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臭草马樱丹

(2015-07-23 11:07:54) 下一个
 小时候,大院里种着一棵五色梅。暮春时分,小小的绿色灌木开出五彩鲜艳的花。花朵很小,似五瓣的梅花,有黄色,橙黄色和深红色的。二十多朵小花聚成头状花序,一簇簇挂在翠绿的细枝上,分外耀眼。
我被眼前美丽的花姿吸引住了,趁着四周无人,偷偷摘了一簇想带回家把玩。无意间将摘下的花凑近鼻子,忽然嗅到一股腥臭,吓得我赶忙将花扔了,匆匆跑回家用香皂洗手。记忆中,我在水龙头下大力揉搓着手良久良久,才将那股异味给去掉了。

我恨极了那丛花草,又不知它的名字,就自己给它起了个“臭草”的外号。没想到歪打正着,“臭草”正是它的别名。

到了加拿大,才知道它是原产于南美洲的马樱丹,又叫五色梅,除了“臭草”这个别名,还有诸多的称号,如大红绣球、珊瑚球,臭金凤、如意花、昏花,七变花,如意草,土红花、臭牡丹、杀虫花,毛神花,臭冷风,天兰草,五色花、五雷箭、穿墙风,红花刺、婆姐花,猪屎花等等。

从褒贬不一的别名,我们可以看出赏花人对它爱恨交加的心理。成片种植的马樱丹花如霞似锦,缤纷灿烂,有一种令人过目不忘灿烂的美。可它偏偏是只可静静欣赏万万不能亵玩的,不可以剪下作插花,(否则满屋的臭气熏死你),有点“不识抬举”的味道。

“臭草”的命很贱,只要将它的折枝插进土里,不久后就是灌木一丛,郁郁葱葱,繁花似锦。不是每种花都可以似臭草,随遇而安,能扛得住残酷的风雨,人也如此。

文革末期,因为家庭变故,父母无奈之下先后将年纪幼小的两个女儿送到乡下交由外公外婆照顾。我在福建乡下的小木屋里,目睹了在福州被残酷游街批斗后又被下放到农村的外公一家的艰苦生活。外公外婆的精神状态非常好,用福州方言讲笑时诙谐生动。外公声如洪钟,一百米外都能听到他开朗的笑声。每天霞光初露时,外公挎着竹篮,头顶破草帽,穿着有着几个破洞的白色汗衫,步履轻快地上山采草药,并走乡串户为乡亲们看病去了,一直到傍晚才回家。外婆则笑眯眯地为全家做饭,为我特地开小灶。那段日子过得好温馨。

八十年代初,回城不久的小舅舅大婚。外公的某位解放前声名显赫的朋友要来参见婚礼,外公拦住了,对他说:“你和我,奇臭无比,一对臭人,还是不要在人前喧哗了,低调往来就好。” 

原来,外公一直是戏称自己为“臭草”的。

但他的坚强达观深深感染了我。他去世几个月后,我毅然踏上孤独的留学生涯,在艰难的移民岁月里,在无数夜阑人静的时刻对灯唏嘘时,反复地问自己:是怎样的一种信仰,怎样的一种坚持,让一棵“臭草”越过了一个个坎,度过一个个寒冬,用良善的性格感染了家里的每一个人。

人生如酒,在岁月幽深的倒影里,我终于品尝到了苦涩后的甘醇,并重新理解了“臭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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