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雯赶紧几步跟上了汗青,拉着汗青的胳膊说:“爹爹,会是谁呢?”汗青意味深长地说:“自然是最惦记我们父女的人,才会冒雪来看我们,怕我们挨冻受饿。宝贝,你猜会是谁?”栗雯轻蔑地扫视了爹爹一眼,不以为然地说:“爹爹的意思是娘她来了,担心我们不回单家?但是娘不知道扈家宅院的方位,如何能够寻找到这里来呢?难道是宜人姨妈告诉过娘不成,还是爹爹跟娘说过?”汗青心里也没有底,一边领着女儿朝大门走去,一边摇摇头不置可否地应道:“开门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爹爹估计会是一个令人感到意外的来客,因为你娘知道我们的去向,暂时不会急着寻找我们,也知道你我今晚会回单家,看来来人是找女儿你的,信不信宝贝?”栗雯一听,心里立刻忐忑不安,一下子冲出汗青的牵引,几下就把大门拉开。
“师傅,总算找到您了!”来人果然如汗青所料,是栖霞谷风云堂的弟子,汗青见来人行色匆匆,一手拉着缰绳,头上戴着斗笠,披着长袖霞色大氅,抬着头跟女儿在轻声交谈着,汗青不知道要不要插话,让女儿把这位来客请到大堂里,暖和一下,喝一杯热茶,然后跟众人好好吃一顿庆贺乔迁之喜的丰盛酒宴。汗青突然发现女儿低着头,轻声抽泣着,让汗青一下子感到出事了,一定是栖霞谷或者女儿家里发生什么意外,才会让女儿这么伤心甚至落泪。汗青再抬起头来时,来人已经转身飞身上了马鞍,转身跟栗雯挥手道别,汗青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栖霞谷的女英雄,进屋喝杯热茶吧!”想不到来人转身,神情优雅地看了汗青一眼说:“李大人,小女还要赶往桃花巷,等大人到了栖霞谷,小女再跟大人请教,告辞了李大人!”来人双手一抱拳,挥手扬鞭,催马疾行而去,身影和马蹄声,很快就消失在汗青的视野里。汗青突然想起女儿的哭泣,转身见女儿不在自己身边,原来她已经先回厅堂去了。汗青纳闷地关上大门,心里一下子担心不已,不知道何事让女儿这样伤心难过,连跟她爹述说的欲望都没有。
回到大堂,发现酒桌旁一个人都没有,汗青转身进了正室,发现所有的人都在这里,而女儿趴在床上,不论谁劝,都劝不住地失声痛哭着。听到门开的声音,巧笑就来到汗青身边,拉着汗青出了内室,来到酒桌旁坐下。汗青急不可待地问:“雯儿她是怎么了?”巧笑惊讶地答道:“汗青——,我们大家正想问你呢,你们两人欢天喜地去开大门,到底是谁来了呀?雯儿哭着跑回来,一进大堂,径直就进了主室房间,让我们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你这个做爹的是如何照顾女儿的。敲门人怎么没有跟你们进来呢?”汗青摇摇头,禁不住连声叹息道:“可能女儿家里出事了,是她的风云堂弟子过来捎的口信。”巧笑一下子担心起来,拉着汗青的手说:“她的弟子捎完口信,为什么不进屋就离开了呢?”汗青也是不解,如实地答道:“风云堂在王家堡的桃花巷有一个分堂,她上分堂去传达老堂主的指示。”巧笑更是不解地问:“汗青,你说这些风云堂的女孩子们,天天打打杀杀干什么?”汗青虽然担心女儿的事情,但是怕姐姐不高兴,只好静下心来回答:“姐姐,她们在桃花巷,传授拳脚,也销售跌打损伤的药物,还帮人治疗伤痛。此外,风云堂还承接押镖生意,或者护送人员,尤其是富人家的女眷出行,同时在王家堡风云堂还做单家独户守护防卫,深受家中女眷欢迎。因为王家堡不但是三地粮食交易的枢纽,也是各地信息汇聚更新的活跃地区,所以分堂也为栖霞谷源源不断提供外界最新动态、三教九流的消息新闻和各种流言蜚语、家长里短,让栖霞谷虽然人在云深处,心在红尘中。姐姐,我得去看看栗雯,叫宜人念奴先吃,否则酒菜都凉了就不好吃。”说完汗青几步就来到房里,低声催促念奴和宜人出去赶紧喝酒吃菜,见她们两人不放心地出去,汗青轻轻带上房门。
