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天井

忧乐未知 阡陌不识 死生无常 人生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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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歌(六)

(2015-02-09 13:56:43) 下一个


自我知世上有李允起,他便和他的神在一起。一个传道人的儿子,他初心原却是桀骜,并憎恨自己父亲常年在外奔波传道无法更好照顾家人。很长的一段时间,那个神是属于他父亲而不是家庭的。每次父亲归家临睡前和他一起晚祷,垂首听着父亲那冗长的祷文,李允的心尽然都是不屑暗骂父亲的伪善。他父亲应也知晓,却仍时常一脸从容笑意,温言道:“你不认得祂,祂可认得你。日后待我回了天家,就知祂会替我一样照顾你。”

李允上高一那年,他父亲如常去贵州乡村传道却再也没回来,一场车祸真就这样把他父亲带回天家了。

准备追思礼拜的家属发言,李允整理父亲的生平材料时发现一叠字稿,打开一看竟然都是少时父亲教导自己少时临柳公权的字帖,字稿上的习字一撇一捺俱都整齐郑重。李允霎时抱纸落泪。

文革时李允父亲因为宗教原因亦未躲过牢教之灾。李允少时,父亲已经回来了。县城中学的老校长敬重父亲的为人和钦佩他一手好字,故而安排他在学校当了书法老师。幼时李允向父亲习字,有时候一个字老写不好,父亲就会握住李允的手帮忙落笔。记忆里父亲那只大手温和,掌心柔韧。只要父亲握住他的手,那只笔就像一根权杖进退自由。待父亲一松手,李允又笔端颤抖,墨洇四处。

天人永隔,父亲的猝然客死他乡让李允心痛到许久无法自我原谅。追思礼拜结束他回到家,胡乱翻开父亲送给他的那本90年大陆第一版圣经,读到:耶稣说:彼得,彼得,在鸡叫以前你会三次不认我。彼得遂痛哭。

他也像一只受伤的猫缩在屋里嚎啕大哭,自此愈发沉默,然此后他每个周日就固定去父亲事工的那间教会做礼拜也参与一些青少年的服事。

父亲送给李允那本圣经此后就一直跟随李允。每次翻读,李允就觉得自己和父亲又共存在一个世界里,父亲就像神一样不着声地无处不在看顾着他。

光阴如许,和李允在京城读书不咸不淡谈着恋爱的日子不知不觉挨至毕业。

我已经忙完论文,并顺利考过托福和GMAT,手头上拿到美国的几所商学院的录取故此终日无所事事。李允虽是读理工科研究生,无需苦熬写毕业论文,却也忙着找就业单位有阵子没见着他了。

临近毕业前的一个傍晚,宿舍管理员广播说楼下有人找我。我趴在窗台往下看,看见暮色里的花衬衫就知道是李允来了,待下楼去看他居然很正式穿了双黑皮鞋却露出可笑的一截白袜子,不由笑着推了他说:“咿?花样少年——,还以为你知难而退,不来找我了呐。”

李允却急切地抓了我的手一把将我揽进他怀里,说:“我今天签好一家广州的研究院了,我和他们提了一个要求要安排你一起进去,他们答应了。”我惊讶无言,他仍在旁双眼切切看着我道:“跟我一起去广州吧!不要出国去。”

北京的盛夏还未到来,宿舍楼前花圃里的花在蓬勃开放,燃烧的颜色让初夏的黄昏也有了微醺的节奏。衣裳轻薄的同学三三两两欢快地经过我们,天色开始暗了,夏虫的唧唧声从花丛深处传来,我多么希望它们的声音能湮没我脆弱的回答:“我不想和你同去广州。你知道的,我们并不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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