我将这书再念上一遍。
他甚是恳切地说“用你这略略带着吴侬口音的嗓音来念这书,竟是如此这般
好听,我都想日日能听到才好。”
我脸有些发烫,不好意思地微低了头。
我读书时,也常会瞥见兆麟在偷偷地瞧我,但等我抬起头去看他时,他又会微红了脸飞
快地将眼睛转到了别处。
倘若他那天精神好,他也会说些的新奇的事物给我听,说到有趣的地方,我们会常常一
起笑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很是柔和,他说得一口流利的官话。
兆麟说他绘得一手好丹青,尤擅于仕女图。
他说为了谢我,等他好利落了,要帮我绘一帧小像。
因自那日救回兆麟后,孝武便不再过来,撇下圆子独自在这。
圆子有些烦闷,便有些看我们不顺,动辄就拿话呛我们。
可我赶她回去,她偏又不肯,这小丫头,真叫人没奈何得很。
留香悄悄道:“莫不是这圆子小姐人小鬼大,也喜欢上了顾少爷?”
“别瞎说,她才多大人啊!”我觉得留香也特离谱了些。
留香原是阿娘的侍女,阿娘说她老实稳重,上京时硬将她换了我的曼儿。
可她这话问得并不比曼儿高明,大抵丫头们的八卦精神都是一个水平儿。
还好兆麟脾气不错,并不与圆子计较,还一味地讨好着哄她高兴,他以为圆子是我亲妹
子。
兆麟伤稍好,刚能下地走动。
圆子便发话“你把我姐姐也辛苦得不轻了,就此别过吧。”
我很有些哭笑不得,这小丫头大约是此前从没被人这样冷落过吧。
兆麟又赖了几日,便不得不告辞回去。
他临去时,深深地眸了我一眼,这让我颇心花怒放的一眼,彻底惹恼了圆子。
圆子不等他告别,便一把将他推出了门外,然后咣当一声将大门插上。
其实,趁她不备,兆麟早将一个折叠着的纸片夹到了我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