见女儿依然抽泣,汗青立刻往脸盆倒了一些热水,一边搓揉着面巾,一边想着如何劝女儿。汗青拿着拧干的热湿面巾来到床边,把面巾搭在暖椅靠背上,双手慢慢把女儿抱了起来,见女儿一脸泪水、满嘴涕泪,就用热毛巾帮女儿轻轻擦拭半天,又把女儿放回床上,在热水里漂洗干净面巾,重新换过热水,来回搓揉面巾,让面巾不但干净,也让人感觉热乎乎的。汗青来回几次,才把女儿漂亮娇媚的脸庞擦拭得娇艳夺目,更显得风韵别致、楚楚动人,令人怜惜不已,看得汗青惊叹道:“哭后的女儿,好美啊宝贝!”栗雯“哼”了一身,钻进汗青的怀里,眼看又要哭起来,让汗青害怕得赶紧哄道:“宝贝,你再哭,不但你吃不到牛蹄筋,连爹爹也跟着你一起吃不到半块,好女儿,我们先吃完你再哭好不好?”栗雯被汗青的劝说气得举起小手,就想拍打汗青,吓得汗青连忙说道:“宝贝,爹爹好害怕,是不是出啥事了,让爹爹的心肝儿这么伤心难过痛哭?”栗雯见爹爹声音中充满焦虑和伤感,一下子浑身无力起来,垂下举起的拳头,紧紧依偎在汗青怀里,一声不吭。汗青就小心翼翼地猜测道:“宝贝,吃过饭我们就骑马上十里香,看望你娘去,估计你弟弟也会在十里香等我们,是吧宝贝?”汗青说完,等了半天,见女儿依然毫无反应,就接着说:“宝贝,是不是你娘身体不适,让你赶紧回十里香?”栗雯带着哭腔说:“是呀,爹爹,女儿心急如焚,现在就走好不好?去晚了,女儿担心见不到母亲了!”汗青虽然心急,但是神态和语气依然平静如常地说:“宝贝,刚才来捎口信的女子跟你怎么说的,学给爹爹听听,然后爹爹再分析一下如何?”
栗雯觉得浑身无力,不知道如何回得了十里香,但是有爹爹陪着,也许会好多了,就想了想如何让爹爹答应自己的要求——马上动身前往十里香。栗雯语调非常伤感地说:“女儿的弟子说,娘的侍女托人送信给栗霁,让他回十里香,说娘病危,时日不多。弟弟就让小丽上王家堡,吩咐桃花巷的弟子到宋州城的新军司令部打听,才知道爹爹上了桃花坞,后来听桃家说爹爹在卞家商铺,所以最后才到扈家宅院找到女儿了。爹爹,女儿怕见不到娘,也不知道她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会这样。爹爹,女儿心急如焚,更是归心似箭,爹爹呀,女儿该怎么办?”栗雯说完,嚎啕大哭起来。就是汗青要帮她擦拭泪水,栗雯也把汗青的手推开,并挣脱出了汗青的搂抱,又倒身在床上,不断抽泣。汗青转身出了房间,很快又回来了。
宜人看着汗青接过自己手上的缰绳,眼窝酸酸的就想哭泣,想不到自己的乔迁之喜,连一次完整的酒宴都吃不消停。“汗青,马吊袋里装有你跟雯儿爱吃的饭菜,还有一罐你爱喝的玉渊金樽。你何时能回来,姐姐怕……呜呜呜——!”宜人再也忍不住满心的失望和担忧,泪眼看了看汗青和身旁忧心忡忡的栗雯,转身就跑进了宅院。汗青脱口喊道:“姐姐,你……”巧笑跟女儿来到汗青身旁,见汗青急得满头大汗,就接过女儿手上的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汗青额头上脸上的汗水,同时轻言细语地安慰道:“雪停了,马蹄踏雪,应该在天黑前就可以进十里香。汗青一路上多保重自己,更要照顾好女儿。汗青,仅仅凭口信,很难确定雯儿母亲的真实情况,说不准没有我们想象得严重,很快就会出现转机。更有可能是一场虚惊而已,所以不要失去信心,尤其是你,一个做爹的,不要被女儿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搅乱心绪而手足无措。面临无论多糟糕的事情,不要自乱阵脚,静心分析,寻找解决之道,任何棘手的问题,都可迎刃而解。姐姐在王家堡等你,还你的女儿念奴,知道吗?”
