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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浸淫于传统文化的我,从华丽的古文篇章中了解到冬季有两样东西最美:白雪与红梅。
然而福州的冬天不下雪,我在福州生活了二十多年,也从未注意到城里有梅花。即使有,也无法构成白雪红梅相映成趣的画面,还是有缺憾的。
在温哥华定居了二十年,每年冬天都下雪,却一直不见红梅。有位来自南方的朋友发了一张院中的榆叶梅照片给我,欣喜地说:“终于买到一株梅花了!”
我哑然失笑,榆叶梅并不是梅树,只不过因其叶片像榆树叶,花朵酷似梅花而得名。我的南方朋友太天真了。
观察了许多年,我终于得出结论:温哥华没有梅花。
冬天少了梅花,并不代表见不到“雪中红”的情景。等第一场雪飘下的时候,不妨去环绕于林缘的湖畔走走吧。
因为有暖流经过,与哈尔滨同纬度的温哥华的冬天并不太冷,更似老舍笔下的冬天的济南。初雪驾着西风赶来,下落时如翩翩起舞的仙羽,沾地即化,不做更多的停留。走在湖边的木栈道上,不需戴帽,也不要打伞,偶感一阵阵的清爽。伸手触摸着零星雪花,它们很快就在指尖化成了水滴。碧绿的湖面仍然漂浮着白莲花的残叶,岸边成排的双生果高丛忍冬(Twinberry honeysuckle)光秃秃的,道格拉斯绣线菊(Spiraea douglasii )的长尾巴枯花虽然还留在枝干上,看上去也是灰蒙蒙一片。唯独只有她,紫红的身躯和细枝,那么耀眼灿烂,立在西部红柏和花旗松的身边,仿如一位迎风起舞的俏女郎 —— 当地人叫她红梗狗木(red twig dogwood)。
红梗狗木是遍布于北美北部与西部的原生灌木,生长在潮湿的土壤中,通常可以在溪流和湖泊两岸、湖边草甸和林缘发现她们的踪影。她是一种生长快速的多茎落叶灌木,往往形成一片开放的“圆顶”丛林。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是标志性的红色茎,在叶落之后尤为显著,如一团团燃烧的火焰。
(深秋的红梗狗木)
她在植物学被称为“Cornus sericea”或“Cornus stolonifera”,山茱萸(cornus)属的。 Sericea来自拉丁语“sericatus”,意思是“丝滑”,描述了叶子和嫩枝的柔软质地。Stolonifera意为“承受匍匐茎”,指的是她下部的茎或枝常常水平倾斜,一旦接触到土壤即生根,发育成另一棵植株。 因为这种奇特的繁殖方式,也有人称其“红柳狗木”(red osier dogwood)。
尽管大多数人是冲着欣赏“雪中红”而将红梗狗木引种在宽阔的庭院里的,她深秋一簇簇白色(有时为黑紫色)的浆果与鲜艳的红紫色叶子也很博眼球。果实很酸并不美味,但还是成为某些土著部落的点心,常常与林中的唐棣浆果(service berry)混合在一起享用。浆果可以在红枝上挂许久,为林中的小动物们提供过冬口粮。树皮是土著们治疗咳嗽、感冒、发烧和腹泻的药物,也可做染料。茎用于编织篮筐,制作捕鱼的鱼篓和箭头,树液抹在箭头上可以令猎物中毒。
(红梗狗木的秋叶)
(红梗狗木的果实)
与充满活力的红梗相比,她春天的白花平淡了些。几十朵小小的四瓣花凑成一个个平顶的花簇,遥看混沌不清,只有凑近了,才能明白一朵小花开放的力量。 也许她并不在意如花的季节是否被人发现吧,因为她更喜欢狂风肆掠的冬季。届时周身的叶子全部落光了,她大胆舒展着妖娆的红色身形,伸出千只细长的红色手臂,一寸一寸地向四周扩展生存空间,缩短着与梦想的距离。
下了一两场小雪之后,温哥华进入深冬,新年前后往往还有一两场较厚的雪,而且不马上融化。雪挂在树上,封住了河流,形成一片美好的白皑皑的世界。只是雪覆盖住了林边的小路,若不是一株株鲜红的红梗狗木做路标,我恐怕早就迷失了方向。
我踏雪而来,索性站在红梗木旁静静地发呆。闭上眼,脑海里全是她,红衣红裙红围巾,从白茫茫的时光隧道向我飞奔而来。
那一刻忽然明白了,在没有红梅的温哥华,我还有热情洋溢的红梗狗木,万枝敢向雪中出 ,一树独先天下春。因为这片独特的“雪中红”奇景,我把温哥华当成了第二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