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十六岁时,已经出落得婷婷玉立,鹅蛋脸,细细弯弯的柳叶眉,高挺的鼻梁。虽然从小在海边长大,琴的肤色却很白皙细致,不同于一般厦门女子的蜜色皮肤。她一出门,细致清丽的脸盘,婀娜苗条的身姿立刻引起路人和邻居的赞叹,纷纷说:“水查某,水查某“(漂亮女人的意思)。
上门求亲的人很多,琴母却不急着将女儿出嫁。琴很小的时候,母亲找人算过一卦,算命的说琴虽出生小户人家,却是人中之凤,大富大贵乃命中注定,而且旺夫旺子旺娘家。琴母和琴父二十几岁从晋江迁往厦门谋生,刚刚落脚几年,琴父病故。琴母年纪轻轻守寡,身边没有几个亲人。她育有一子一女,琴是长女。琴母靠着亡夫留下的一点薄产,平时做些女红贴补家用,辛辛苦苦拉扯两个子女。她有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琴自幼聪慧,能言善道,非常想去学堂读书,琴母却坚决不肯,把她关在家中,琴十六岁了还大字不识,是名副其实的睁眼瞎。母亲对小儿子坤却视若珍宝,大力栽培,期待儿子将来谋个好出路,光宗耀祖。
对算命先生的话,琴母深信不疑,也就有了待价而沽,将女儿嫁给体面人家的想法。琴虽出身小户,却天性大方,直率善言,里里外外一把手,举手投足间的自信和端庄不输于大户人家的小姐。而且,她的周身透着青春美丽的气息,肤光胜雪,眉目如画,是绝代佳人。
几年内,琴母推掉了无数上门求亲的人。琴二十二岁时,琴母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出现了。鼓浪屿最有财势的金融世家之一的吴家上门提亲,送来了厚厚的彩礼。自清末以来,泉州和厦门的吴氏宗族几乎把持了闽南地区的钱庄业务的半壁江山。鼓浪屿的吴家家大业大,在侨批业是呼风唤雨的领军人物。吴家有八个儿子,其中的四少爷年近三十,老婆忽然病故,留下一个不足十岁的儿子。吴家要为四少讨续弦。旧社会的规矩,凡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或者家里有点脸面的,都不愿将女儿嫁去做续弦。虽是正房夫人的待遇,但对方是死过老婆再娶的,总是不体面。吴家无法在门当户对的人家中找到合适人选,只得退而求其次,从小户人家挑选身世清白,容貌秀丽,身体健康以及八字相合的女子。
有媒婆提到了琴,吴家一番考察,对琴满意得不得了,于是买了重得让琴母无法拒绝的彩礼上门提亲了。琴母乐得合不拢嘴,女儿嫁做续弦虽然难听了些,但吴家可是体面的大户人家,也是当地著名的慈善家,出资办学,收养弃婴的大善之举不胜枚举,声名在外,断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女儿。再说,琴母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女儿嫁到身世相当的小户人家过一辈子苦日子的。女儿是人中之凤,岂能在灰暗的小屋子和灶台前埋没了一生?
母亲答应了吴家的提亲,对琴不啻为一重击。毕竟是在商贾云集,梯航万里的厦门长大,城里洋行林立,出入的蓝眼睛高鼻子的老外不少,琴的见识还是高出内地女人很多的。她从小羡慕那些上洋学堂的年轻女孩,也渴望嫁一个心仪的男人,当家作主,开开心心地过一生。她从未想过做大户人家的续弦和小少爷的继母。那是穷得过不下去的人家的嫁女下策,传出去不好听的。
可自古婚姻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琴虽然万般不愿,也只能认命了。琴认为母亲有些势利和贪财,心里很不高兴,表面上又不敢顶撞,只能躲在被窝里偷偷流泪,叹自己命薄。“我如果是个男人,也就志在四方,云游天下了。可惜是个女儿身,又有寡母和未成年的弟弟要照顾,走不得啊!”琴无奈地想着,一次次泪湿枕巾,肝肠寸断。
琴披着红盖头上花轿前,已经哭得红肿了双眼,万念俱灰。因为是二婚,吴家没有大肆操办,只是邀请了众多亲戚,较为简单地办了仪式。四少在新房里第一次见到琴,顿时惊为天人,满脸欢喜。琴偷偷瞟了一眼四少,四少面容清瘦,不好看也不难看,但个子非常高,一米八五,站在闽南人中绝对的鹤立鸡群。虽然出生大富大贵,养尊处优惯了,四少却没有一点纨绔之相,相反,看上去很老实正派。琴略微放宽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