栗雯在身旁,听巧笑一顿话语,内心就像乌云密布的天空出现一丝阳光,忍不住移步来到巧笑跟前,见巧笑一脸抚慰的神情和双眼怜惜的目光,忍不住扑进巧笑怀里,失声哭道:“姨妈……呜——呜——,娘她……真的是虚惊一场吗?”巧笑拍了拍怀里的栗雯,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宝贝,有你爹爹帮你,一切都会化险为夷。路上振作起来,你已经是一个心智成熟,历经磨练,胸有沟壑的女中豪杰、巾帼英雄,新军队伍里的名人,栖霞风云堂中的头领。很多人都在听你的吩咐指令,遇到任何意外和突发事件,要靠你拿主意,所以要变得坚强起来,不要被情感左右自己的理智,面对困难,信心百倍,才不辜负你的聪明才智,好吗宝贝?”栗雯听完巧笑的劝慰,好像身上在慢慢恢复力量,也感觉自己的头脑渐渐清晰起来,虽然难掩焦虑和不安,但是很快停住了哭泣。巧笑立刻扶起栗雯,一边帮着擦拭泪水,一边为栗雯打气道:“好妹妹,你身边有爹爹,天塌下来都不要紧。姐姐恨不得也跟你一道去,见你这样难受,让姐姐坐立不安。好了,我们都在王家堡等你们的好消息好不好?”栗雯见念奴一脸亲切和同情,不由自主地点头,脸上挤出一丝笑容,离开姨妈的怀抱,被念奴拉着手,两个人低声嘀咕起来。汗青把缰绳塞到栗雯手中,来到巧笑跟前,见姐姐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内心却充满的不是情欲而是感激,心怀敬佩地说:“姐姐,汗青无比敬仰的姐姐,你的镇定自若、从容不迫,雍容大度、运筹帷幄,让人自愿跟随,永不分离。好姐姐,汗青一生一世都不能分开的姐姐!”
巧笑轻轻地抚摸着汗青面容憔悴的脸颊,语气充满关切地说:“你呀,心疼起人来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词句,倾盆倒在姐姐身上,让姐姐心甘情愿受你的欺骗而不愿相信。这几天你一直身体透支,这一路也不知道你会有什么遭遇,自己要多爱惜身体,不要见一个女人就把她搂进怀里,占为己有。快去快回,等辽晋之战结束,王家堡的整治就要提到议事日程上来。王家堡是你汗青的新战场,远比两城交战撕咬拼杀要复杂得多。不过姐姐会帮你,你这个多情种,不要太花心,否则姐姐离你而去,你后悔就晚了!”汗青不顾身边两个女儿,情不自禁地搂住巧笑说:“姐姐,汗青想要姐姐!”巧笑挣脱开汗青的纠缠,佯装恼怒地说:“就知道胡闹,女儿就在跟前,冰天雪地就想跟姐姐撒野,你疯了吧?好了,赶紧上马吧!等你回来,姐姐让你色心满足好不好?多想想姐姐,早点回王家堡。如果你迟迟不归,人家就回桃家坞,再也不理你的烂事了,知道不姐姐的小傻瓜?”汗青拉着巧笑的手低声承诺着,来到女儿身边。
念奴余光见爹爹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娘亲热,心弦好像无端地被什么狠狠地拨动了一下,松开妹妹栗雯的手,满脸不悦地看着汗青说:“爹爹,路上要保重自己,早点回来跟女儿团聚,重把金樽,喝完这次没有开始的乔迁酒宴,好不好?”见汗青一脸疼爱自己的神情,念奴忍不住扎进汗青的怀里,低声哭泣起来,让巧笑非常不解,也很不高兴女儿跟汗青越来越亲密,觉得女儿跟汗青的父女关系越来越偏离人伦亲情,内心隐隐不安,不由自主地拉女儿出了汗青的怀抱,一脸怒色地说:“一个为人母的女儿,居然这样粘人,不想让你爹爹上马,他们何时能到十里香?”