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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底探访本拿比湖的观鸟胜地Piper Spit,见到了一只北美土生的沙丘鹤(Sandhill Crane, 学名Grus canadensis)。它不知什么原因落单了,孤零零地立于浅浅的湖水中央。前额红色,眼下、颊、颏及喉为白色,羽毛锈棕色。它大部分时间都单腿立着,时而昂着高贵的头,时而低头用又细又长的黑色的喙整理羽毛,时而张开双翼,身子微微前倾,像是在伸懒腰。无论摆出什么姿态,都是一副优雅娴静模样。
(沙丘鹤)
此时,林中成片低矮的舞鹤草(false lily of the valley, 学名Maianthemum dilatatum)悄悄于茎顶伸出一串串簇状花蕾,蓄势待发。此草的叶子酷似铃兰(lily of the valley),英文俗名“假铃兰”(false lily of the valley)由此而来。国人起了个浪漫的中文名“舞鹤草”,总会让我联想到舞姿优美的鹤。我曾经在油管上欣赏过沙丘鹤的求偶舞:一对鹤于沙滩上张开翅膀,抬头,踮起脚尖旋转,鞠躬……几乎一气呵成, 然后发出温柔的叫声。 美丽的夕阳,漫舞的鹤,诠释了何为“世外仙境”。
五月中旬我再次来到本拿比湖,舞鹤草已经开花了,小白花虽然不起眼,胜在数量多,耀亮了阴湿的林下。那只孤单的沙丘鹤还立在老地方,静静的,时不时低头梳理着羽毛,无视身边的卿卿我我的加拿大鹅与绿头野鸭。岸边来了十几个游客,端着“长枪短炮”在拍鹤。有人带来了鸟食,撒在木栈道上。一时间,湖中的水鸟都不淡定了,纷纷飞到陆地上抢食。沙丘鹤也不能免俗,涉水小跑奔来,离岸边只有两三米时,突然张开双翅,飞到了木栈道。待双脚着陆,它立马恢复了从容举止,不急不缓踱着步,用尖喙在地上啄食。
(舞鹤草)
(沙丘鹤与加拿大鹅)
站在我身边的一位中年男人小声地对儿子说:“Look, heron, heron”(瞧,鹭,鹭),我差点笑了出来,原来很多人和从前的我一样,傻傻地分不清鹤、鹭和鹳(stork)。这三种鸟都拥有“三长”—喙长、颈长、腿长,而且外形、大小和习性都很相似。加拿大的BC省不产鹳,只有沙丘鹤和大蓝鹭(great blue heron ,学名Ardea herodias)。BC省的大蓝鹭喜欢在高高的的黑棉杨(black cottonwood ,学名Populus balsamifera)树冠里垒窝,我家附近的本拿比湖与鹿湖都是大蓝鹭的栖息地,十年前我曾在鹿湖远远地见到湖中央的一只大蓝鹭。大蓝鹭全身的羽毛是灰蓝色的,尖喙橙黄色,单从羽毛的颜色就可以区分大蓝鹭和沙丘鹤。没什么观鸟基础的可以记住以下几个法则,就能轻松地识别鹳、鹤、鹭:
(大蓝鹭)
其一:看脖子。鹳的脖子很粗,静止时头部和喙保持下垂状态。静止时,鹤的头部和喙与地面保持水平状态,鹭的脖子通常弯成“S”形,老蛇状。
(鹳)
(鹤)
(鹭)
其二:看脚趾。颧、鹭的后趾(即第四指)长且可弯曲,能与前三趾对握,因此能牢牢抓住树枝生活在树上。鹤的后趾短而高,不着地面,无法与前三趾对握,所以鹤无法立在树上。
(鹳脚)
(鹤脚)
(鹭脚)
其三:看飞行姿势。鹳飞行时,头和双脚都略为下垂;鹤飞行时,头、双脚、身体呈美观的水平线状;鹭飞行时,颈部收缩(至看不见),双脚后伸,成斜线状。
(鹳)
(鹤)
(鹭)
中国古人有鹤情结和鹭情结,留下华章无数。写鹳的古诗词,好像只有《登鹳雀楼》,不过只是诗名沾了个边,内容与鹳无关。我自小生活在福州,几乎见不到鹳与鹤,偶有白鹭来做客,总是缘悭一面。倒是安徒生童话读的多了,对他笔下的鹳与白天鹅有种莫名的好感。
自从发现莎士比亚也是花鸟专家后,我开始在他的作品里寻找鹳、鹤、鹭的身影。让我倍感意外的是,莎士比亚只写了鹭,却没有写鹤与鹳。
《哈姆雷特》(Hamlet)第二幕第二场,哈姆雷特暗示自己只是装疯,说道:“我只在刮西北风时才发疯,当南风吹起时,我能分辨出鹰和苍鹭。” (I am but mad north-north-west: when the wind is southerly, I know a hawk from a handsaw.)
台词里的“handsaw” 即“heron”(鹭),指的是在英国数量较多的苍鹭(Grey Heron ,学名Ardea cinerea)。中世纪的欧洲用猛禽狩猎非常普遍,地面上的野兔、野鸡、苍鹭等都是常见的猎物,其中以苍鹭最为珍贵。苍鹭性情被动,遇到猛禽攻击时只会蹦跳躲闪,而不会主动反击,被视为懦弱的象征。哈姆雷特把自己比喻为毫无还击之力的鹭,而他的谋篡王位的叔父就是专横凶猛的鹰。台词里的南风暗示了苍鹭的迁徙模式,它们从埃塞俄比亚飞往上埃及,以生长在尼罗河淤积的泥沙里的小虫为食。
为什么莎士比亚不写鹤与鹳呢?因为鹤(common crane ,学名Grus grus)是英国春秋两季的稀有候鸟,目击者甚少,估计莎士比亚也没有见过。 白鹳(White Stork ,学名Ciconia ciconia) 在非洲或南欧过冬,然后于夏季返回英国。有证据表明它们曾在远古时代广布于不列颠群岛,莎士比亚时代就几乎不见了,直到近几十年来,这些稀有访客才被重新引入英国并开始建立繁殖种群。
而白鹳在北欧很常见。每年夏天,鹳鸟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迁徙,从北欧飞往非洲,来年春天返回北欧繁殖后代,一去一来正好九个月。夏季也是北欧人结婚的旺季,因此春天出生的婴儿特别多。北欧人观察到鹳鸟的迁徙动向,于是产生了一种奇特的联想,认为鹳鸟是人类新生命的使者,这就解释了人类的孕期为何长达九个月。
无独有偶,类似的传说也出现在北美印第安人的苏族(Sioux)部落,不过主角换成了另一种鹳鸟 – 林鹳(wood stork,学名Mycteria americana)。这些传说都源自分散于世界各地的不同族裔对鹳鸟活动规律的观察。
到了19世纪,安徒生的童话《鹳鸟》广为流传,鹳鸟作为生育的象征符号获得了新的关注。在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羞于解释生活真相的大人们会告诉孩子们,是鹳鸟们从池塘和湖泊中衔来做梦的婴儿,并将他们送到值得拥有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