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3月11日,大熊湖滑雪胜地-花花草草探世界
一觉睡到自然醒,大儿与大妹到后花园玩耍,摘了三个硕大的柠檬,准备带在路上泡水喝。
后花园的柠檬长势喜人,橙子和香蕉却差强人意。妹妹打算上网亲自选购上好的枇杷树和柿子树,然后嘱咐园丁种在花园里。
“明年再来加州,我们就有枇杷吃了。”她笑嘻嘻地说。
自小生活在福州的人大多有枇杷情结吧。小时候,我们住过的员工大院里栽着几棵枇杷。其它品种的果树一到了秋冬就瑟瑟发抖,枇杷却选在那个时节开花,果子在春天至初夏成熟,比其他水果都早。枇杷果尚未完全成熟,大院中的孩子已经蠢蠢欲动了,纷纷找来长竹竿,竿头绑上镰刀,然后站在树下钩枇杷。枇杷的味道比较一般,远不如之后成熟的荔枝芒果和龙眼,但胜在“时令好”(引用妈妈的福州土话),丰收时没有其它水果与它竞争,故而上了大台面。
十一年前大儿出生时,妈妈对这个家中的长外孙极为疼爱,大外孙成了她生命的支柱,消耗了她晚年相当一部分精力,以至于对之后出生的其它几个外孙外孙女“视而不见”,极度厚此薄彼。
“没办法,谁让他时令好,第一个生下来,是枇杷呢!”母亲为她的专宠行为辩解。
童年的经历和生活环境,总在不知不觉间影响了人的一生。加州的果树很多,我们却独钟情于枇杷。
早饭后,我们驾着面包车前往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大熊湖滑雪胜地度假酒店(big bear lake ski resort)。酒店在海拔几千英尺的高山上,四周森林环绕(即著名的San Bernardio national forest,圣贝纳迪诺国家森林公园)。车子行到海拔3300英尺左右的半山腰时,我们见到了满山谷的野花,赶紧停车欣赏。此时的温哥华春寒料峭,大多数野花还在萌动的状态,南加州高山上的野花却已迫不及待地宣告春天的讯息了。我见到了紫红花的牻牛儿苗(stork’s bill),金灿灿的野生向日葵,迷死人不偿命的草本曼陀罗,开着黄色小花的野萝卜(wild radish)和油菜等。
(牻牛儿苗)
(油菜花)
(野向日葵)
(草本曼陀罗)
(野胡萝卜花)
最值得一提的是随处可见的加州野荞麦(wild buckwheat), 花期早就过了,只余一团团紫红色的干花挂在碧绿的枝条上,格外惹眼。当然,最初见到野荞麦的干花时,我并没有将其和秋天盛开的白色(或者浅粉色)的小花联系在一起。荞麦不如稻谷和小麦好吃,今人多不栽种,只有韩国人在高凉山区打造荞麦田风景区,复现唐诗中 “独出前门望野田,月明荞麦花如雪”的优美意境。
我没想到会在南加州的高山上见到这么多的野荞麦花,即使花谢了,它们也要举起干枯的红色火把将荒山野岭点燃开来,妖娆成一幅幅热烈的山水画卷。麦花香里重重的承诺,是否牵绊了游子渐行渐远的跫音呢?
(加州野荞麦的干花)
沿着蜿蜒起伏的山路,越往高处走,野花越少,我们闯入了针叶林唱主角的地盘了。度假别墅区的四周是一片茂密的松柏林,松果落了一地。棕褐色的松果奇大,随便捡起一个都有我的手掌一般大小。大概为了节省客户的时间吧,酒店的工作人员事先捡了一批松果,放在大门口的金属手推车里,客人们可以任选几个做纪念品。如此一来,游客不是少了捡松果的乐趣吗?