念奴低着头,转身又扑进母亲怀里,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爹爹跟妹妹走,内心是这样不舍,恨不得自己也能骑马跟着他们,飞驰在冰天雪地里,跟着爹爹上十里香。汗青见女儿念奴情绪不稳,内心很是不忍,来到巧笑母女身边说:“女儿,宝贝,在家好好照顾你娘,关心卞家店铺。爹爹会早早回来,跟女儿一醉方休如何?”念奴抬起头,梨花带雨,看得汗青忍不住泪流满面,父女两人又抱头痛哭得让巧笑气呼呼地转身进了扈家宅院。
马蹄卷雪,飞花四溅,栗雯扬鞭策马,让汗青紧紧追赶,稍不留意,就被女儿远远地甩在后边。汗青因为中午没吃任何东西,一旦心情平静下来,感觉腹中咕咕咕地叫唤起来,汗青远远地喊道:“宝贝,快停下来,快停下来,爹爹跟不上你了!”栗雯转头一看,爹爹怎么被自己甩在那么远,又见他不停地挥动手喊着,只好勒住缰绳,让奔马的步伐慢下来。汗青喘着粗气,催马来到女儿坐骑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宝贝,爹爹跑不动了,下马歇息一下好吗?”栗雯仔细端详爹爹,发现爹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喘息不停,就不忍心拒接爹爹的要求,翻身下马,扶着汗青下了马,抬头朝四周一看,映人眼帘的居然有一处茅草酒家,一帘酒幡,细长地在寒风中来回摇晃。栗雯牵着马来到汗青跟前,帮着他擦拭了满脸的汗水,语气不安地说:“爹爹,一路女儿就知道赶路,没想到爹爹又饥又渴陪着女儿。爹爹,我们上酒家吃顿饭,歇息一下再赶路好吗?”汗青帮女儿牵马,点点头说:“好吧,你进酒家,爹爹把马安顿好!”
想不到酒店只有一个老板娘,坐在柜台里面烤着火,好像还在打瞌睡,让栗雯很失望。走到柜台前,栗雯轻轻地在柜台上敲了几下,老板娘一下子清醒过来,脸上堆满笑容地起身,来到栗雯跟前,连忙语气柔和地问道:“这位女客官,想吃点什么?酒店有牛羊肉和王家绿蚁酒,更有新来的厨子,王家堡金十街的玉馔珍馐都能做出,别看酒家茅檐篷牖,店面简陋,但是酒菜可口,物美价廉呢!”栗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头一看,发现是爹爹,就小声地说:“爹爹,您跟老板娘说吧!”汗青笑道:“好吧,宝贝先坐下来等爹爹来点酒菜。”见女儿坐在一把简陋的长条凳上,就转头看着老板娘,发现眼前是一个年龄不到四旬的乡野女子,面容红润,目光点点,神色甜美。一双眉毛,略略修饰过,淡淡地描了一些眉彩,显得修远轻快。眉宇稍耸,眼窝深深,眼影幽幽,一双大眼睛,一点也不呆滞,显得亲热又带着静谧神秘的韵味,让汗青一下子喜不自禁地笑道:“足下就是店主否?”女子见来客气宇轩昂,容颜俊美,笑容亲切,一双美目透着善良和慈祥,还在用心地端详自己的妆容,内心居然忐忑不安起来,一下子恨不得转身离开,躲起来好好平静一下内心的不安,一阵窃喜,如东风透过门缝,撩拨着自己的羞涩。“啊,客官您说什么呀,小女没有听清楚,实在抱歉!”女子尴尬地道歉着。
