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音缭绕
────《禅学的黄金时代》读后(五)
作者:澄海(台湾)
如果跳开内心深蕴的老庄思想,吴经熊博士的确还有一双锐利的慧眼,他对埃默森(Emerson)的研究有相契的悟解,那份闪烁着宝珠光芒的自觉,埃默森用「最根本的自我」来描述:(同书,页205)
在我们研究了自信的理由后,便可以解释为什么由个人原始行动会引发了这种磁性的吸力,但什么才是可以作为普通信赖基础的最根本的自我呢?
这是一颗没有视差,不能计划,而使科学受挫的星辰。它美丽的光芒照透了繁杂不净的行为。如果它没有一点独特之处,试问它的本性和力量又会是什么呢?这问题使我们归根究底的,去探索那种被称为自发或本性的本赋、道德,和生命的本质。我们称这种根本之智为直觉,称学习得来的教授。那个分析所不能及的最后力量就是万物的共同根源,在平静时从灵魂深处,我们不知如何的透出了那种存在感,它是和万物、时空、人类一体共存的。显然,它就是和生命及一切存在同一根源的。
吴博士对这句话给他撞开了智慧之门,他说:(同书,页206)
他(埃默森)从各方面去寻求「最根本的自我」,耐心的,热切的等待着机会冲破小我的躯壳,解放自己,把自己从无知和贪恋的作茧自缚中解放出来,在临济眼中,那些学生不知道自己的本来面目,而宁愿享受奴隶般的舒服……他们自己心中就有佛母,却要向外去求佛。
埃默森的智慧就是千佛的智慧,最根本的自我就是禅宗的「本来面目」。多少年来,智慧的追寻到处参禅问道就是要找到这个宝珠。如果不以文害义,埃默森的自觉与禅的距离很近的,因为禅是「透出了那种存在感」的。其实埃默森也掌握过那个存在感,欠缺的是保持那个存在感不失而已。
禅宗强调的保任,就是透过长时间集中心智去保存那个存在。当然,其间还有些曲折,看看禅籍的牧牛歌与图颂就可以明白的。真的是道不孤行啊!
保任要有主题,那是参破而来,直觉就形成了,那是不受表层意识影响的,有表层意识的领会,好像曙光将透未透。禅宗讲的平常心,就是那个不经斟酌的自觉心智,像按上开关,灯就亮起来,按下开关,灯就不亮,那样的迅捷。僧问赵州:什么是禅?赵州脱口而出:庭前柏树子。他不是拐弯抹角,他是直觉的脱口而出。
黄山谷有一次与黄龙祖心谈禅,祖心说:「你知道《论语》有一句:二三子,吾无隐乎尔!是什么意思呢?」山谷想开口,被祖心约住:「不是!不是!」几次故意问他,他想回答,就被祖心约住并说:「不是!不是!」
有一次同游,闻到茶花的香味随风而来,祖心说:「吾无隐乎尔!」山谷一愣,才知道才是一种直觉,不是学问,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那不是禅的核心,禅的核心就是我们生命的核心,不是意会。
后来,黄山谷终于在朦胧的雾境中走了出来,满身沐浴在阳光,直觉就是他的诗的源头,才「把自己从无知和贪恋的作茧中解放出来」。
一行三昧与一相三昧就是当下直觉,排除了相对的拘束,直接送发的智慧,就是直觉。
吴博士与何穆法官有很深厚的感情,有次在他家中过圣诞节,当然会谈些学术思想的问题,最后,何穆以一种严肃的神情说:(页,272)
「亲爱的孩子,我还没有让你看图书馆中最好的书籍呢!」我迫不急待的问:「收藏在那里?」他指着较远的角落说:「在那儿。」我一看,大为惊奇,因为那是一个空架。于是,我笑着说:「啊!你的精神真伟大,是永远向前的。」……洗净了我的尘俗之见。……我对道家仅有一知半解,也从来没有听到过禅。现在看起来,那无疑的是一个禅的境界,已触及了时间的永恒。
一切从空里来,一切又回归到空里去,不是「一朝风月,万古长空」吗?截断两头,中间亦不住,何妨「万古长空,一朝风月」!时间与空间都是意识的产物,根本没有永恒的时间,时间也没有,空间也没有,何来永恒呢?没有永恒,才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