诗人余光中有一首捡松果的诗:“一枚松果落在我头上/猝然一惊,又一喜/这轻轻的一拍,是有意或无意/仰看那古松,肃静无风/青针千丛密绣着夏空/不像是誰在跟我游戏/拾起松果仔细地端详/鳞 甲 层 层不像是暗器/小小的松果未必有意/冥冥的造化未必无心/用一記巧合將我拍醒/天 机半吐快到我唇上/忽然,再惊于一声鹧鸪”
我想,余老在写诗时,应该还未来过加州,见到这种硕大的松果吧?长约20至40厘米,重达八九磅,不小心落在头上,是重重的一击,疼得你眼冒金星龇牙咧嘴,怎谈得上“猝然一惊,又一喜”呢?还有,这寂静的松林里没有鹧鸪,只听得见啄木鸟用硬喙敲击树干的单调的“笃笃”声。
我拿出手机搜索一番,果然,这是原生于加州的大果松(Coulter pine, 也称big cone pine),很多国人没有见过。在树下拾大松果有风险,但不表明它没有诗意。试想一下,大果掷地有声,入耳不绝,如果再来一场山雨,我在温暖的度假屋里挑灯夜读,听夏虫在草尖浅唱低吟,不就是现代版的“山雨松子落,灯下草虫吟” 吗?人生的许多妙谛须在远离红尘的自然林地里方能悟得,那一刻的幡然心动,瞬间即是永恒。
加州已是阳春三月,山顶的积雪化了大半,只有一两个滑雪场还开着。温哥华紧邻着北美最富盛名的的whistler (威士拿)滑雪胜地,我们从那儿来,当然没有在大熊湖滑雪的打算。吃过午饭,我们一起去湖边踏青。湖边的森林小径上随处可见一米多高的半枯的草本植物,柔软的光秃秃的枝条已经开始绿了,去年干枯的花还挂在枝条顶端,在风中摇曳着,如一支支土黄色的小刷子。凭感觉,这应该是一种很好看的野花。如果夏天来度假,扑入眼帘的或许是熊熊燃烧的片片金黄,照亮了湖光山色。大自然总是偏爱黄颜色的野花,你可以把它们比做春天的眼睛,夏日的热唇……遇到还没有盛开的不知名的大片野花,尽管大胆地猜测 它们是黄色的好了。
守护在野花身边的,是数不清的结着累累硕果的杜松,可我分不清它们是犹他杜松(Utah Juniper)还是western Juniper(美西杜松)。我在很多株杜松的浓密枝干上发现了黄绿色的槲寄生(juniper mistletoe),枝条20至40厘米长,鳞片叶,一不小心,会被误认作杜松新长出的枝叶。槲寄生雌雄异株,我好奇地围着它们打转时,竟然瞅见了躲在雌株里面的直径不到一厘米的黄色半透明球果。
(杜松上的槲寄生,以及黄色的半透明的球果)
槲寄生现象在美西南的森林里很常见,主要附生在杜松,松树和橡树上。而在针叶林广布的加拿大却几乎没有出现。槲寄生在西方宗教,神话和文化里有深刻的含义。它们常常吸附在橡树身上,枝条因久置而变成金黄色,被喻为金枝(The Golden Bough)。西 方 学 者 认 为,神物的生命部分地寄托在自身之外,是古代人的共同信念。而槲寄生长青的特点更被古代人看成是树的灵魂转移所造成的。那么,森林之王的灵魂与命运也是托付给槲寄生。手握金枝,说明已经掌握到对手的命运,也获得了战胜旧祭司后,灵魂转移的资格。
古老的传说固然美妙激荡心灵,但槲寄生对森林中的物种有害却是不真的事实。
走着走着,我们从森林小径绕到了大熊湖边。湖水是山上的积雪融化后汇聚而成的,特别清澈清凉,湖面反射着明净的天空蓝。湖边有一大片枯黄的杂草,去年的干花还没有完全脱离枝头,如一颗颗惨白的小星星“悬”在草丛的顶端。偶尔有两只翠鸟飞过,停在不远处的枯枝上,见到我们远远地走来,惊觉之中腾空展翅,如一道蓝绿色的闪电划破寂静的时空,流线型结构的身子扑向湖那边的灌木林去了。
(湖边干枯的野花)
此时的大熊湖仿如国画中的春水湖,充满了柔和宁静的气氛。沉睡了千年的爱情,随着水波轻轻地来,拍打着岸边的黄褐色的碎石,又悄然退回水中央。湖边的游客无端起相思,相思欲寄无从寄,于是跑到不远处的美洲颤杨(quaking aspen)林,在洁白光滑的树皮上刻字刻符号。淡淡的惆怅结成树干上一块块黑色的疤痕,有人说那是一只只黑色的“大眼睛”,温柔了照射它们的每一寸清晖。只待枝头的柔荑花絮飘落,薄得可以穿透阳光的心形绿叶长出,微风一吹,叶片沙沙颤抖翻转 – 亲爱的,这是爱情的呢喃在枝头盘旋,让我忘记了流落满身的伤痕。
(湖边的颤杨树,树干被游客刻字刻符号)
(颤杨的真实面目,树干光滑,上面有“黑眼睛”)
太阳落山了,在湖边徜徉许久的我们感到了一层凉薄的寒意,于是驱车返回度假酒店,生起火炉,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
临睡前,我的“枇杷”大儿忽然悄悄地抹着眼泪,对我说:“想爸爸,弟弟,grandma和公公。”
我鼓励他:“想一个人,就大胆表示出来。明早给他们打电话,大声说出你的爱。”
我是在教他恋爱的秘诀吗?
附:大熊湖附近森林里的其它常见植物
1) big berry Manzanita 大果熊果树
加州原生常绿灌木,树干红棕色,光滑,花朵簇生,成坛状,红果可食
2)narrow leaf willow 窄叶柳
我去的时候刚刚开花,柔荑花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