汗青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看了看柜台里墙壁上挂着的菜单,看着女老板有点慌乱神色,语气和蔼地说:“能否请姐姐先上一壶热茶。我们父女俩急着赶路,中午连一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现在是又饥又渴,好吗姐姐?”女子惊讶地半天合不上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玉齿,衬托得女子娇好的面容,显得十分可爱。发现自己的失态,女子很快丹唇紧闭,露出笑容,见对面这位着装华贵,身份不凡,却面容亲切,语气和蔼的客官,就极力恢复往日买卖人的心态说:“贵客客气了,小女只是一个乡野粗妇,多谢您的抬举,怎敢做贵客的姐姐呢,嘻嘻嘻!”想不到自己居然言不达意,内心愉悦地跟对方说笑起来,女子不由自主地低头接着小声说道:“贵客稍等,小女这就去给您沏茶好吗?”说完女子就在柜台里忙碌起来,见她提着茶壶要出柜台,汗青见店堂摆放的火盆上,一把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就连忙说道:“让在下来添加开水吧!”汗青未等女子出来,就伸手想接过她手上的茶壶,想不到女子不想让顾客自己动手,汗青一下子握住了提着茶壶提手的小手,腻若鹅脂、柔胜羽绒的感觉,让汗青怦然心动了一下,立刻松手。女子也是“啊”地一声松开手,眼看一把青花瓷茶壶脱手坠落,女子又是一声娇哦:“哎呀——!”
等茶壶倒进滚开的热水,淡淡的茶香弥漫开来,慢慢地飘入自己的鼻翼,女子还不相信,茶壶稳稳地被这位贵客托住,丝毫无损,又忙不迭地对自己道歉,想想都好玩。女子见这位贵客沏好茶,端着茶杯款款来到汗青和栗雯身边,突然有点害羞的感觉,只好调整心绪,努力让自己语气平淡地说:“小店也没有什么好茶,只是附近出产的山茶。还有就是自己做的几样茶点,贵客慢用。哦对了,还不知道你们要吃什么酒菜,呵呵呵!”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自从男子进来,自己就一直走神,好像不是在做生意,而是……而是……是什么呢,怪怪的感觉,被他看得自己六神无主,心慌意乱。他是谁呢,怎么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一位男子,今天突然现身酒店,难道是王家堡来的大粮商?他来十里香干什么,现在又不是收购稻谷的时节,看这位女儿,也是花容月貌,却跟这位男子一点都不像,哪里是父女,说是……是……他的女人或者娇姬美妾还差不多。女子说完,一下子思绪万千,等汗青报完要吃的酒菜,也没有反应过来。
“姐姐,姐姐?”汗青喊了两句,见对方还是沉思不语,就拉着对方的手摇了几下,女子抬起头,慌忙缩回自己的玉手,雪腮霞染地不敢看汗青父女,娇声细细地说:“小女这就去告诉厨房做菜,哦对了您说要什么酒菜呀?”说完女子扑哧地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让身边的栗雯烦不胜烦,不知道爹爹跟这位老板娘磨叽半天,连菜都没有点好,好在有几样茶点聊以慰藉,就懒得抱怨,埋头慢慢喝着茶水,吃着茶点。“哦,姐姐,我们父女俩来一盘葱爆羊肉,牛蹄筋煲,干锅牛柳,一锅烩牛羊杂,上一坛绿蚁老酿。主食嘛,等一下!”说完汗青转头问栗雯:“宝贝,主食吃什么?”栗雯见爹爹好像一下子迷上了这位老板娘,心里早就不高兴,见爹爹问自己,因为急着回家,只好不悦地答道:“吃什么,吃什么,都半天了,连饭菜都没点好,不知道您怎么搞的。人家吃一碗清汤牛肉拉面就行了,又是菜又是酒,要吃到何时嘛,真是急死人!”
