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 (191)
2016 (179)
2017 (258)
2018 (146)
2019 (163)
2020 (143)
2021 (61)
2022 (47)
2023 (46)
某位老同事是养兰高手,常常在微信的朋友圈晒自己培植的兰花。我也喜爱兰,每年春节前都会买来几盆盛开的蝴蝶兰摆在家中,小心伺候着,可惜花事结束后不久,整株兰草也就莫名其妙地香消玉损了。
一次次的挫败让我们沮丧不已,素喜园艺的老公干脆在家里种上两百多盆各式各样的多肉,从此不再碰兰花了。
我对兰花的认识很有限,只知道所谓的名贵高价兰全是炒作出来的,兰花中最艳丽的蝴蝶兰和卡特兰并不是最贵的。中国兰(如春兰、惠兰、建兰、墨兰和寒兰等)与花大色艳的热带亚热带兰大不相同,它们没有醒目的艳态,没有硕大的花和叶,却具有素洁优雅的气质,香远幽独,符合东方人的审美标准。
北美也有几百种野生兰花,因为大多数品种植株小花朵更小,很难圈粉。我经常去林地散步,识别了不少野花,唯独没有发现野生兰花,这是什么原因呢?
我赶紧上网查询相关信息,有网友说高山的原始阔叶林中能找到较多的兰花,针叶林中比较难找兰花。兰花喜阴喜湿润,忌阳光直射,而且杂草较多不易兰花的生长,阔叶林中杂草少,空气湿度大,有遮阴或者日照时间短的地方适应兰花的繁殖。
如此说来,我家附近的那片保存完好的针阔叶混交林里极可能有兰的身影。那片位于市区中心的林地的面积不算太小,绕着边缘走一圈至少要两小时。无数藤枫,榛子树,大叶枫,黑棉杨树,野生酸苹果,野樱桃,赤杨,西部红柏,花旗松等植被错落有致,浓密的树冠织成一片暗绿色的海底,阳光和星光只能散漏进来。绿林摇曳的溪涧边野花无数,从初春开始,小白屈菜(lesser celandine),流血的心(bleeding heart),黄花水芭蕉(western skunk cabbage),溪边黄堇菜(stream violet),千母草(piggy back plant),大穗杯(fringe cup),舞鹤草(false lily of the valley),泡沫花(foam follower),高山露珠草(enchanter’s nightshade)等喜阴湿的野花次第开放。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春天的温哥华(Vancouver)可以改名为“雨哥华”(Rainconver)。大多数时候雨很轻,被风一吹,轻飘于林子的上空,水气凝聚在植物的叶尖上,结成一颗颗亮晶晶的水珠。林地里全是深深浅浅的绿,润润的,触动了人们柔软的内心。
兰花应该把家安在深谷溪涧边以及隐蔽的林下吧?它们沐浴着朝露,傍依着流水清风明月,悄悄释放清远暗香,应了孔子的那句话:“兰生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我曾在溪涧的另一侧 — 一处人迹罕至的角落找到了一丛丛遗世独立的西伯利亚春美草(Siberian Spring Beauty),小小的粉色花轻启朱唇,在春风中微微晃动,仿佛在为我这个冒然闯入者唱一首首婉转的古乐府。它们的生长环境与兰花差不多,可我在那儿仍没有找到野生兰花。
我在荫郁的森林里穿行 ,一次次寻觅一次次失落,心中的幽兰花啊,你在哪个角落对着日月和云彩微笑呢?
平淡无奇的日子悄悄流逝着,转眼到了春末。我应Susan之邀,特地从本拿比驾着车去了北温,和她一起到那里的次生林地探野花。我们在林下的一条小径上发现了几棵株高20厘米左右的草本植物,椭圆形的叶子,叶脉清晰,茎干纤弱娉婷,顶端已经长出总状花序,上面挂着一粒粒绿色的花蕾。Susan 问我这是什么花,我认不出,只能大胆地猜测:“外表酷似鹿药,会不会是藜芦呢?”我只在图鉴上见过藜芦的彩插。
从Susan家回来后,多伦多的佳发了几张“藜芦”的照片给我,说是清理后花园时发现的,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种子。“我有点自己想种的东西,但是这些小东西占了地方,我又不忍心拔掉它们,纠结。”佳有些犹豫。
当我告诉她“藜芦”的花色貌似不错时,她终于决定留下几棵。开花了以后发现不美,再全部清除掉也不迟。
与佳通完微信后,鬼使神差似的,我终于在自家附近的走了上千遍的林地里发现了几株含苞待放的“藜芦”。它们有的是从溪边倒伏的枯木旁钻出来的,有的则凑在林下粗壮的剑蕨身边。
“啊哈,等开花了,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藜芦了!”我有些得意地对它们“宣告”。
这一等就是两个月,小野花的花序已经伸长到30厘米,上面挂着三十多个淡绿色的花苞。似乎在考验我的耐心,花苞一直紧闭着。
我却一点儿也不着急,反正这林中有大把的悠闲和野趣在等着我。我在幽深的森林里穿行,采摘着成熟的美洲大树莓(salmon berry),顶针莓(thimble berry),小叶越橘(red huckle berry),露莓(dew berry)和唐棣果(service berry),边走边吃,内心畅快淋漓,恍惚间,自己也成了“森林女神”,在爬满青藤的岁月里像鸽子一样自由翱翔。
七月中旬小野花绽放时,我终于看清了,它不是藜芦,而是兰花。每朵花都很小,被两厘米长的绿紫色萼片包裹着。花朵造型酷似一个夸张的血盆大口,下唇由两个不到一厘米紫红色的花瓣组成,上唇是单片的黄色花瓣,比下唇小很多。
说实在的,如果不开花,植株的外表根本不似大家熟知的兰。即使开花了,浅绿紫色的萼片遮盖了花瓣的光芒,不俯身细看,你也发现不了这是一朵兰花。何况它还没有中国兰的幽香呢!比起我在苗圃里见过的人工栽培的北美原生的“拖鞋兰”(lady’s slipper),此兰的形色香有点令人失望。
手机里的识花软件告诉我这是“火烧兰”(broad-leaved helleborine,学名Epipactis helleborine),原生于欧洲,传到北美后在野外归化了。火烧兰在加东比较多,只是零星散落在加西的森林里。因为自花授粉的缘故,花朵比较小。看来不止我一个人看走了眼,将不开花的火烧兰当作藜芦,藜芦的英文俗名就叫做“黑色的假火烧兰”(black false hellebore)。
同许多野生兰花的命运相似,火烧兰在原产地欧洲的某些区域已是濒危物种,但它在北美遇到了特别适合的土壤和生长环境,靠着地下茎迅速繁殖,在美国的某些地区几乎成为“杂草”了。也就是说,如果我将它从山里挖回家种进花盆,成活机率很高,还会年复一年的开花。它的花色虽不及中国兰,但毕竟也是兰花啊,足以让我这个文青仰掇其芳,慕其高雅品性。
可是一旦被我移入室内,不管开得多美,火烧兰会不会就此失去了一部分山川精华,变成我案头的俗物呢?
我想了又想,还是把它留在了这片拥有溪流,绿树,阳光和负氧离子的林地里 – 这才是最适合兰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