汗青不顾女儿的抱怨,笑着对女子说:“姐姐,那就来两大碗拉面,是不是要等很久,还是很快就会做好?”女子见他的女儿等得不耐烦,又看见这位做父亲的男子一脸歉意,禁不住低头笑道:“见女儿不高兴,才着急起来是吧?好吧,您为什么坚持喊人家姐姐呢,您怎么称呼呀?”栗雯一听老板娘娇滴滴地跟爹爹说话,就想大骂她一顿才解恨,但是为了尽快让爹爹吃饱好赶回十里香见母亲,也不放过冷嘲热讽地搭话:“他啊,是翠屏峰好汉的俘虏、黑鹰帮豪杰的囚徒,三地河山赫赫有名的大英雄李汗青,不知老板娘知道不?”女子一听,一下子好像没有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汗青,满脸惊恐得让汗青感到害怕,拉住女子的双手说:“姐姐,你怎么啦?”女子被汗青的问话惊醒过来,一边喘息着一边问道:“孔天下是您什么人?”汗青一下子警惕起来,不知道眼前这位女子问话的目的,虽然她身在山野身穿粗服,但是浑身无法掩饰高雅气质,绝对不是一般平民百姓,心里暗暗吃惊,结结巴巴地答道:“你是……你是……你是谁?”女子白了汗青一眼,有点胆怯,更多的是无奈和恼怒,还是犹犹豫豫地说:“我是……是贾司令的正室。”汗青大吃一惊,想不到贾司令的家眷流落到十里香,心里突然觉得很难受,一下子拉住女子的手说:“那你们的子女呢?”女子一下子挣脱汗青的手,低头不语。“他们是不是住在离这里不远的十里香,你是不是叫鱼薇,字天香?”女子抬起头,残泪如珍珠,惊讶地问道:“李大人,您怎么知道?”汗青叹息地说:“天香,想不到你们母子宋辽战事之后,下落不明,居然流落在此处。你说的厨子是不是令郎贾昊,字青云?”天香破涕为笑地说:“嗯,人家的心思都被您知晓了!哦,看我都忘了让青云给你们父女做饭,真是该死。李……”天香刚转身,就被汗青拉住双手说:“天香,就喊我汗青吧!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年轻,又有点着急的女子,就是汗青的女儿栗雯,就是……”天香失声地打断汗青的话,惊喜地说道:“是不是风云堂的堂主?”汗青不解地问:“天香,你怎么知道?”天香抬起头看了看汗青,又看了看起身来到自己身边的栗雯,抽出被汗青紧握的小手,拉着栗雯的手说:“雯儿,我就是你母亲的表妹。自从你们离开辽城,我一直到处打听,直到后来宋州城破城,我才知道你母亲还活着,你跟霁儿跟着栖霞妪在风云堂,你母亲生活在十里香。上个月我们表姐妹还见过一面呢,雯儿!”
栗雯听母亲说过有一个表妹在宋州城,但是不知道她就是贾司令的原配正室,宋州城被新军攻陷后,也没有跟娘再见面,今天一听眼前这位风韵优雅得如着露海棠、经风菡萏,更是眉眼秀丽的女子重提这档子事,才想起母亲确实有这门亲戚,栗雯马上问道:“您就是天香姨妈,从小听娘说过。说天香姨妈,风姿胜秾桃艳李,气度夺璞玉浑金,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姨妈虽无娇妆艳饰,却身姿娉婷,似水柔情,让人,尤其是我爹爹,赞叹不已呢! ”天香佯装不悦地瞪了栗雯一眼说:“小孩子不要乱说!雯儿,你……听你娘说,你在帮北伐军做事,今次匆匆回来,还把这位大英雄也拖累着,跟着你,为你点菜买饭的,到底为什么?是来看你娘是吗?”栗雯拼命地点头,急切地问道:“我娘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天香吃惊地看着栗雯说:“没有啊,上次去看的时候都好好的呀!这段时间一直下雪,你表弟身体不适,你姨妈就没有上十里乡去拜年,怎么回事嘛?”汗青一听,就插话道:“姐姐,你先去告诉青云,下点面条我们父女俩充饥,然后再说别的。我们吃完就上十里乡去看个究竟。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吧!”天香看了汗青一眼,见他热切地看着自己,有点心慌意乱地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汗青,你……我这就进厨房去,亲自给你们做饭。”栗雯高兴地拉着天香的手说:“姨妈,我也去,表弟在厨房吗?”天香点点头,搂着栗雯的腰身,转头对汗青说:“汗青,你稍等片刻,面条是现成的,牛羊肉都煮熟了,我们很快就回来。如果有顾客进来,帮姐姐照看一下好不好?”栗雯禁不住戏谑道:“爹爹,帮女儿的姨妈做一次店小二好不好?”汗青坐在条凳上,端着茶杯,欣然点头说道:“汗青一定不辱使命!”天香嫣然笑道:“真是一位杰出的店小二!”听到她们娘女笑着进了厨房,但是余音绕梁,让汗青对娇柔含笑、体态多姿的天香,心生无限同情和感叹。
“喂,老板娘呢?”一位身材瘦长的男子瓮声瓮气地问道,这个人头戴着破旧的军棉帽,粗棉布短袄,棉裤腿用稻草扎紧,一双棉鞋已经被积雪濡湿,显得破旧肮脏不堪,一进酒店,见柜台后面没人,就来到汗青跟前问道。等汗青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看着来人时,汗青一眼就意识到,这是一位宋州城的宋军士兵,浑身上下穿着宋军的冬天军装,只是显得破旧而已。“请问客官想吃些什么,我这就去通知老板娘?要不先喝口热茶如何?”汗青起身,热情地寒暄着。“这个……不了,您也是在等老板娘吗?”汉子一见汗青身材伟岸,衣着华美,气度比贾司令更胜一筹,知道这是一位大人物,不知道来贾司令的遗孀这里干什么,立刻神情恭敬起来。“你是来吃饭的吗?”汗青递给来人刚倒满热茶的茶杯,好奇地问道。“哦,不是,是给大婶送牛肉来的,还有几包大米和小麦粉,想跟她把上次拖欠的肉和粮食款和这次的费用一次结清!”汉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汗青手中的茶杯,低头一口气喝完杯中的茶水,轻轻地把茶杯放在饭桌上,言语温和地答道。汗青看了看茶杯就问:“再来点热茶吧!”说完汗青又给来人倒满茶杯,递给这位汉子。见汉子诚惶诚恐地接过茶杯,汗青接着问道:“肉粮价钱共计是多少?”汉子摆摆手说:“这位大人,没有多少。这家酒店生意惨淡,地段偏僻,客源很少,母子俩起早摸黑,也就挣几个刚够糊口的钱。看在他们母子的亲人对在下有过知遇之恩,所以一直把肉粮赊给他们,一年只结两次帐。”汗青欣赏地看着这位皮肤黝黑、两眼透着精明的汉子说:“多谢你照顾这对孤儿寡母,欠款总共是多少?”汗青有点犹豫,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共六十一块大洋,不知大人跟他们母子是熟人还是亲戚?”汗青意味深长地说:“刚开始是朋友,现在变成亲戚了。这样吧,我身边没有带这么多大洋,不过我可以先付给你一根金条,它值两百大洋。你可以到任何一家钱庄去兑现大洋!”说完汗青从马褂暗袋里取出金条,汉子吃惊又好奇地看着汗青手上这根超大号的金条,两眼放光,结结巴巴地说:“大人,小的身上没有这么多大洋,找不开怎么办?”汗青轻声笑了笑,温和地说道:“不必找了!剩余的钱,虽然不多,是他们母子俩对你的感激和报答,请你不要推辞,不要嫌少哦!”汉子双手哆哆嗦嗦地接过汗青手上的金条,转身仔细端详了片刻,又用牙咬了咬,掂量了一下,心里才踏实,连忙把金条放好,才转过身来对汗青说:“大人,小的这就去把肉和粮食搬进来,您稍等!”
天香和栗雯,身边还有一个弱冠之年的年轻男子,每个人手上都端着一个圆木盘,上面盛着热气腾腾的炒菜和面条,而年轻男子一手端着托盘,一手拿着一把酒壶从一间小门出来,迎面碰见扛着粮袋的汉子。“大婶,给您和青云送米面来了!”汉子见天香出来,高声喊道。天香一边点头,一边把酒菜摆好,在围裙上擦拭了一下手后,来到汗青身边说:“汗青,你跟雯儿先吃,姐姐先跟秦文结一下帐。”汗青点点头,一声不吭地来到女儿身边,在栗雯的介绍下,跟青云认识,又寒暄了一阵,青云才回厨房去了。
“秦文,婶子一下子没法还清全部的拖欠款,要不再等个把月行吗?”天香把汉子拉到店外,踩着积雪,表情很尴尬地嗫嚅道,“真是太不好意思,一直拖欠着!”汉子笑眯眯地说:“婶子啊,店堂里是您什么亲人?”天香突然脸上感觉有点火辣辣的感觉,用手搓揉着面颊,缓慢地说道:“是你兄弟青云的表姨夫?”汗子不解地问道:“他不是人没了吗?”天香叹了一口气,嗔怪汉子多事的语气答道:“不是亲的,是干的,干亲,认的亲戚。唉,别问了秦文,婶子和你兄弟要是没有你平时的帮衬,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这次又得……”汉子哈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说:“他干姨夫已经把钱都帮着付清了,婶子您就不要操心。以后你们要多跟这位大人走动,他不是一般的人,是一位心地慈善,有钱有势的人。婶子,这样的人真是很少见很少见哦!对了,这里有十斤牛羊杂,十斤羊腩十斤牛腩,还有一包熟牛肉,我们进去吧,外边真冷啊!”汉子说完,拎着大包小包的牛羊肉进店去了。“奇怪,我只让秦文送十斤牛羊杂,他今天是怎么了,送这么多牛羊肉?汗青,你这样帮姐姐,这个人情天香如何还得清?要么以后你常来这里吃酒,让姐姐给你做好吃好喝的,除此之外,我一个妇道人家,青云一个厨子,拿什么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呢?”天香内心虽然非常感激,又很为难,站在店门外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秦文从店里出来,见婶子还在外面低头沉思,非常不解地问:“婶子,青云让您快进去帮忙,侄儿走了!”天香好像被秦文的喊声惊醒一般,连忙转身,发现秦文赶着雪橇已经走远了。
天香悄悄地进了酒店,见汗青一边吃着,一边朝店门方向张望。汗青见天香进店,就站起身来,迎面朝她走去,同时说道:“姐姐,刚才青云出来喊你,让你进来就上厨房去。姐姐,你刚才上哪里去了?”天香见汗青一脸担忧和关心,心里一下子很感动,觉得浑身很温暖很舒适,情不自禁地笑盈盈地说:“在店外询问,姐姐不在的时候你跟秦文,就是刚才那个送粮送肉来的汉子,在说姐姐什么坏话来着!”汗青见天香神情甜美,笑容喜人,浑身洋溢俏皮的可爱和妩媚的活泼,不禁扑哧地笑出声来。栗雯一下子从汗青身后走过去拉住天香的手,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咬着天香的耳朵说:“姨妈,小心我爹爹,他可是一口天下最温柔的陷阱。走吧姨妈,雯儿吃完了,跟您上厨房去帮帮表弟干活如何?我爹爹喝起酒来,至少还得半个时辰才能吃完呢!姨妈,跟雯儿上十里香去好不好?爹爹也去,姨妈我娘不会有事吧?”天香进了厨房才摇摇头说:“她是想女儿了,谎报军情,否则你哪里会回家来看看她这个作母亲的,更不要说还能请得动你爹爹呢?宝贝,你帮帮表弟,姨妈得出去照应一下你爹爹!”
天香说完,跟青云交代了一下,见雯儿麻利地干起活来,在厨房墙壁上挂着的镜子前,迅速地照了几下,梳了梳有点松乱的头发,绾了一个很时兴的发髻,又在脸上轻轻地敷了一些香粉,正想抹一点胭脂的时候,就听见汗青在店堂里喊道:“姐姐,有客人要吃饭!”